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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相:香港作家短篇小說選

作者:香港作家聯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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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玻璃珠遊戲

昔日的玻璃珠遊戲

「我留給以顏料換我玻璃珠的孖辮女的!」
他說:「榕樹老了!」
是這則藝訊和畫,引起她深長的追憶。——畫裡的孖辮女孩子、就是她。二十年前,在新界村墟中學做校長的爸爸,營家在學校附近一間村屋。鄰居是海員之家,做海員的與家人離多合少。家裡留下填房妻子,和前妻所生長子阿山,次子阿寶,乃現任妻子所生。後娘偏心是少不免的事,但不至於對阿山太虐待。總之,阿山和阿寶的學費,做後娘的按月照數付出,至於零用錢,阿山和阿寶的分別很大,阿山啞忍,總不發怨言。
「瓶子裡的每一顆粒,都凝結著你的不屈服、挑戰和奮鬥,當我在報上讀到你在南非成為有名畫家時,就覺得瓶中的玻璃珠子可貴和美麗了!」她說:「我要永遠保留!」
「為孖辮女,我肯!」
星期日,春寒,上午有陽光。
「你肯留下來?」
「已結婚嗎?」
「對不起,我——」
「你回過鄉下?」
她發覺榕樹下的泥地,竟有四個新洞,三個排開,隔一呎一個,另外一個則在中間的小洞對開兩hetubook.com.com呎出現。
「如我沒有換到你的顏料,就不會不斷地繪畫。」
他欣然跳躍:「終於回到少年時代了!」
她說:「人也老了,我說自己!」
「我不記得你叫甚麼名字,但我仍記得,唔,當時我一直叫你——孖辮女!」
她說:「你那做海員的爸爸仍在?」
她與他握手說:「你贏給我的玻璃珠子越多,以後,我送更多顏料、畫紙給你。」
她說:「可惜,時間短促,我不能拖孖辮。」
她說:「藝術家總是樂觀的。」
畫家和她從車上下來,走至老榕樹下。
阿山打玻璃珠技巧真不錯,他眼界好,珠子打得準,遊戲十有九次勝利。她那盛放戰利物的高身玻璃瓶,積聚得越來越多,她十分珍愛。她知道,阿山的水彩畫越繪越好。她開心極了!
他說:「不,未過四十,怎麼老呢?應該說是燦爛時期!」
她欣然從環保袋裡,取出那個盛放七成滿彩色繽紛玻璃珠子的瓶來,舉得高高說:「我把它們帶來啦!」
盛滿彩色玻璃珠的玻璃瓶,放在她睡房書桌上,閑來https://m.hetubook.com.com把玩時心想——我和他也是在玩遊戲嗎?如果是的話,當他十七歲時,讓父親送去港島南區的赤柱航海學校就讀,此遊戲便停止了。
(原載《香港作家》月刊二〇〇〇年五月號)
海辛
(二〇〇〇年暮春)
他說:「老爸替我挖的。」
二十年不見,她在畫展重逢故人,彼此握手言歡,他說:「我這幅《玻璃珠遊戲》完成許多年,我一直替它尋找主人。早幾年我回港,曾去新界元朗找尋孖辮女,但找不到!」她說:「我做出版社教科書編輯後,已從錦田搬到香港堅道,做校長的爸爸退休,他和媽媽和我同住。」
他睜大眼珠盯望,臉泛驚喜。
「我等著你留孖辮!」
「可惜,你那幅《榕樹下的玻璃珠遊戲》是非賣品https://m.hetubook.com.com,我喜歡!」
「就叫孖辮女好了!這名字,是父母一直喚叫,可現在,他們也不叫了!」她感慨地說。
「已八十了,退休後在家園種點東西,他和後媽的新屋,是我出錢建築的。」
「至少我要付出代價!」她大喜說。
她奇怪:「現在,新界的孩子多新玩具,才不玩玻璃珠。」
他一臉喜悅,迅即伸手向她:「好,一言為定!」
去藝術中心參觀一個畫展,是在南非馳名的中國水彩畫家唐山海的畫展。她在報上讀到文化版介紹——唐山海,兒童少年時代,在香港新界錦田村墟度過,後入港島赤柱航海學校接受訓練。成年航海五載,在航海時期,受到南非著名黑人畫家普提拉賞識,收為入室子弟,並帶他到南非作畫。他的畫,有版畫味,多以非洲黑人做題材,但也有不少以香港新界村墟和航海做題材。
「就是,」她說:「我一粒也沒遺漏藏好。」他接過那個玻璃瓶,臉泛喜悅與珍惜拍了拍,開蓋,伸手從瓶子取出好幾粒,仍彩色繽紛,時間沒有摧滅它們的光彩。
「言重了!」
「我服www.hetubook.com.com了你,竟把一個孩子贏來換你顏料的玻璃珠留了二十年。」他說。
於是,兩人玩起打玻璃珠遊戲來。時間回轉到二十年前。
「孖辮女!」他說著,雙眼積聚淚水。
「結了,又離了,無孩子!」
阿山少年時,已很愛繪畫,特別是水彩。但他的零用少得可憐,沒有餘錢買畫筆、顏彩和畫紙。他和她——孖辮女——常常玩在一起,她知道他對心頭好繪畫,心有餘而力不足。一次,她買了水彩筆、顏料、畫紙送給他。當時,阿山雙眼放射感激之光,但一時之間不敢接受。她覷準他的心緒,說:「我知道你在想無功不受祿。這樣吧!你是打玻璃珠能手,就把贏到的玻璃珠都給我吧!」
讀此文,也看畫家在「文化版」上的一幅著名回憶油畫——一棵大榕樹下,場地上,三個少年在玩玻璃珠遊戲,其中一個穿白背心藍短褲光頭少年,蹲下,在四個小洞的第一個開始,把一顆彩瓣玻璃珠彈滾至第二個小洞;其餘兩個穿夏恤短褲的少年,則站著觀看;而樹下石凳,坐著梳孖辮的紅衣騾布短褲女孩子,她捧著一個高身玻璃瓶,瓶和_圖_書子裡盛著一半的玻璃珠,彩色繽紛,她臉泛歡欣。
他把掌上玻璃珠子放回瓶裡,揩抹一下雙眼,淚珠在掌上,說:「說真的,沒有你的一瓶玻璃珠,唐山海沒有今天!」
海辛,男,原名鄭辛雄,一九三〇年生於中山農村。四六年移居香港,曾先後從事多種職業;七十年代初專職寫作至今。作品以小說為主,主要有《西瓜成熟的時候》、《寒夜的微笑》、《塘西三代名花》《戴臉譜的香港人》及自選小說集《海辛卷》等。
「當然啦!」他說:「在畫展完成後,你隨我回到圓山村,在河邊那棵榕樹下,打一次玻璃珠遊戲。」
「我贏來給你換顏料的玻璃珠?」他語聲響亮。

「在南非洲,我結了婚,是黑婦,由於生活習慣和風俗殊異,離了!請原諒,在異國的夢中,我常見到你捧玻璃瓶坐在樹下石凳,等我把贏到的玻璃珠交到你手上,我便憶繪此畫!」
「回過,鄉村變了,都是新建洋房,但老榕長河仍在。」
現在,她從環保袋取出玻璃瓶,探手取出兩粒玻璃珠,一粒給畫家一粒自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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