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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坡雜文

作者:臺靜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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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與詩」序

「詩人與詩」序

知人論世,以求千百年前詩人的精神生活,卻也不是容易的事。卽使親如家族,尚且未能相知的,不是有「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的事麼?如我所不解的,顏延年之於陶淵明,可說是傾倒的了,但他竟不能了解陶公的詩,只說「文取指達」而已。要是說兩人詩風不同,故不相知,可是昭明太子的文學宗旨又何嘗與陶公相同呢?他的淵明集序,推崇備至,無疑問的,他了解的程度,還在詩批評家鍾記室以上。是不是兩人的交情不够https://m.hetubook.com.com不足以相知呢?那又未必,延年爲始安郡時,經過潯陽,與陶公不僅喝了幾場痛快的酒,還給陶公留下一筆酒錢,陶公欣然受了,不像對檀道濟那樣,送他許多粱肉,毫不客氣的拒絕了。說來好笑,顏陶兩公只是喝老酒的朋友似的。這不過是一個例子,兩人同時代,同是詩人,更是朋友,其不能相知如此。
同時代人之相知,其難如此,那麼生在古人千百年後,想了解古人,應https://www.hetubook.com.com該更難了。這又不然,要知古人行事旣成陳迹,其精神狀態已成定型,再不因時會動蕩而有變易,那他表露於其詩文中的,正如水落石出一樣明顯。雖然水落石出,但能辨別那曾被沖激成的斑駁奇趣,卻要看後人的識見如何了。識見基於博學與深厚的人生體驗,是以後人看前人,往往有深淺廣狹的不同,卽因各人的修養不同之故。
又如山巨源與嵇叔夜,兩人應該是相知的了,因爲當時竹林名士,行迹上https://m.hetubook.com.com是一羣高級酒徒,心情上多少具有共同呼吸之感。後來山公將委身司馬氏爲選曹郎,居然薦叔夜自代,使叔夜不得不寫那封絕交書。雖是好友,出處豈能強同?山公行事,又不像有意拖人下水的人,那麼山公眞是不知叔夜的人了。叔夜那封絕交書招致的後果,不知山公作何感想。相反的,竹林中另一名士向子期,當叔夜初爲養生論時,故意的以庸俗之見,與之駁難,藉以發叔夜之高致。子期於莊子書能「發明奇趣,振起玄風」者,www.hetubook•com•com而於叔夜,弄此狡獪,倒令人覺得既親切亦復可愛。是子期之知叔夜,不是山公所能及的了。
一九六四年寫於臺北龍坡里歇脚庵
今年二月間孫今生先生來臺北,說打算將他近年來所發表的論文十餘篇,印成集,題名爲「詩人與詩」,要我寫一短序。當時我想,今生知道我不懂詩的,所以要我作序者,不是希望我對他的述作有所闡發,而是作爲我們交游的一點紀念罷,因此也就答應了。
像今生先生論m•hetubook•com•com唐宋詩人及其詩,是我所佩服的,他這集中的許多篇,我都先後讀過,能給讀者以新的認識。今生是博學的詩人,一生流離江海,飽經憂患,人生的體驗是豐富的;本此修養,以窺前代詩人的精神生活與藝術價值,自能得其眞實。我雖是職業的爲青年人講文學史,而這集中論及的文學巨匠,我卻不能有所激揚,着實慚愧。不特如此,還拉出幾個酒人的故事,說了許多,別人看了,難免以爲藉此搪塞。只因沒有學過寫序文,不知序文怎樣寫法,豈敢存心搪塞?想知我如今生,該不會見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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