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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捕手

作者:沙林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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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二十四

「霍頓……再問你一個很簡短、有點沉悶的問題。你是不是認為,每樣東西都必須處在一定的時間和地點?你是不是認為,如果有人跟你談起他父親的農莊,他應該先把這件事說完,然後再改變話題,談他舅舅的支架?或者,既然他舅舅的支架是他感興趣的事情,那麼他一開始就應該選它作講題,而不是選他父親的農莊?」
突然,我打了一個呵欠,真是沒有禮貌,可是我實在是身不由己!
「有。」
「哦!我當然希望他不要離題,可是我也不喜歡他一直繞著主題打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想我不喜歡人家抓著主題不放。得分最高的,全是那些不離題的學生,這一點我承認。可是像理查.金史拉,如果他演講時離題,他們就會對著他喊『離題啦』!這種做法實在可怕,因為他是個非常容易緊張的人,每次輪到他講話,他的嘴唇總是在發抖,而且,如果你坐在最後一排,他在講什麼根本聽不清楚。不過,當他嘴唇沒有抖得那麼厲害時,我還覺得他講的比別人好。不過他也差點不及格,他只得到D,因為他們總是對著他喊『離題啦』!比方說,有一次他演講的題目是他父親在佛蒙特買下的農莊。當他演講時,大家一直對他喊『離題啦』!文森老師於是給了他F,因為他沒有說出農莊裡種什麼蔬菜,養什麼家畜。那麼理查.金史拉講了些什麼呢?他一開始講農莊,接著他突然講起他媽媽收到他舅舅寄來的一封信,然後又提到他舅舅在四十二歲時得了脊髓炎,他不願意讓人家到醫院去看他,因為他不想讓人看見他身上綁著支架。這跟農莊沒有關係,我承認,可是也很有意思。只要有人跟你談起自己的舅舅,這就很有意思,尤其是他一開始談的是父親的農莊,後來卻突然對自己的舅舅更有興趣。他講得很有意思,也很興奮,如此一來,再對著他喊『離題啦』,這真的很差勁……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實在很難解釋。」事實上我也不太想解釋,尤其我的頭突然疼得厲害。我真希望安東里尼太太快把咖啡送進來。這種事情最讓我惱火了,當有人跟你說咖啡已經煮好,但事實上卻還沒有煮好。
「有,當然有。」
「他說:『不成熟的人會為某種原則英勇地死去,成熟的人會為某種原則卑賤地活著。』」
「好吧!再讓我說一分鐘……我的措辭也許不夠好,可是我會在一兩天內寫信給你,到時你就會徹底瞭解了。不過,現在先聽我說。」他又開始思考了。接著他說:「像你現在這樣,將來如果繼續墮落下去,是很可怕的!墮落的人,往往感覺不到自己的墮落,只能一直墜入深淵。這種墮落是專門為某一種人安排的!他們在人生某些階段中,總是在尋找環境無法提供給他們的東西,或者是他們認為環境無法提供的東西。最後他們停止尋找,他們甚至在還沒開始尋找之前就已經停止尋找。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我不知道。」我實在不想說,我的頭還有點暈,同時也很疼,真的。可是你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因此我只好大略地告訴他。「這堂課,每個學生都要站起來演講,你知道,是自願的。如果演講的學生離題,你就要趕快對著他喊『離題啦』!這簡直快把我逼瘋了!所以我只拿到F。」
「你在m.hetubook.com.com幹什麼?」我氣憤地問。
「她說待會兒她進來時,你別看她,她剛起床。抽根煙吧,你現在抽煙嗎?」
「兩個星期前,我曾跟你爸爸一起吃過午飯。」他突然說。「你知道嗎?」
安東里尼先生轉身朝著廚房大聲問:「莉莉!咖啡煮好了沒有?」莉莉是安東里尼太太的小名。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睡小床了。」我說。「非常謝謝你,先生。今晚你和安東里尼太太真的救了我一命。」
「我要走了!」我心裡緊張死了!我開始在黑暗中穿我的褲子,我真的緊張到了極點,連褲子都穿不上了。我在學校裡看過很多性變態,他們總是被我看見一些齷齪的事情。
我點點頭,因為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根本不懂他在講什麼。其實我本來可以瞭解的,只不過我當時實在太疲倦了。
「明天早上也可以領啊!現在快睡吧,我也要去睡了,你怎麼了?」
「她們都很好。」我當時實在沒那個心情,而且我不想談這些。
安東里尼夫婦住在蘇頓區,他們的公寓十分豪華,我去過幾次,進去客廳之前要下兩個臺階,裡面還有一個小吧檯。我離開愛爾克敦.希爾斯後,安東里尼先生常到我們家來吃晚飯,打聽我的情況,那時他還沒結婚。他結婚以後,我常常在長島森林山的西區網球俱樂部裡,跟他們夫婦一起打網球。安東里尼太太是俱樂部的會員,她很有錢。她比安東里尼先生大了約六十幾歲,可是他們在一起似乎處得還不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兩個人都很有學問,尤其是安東里尼先生,你跟他在一起就會發現,他的聰明往往勝過他的學問,這一點和D.B.很像。安東里尼太太平常很嚴肅,她有很嚴重的哮喘病。他們都看過D.B.寫的短篇小說,D.B.要到好萊塢去的時候,安東里尼先生還特地打電話給他,勸他別去。可是他還是去了。安東里尼先生說,像D.B.這樣有才能的作家,不應該到好萊塢。這句話簡直就跟我說的一模一樣,一字也不差!
我跟著他走到壁櫥那邊,他想從最高的架子上拿下被單和毯子,可是他一手拿著酒杯,根本沒辦法拿那些東西。所以他先把酒喝完,然後把杯子擱到地板上,再把被單和毯子拿下來。我幫他把東西搬到床上,我們一起鋪床。他不太會做這種事,被單都沒塞好,不過我不在乎,因為我實在太累了,即使站著都能睡著。
他去廚房後,我就走進浴室,把衣服脫下。我沒辦法刷牙,因為我沒帶牙刷,也沒帶睡衣褲,安東里尼先生忘了借我睡衣褲,所以我只好回到客廳,把床邊的小燈關掉,穿著內衣褲就鑽進了被窩。那張床實在太小了,幸好我真的很累,我躺了幾秒鐘,想著安東里尼先生剛才說的那些話:什麼找出自己的心智能量之類的。他的確是一個聰明的傢伙!可是我的眼睛實在睜不開了,沒多久我就睡著了。
「謝謝。」我說。「再見!」電梯終於上來了,我立刻走進電梯。
我讀了一遍,然後把它放進口袋裡。他這麼操心,我真感動,真的很感動。可是,我當時實在不想思考,唉,我突然覺得十分疲倦。
我往前門走去時,他一直跟在我後面,當我按電梯的時候,他就站在那個混帳的走道裡。他什麼也沒說,www.hetubook.com•com只是一直重複著剛才那句話,說我是「非常、非常奇怪的孩子」。奇怪個屁!然後他就站在走道上等著,一直等到電梯上來。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等過那麼久的電梯,我敢對天發誓!
接著發生了一件事,我這輩子甚至連提都不想再提。
「學校教育還能帶給你其他好處。當你受的教育到了某種程度後,你就會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智有多大能量,什麼適合它,什麼不適合它。過了一段時間以後,你就會得到一個完整的思想概念。最重要的是,這可以讓你節省不少時間,你不用去嘗試一些不適合你的概念。你慢慢就會知道自己的思想尺寸,恰如其分地將你的頭腦包裝起來。」
「親愛的,如果霍頓需要什麼,你就在那個壁櫥裡找一找,在最高的架子上。我去睡了,我真的累壞啦!」安東里尼太太說。看她的樣子也確實是累壞了。
「我沒有曠課,學校是不准曠課的。我只是偶爾一、兩堂課沒去,例如那個『口語表達』課,可是我並沒有曠課。」
「霍頓,不許你看我!我簡直是一團糟!」
「嗯——我不知道,我想他應該這樣:他應該選他舅舅當演講的題目,不應該選他父親的農莊——如果他感興趣的是他舅舅。不過,我的意思是,很多時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對什麼有興趣,除非你先談一些你並不太感興趣的事情,有時候你自己根本作不了主。我的想法是,當演講的人講得興致高昂、很激動時,我們就不應該打斷他。我喜歡人家講話激動,因為那很有趣。可惜你不認識文森老師,他有時候真的能把你逼瘋,他老是要求我們統一化和簡單化,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有些東西根本無法統一和簡化。可惜你不認識文森老師,他雖然很有學問,可是卻沒有頭腦。」
他站起來,又往杯子裡倒了一些威士忌,然後坐下來。又繼續他的沉默了。
這時我們已經把床鋪好了。「就當在自己家裡一樣!」安東里尼先生說。
看得出來他已經醉了,他一點也不覺得疲倦。「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你想要去的地方,然後你會馬上離開。不過你最好馬上就走,你不能再浪費時間了,絕對不能!」他說。
「你到底在幹什麼?」我又問了一遍。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當時又氣又窘。
「我真怕你的兩條腿沒有空間可以伸直。」
「房間亂成這樣,真不好意思。」他說。「我們剛才在招待莉莉的幾個朋友,他們剛從水牛港來……事實上,他們也真的像幾隻水牛。」
「我不知道,那種情況讓我受不了,我不知道,我的問題是,我喜歡人家離題,離題的演講更有趣。」
安東里尼先生又點了一根香煙,他抽得很兇。接著他說:「坦白說,我有時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勸你,霍頓。」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經驗:坐在那裡等別人說話,他卻一直在思考,這實在很不好受,真的很不好受。我盡量克制不讓自己打呵欠,並不是因為我心裡覺得厭煩,完全不是,而是我突然睏得要命。
「我就放在這裡囉,你們快吃吧!」她說完,把托盤放在茶几上,將原先的一些空杯子推到一旁。
「沒什麼,其中一個手提箱裡有很多錢,我必須馬上領回來,我會叫計程車的,馬上回來!」我說。唉,我在黑暗中跌hetubook•com.com跌撞撞地簡直站不穩。「錢不是我的,是我媽媽的,我——。」
「我相信你。」他從桌上拿起打火機替我點火。「這麼說來,你跟潘希已經沒有關係了。」他說。他總是用這種方式說話,我有時聽了會很感興趣,有時候不會。他說話的次數未免太多了,我並不是說他的話不夠風趣,那倒不是,而是如果有一個人老對著你說「你跟潘希已經沒有關係」之類的話,偶爾你也會覺得受不了。D.B.有時候也會這樣,真讓我受不了。
「沒什麼!我只是坐在這裡,看著——。」
「別開玩笑了,霍頓快睡吧,我也要去睡了,錢不會少的,你可以等到明天早上——。」
「你知道浴室在哪裡,如果需要什麼,就叫我一聲。我還要到廚房去,燈關了你會怕嗎?」
「您好,安東里尼先生。安東里尼太太好嗎?」
「小聲一點,我只是坐在這裡——。」
安東里尼先生沉默了一會兒,他又拿起一塊冰放在酒杯裡,然後坐了下來。你看得出來他正在思考。我真的希望他別再說下去了,明天再談,可是,他似乎談得很起勁。每次都這樣,你越不想說話,對方就越有興致,越想跟你說話。
「馬上好啦!」她嚷著。「是霍頓來了嗎?嗨,霍頓!」
「我知道。」我甚至沒有仔細尋找領帶,就這樣走了。「再見,先生。非常感謝你。」我說。
「我知道,很少有人跟我談得來,我自己心裡有數。」
我笑了出來,安東里尼太太在廚房裡不知說了一句什麼,我沒聽清楚。「她說什麼?」我問安東里尼先生。
「你母親好嗎,霍頓?」
「哦,我的英文及格了,考的主要是文學,整個學期我也寫了兩篇作文。」我說。「不過,『口語表達』我沒有及格。他們開了一堂『口語表達』的課程,我沒及格。」
「是文森先生。」我說。他要說的是文森先生,並不是維納斯先生。可是我不應該打斷他的話。
「有趣的是,說這句話的人不是詩人,而是一個名叫威爾罕姆.史塔克爾的精神分析學家。他說……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咖啡終於煮好啦!」安東里尼太太用托盤端了咖啡和糕點進來。
「不,我沒有在開玩笑,我現在非去不可,真的。」我已經穿好了衣服,卻找不到領帶,我想不起來把領帶放在哪裡了。於是,我沒打領帶,就這樣穿好了上衣。安東里尼先生正坐在離我不遠的一把大椅子上看著我。房間裡一片漆黑,我看不清楚他的動作,可是我知道他正在看著我,而且他還在喝酒呢!我看得到他手裡拿著那個盛有冰威士忌的酒杯。
「你是個非常、非常奇怪的孩子。」
「我不知道。」
幸好,安東里尼先生只是笑一笑。「來吧!」他站了起來。「我們去把床鋪好。」
到了他們家,講話必須很大聲,因為他們兩個從來不會出現在同一個房間裡,說起來還真有點兒好笑。
你看得出來他正在用心思索。
「當然!」我說。我也真的做到了,他給我的那張紙,我到現在還保存著呢!
「或許,到了三十歲,你坐在某間酒吧裡,痛恨每一個看起來在大學裡打過橄欖球的人。或者,在你接受了足夠的教育以後,你會痛恨那些說『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的人。你也可能坐在辦公室裡,把一些文件夾朝離你最近的行政人員扔過和-圖-書去!我真的不知道,你懂不懂我說的意思?」
「我不想跟你說這些。」他說。「可是,一旦你確定了自己的目標,就應該先在學校裡好好用功。你必須這樣做,因為你是學生,不管你願不願意,你應該愛惜知識。而且,只要你通過維納斯先生所有的考驗,你就會發現——。」
「哦,琴.迦拉格。她也很好,我明天準備打電話給她。」
「真的有在聽嗎?」
當我在那裡等電梯時,我真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於是我說:「我要開始讀幾本好書了,真的。」在那種情況下,真是尷尬死了。
「謝謝。」我從他遞給我的煙盒裡拿了一支煙。「偶爾抽一支。」
「很好,謝謝,最近我沒見到她,不過我最後一次——。」
「我不是在嚇你。」他說。「我可以非常清楚地預見,你將會因為某種微不足道的事情死去!」他用異樣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如果我寫什麼給你,你會仔細看嗎?你會好好保存嗎?」
「他在打電話給我之前,顯然剛接到學校校長寫給他的一封信,這封信很傷他的心。信裡說你不用功,老是曠課,每次上課從來不準備功課。由於你各方面——。」
「問題出在哪裡?」安東里尼先生問我。「你的英文考得怎麼樣?如果連你這個作文好手英文都沒有及格,那我就要馬上開門請你出去了。」
「如果有人跟你說話時,你難道希望他說話離題嗎?」
「請坐,霍頓。」安東里尼先生說。看得出來他有點醉了。房間裡好像剛舉行過宴會,杯盤狼藉,碟子裡還有一些吃剩的花生。
「不,不怕,謝謝你。」
「我並不是說,只有受過教育和有學問的人,才能對世界作出偉大的貢獻,這樣說當然不夠準確。不過,事實證明,受過教育和有學問的人,如果有聰明才智和創造能力,那麼,他們留給後人的東西,比起那些只有聰明才智和創造能力的人來說,確實要寶貴得多。可惜的是,這種人並不多。他們可以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思想,他們還有把思想貫徹到底的熱情,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他們大部分比那些沒有學問的思想家謙虛。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他走到房間另一邊的書桌前,在一張紙上寫了一些東西,然後,他拿著那張紙,走回來坐下。
「她很漂亮。另外那個呢?你跟我講過的,那個……在緬因的?」
「我們都很想你,就是找不到你,看!雪花都飄到你眼睫毛上了。」他有時也很風趣。
「我有一種感覺,你正走向可怕的墮落,總有一天會摔下來,摔得非常厲害!老實講,我也不知道你會摔成什麼樣子……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莎莉好嗎?」我曾向他介紹過莎莉.海史。
「明天見,先生,謝謝你。」
「你拿了手提箱馬上回來,我不會鎖門。」
唉,我當時像個瘋子似地全身亂抖,還一直冒汗。每次遇到這些性變態,我就會冒汗。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起碼遇過二十幾次了,我真的無法忍受!
「嗨,安東里尼太太!」
「有,先生。」
我盡可能地不去花菲比的錢,我本來想走路去他們家的,可是我到了外面以後,突然覺得頭暈目眩,全身很難受,於是就叫了一輛計程車。我實在不想叫車,但我還是叫了,我費了不知多少工夫才叫到一輛計程車。
「不過我們兩個的共通點並不多。」
「你的那些和-圖-書女朋友呢?」
「好吧,文森先生。只要你通過了文森先生的考驗,你就可以學到越來越多的知識。也就是說,只要你想學、有耐心去學,你就能學到你最喜歡的知識。你將會發現,你不是第一個對人類行為感到困惑、恐懼、甚至噁心的人,你並不是第一個。在這方面你一點也不孤獨,你知道以後一定會覺得很興奮,你一定會受到鼓勵。歷史上有許多人都像你現在這樣,在道德和精神上有過徬徨的時期。幸好,其中幾個人將自己的經歷記錄下來,你可以向他們學習,只要你願意。有朝一日,如果你有什麼貢獻,別人也可以向你學習。這真是一個奇妙的輪迴!這不是教育,這是歷史!這是詩!」
「我們可以照顧自己,妳快去睡吧!」安東里尼先生說著,吻了安東里尼太太一下。安東里尼太太跟我說了一聲再見,就到臥室去了。
我替自己倒了半杯咖啡,吃了半塊硬得像石頭一樣的餅乾。安東里尼先生則替自己調了一杯加蘇打水的冰威士忌,水摻得很少。唉,如果他再不節制,很可能會變成酒鬼。
「為什麼?」
「好吧。明天見,英俊的小伙子。」
管理員好不容易放我上樓,那個混球!我按了門鈴,是安東里尼先生來開門。他穿著浴衣、拖鞋,手裡拿著一杯摻蘇打水加冰的威士忌。他是一個很世故的人,也是一個酒癮很大的人。「霍頓,我的孩子!」他高興地說。「天哪,你又長高了!看到你真高興!」
「我的手提箱還寄放在車站裡,我最好去把它們領出來,我的東西全在裡面。」
「你們會自己鋪床嗎?」
「真的。」
他轉過身,把那張紙遞給我。
我實在懶得回答,我的頭很痛,心情也不好,甚至我的胃都有點疼了。
「我懂,我當然懂。」我說。我真的懂。「可是,關於痛恨的那個部分並不正確,你真的說錯了,我痛恨的人並不多,我也許會痛恨某些人,像我在潘希認識的史特拉德萊塔,還有羅伯特.阿克萊那些傢伙。我偶爾會痛恨他們,這點我承認,可是我不會永遠痛恨他們。如果我有一陣子不見他們,他們也不到我的房間裡來,或者我在餐廳吃飯時沒有碰到他們,我反而會想念他們,真的!」
我實在不想再討論下去。喝了咖啡後,我的胃舒服了一些,不過我的頭還是很疼。
「哈囉,安東里尼太太。」我站了起來,可是安東里尼先生卻一把抓住了我的上衣,將我拉回原處。安東里尼太太的頭髮上全是那種捲頭髮的鐵夾子,也沒搽口紅,看起來不太漂亮,而且顯得很老。
「你心裡明白,他很關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他很關心我。」我說。
「我們都很好!把大衣給我。」他從我手裡接過大衣。
我突然醒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反正我就是醒了。我感覺到臉上有東西,很像是人的手,真的把我嚇壞了!原來是安東里尼先生的手,他坐在床邊的地板上,撫摸我的臉!我敢打賭,我一下子跳得有一千英呎那麼高!
「為什麼?」
「你要去哪裡?」安東里尼先生問。他很想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但是,請相信我,他一點也不冷靜。
說到這裡他停住了,喝下一大口酒後,又繼續說了下去。唉,我很高興自己沒有打斷他的話。
「她很好,今天下午我們還一起出去。」唉,那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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