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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坡雜文

作者:臺靜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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粹然儒者

粹然儒者

傅先生旣忙於處理校內外許多棘手問題,而教學大計則付之於錢先生。當時島上只有這一所大學,若今之師大、成大,還是專科學院。可是流亡學生要讀大學,內地讀了大學的要完成學業,而島上學生又有語文跟不上的問題,這些都不是今日所能想像的。而這一所大學原是日本爲在殖民地工作人子弟而設的,各院不過略具規模,設備不多,一年招收學生不及百人,一旦要容納若干倍的學生,其設備既不能立刻充實,師資缺乏更不容易羅致。尤其在動蕩的時會,經費奇細,雖傅校長與當局之關係,也無甚辦法。臺大只有過窮日子,撐大場面。錢先生面對這些事實,慎思明辨,從容擘劃,除舊與建新,使之漸入和-圖-書正軌,終於奠定了今日龐大的基礎。
主持大學教育者,固然要有卓越的學識,更須要有獨立的人格與清操,才能負得起大學教育的使命。而錢傅兩先生來主持這一新興大學,實爲上選。以傅先生的魄力與遠見,錢先生的縝密與寬厚,兩相契合爲同一的目標而努力,這是非常難得的。不幸未及兩年,傅先生去世,這一艱鉅的重擔落在錢先生一人的肩上了。從此二十年來,勤勤懇懇,坦誠和易,與全校同人從事這一大學的發展。最顯著的是理、工、醫等科學,與西方比,先是落後,終能趕上,使臺大能得國際文教界的重視,乃至於合作,這都不是偶然的事。
錢先生長中央研究院後,我們https://www.hetubook.com.com平常很少有見面的機會,今年春遇之於臺大醫院走廊,他說爲檢查身體而來,大概是爲將去美國的原因,當時並看不出有衰相。迨返臺不久,就因體力不支住進醫院,我去看他時,他從牀上坐起說了兩句話,還看不出如何的危篤。再去醫院時,就未能入病室了。回到家中,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悽愴。
約在三十八年春,臺大校長傅孟眞先生聘請錢思亮先生任教務長時,我因事去校長宿舍看傅先生,思亮先生也住在那裏,傅先生就給我介紹了。旋與傅先生同車去學校,傅先生在車上談思亮先生爲人,甚爲欣賞,說他是「粹然儒者」。這句話到現在我還能記得的原因,https://www.hetubook.com.com由於後來與思亮先生相處,確乎覺得他有「粹然儒者」的氣象。
一九八三年
思亮先生一生爲教育文化,既竭盡其智慧與生命,而其生平行事,清正自守,不苟且取容,「潛心銳志,生死以之」,應是青年學者的風範。
我是三十五年秋來到臺大的,與錢先生共事直到他轉任中央研究院院長止,算是相處最久的了。猶憶昔年趙元任先生來臺大講學時,住在錢先生現住的宿舍,與校長宿舍比鄰。胡適之先生卽寄住在錢先生家,梅月涵先生也在臺北。那時每有宴會,胡先生與趙太太談話最多,一是風趣,一是豪快,沈剛伯先生則是健談而豪飲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終席談話極少的,則是趙梅兩先生,趙先生總是微笑着,將孫女昭波抱在懷裏。梅先生則似老僧入定,靜聽人家說笑。國語最標準的莫過於趙錢兩先生,卻也有點不同,錢說的是北京人的腔調,趙則是語言學家的發聲了。我現在追述二三十年前的瑣事,實感於歲月推遷,當時最年輕的錢先生,今亦隨諸老而去。
傅校長到校後,面對着種種困難,因爲原有的基礎破壞了,新的設施沒有,人事弄得非常之亂,例如傅校長首次舉行的校務會議,竟連續開了三天之久,這是國內任何大學所沒有的。此後漸漸理出頭緒來,也定下了許多規程。
臺灣大學從三十四年秋接收到三十七年,不過三年半,竟三易校長,其間校長離職,一再中空,和_圖_書還得由守護校印者權行代理,回想起來,眞不可思議。傅校長是第四任,不幸任職一年又十個月就去世了。
錢先生的酒量,一如他爲人的謙沖,在宴席中從不會被人發現他有好酒量,可是他也不是有意深藏不露。我第一次發現是在李孝定先生的婚宴上,他約我向每席敬酒,一氣三十來杯而無醉意,使我嗜酒的人也爲之驚訝。另一次事頗流傳於友朋間的,卽某年去金門勞軍,要向士兵演講之前,在宴席上被人敬了幾十杯大麯酒後,不特沒有醉,反而比平時講得更好,出乎他的意外,他後來也以此自喜。前年我八十初度,他在家中爲我設壽筵,談笑時還提及此事,並且補注了一句:「不過鞠躬多些」可想見當場的神態了。這次他雖因血壓關係,還喝了點白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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