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猶太教
10、希律家族(西元前四○年~西元一○年)
距離神聖之處越近,聖殿庭院就越小。非猶太人與猶太人都可以進入巨大的非猶太人之庭,到了女性之庭則圍了一道牆,上面刻著警語:
亞歷山大與阿里斯托布洛斯王子深受羅馬教育薰陶,他們從父母身上繼承了相貌與高傲,而且不久便開始責怪父親要為母親的死負責。與他們的母親一樣,這兩位王子也鄙視希律家不純的血統。亞歷山大娶的是國王的女兒,因此特別自負;這兩名男孩恥笑阿里斯托布洛斯的希律家妻子,因此也侮辱了她的母親,也就是他們危險的姑姑撒羅米。他們誇言一旦自己當上國王,會讓希律的妻子跟奴隸一起勞動,而且要讓希律其他的兒子去當差辦事。
米利暗被判處死刑,她的母親亞歷珊德拉為了保命,也站出來指控她。但民眾卻對她母親的行為感到不恥。當米利暗被押至刑場時,她表現出「靈魂的高尚」,她認為母親應該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米利暗或許是被絞死的,因為她死的時候就像真正的馬加比家族一樣,「顏色不改」,她的優雅「讓旁觀者見識到什麼叫出身高貴」。希律因極度悲傷而狂怒,他認為自己深愛米利暗是神明為了報復他而刻意安排來摧毀他。他在宮殿裡大吼著叫喚她,命令僕人尋找她,並且舉辦宴會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曲終人散之時,他又開始為米利暗哭泣。希律終於病倒,全身長滿癤瘡,亞歷珊德拉於是趁著這個時候準備奪權。但希律先發制人,他先殺死亞歷珊德拉,然後再殺死自己最親近的四個好友,或許是因為他們與王后過從甚密。希律一直未從米利暗事件裡恢復過來,而這也為下一代種下禍根。《塔木德》提到,希律用蜂蜜保存米利暗的遺體,這可能確有其事——因為這聽起來甜蜜又不失陰森,恰恰呼應了他與米利暗的愛情。
在羅馬,現年六十歲的奧古斯都聆聽希律家族的爭吵,他確認了希律的遺囑,但先暫時保留國王的頭銜,只任命亞基老擔任猶大、撒瑪利亞與以都瑪雅三地的猶太人領主;安提帕擔任加利利與佩拉里亞 (Peraea ,今約旦的一部分)的地方領主;至於他們的同父異母弟腓力則擔任其餘地區的地方領主。在亞基老的耶路撒冷,羅馬別墅裡的富人生活是邪惡的、希臘式的與極度違反猶太人風俗的:銀質的高腳杯——這件物品埋葬在耶路撒冷附近,在兩千年後,於一九一一年被一名美國收藏家購得——描繪著露骨的同性|交合畫面。在酒杯的一面,一名男子利用滑輪將自己的身體降到男童身上,旁邊還有一名奴隸透過門縫窺視,酒杯的另一面則是兩名身體柔軟的男童在長椅上交纏在一起。亞基老的作風越來越邪惡、無能而且奢侈,十年後,奧古斯都罷黜他,並將他流放到高盧。猶大成為羅馬行省,而耶路撒冷必須接受羅馬派駐濱海該撒里亞的下層官員統治;羅馬就是在此時開始進行普查以核實納稅人口。這種向羅馬權力表示順服的措施令猶太人感到屈辱,因此造成小規模的猶太人叛亂,路加在回想這段過程時,可能誤把普查當成耶穌家人前來伯利恆的原因。
和平只維持了短暫時間:拷問僕人的結果,得知亞歷山大寄了一封信給亞歷山德里烏姆的指揮官,上面表示:「當我們已經完成我們要做的事,我們會過去找你。」希律夢見亞歷山大拿著匕首在他的頭上揮舞,這場惡夢實在太逼真,於是他逮捕這兩名男孩,他們承認自己正計畫逃跑。希律不得不徵詢奧古斯都的意見,奧古斯都雖然對於頑劣子女與複雜的繼承問題不感到陌生,但他也對老朋友的過當感到厭倦。奧古斯都判定,如果男孩真的圖謀反對希律,那麼希律當然有權懲罰他們。
現在希律至少擁有十名妻子與十二名子女。他似乎對其他子女漠不關心,而只重視米利暗生下的兩個兒子:亞歷山大與阿里斯托布洛斯。他們有一半馬加比家血統,一半希律家血統,而且他們將是他的繼承人。希律把兩個兒子送到羅馬,由奧古斯都親自監督他們的教育。五年後,希律讓兩個十幾歲的兒子返國成親:亞歷山大娶了加帕多家國王的女兒,阿里斯托布洛斯則娶了希律的外甥女。
在老底嘉,善於操縱羅馬權貴的希律成功讓安東尼饒恕他;兩人日夜狂歡宴飲。希律回國之後,撒羅米告訴兄長,他們的叔父約瑟引誘米利暗,而他的岳母則密謀叛亂。但希律與米利暗終究還是和好。希律向米利暗表明自己對她的愛。「兩人落淚擁抱」,直到她洩露她知道希律打算處死她的事。希律妒火中燒,他軟禁米利暗,並且處死叔父約瑟。
希律:聖殿
撒羅米認為米利暗用巫術控制了希律。她把米利暗使用春|葯迷惑他的證據交給希律。服侍米利暗的宦官在拷問下說出了她的罪行。希律不在時,負責看管米利暗的人遭到處死。米利暗自己則被監禁在安東尼亞,然後交付審判。撒羅米不斷找出米利暗的各種罪行,決心置這名馬加比王后於死地。
最後,希律無法抵擋民眾對馬加比家族的擁戴以及妻子的懇求,於是在住棚節當天任命約拿單擔任大祭司。當約拿單穿著華麗袍服、戴著王室祭司頭飾登上祭壇時,耶路撒冷人熱烈地讚美他。希律以希律家的慣用方式來解決問題:他邀請大祭司到耶利哥的奢華王宮作客。希律友善得令人吃驚;縱情聲色之餘,約拿單在慫恿下跑去游泳。在愉悅的池子裡,希律的隨從把他壓入水中,早晨,有人發現他的屍體在池子裡載浮載沉。米利暗與母親悲憤莫名;耶路撒冷愁雲慘霧。在約拿單的葬禮上,希律依然做出痛哭流涕的樣子。
這位年紀才十幾歲的專制君主留下可靠的弟弟腓力留守後方,自己搭船前往羅馬,請奧古斯都批准他的繼承地位。然而亞基老另一個弟弟安提帕卻想搶在他前面抵達羅馬,希望能為自己贏得整個王國。亞基老才剛離開耶路撒冷,奧古斯都派駐當地的總管薩比努斯就劫掠希律的耶路撒冷王宮,想找出隱藏的財寶,卻因此引發更嚴重的暴亂。敘利亞總督瓦魯斯率兵平亂,但來自加利利與以都瑪雅的暴徒於五旬節抵達耶路撒冷,他們攻占聖殿,並且看見羅馬人就殺,瓦魯斯因此不得不退守法薩埃爾塔。
年老的希爾卡諾斯身體殘缺,無法在聖殿任職,亞歷珊德拉於是希望自己十幾歲的兒子約拿單,也就是米利暗的弟弟,能夠當上大祭司。這個顯赫的職位不是希律這個擁有一半阿拉伯人血統的以都瑪雅暴發戶所能擔任。約拿單不僅擁有擔任國王的正當性,他俊美的外表在當時也被視為受到上帝眷顧的象徵。無論走到哪裡,他總是受到民眾的擁戴。希律忌憚這名少年,為了解決隱患,他刻意培植一名出身微賤的巴比倫猶太人擔任大祭司。亞歷珊卓拉秘密求助於克利歐佩特拉。安東尼將黎巴嫩、克里特島與北非領土交給克利歐佩特拉,因而擴大了她的王國。安東尼也把希律最珍貴的財產!耶利哥的香脂與棗樹——交給她。希律因此必須回過頭來向她租用這些地方,但顯然克利歐佩特拉對於猶大仍虎視耽耽,因為這裡曾是她的祖先擁有過的土地。和-圖-書
亞基老回到耶路撒冷,他登上聖殿的黃金寶座,宣布他將一改先王的苛政。此時耶路撒冷到處都是逾越節朝聖的信眾,許多人相信希律的死預示了末日救贖的來臨,他們於是在聖殿掀起暴亂。國王的衛士遭丟擲石塊。亞基老雖然才剛承諾要放寬壓迫,此時卻派遣騎兵前來:有三千人在聖殿遭到屠殺。
在耶路撒冷以外地區,三名反叛者(他們都曾是奴隸)自立為王,他們焚燬希律王宮,並且「野蠻狂暴」地四處掠奪。這些自命的國王都是偽先知,充分顯示耶穌確實生存在一個充滿宗教玄想的時代。猶太人在希律統治時期苦等先知的降臨,現在卻一次來了三個:瓦魯斯擊敗並且殺死這三名假冒者,但之後有越來越多的偽先知出現,而羅馬人也一律加以殺害。瓦魯斯就曾在耶路撒冷附近將兩千名叛軍釘上十字架。
屋大維在羅得島接見希律。希律以精明但坦誠的態度與屋大維會談。他卑躬屈膝地將自己的王冠放在屋大維的雙足之前。希律並不立即與安東尼劃清界線,而是要求屋大維不要認定他是「誰的」朋友,而是好好想想「我是『哪一種』朋友」。屋大維於是把王冠還給他。希律以勝利者的姿態返回耶路撒冷,然後跟著屋大維前往埃及。當他們抵達亞歷山卓時,安東尼與克利歐佩特拉才剛自盡身亡,男的死於劍下,女的死於毒蛇的毒牙之下。
屋大維成為第一任羅馬皇帝,並且獲得奧古斯都的稱號。只有三十三歲的他是個一絲不茍的管理者,屋大維心思敏銳、不帶感情且謹小慎微,他成為希律最忠實的支持者。事實上,這位羅馬皇帝與他的副手——即直言無隱的阿格里帕,他幾乎完全分享了屋大維的權力——與希律過從甚密,根據約瑟夫斯的說法:「皇帝除了阿格里帕之外,最好的朋友就是希律,阿格里帕除了皇帝之外,再沒有比希律更好的朋友。」
希律在貝里圖斯(Berytus,今貝魯特)進行審判,這裡其實不屬於他的司法管轄範圍,因此應該是個能進行公平審判的地方。如希律所願,兩名男孩都被判處死刑,自從他開始大興土木建設耶路撒冷以來,這樣的結果並不令人驚訝。希律的謀臣向他請求寬恕,然而當有人暗示這兩名男孩買通軍隊時,希律馬上清算了三百名軍官。王子被送回猶大,並且遭到勒死。他們的母親米利暗的悲劇——馬加比家族的詛咒——又重演一次。奧古斯都並不感到高興。他知道猶太人有不吃豬肉的習慣,於是冷淡地評論:「我寧可當希律養的豬,也不願當他的兒子。」然而這只是大希律王腐壞的恐怖大戲的開場。
希律也許令人畏懼,但他對馬加比家族也不敢掉以輕心,其中最危險的人物就在他的臥榻之側。現年三十六歲的希律王,從過去就深愛著米利暗,她有教養、貞潔,而且高傲。但米利暗的母親亞歷珊德拉(Alexandra)就跟一般刻板印象裡的可怕岳母一樣,不久,她開始秘謀串通克利歐佩特拉,打算毀了希律。馬加比的女性對於自己的血統感到自豪,因此米利暗的母親憎恨自己的女兒嫁給了血統不純的希律家族。但亞歷珊德拉不了解,即使從西元一世紀的野蠻標準來看,瘋狂的希律也遠在她之上。
希律必須支持贏家。他自願到希臘為安東尼作戰,但安東尼卻命他攻打納巴泰阿拉伯人(位於今日的約旦)。當希律返國時,屋大維與安東尼正在阿克提烏姆對峙。安東尼被屋大維麾下指揮官馬庫斯.阿格里帕擊敗,海戰也淪為一場災難。安東尼與克利歐佩特拉於是逃回埃及。屋大維會一併消滅安東尼底下的猶大王嗎?
希律與米利暗住在耶路撒冷的安東尼亞要塞裡。在這裡,希律是猶太人的國王,每七年他會在聖殿宣讀《申命記》,並且任命大祭司,大祭司的袍服由他收藏在安東尼亞內。然而一旦走出耶路撒冷,希律搖身一變成為慷慨的希臘君主,他的異教城市——主要的城市有濱海的該撒利亞與位於撒瑪利亞的塞巴斯特(Sebaste,也就是希臘文裡的奧古斯都)——興建了許多神廟、競技場與宮殿。即使在耶路撒冷,希律也興建了希臘風格的劇場與競技場,他在這裡舉辦阿克提烏姆競技以讚頌奧古斯都的勝利。這項盛大的異教活動使一些心懷不滿的猶太人陰謀推翻他,但東窗事發,陰謀者全遭到處死。儘管如此,希律的愛妻從不為他的成功感到高興。而此時的猶大宮廷也陷入馬加比公主與希律公主的鬥爭之中。
希律拆掉現存的第二聖殿,並且在原地建造了世界奇蹟。猶太人擔心他摧毀舊聖殿卻未能完成新聖殿,於是希律召開城市會議來說服民眾,為每個細節做好準備。上千名祭司受訓成為建築工人。黎巴嫩的香柏森林被砍伐一空,橫梁沿著海岸漂浮而下。在耶路撒冷附近的採石場,巨大方石——淺黃與近乎全白的石灰岩——被標記與切鑿下來。雖然募集了一千輛運貨馬車,但這些石塊實在太大。例如在聖殿山旁的隧道裡,就有一塊長四十四.六英尺,高十一英尺,重達六百噸的石塊。由於所羅門在興建聖殿時未發出任何嘈雜聲,也未出現鐵鎚敲擊的聲音,因此希律要求所有配件都要在建築工地以外完成,然後安靜地運到工地進行裝配。至聖所花了兩年的時間完成,但整個建築群進行了八十年仍未竣工。www.hetubook.com.com
希律王慶祝征服耶路撒冷的方式,就是除掉猶太公會七十一名成員裡的四十五名。在拆除聖殿北方的巴里斯要塞後,他興建一座方形的塔樓,四角各延伸出一座角塔。希律以安東尼的名字為這座塔樓命名為安東尼亞,這座堡壘相當巨大,足以壓制整座城市。安東尼亞塔如今已不存焉,只剩下石砌的地基,但我們可以從殘存的許多希律時代堡壘來推想它的外貌:他在山地建築的要塞往往兼具堅不可摧與極端奢華的特點。然而,希律仍感芒刺在背,現在他必須防範兩名大權在握的女子對王國的圖謀:一個是他的妻子米利暗,另一個是克利歐佩特拉。
亞基老:彌賽亞與大屠殺
米利暗死後不久,希律開始進行他的偉大創作:耶路撒冷。希律覺得聖殿對面的馬加比宮殿不夠雄偉。而安東尼亞要塞肯定徘徊著米利暗的鬼魂。西元前二十三年,希律將西邊的堡壘群擴建成結合塔樓、城塞與宮殿的建築群,使其成為耶路撒冷中的耶路撒冷。這座城塞外圍環繞著四十五英尺的高牆,牆內有三座名稱極富情感意義的塔樓,最高的一座是希皮庫斯塔(Hippicus,以戰死沙場的年輕朋友命名),有一百二十八英尺高,底座面積是四十五英尺見方。其他兩座是法薩埃爾塔(以他死去的兄長命名)與米利暗塔。安東尼亞要塞扼守著聖殿,而這座城塞則統治著耶路撒冷。
當希律將死之際,《馬太福音》提到,他命令軍隊以屠殺所有新生兒的方式來除掉這名擁有大衛血統的孩子,但約瑟早已到埃及避難,並且一直躲藏到聽說希律去世為止。當時想必流傳著彌賽亞即將來臨的說法,而希律應該也擔心有人假託大衛後代的名義造反,但沒有證據顯示他曾聽說過耶穌,或曾屠殺這些新生兒。諷刺的是,這個怪物居然是因為自己未犯下的罪行而惡名昭彰。至於拿撒勒的孩子,往後三十幾年我們一直沒有他的消息。
希律的王子們:家庭悲劇
奧古斯都擴大希律的王國,使其地跨今日的以色列、約旦、敘利亞與黎巴嫩。與奧古斯都一樣,希律也是一名不帶感情但能幹的管理者:發生饑荒時,他賣掉手中的黃金,從埃及購入穀物,使猶大居民免於餓死。他的宮廷一半是希臘人,一半是猶太人,有長相俊美的宦官與嬪妃在一旁服侍。他的隨從許多是從克利歐佩特拉那裡接收過來的。他的秘書,大馬士革的尼古拉,曾經是克利歐佩特拉子女的家庭教師,他的四百名加拉太人侍衛也曾是克利歐佩特拉的貼身護衛:奧古斯都把這些人送給希律,他們加入了希律原本由日耳曼人與色雷斯人構成的侍衛隊。這些金髮的野蠻人負責為這名最具世界主義色彩的君王從事拷問與謀殺的工作:「希律是腓尼基人後裔,身受希臘文化薰陶,他出生在以都瑪亞人的居地,信仰猶太教,以耶路撒冷為都,擁有羅馬市民身分。」www•hetubook.com.com
希律與克利歐佩特拉
腐壞的國王希望能在溫暖的耶利哥宮殿復原。但隨著痛苦日增,他轉而到卡利洛埃(Callirhoe)泡溫暖的硫磺浴(這座浴場至今仍存在於死海),卻反而加重他的病情。在用熱油治療後,他昏了過去,並且被帶回耶利哥。他召來耶路撒冷聖殿菁英,把他們全關在競技場裡。希律不太可能想殺死這些人。或許他只是想看管這些可能惹麻煩的顯貴,讓王位繼承能順利完成。
安提帕統治加利利三十年,他不斷夢想著自己差點繼承的王國。但施洗約翰,這名充滿魅力的新先知突然從沙漠出現,並且開始嘲弄與挑戰安提帕。
安東尼亞要塞拱衛著聖殿山北部,希律從這裡開鑿一條秘道直通聖殿。另外,也可以從裝飾著鴿子與花卉圖案的地下走道,經由具紀念性的臺階穿過二重門與三重門抵達聖殿南邊。在西邊,巨大的橋梁——雙層橋梁可以做為輸水道將水導入巨大的秘密水池中——延伸越過谷地進入聖殿。聖殿的東部整面都是圍牆,上頭只開了一道書珊門(Shushan Gate),僅容大祭司通行。大祭司會在滿月時由此前往橄欖山獻祭,或者是獻上最稀少、最神聖、毫無斑點瑕疵的小母牛。
奧古斯都與希律
米利暗與母親亞歷珊德拉認為俊美的約拿單奇貨可居,於是把約拿單的肖像送去給安東尼。在那個時代,絕大多數男人欣賞俊男就跟欣賞美女一樣,安東尼也不例外。克利歐佩特拉承諾擁立約拿單為王。所以當安東尼召喚約拿單時,希律馬上有所警覺,並且拒絕讓他離開。希律在耶路撒冷嚴格監視岳母的一舉一動,另一方面,克利歐佩特拉則決定庇護亞歷珊德拉及她的兒子。之後,亞歷珊德拉用兩副棺材把自己與兒子運出王宮。
西元前十五年,阿格里帕前來視察希律治下的耶路撒冷,同行的還有他的新婚妻子尤莉亞,她是奧古斯都的女兒,素有色情狂的毛病。阿格里帕是奧古斯都的夥伴,也是阿克提烏姆戰役的勝利者,他已與希律結為朋友,而希律也自豪地向他展示耶路撒冷。阿格里帕住在城塞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房間裡,並且設宴回請希律。奧古斯都已對聖殿的上帝做了例行獻祭,但現在阿格里帕卻加碼獻祭了一百頭牛。透過這樣的手段,阿格里帕使難以討好的猶太人也稱頌他的行為,在他行經的走道鋪上一層棕櫚葉,而希律家族也開始有人以他的名字為自己的孩子命名。之後,阿格里帕夫婦從海路前往希臘。當猶太人向他懇求,希望能解決希臘人壓迫的問題時,阿格里帕表示支持猶太人的權利,希律向他致謝,並且以平等的地位與他相擁。然而,當希律結束與羅馬貴人的親密交談,啟程返國之後,他卻遭受到自己子女的挑戰。
西元前三十四年,在先前的軍事敗績之後,安東尼終於成功攻下安息的亞美尼亞,再次穩固在羅馬的權力。克利歐佩特拉跟隨安東尼到了幼發拉底河,回程時順便拜訪希律。這兩頭狡獪的怪物一起相處數天的時間,一方面彼此撩撥,另一方面則盤算如何殺死對方。希律宣稱克利歐佩特拉想引誘他:這或許是她有求於人的一貫伎倆,而且也是致命的陷阱。希律拒絕並且決定殺死這條古尼羅河的大蛇,卻被他的大臣擋了下來。
希律在城塞南方興築宮殿,這是一座怡人的圓頂建築,裡面有兩間裝飾華麗的房間,分別以他的保護人奧古斯都與阿格里帕命名。房間的牆壁以大理石砌成,橫梁使用的是香柏木,此外還有精緻的馬賽克與金銀裝飾。宮殿周圍有庭院、柱廊與門廊,還有綠色的草地、青翠的灌木與涼爽的池子,另有裝飾著瀑布的運河,運河上方坐落著鴿舍(希律或許以飛鴿傳書的方式與各省互通信息)。這些建設全由希律的龐大財富來支付:除了羅馬皇帝,希律可說是地中海地區最富有的人。宮殿的繁忙,連同聖殿的號角與遠方市井的喧囂,都在鴿子的咕咕聲與噴泉的潺潺流水中化為平靜。和*圖*書
年屆六旬的希律王,年老體衰而且偏執。安提帕特現在成了指定的唯一繼承人,但除了他,還有許多兒子可以繼承王國,於是希律的妹妹撒羅米開始設計陷害安提帕特;她找到一名僕人,這名僕人宣稱安提帕特打算用神秘藥物毒殺希律。當時正在羅馬與奧古斯都會談的安提帕特立即返國,並且快馬加鞭直奔耶路撒冷王宮,但他還沒來得及見到父親就遭到逮捕。在審判時,一名已定罪的犯人被餵食了這份神秘藥物,不久便暴斃身亡。進一步拷問發現,一名屬於羅馬皇后莉薇亞(Livia)——奧古斯都的妻子,她自己就是一名製毒專家——所有的猶太奴隸偽造了書信陷害撒羅米。
希律請求奧古斯都——當時他逗留在亞得里亞海沿岸的阿奎萊亞——審判這三名王子。奧古斯都讓父子四人和解,於是希律搭船返國,並且在聖殿內院召開會議,宣布他的三個兒子將均分整個王國。多莉絲、安提帕特與撒羅米基於自己的盤算,想推翻和解的結果,但男孩的傲慢恰恰助他們一臂之力:亞歷山大王子逢人就說,希律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年輕一點,還刻意染髮,他也透露,自己為了討好父親,往往故意射偏目標。他也引誘國王身邊的三名宦官,使他能探聽到父親的秘密。希律逮捕並且拷問亞歷山大的僕人,直到有人坦承王子計畫利用希律打獵時行刺他。亞歷山大的岳父加帕多家國王,此時剛好前來探望他的女兒,他設法讓父子再度和解。為了表達感謝,希律送給加帕多家一份非常具有希律家風格的禮物:一名妓|女,她對自己的名字感到自豪——Pannychis,指的是通宵達旦。
希律搭船到托勒梅斯,召集軍隊準備征服整個王國。當叛軍盤踞在易守難攻的加利利洞穴時,他讓士兵們帶著抓鉤躲在用鐵鍊綁緊的箱子裡,從山壁垂降下去。士兵很快就擊潰這些叛軍,並且將他們丟入峽谷中。但希律仍需要安東尼的協助才能攻下耶路撒冷。
希律已完全崩潰,他全身出現痛苦而可怕的化膿:一開始奇癢不止,腸子感到灼熱難耐,隨後演變成足部與腹部腫脹,併發結腸潰瘍。他的身體開始分泌清澈的液體,他變得呼吸困難,身上散發惡臭,他的生殖器腫脹得極為巨大,最後陰|莖與陰囊化膿長出壞疽,從裡面出現萬頭攪動的蟲子。
從女性之庭往上走五十階,穿過一道門,就到了以色列之庭,這裡開放給任何猶太男性進入,從這裡再往前走就是眾人都不准進入的祭司之庭,至聖所就位於此地。至聖所坐落在磐石上,據說當初亞伯拉罕差一點就在此處獻祭以撒,而大衛就是在此處興建祭壇。在這裡,獻祭是在燔祭壇上進行,祭壇正好面對著女性之庭與橄欖山。
亞歷珊德拉將謀殺一事告知克利歐佩特拉,後者的同情完全出於政治考量:她自己就曾殺害兩名手足,也許第三名也是她殺的。克利歐佩特拉說服安東尼將希律召至敘利亞。如果克利歐佩特拉得其所願,那麼希律將一去不回。希律為這次凶險的旅程做了準備——他以可怕的方式來表現他對米利暗的愛。他將米利暗交給叔父約瑟看管,在他離開這段時間,由約瑟代為管理一切,並下令,如果他被安東尼處死,那麼米利暗也要立即處死。希律離開之後,約瑟不斷對米利暗表示國王有多愛她,甚至寧可殺了她也不願讓她獨活。米利暗聽了十分驚恐。耶路撒冷四處流傳著希律已死的謠言。希律不在的期間,米利暗對他的妹妹撒羅米頤指氣使,然而後者卻是陰險宮廷中最邪惡的人物之一。
聖殿的設計由國王與其他佚名的建築師(發現的一個骨罐上面寫著「聖殿建築者西門」)指導,從中可以看出他們對空間與劇場有很透徹的認識。令人目眩而敬畏,希律的聖殿「整個鋪上一層金箔,當太陽升起時,反射出強烈的金光」,令人無法直視。從橄欖山抵達耶路撒冷,聳立的聖殿「宛如一座覆蓋白雪的聖山」。這就是耶穌知道與提多毀滅的聖殿。希律的散步道後來成為伊斯蘭教崇高的聖所,其三面由希律時代的石塊支撐著,這些石塊至今仍不失光彩,其中尤以猶太人尊崇的西牆為最。
皇帝奧古斯都回覆希律:他已將莉薇亞的女奴打死,希律可以自由處置安提帕特王子。然而希律悲慟莫名,他拿起匕首想結束自己的生命。這場騷動使被關在附近的安提帕特相信,老暴君已經歸西。他精神振奮地要求獄卒打開牢門。畢竟,最後安提帕特將會是猶太人的國王,不是嗎?獄卒也聽到喊聲。他急忙跑到宮裡,發現希律沒死,只是陷入狂亂。侍從把刀從國王手中奪下。獄卒於是通報安提帕特反逆的事實。這名長滿膿庖的活死屍捶打自己的頭,他咆哮著,下令衛士立即處死這名逆子。然後他重擬遺囑,將王國分給三個十幾歲的兒子——其中耶路撒冷與猶大交給亞基老。
希律:活生生的腐壞例證
米利暗:希律又愛又恨的女人
然而,希律的宮廷一點也不祥和。他的弟弟全是無情的陰謀者,他的妹妹撒羅米是無可匹敵的怪物,他的後宮嬪妃每個都跟他一樣充滿野心而偏執。希律過於旺盛的男性精力更使政局趨於紊亂——約瑟夫斯寫道,希律是一名「精力旺盛的男子」。在米利暗之前,他已娶了妻子多莉絲;在米利暗之後,他又娶了至少八名妻子,此時他已不顧慮女方的家世背景,完全只為了滿足自己的愛慾。除了後宮擁有五百多名嬪妃,希律的希臘式喜好也延伸到宮內的男侍與宦官上。希律的家族不斷擴大,不管是受寵還是不受寵的兒子,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名渴望權力的母親撐腰,整個家族猶如魔鬼的窩巢,幾無寧日可言。即使是希律這麼會操縱人心的人,也難以撫平家中的仇恨與嫉妒。然而,儘管宮內諸事煩心,卻未能影響他從事最重要的計畫。希律知道自己的威望與耶路撒冷的名聲密不可分,因此他決心向所羅門看齊。
聖殿的四面有立柱支撐的柱廊,其中最大的是王廊,這座巨大的巴西利卡建築俯視著整個山區。大約有七萬人住在希律的城市裡,但節慶期間往往會湧入數十萬名朝聖民眾。與其他人聲鼎沸的祭壇一樣,即使到了今日,聖殿仍需要一個集合地點讓朋友見面或舉辦儀式。這就是王廊的功能。當遊客來到耶路撒冷,他們可以在西牆邊巨大拱門下的繁忙商店街購物。到了該參拜聖殿的時刻,朝聖者在浸禮池淨身,南邊入口附近可以發現許多這類池子。朝聖者順著具紀念性的臺階爬上王廊,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然後靜待祈禱的時間到來。
在東南角,高塔般的城牆與汲淪谷的險壁,營造出陡峭的殿頂,福音書說,這裡就是魔鬼誘惑耶穌的地方。西南角正對著富裕的上城,祭司在這裡宣布節慶開始,或者是在星期五夜裡開始安息日,他們吹起號角,聲音響徹荒涼的峽谷。提多於西元七○年推落山谷的石塊,正是祭司們「吹響號角的地方」。
希律往下挖掘到基石部分,並且從這裡開始興建,因此希律應該已經將所羅門與所羅巴伯聖殿的殘餘部分摧毀殆盡。雖然聖殿山東邊受限於陡峭的汲淪谷,但希律仍然往南擴展聖殿山的散步道,他用八十八根柱子與十二道拱門支撐起底和_圖_書部建築,因此填出了一塊空間,這塊空地現在稱為所羅門的馬廏,等於額外多出三英畝的平臺,大約是羅馬廣場的兩倍大。今日,我們可以在東牆看到接縫處,從距離耶路撒冷舊城西南角約一百零五英尺的地方,可以看到希律時代的巨石位於左方,馬加比時代的小石塊位於右方。
撒羅米把一切全告訴希律,希律對於他們的忘恩負義感到震怒,同時也驚覺這兩名恃寵而驕的小王子可能會背叛他。長久以來,希律一直冷落第一任妻子多莉絲生下的長子安提帕特。但現在,也就是西元前十三年,希律想起了安提帕特,他要求阿格里帕帶安提帕特到羅馬,並且將一份秘密文件呈給皇帝:那是他的遺囑,他決定剝奪兩名男孩的繼承權,將王國交給安提帕特。然而希律的新嗣子,此時大概二十五歲左右,他因為父親的忽視以及對弟弟的羨慕而感到痛苦。安提帕特於是與母親陰謀陷害這兩名已喪失繼承權的王子,並且指控他們叛國。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名叫「約書亞,約瑟之子」,或「耶穌」(以亞蘭語來說)的孩子降生了。他的父母是木匠約瑟以及他十幾歲的未婚妻馬利亞(希伯來文叫米利暗),他們住在加利利的拿撒勒。他們不比農民富裕多少,但據說他們是古大衛家族的後代。他們前往伯利恆,孩子耶穌就在此地出生,「牧養我以色列民」。到了第八天,耶穌行了割禮,根據聖路加的說法,「他們帶著孩子上耶路撒冷去,要把他獻與主」,並且在聖殿行傳統的獻祭。富有的家庭會獻祭一頭羊乃至於一頭牛,但約瑟只拿得出一對班鳩或雛鴿。
異邦人!勿擅闖聖殿鐵柵與圍欄
無視於此
將自招災禍
死亡緊隨而至
無視於此
將自招災禍
死亡緊隨而至
此時,羅馬人也擊退了安息人。西元前三十八年,安東尼圍攻安息人位於撒摩薩塔(Samosata,今土耳其東南部)的要塞,希律率軍前去助戰,同時也請求幫助。安東尼中了安息人的埋伏,希律及時反擊,保住了大軍輜重。好大喜功的安東尼擺出盛大的歡迎儀式,把希律當成多年老戰友來款待,他在士兵面前熱情地擁抱希律,並且一同遊行來榮耀這名年輕的猶大國王。安東尼為了感謝希律為他解圍,於是派出三萬步兵與六千騎兵幫助希律攻打耶路撒冷。當羅馬人在聖殿北方紮營時,希律也與十七歲的米利暗成婚。在四十天的圍困後,羅馬人攻破外牆。兩星期後,羅馬人衝進聖殿,「像群瘋子一樣」掠奪這座城市,在狹窄街道上見到耶路撒冷人就砍。希律必須賄賂羅馬人才能阻止這場屠殺——然後,他把俘獲的安提哥諾斯送交安東尼,安東尼不由分說就砍掉馬加比家族最後—任國王的頭。這位羅馬強人隨後率十萬大軍攻打安息。他的軍事才能顯然是吹捧出來的,這場遠征幾乎是一場災難,他折損了三分之一的軍隊。殘存的士兵靠著克利歐佩特拉的接濟而得以存活下來。安東尼在羅馬的聲望因此一落千丈。
希律把證據送交奧古斯都,並且擬定第三份遺囑,打算把王國留給另一個兒子希律.安提帕,這位安提帕日後將遭遇施洗約翰與耶穌。希律的病扭曲了他的判斷力,也使他無力掌握國內反對派。他在聖殿大門上擺了一座鍍金的銅鷹。有些學生當著庭院裡群眾的面,爬上屋頂,用繩捆綁銅鷹之後把它卸下來。安東尼亞要塞的部隊衝進聖殿要逮捕他們。這群學生站在希律的病榻前,堅稱他們是依照《摩西五經》行事。犯罪者被活活燒死。
之前,當希律不在耶路撒冷的時候,米利暗再次引誘她的看管者,透露她的丈夫不讓她獨活的計畫。希律知道米利暗深具魅力,但也了解她是個政治毒瘤:她公開指控希律殺死她的弟弟。有時她甚至公然在宮廷裡宣告她拒絕與國王做|愛,藉此羞辱希律;但在其他時候,他們又熱情地和好。米利暗為希律生了兩個兒子,可是她卻計畫要毀滅他。此外,她不斷嘲弄希律的妹妹撒羅米長相平庸。希律對米利暗「又愛又恨」,他之所以如此糾結,全因為他對另一項事物也懷抱熱情。這件事物就是權力。
當聖所與散步道完成時——據說當時白天從不下雨,因此工程從未延誤——希律因為不是祭司而無法進入至聖所,但他仍以三百頭牛獻祭以表慶賀。此時正是希律人生的巔峰時期。儘管如此,他無可否認的偉大事功卻受到子女的挑戰,過去的罪惡又回來糾纏未來的繼承人。
希律再次做好赴死的準備,他讓弟弟費羅拉斯(Pheroras)代他管理一切。為了安全起見,他先絞死了老希爾卡諾斯。希律把自己的母親與妹妹安置在馬薩達,把米利暗與亞歷珊德拉留在另一座山地要塞亞歷山德里烏姆。他再度下令,如果他不幸身亡,就處死米利暗。於是,他乘船奔赴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會面。
五天後,西元前四年三月,在三十七年的統治之後,歷經「百死千難」的大希律王終於撒手人寰。十八歲的亞基老雀躍地唱歌跳舞,彷彿死的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他的仇敵。就連怪誕的希律家族也對他的行為感到震驚。遺體頭戴王冠、手持權杖,安放在靈柩臺上,覆蓋著紫幔與黃金佩飾。送葬行列由亞基老引導,後頭跟著日耳曼與色雷斯衛士,還有五百名僕役攜帶香料(屍體肯定臭不可聞)——他們要前往二十四英里外的山地要塞希律之丘。希律將長眠此地,他的墳墓位於何處,兩千年來一直成謎。
安提哥諾斯的敗亡:最後的馬加比家族
埃及女王回到亞歷山卓。在盛大儀式中,安東尼加封克利歐佩特拉為「萬王之女王」。凱撒里昂,也就是克利歐佩特拉與凱撒的兒子,現在已十三歲,與她的母親共同統治埃及,至於克利歐佩特拉與安東尼生下的三名子女則分別成為亞美尼亞國王、腓尼基國王與昔蘭尼國王。在羅馬人眼中,這種東方式的舉動不僅違反羅馬精神,也欠缺男子氣概,同時還不明智。安東尼試著為自己的東方式宴飲辯解,他因此寫下自己唯一的文學作品,題為論他的酒宴(On His Drinking)——此外,安東尼也寫信給屋大維:「你怎麼變了呢?難道是因為我搞上女王?你把自己的燈芯浸在哪裡或泡在誰身上真的那麼重要嗎?」但它真的重要,因為克利歐佩特拉被羅馬視為「不祥之人」。當屋大維與安東尼的夥伴關係崩解之時,屋大維的力量也越來越強大。西元前三十二年,元老院解除安東尼的「最高命令權」。緊接著,屋大維向克利歐佩特拉宣戰。雙方在希臘遭遇:安東尼與克利歐佩特拉各自召集陸軍與埃及腓尼基海軍。這是一場決定世界霸權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