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猶太教
9、羅馬人的到來(西元前六六~前四○年)
年僅十五歲的希律立即展現出他的魄力,他追捕而且殺害一批猶太宗教狂熱分子。在耶路撒冷,猶太公會被年輕的希律未經授權的殺戮行為所激怒,於是傳喚他接受審判。然而,羅馬人認為安提帕特與他的兒子是羅馬統治這批難治之民必需的盟友。羅馬的敘利亞總督下令讓希律無罪開釋,並且授予他更大的權力。
龐培在至聖所
安東尼與克利歐佩特拉
耶路撒冷居民起而反對羅馬的傀儡君主希律以及他的兄長法薩埃爾。兄弟兩人被圍困在聖殿對面的王宮裡,但他們還是擊退了叛軍——不過安息人可就沒那麼好對付。耶路撒冷擠滿了朝聖者——此時正值七七節——馬加比家族的支持者趁機打開城門讓安息王子帕克魯斯(Pacorus)以及他迎立的安提哥諾斯進城。耶路撒冷歡慶馬加比家族返國。
希律失去了耶路撒冷與兄長。他支持羅馬人,但安息人卻征服了中東。像他這麼精明的人,遇上這種狀況,就算不淪為躁鬱症患者,精神恐怕也陷於循環性錯亂。然而,希律卻表現出驚人的權力意志、敏銳的智性、對生命的貪戀以及求生的本能。他的精神幾乎崩潰,但他很快就鎮定心神。到了晚間,他將侍從聚集起來,準備孤注一擲進行逃亡,尋求獲取權力的渺茫機會。
希律在眾人陪同下——五百名嬪妃、母親、妹妹,以及最重要的,他的未婚妻馬加比公主米利暗——逃出耶路撒冷到貧瘠的猶大山地躲藏。國王安提哥諾斯得知希律與嬪妃逃出城外(顯然他準備將這些嬪妃送給安息人),大為光火,連忙派騎兵前去追捕。當希律逃到山裡時,他再度崩潰,而且企圖自殺,但他的侍從奪走了他的劍。不久,安提哥諾斯的騎兵追上他的隊伍。希律重新恢復自信,並且擊退了敵人。他把隨行人員留在難以攻陷的山地要塞和-圖-書馬薩達,獨自一人逃往埃及。
希律原本就是個不尋常的人物。約瑟夫斯寫道,他「是有福之人,擁有美好的容貌、身體與心靈」。他的名字蘊含英雄之意,而他的魅力確實也讓當時傑出的羅馬人物對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在性方面極為貪婪——或者按照約瑟夫斯的說法:「他是激|情的奴隸。」——但他並不粗鄙。希律擁有建築品味,深受希臘、拉丁興猶太文化的薰陶,在政治與逸樂之餘,他喜歡從事歷史與哲學辯論。然而人總是最容易權力薰心,而這種渴望也毒害了他擁有的一切關係。身為改信猶太教的第二代以都瑪雅人,加上母親是阿拉伯人(因此他的兄長Phasael又稱為Faisal),希律具有四海一家的精神,他不僅是羅馬人,同時也是希臘人與猶太人。然而猶太人卻無法包容他的混雜血統。成長於富有但充滿警戒與無情的家庭,希律可以看見自己最親近家人的毀滅、權力的脆弱與恐怖的技巧。他從小就知悉如何利用死亡做為政治工具:偏執、過於敏感、幾近歇斯底里,這名強悍的青少年——「性格極為殘忍」卻又極為敏感——將不計任何代價尋求生存與支配的可能。
克利歐佩特拉去見安東尼。身為極具魅力的女王與世界上最具聲望的托勒密王朝後裔,克利歐佩特拉讓自己成為伊希絲-阿芙蘿狄特(Isis-Aphrodite),讓眼前的狄奧尼索斯將她的祖先擁有過的省分賜給她。
女王撒羅米死後,兩個兒子便爆發衝突。希爾卡諾斯二世在耶利哥附近被自己的弟弟阿里斯托布洛斯二世擊敗。這對兄弟於是和解,在聖殿裡,他們在耶路撒冷人的見證下彼此擁抱,由阿里斯托布洛斯擔任國王。希爾卡諾斯雖然退出,卻受到狡詐的外人安提帕特的蠱惑與控制。這名以都瑪雅權貴代表了未來,他的兒子將成為大希律王。這個具有才幹卻又墮落的家族將支配耶路撒冷一個世紀以上的時間,而且實際上,今日我們看見的聖殿山與西牆都完成於他們統治的時期。
克拉蘇為了籌集軍費,於是掠奪了耶路撒冷聖殿,他偷走了龐培分文未取的兩千塔倫與至聖所的「黃金梁柱」。然而安息人卻殲滅了克拉蘇與他的大軍。安息國王歐洛德斯二世(Orad Ⅱ)一邊觀賞希臘戲劇,一邊看
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克拉蘇的頭扔到舞臺上。歐洛德斯曾熔化黃金倒進克拉蘇的嘴,他說:「你一輩子貪財無數,現在該滿意了吧。」
安東尼與屋大維(他與安東尼共同統治整個帝國)護送希律前往元老院,在那裡,希律被宣布為猶大國王與羅馬盟友。剛當上國王的希律在屋大維與安東尼兩位世界的擎天柱陪同下走出元老院,對於這名來自以東山地的猶太阿拉伯混血兒來說,這是他人生難以磨滅的一日。他與這兩人的關係將成為他往後四十年善政與暴政的基石。不過,此時距離他真正統治國家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安息人仍占領著東方;安提哥諾斯仍統治著耶路撒冷。對猶太人來說,希律不過是羅馬的傀儡與以都瑪雅的雜種。他必須一寸寸打下自己的王國,然後攻占耶路撒冷。
安東尼隨克利歐佩特拉(現在她已懷了安東尼的孩子,而且是雙胞胎)來到她的首都亞歷山卓。然而,正當希律的權力逐漸穩固之際,安息人卻入侵敘利亞。安提哥諾斯——馬加比家族的王子,希爾卡諾斯的姪子——以一千塔倫與五百名後宮嬪妃為條件,要安息人攻取耶路撒冷。
這兩個人的會面決定了彼此的命運。安東尼比克利歐佩特拉年長十四歲,但正值盛年:他喜歡喝酒、粗頸、胸膛結實、臉頰瘦削,而且以強健的雙腿自豪。他迷戀克利歐佩特拉,渴望希臘文化與東方的奢華壯觀,他自認為是亞歷山大的繼承者、赫克利斯的後裔——當然,他也認為自己是狄奧尼索斯的化身。但他也需要埃及的金錢與糧食來實現他入侵安息的計畫。因此,安東尼與克利歐佩特拉彼此需要,而需要經常是羅曼史的開端。為了慶祝兩人的結盟與戀情,他們殺了克利歐佩特拉的妹妹(在此之前,克利歐佩特拉已經殺死自己的弟弟)。
龐培急著趕回羅馬參加凱旋式,這是為了慶祝他征服亞洲而舉辦的。在此同時,希爾卡諾斯則苦於阿里斯托布洛斯及其諸子的反亂,但實際的統治者——他的大臣安提帕特 ——卻善於贏取羅馬的援助,此時的羅馬乃是所有權力的來源。然而,即使像安提帕特這麼狡猾的政客,也無法自外於詭譎多變的羅馬政壇。龐培被迫在三頭政治中與其他兩位領袖克拉蘇與凱撒分享權力,其中凱撒因征服高盧而迅速崛起。西元前五十五年,已預定為下任執政官的克拉蘇為了在東方尋求榮耀而來到敘利亞,他想立下赫赫戰功以與他的對手平起平坐。
現在由羅馬的兩個強人凱撒與龐培來競逐最高權力。西元前四十九年,凱撒從高盧跨越盧比孔河入侵義大利,十八個月後,他擊敗龐培。龐培逃往埃及。凱撒被選為獨裁官後,隨即率軍追擊龐培,他於埃及人殺死龐培的兩天後抵達當和*圖*書地。埃及人獻上醃漬的龐培頭顱做為贈禮,凱撒雖然感到驚恐,卻也鬆了一口氣。他發現埃及此時正處於國王托勒密十三世及其姊姊暨妻子克利歐佩特拉七世的惡性鬥爭之中,羅馬正可趁此良機攫取這塊東方最富有的戰利品。但凱撒沒有想到這名年輕的女王——她的王位遭到罷黜,而且處於絕望的困境——居然能操縱他的意志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西元前四十四年,凱撒遇刺身亡,卡西烏斯(Cassius,他是凶手之一)成為敘利亞總督。希律的父親安提帕特決定轉換陣營。但陰謀的觔斗終於追上了他,他遭到想奪取耶路撒冷的政敵毒殺——之後希律殺死凶手。不久,卡西烏斯與他的黨羽布魯圖斯在腓立比被擊敗。勝利者是凱撒的甥孫與養子,年僅二十二歲的屋大維,以及虛張聲勢的將領馬克.安東尼。他們瓜分了帝國,由安東尼掌管東部。當安東尼動身前往敘利亞時,兩名年輕的野心家——兩人的利害關係完全相左——急忙去見這名羅馬強人。其中一位想恢復猶太人王國,另一位則想吞併它成為自己祖先建立的帝國的一部分。
此時安東尼已啟程前往羅馬,但希律仍受到女王克利歐佩特拉的歡迎,她給希律一個職位,企圖將他留在亞歷山卓。然而希律還是在未婚妻的弟弟約拿單(馬加比家族的王子,他是希律的猶大王位競爭者)的陪同下,搭船前往羅馬。不過,正計畫驅逐安息人的安東尼知道此事絕非兒戲,他需要希律冷酷無情的才能。
安提帕特協助希爾卡諾斯逃到納巴泰阿拉伯人的首都佩特拉,這座「玫瑰紅的城市,有時間一半長久」。阿拉伯國王阿瑞塔(Areta,阿拉伯文是Harith)因印度香料貿易而獲得難以置信的財富,他同時也是安提帕特妻子的親戚。阿瑞塔協助安提帕特擊敗猶大國王阿里斯托布洛斯。阿里斯托布洛斯逃回耶路撒冷,阿拉伯國王緊隨其後,包圍了防禦工事嚴密的聖殿山。然而這一切的喧嘩與憤怒都已無關緊要,因為在北方,龐培已於大馬士革設立總部。這位羅馬最有實權的強人是一名特立獨行的指揮官,沒有正式官職的他,領導自己的私人軍隊在義大利、西西里島與北非各地的羅馬內戰中贏得勝利。他已舉行過兩次凱旋式,並且積聚了大量財富。龐培是一名謹慎的將領,有著天真的臉龐——「沒有任何事物比龐培的臉頰還要來得嬌貴」——但這只是表面:史家薩魯斯特寫道,龐培「外表誠實,內心無恥」,早期他在內戰中表現出來的殘忍與貪婪,使他贏得「小屠夫」的稱號。雖然他已在羅馬建立名聲,但羅馬強人的桂冠需要不斷加添功蹟才能維持。龐培的稱號「偉大的」(Magnus),至少有部分的嘲諷之意。龐培小時候崇www.hetubook.com.com拜亞歷山大大帝,那種荷馬史詩式的英雄王者形象,連同未征服的行省與東方的戰利品,對於每個希望飛黃騰達的羅馬寡頭統治者來說,都是無可抗拒的誘惑。
安息人佯裝誠心為希律與安提哥諾斯仲裁。但他們卻引誘希律的兄長法薩埃爾陷入圈套。當安息人劫掠耶路撒冷,並且將權力移交給安提哥諾斯,使其成為猶大國王與大祭司時,希律也隨之面臨被剷除的危險。安提哥諾斯弄殘伯父希爾卡諾斯的身體,割掉他的耳朵,使他喪失擔任大祭司的資格。至於希律的兄長法薩埃爾,他要不是被殺,就是腦袋被打個粉碎。
克拉蘇——羅馬人稱他為「富人」——素有貪婪與殘暴的惡名。他為羅馬獨裁官蘇拉的死者名單多添了幾筆,目的只是為了奪取這些人的財富,而他為了慶祝自己成功鎮壓斯巴達克斯的判亂,於是沿著阿皮亞大道(Appian Way)將六千名奴隸釘上十字架。現在,他計畫發起遠征,想給取代波斯與塞琉古(今伊拉克與伊朗)的安息帝國一個教訓。
帕克魯斯:安息回馬箭
凱撒與克利歐佩特拉
西元前六十四年,龐培終結塞琉古王國、吞併敘利亞,而且欣然在彼此交戰的猶太人之間擔任仲裁。從耶路撒冷派來的使節,不僅代表彼此仇恨的兄弟,也代表法利賽人,而法利賽人懇求龐培能幫他們除掉馬加比家族。龐培命令雙方領袖能停火等待他的裁決,但阿里斯托布洛斯昧於羅馬強大的事實,居然魯莽地違背停火的承諾。
凱撒隨即發現自己身陷於亞歷山卓無法脫身,因為埃及人起兵反抗克利歐佩特拉及其羅馬支持者。此時在耶路撒冷,安提帕特身為龐培的盟友,認為此刻正是與凱撒修補關係的良機。他率領三千名猶太人軍隊往埃及進軍,說服埃及猶太人支持他,並且攻擊凱撒的對手。凱撒贏得勝利,而且讓克利歐佩特拉復位。在返回羅馬之前,凱撒為了表示感謝,再度任命希爾卡諾斯為大祭司與猶太人統治者,讓他重修耶路撒冷城牆。但凱撒卻另外賦予安提帕特全權,使其擔任羅馬駐猶大的行政長官,並且將猶大分成四個次級區域,由安提帕特的兒子擔任其中兩區的地方領主:長子法薩埃爾(Phasael)統治耶路撒冷;次子希律統治加利利。
龐培不想錯過到至聖所一探究竟的機會。和圖書羅馬人對東方儀式充滿好奇,儘管如此,他們仍對自己的多神信仰感到自豪,並且蔑視猶太一神教的原始迷信。希臘人鄙夷猶太人的秘密崇拜,認為他們供奉金驢頭或把獻祭的活人養肥之後再吃掉。龐培可能是第二位(第一位是安條克四世)進入至聖所的異教徒。但他懷抱敬意審視金桌與金燭臺——發現至聖所內除了這些器具並無他物,也沒有金頭,只有濃厚的神聖性。龐培未帶走任何東西。
克利歐佩特拉要求秘密覲見羅馬帝國的主人。這名性與政治默劇的傑出演員把自己裝在換洗衣物的袋子裡(而非毯子),命人將她送進凱撒的寢宮——或許她已預料凱撒對於這種戲劇性的興奮場景特別無法抗拒。長年馳騁疆場的凱撒,頭髮已經斑白,五十二歲的他也不諱言自己已童山濯濯。然而凱撒不僅擁有戰爭、文學與政治的才能,也擁有年輕男性源源不絕的活力,而這股令人吃驚,乃至於有點令人恐懼的生命力也使他為了性而冒險犯難,凱撒曾與克拉蘇以及龐培的妻子上床。克利歐佩特拉此時才二十一歲:「雖非美麗絕倫,但體態的吸引力,加上融化人心的魅力與全身散發的氣息」,使人不禁拜倒在她的裙下,即使——如錢幣與塑像顯示的——她有著家族特有的鷹鉤鼻與凸出的下巴。克利歐佩特拉擁有一個待奪回的王國以及舉世無雙的家系。她與凱撒一樣都屬於積極冒險的政治人物。兩人於是同寢——不久克利歐佩特拉為凱撒生下一子,凱撒里昂——但更重要的是,凱撒從此成為她的支持者。
希律:投靠克利歐佩特拉
希律也快馬加鞭去見安東尼。安東尼年輕時曾在埃及擔任騎兵指揮官,當時與希律的父親有過交情。因此,安東尼任命希律與他的兄長擔任猶大的實際統治者,以大祭司希爾卡諾斯擔任名義上的領袖。希律以王室聯姻來慶賀自己權力的增強。他的未婚妻是米利暗,她是馬加比家族的公主,因為家族通婚的緣故,她也是兩名國王的孫女。約瑟夫斯寫道,她的身體就像她的臉孔一樣美麗。這段在耶路撒冷開始的關係將既激|情又具毀滅性。
龐培突然率軍直撲耶路撒冷,他俘虜阿里斯托布洛斯,但馬加比家族的家臣依然負隅頑抗。他們占據聖殿山堡壘,切斷聖殿山與上城間的橋梁。龐培在畢士大池北方紮營,圍困聖殿達三個月,並且使用投石機轟炸聖殿。猶太人的虔誠再次讓敵軍有機可趁,羅馬人利用安息日與齋戒從北方攻進聖殿,把保護祭壇的祭司們喉嚨割斷。猶太人放火燒掉自己的房屋;其他人則從城跺一躍而下。一萬兩千人被殺。龐培摧毀堡壘、罷黜君主、沒收馬加比王國大部分領土,並且任命希爾卡諾斯為大祭司,僅將猶大一地交由希爾卡諾斯及其大臣安提帕特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