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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三千年

作者:賽門.蒙提費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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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異教 14、阿埃里亞.卡皮托尼那(西元七○~三一二年)

第二部 異教

先前滿有人民的城,現在何竟獨坐,先前在列國中為大的,現在竟如寡婦,先前在諸省中為王后的,現在成為進貢。她夜間痛哭,淚流滿腮,在一切所親愛的中間,沒有一個安慰她的。
——《耶利米哀歌》1.1-2

即使耶路撒冷依然屹立而猶太人依然與我們和好,但他們行的神聖儀式與我們帝國的榮耀格格不入,與我們祖光的習俗不符。
——西塞羅,《為弗拉庫斯辨護》

對一個人來說,居住在以色到之地,即使城市裡沒有猶太人,也比居住在非以色到之地,但城市裡全是猶太人來得好。埋葬在以色列之地的人,彷彿誕生在耶路撒冷,埋葬在耶路撒冷的人,彷彿誕生在榮耀的座位之下。
——猶大.哈納西,《塔木德》

世界若有十分美,九分給了耶路撒冷,一分給了其他地方。
——《米德拉什.坦胡瑪,聖篇10》

為了耶路撒冷的自由。
——西門.巴爾.科克巴,錢幣

因此,耶路撒冷在星期六這天被摧毀,即使現在,猶太人仍最崇敬這天。
——狄歐.卡西烏斯,《羅馬史》

14、阿埃里亞.卡皮托尼那(西元七○~三一二年)

圖拉真擔心自己進攻伊拉克時,後方的猶太叛軍與巴比倫猶太人會繼續作亂,因此「他決定一有機會就要消滅所有的猶太人」。圖拉真下令殺盡從伊拉克到埃及的猶太人,史家阿庇安寫道:「圖拉真想剿滅所有的猶太人。」猶太人現在被視為羅馬帝國的仇敵;「我們視為神聖的事物,他們認為是褻瀆神明,」塔西佗寫道:「而我們厭惡的事物,他們卻奉行不輟。」
哈德良此時五十四歲,他生於西班牙一個生產橄欖油的富有家庭,彷彿經過量身訂作似的,他天生就是統治帝國的不二人選。哈德良擁有攝影般的記憶,他能同時口授、聆聽與商議事情;他親手設計建築,能夠作詩譜曲。哈德良持續來往各地,無休止地巡視各省以重組與鞏固帝國。他從圖拉真辛苦征服的達基亞與伊拉克撤軍,此舉使他飽受批評。哈德良設想一個由希臘文化做為凝聚元素的穩定帝國,由於他對希臘文化的熱愛,使他有了小希臘人的綽號。(他找來受過特別訓練的奴隸用捲髮棒幫他梳理出希臘式的鬍子與髮型。)一二三年,在巡視小亞細亞途中,他遇見此生的至愛,一個名叫安提諾烏斯的希臘男孩,他幾乎就像皇帝的配偶一樣。然而,這位完美的皇帝也有不可預測的控制癖。他曾在盛怒下,將筆插|進奴隸的眼睛裡:而且他在統治初期與末期都曾發動血腥的整肅。
猶太人基督徒在革羅罷的兒子西門(耶穌的異父同母弟或表弟)率領下,回到耶路撒冷,他們開始榮耀位於今日錫安山上的晚餐樓。今日的建築物底下是一座猶太會堂,或許是用希律時代聖殿的殘石建成的。此外,地中海地區有越來越多的外邦人成為基督徒,他們不再以實際的耶路撒冷做為崇拜對象。猶太人的挫敗使他們永遠與從古代傳承至今的宗教分離,耶穌的預言因而成真,而新的啟示也繼之而起。耶路撒冷只成了一個失敗信仰留下的蠻荒之地。《啟示錄》也以基督羔羊取代聖殿。到了末日來臨之時,黃金打造、鑲滿寶石的耶路撒冷將從天而降。
不過,猶太人對耶路撒冷的渴望未嘗稍減。在往後的幾個世紀裡,無論猶太人住在何處,他們每日都會祈禱三次:「上帝保佑,讓我們有生之年能看見聖殿重建。」在《米什拿》中,他們編纂了聖殿儀式的一切細節,為它的重建做準備。「一名婦人可以穿戴她所有的飾物,」另一部口述傳統編纂品《托瑟塔》(Tosefta)指示說:「但她必須留下一件小東西不戴,以紀念耶路撒冷。」逾越節家宴結束時一定要說:「明年我們耶路撒冷見。」如果他們能接近耶路撒冷,那麼他們會在看到這座已淪為廢墟的城市時,舉行撕裂衣物的儀式。就連住在遠地的猶太人也想埋葬在聖殿附近,這樣他們才能在審判日到來之時成為最早復活的人。因此,從這個時期開始,橄欖山逐漸成為猶太人的墓地。
當戴克里先於三○五年退位時,他把帝國一分為二。加勒里烏斯(Galerius)擔任東羅馬帝國的新皇帝,他以斧頭、火烤與肢解之刑加強對基督徒的屠殺。西羅馬帝國皇帝則是康斯坦提烏斯.克羅魯斯 (Constantius Chloms),他是一名體格健壯的伊利里亞軍人,在約克被擁立為帝。不過此時康斯坦提烏斯已有病在身,才登基不久便離開人世。三○六年七月,不列顛軍團擁立康斯坦提烏斯的兒子君士坦丁為帝。他花了十五年的時間先征服西方,再征服東方,與大衛王一樣,君士坦丁的一項決定將改變世界歷史與耶路撒冷的命運。
華麗的神像與鍍金的花車,花車有三到四層樓高,上面堆滿金銀財寶,令觀眾「既驚又喜」,約瑟夫斯語帶諷刺地說:「因為可以看見一個幸福的國家成了一堆瓦礫。」耶路撒冷的陷落以活人畫的方式重現——羅馬士兵衝鋒,猶太人被屠殺,聖殿起火——而在每輛花車的頂端站立著征服城市的羅馬司令官。接下來展示的事物,對約瑟夫斯來說是最難受的,那就是堂皇的至聖所:金桌子、燭臺與猶太人的律法。明星犯人西門.本.吉歐拉遊街示眾,脖子上套著繩索。
「幾乎沒有人活下來,」卡西烏斯.狄歐寫道,「五十個哨站與九百八十五個村落全夷為平地。五十八萬五千人死於戰爭,」但因「饑荒、疾病與大火」而死的人遠逾此數。有七十五處已知的猶太聚居地完全消失不見。大量的猶太人淪為奴隸,結果在希伯崙的奴隸市場上,他們的價格還比不上一匹馬。猶太人仍繼續居住在鄉野地帶,但整個猶大地區再也沒能從哈德良的摧殘中恢復。哈德良不僅禁止割禮,也禁止猶太人接近阿埃里亞(也就是耶路撒冷),違者一律處死。耶路撒冷就此消失。哈德良把猶大從地圖上抹除,並且重新命名為巴勒斯提那(Palaestina),故意以猶太人古代的敵人——非利士人來命名。
「起初,羅馬人對猶太人完全未加以留意」,然而這次猶太人在一名傑出的指揮官西門.巴爾.科克巴(Sim和-圖-書on bar Kochba)的領導下,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科克巴自稱是以色列王與星辰之子,與標誌耶穌誕生的神秘王者象徵完全一樣,《民數記》曾經預言:「有星要出於雅各,有杖要興於以色列,必打破摩押的四角。」許多人歡呼他為新大衛。「這是彌賽亞王」,受尊敬的拉比阿基巴(Akiba)堅稱(在四世紀的《塔木德》中);但不是每個人都同意這種說法。「青草從你的下巴長出來時,」另一名拉比說道,「大衛之子恐怕還沒出現呢!」科克巴的本名叫巴爾.科西巴(bar Kosiba):對他深感懷疑的人則用雙關語bar Koziba來稱呼他,意思是謊言之子。
耶路撒冷是第十軍團的總部,軍團營房設在今日的亞美尼亞區。亞美尼亞區圍繞著希律城塞的三座塔樓,其中最後一座塔樓希皮庫斯的地基至今仍清楚可見。營房使用的屋瓦與磚石,上頭總是裝飾著反猶太人的野豬紋章,這些瓦石在耶路撒冷城內到處可見。耶路撒冷並非完全遭到遺棄,一群敘利亞與希臘退役軍人來此定居,這些人向來仇視猶太人。這個堆滿巨大岩石,貧瘠如月球表面的地方,肯定讓人不寒而慄。儘管如此,猶太人仍希望能重建聖殿,恢復昔日的舊觀。

百尼基:猶太人的克利歐佩特拉

於是「丈夫們溫柔地擁抱他們的妻子,將子女摟在懷裡,含淚給了她們最漫長的道別之吻」。每個男人都殺了自己的妻兒子女;有十個人被抽籤選中,他們負責將其餘的人殺死,直到九百六十人全部死亡為止。
圖拉真因自己的父親曾追隨提多攻打猶太人而感到自豪,他因此恢復了猶太人稅。此外,圖拉真也是亞歷山大的崇拜者,於是他攻打安息,將羅馬帝國的力量擴大到伊拉克,也就是巴比倫猶太人的家鄉。在衝突的過程中,巴比倫猶太人一定曾向羅馬境內的猶太人求救。當圖拉真推進到伊拉克時,非洲、埃及與賽普勒斯的猶太人在叛軍「國王」的領導下,屠殺了數千名羅馬人與希臘人。這是一場報復行動,也許安息境內的猶太人也曾呼應他們的行動。
虛無縹緲、充滿魁力的小小魂魄,
是寄宿在身體的客人與伴侶,
接下來要出發前往何處呢?
到陰暗、寒冷、沉鬱的地方——
屆時,你什麼玩笑也說不出口了。

哈德良:耶路撒冷解決方式


哈德良立即趕回猶大,並且把正在不列顛的大將塞維魯斯(Julius Severus)召回,他徵召七個乃至十二個軍團,「他們將毫不留情地打擊這群瘋狂的猶太人,」卡西烏斯.狄歐寫道,他是極少數曾記載這場名不見經傳的戰爭的史家。「他殺死成千上萬的男人、女人與孩子,而且依照戰爭的法律,將土地上的一切權充為奴隸與戰利品。」當塞維魯斯抵達時,他採取了猶太人的戰術,「逐步地切割敵軍,圍困他們,切斷他們的糧食供給」,然後再「擊潰殲滅他們」。當羅馬人逐步逼近時,科克巴以更嚴格的紀律統御他的部下:「如果你苛待身邊的加利利人,」他對一名軍官說,「我會給你上腳繚,阿富魯爾就是個例子!」
富有的猶大結合了拉比的學問與貴族的奢華生活於一身,他把宮廷設在加利利,找來哥德人擔任自己的貼身侍衛,在此同時也編纂《米什拿》,這是後聖殿時代猶太教的口述傳統。由於猶大與皇帝的關係,加上時光的流逝,猶太人終於(在賄賂羅馬駐軍之後)獲准在聖殿山廢墟對面的橄欖山與汲淪谷祈禱。猶太人相信,聖靈居住在這些地方。據說猶大為一小群「神聖社群」的猶太人爭取到允許,讓他們住在耶路撒冷,並且在今日錫安山上的一座猶太會堂裡祈禱。儘管如此,塞維魯斯王朝從未考慮更動哈德良的政策。
科克巴很快就擊敗羅馬總督與他的兩個軍團。從猶大洞穴裡發現西門下的指令,顯示他極為嚴酷又很有能力:「我可以對付得了羅馬人」——而他確實做到了。他消滅了一整個軍團。「他跪立著接住對方的投射物,然後猛力地扔擲回去,殺死了幾個敵軍」。他無法容忍不同的聲音:「西門.巴爾.科克巴指示耶荷那坦與瑪薩巴拉。將你們在特科阿與其他地方的人馬全帶來我這裡,不可遲延。若不遵命令,你們會受到懲罰。」根據當時一個名叫查士丁的基督徒的說法,科克巴是個宗教狂熱分子,「如果基督徒不否認耶穌是彌賽亞,他就會重重予以懲罰」。「只要基督徒拒絕協助他對抗羅馬人,他就予以殺害」,基督徒優西比烏日後寫道:「此人嗜殺無度,而且分明是個盜賊,但他靠著他的名聲,把底下的人長成奴僕,並且宣稱自己是帶來光明之人。」據說他為了測試戰士的決心,還要求他們砍下對方的一根手指。
羅馬的猶太問題,在新任敘利亞總督哈德良眼中看得一清二楚。哈德良娶了圖拉真的甥孫女為妻。當圖拉真去世時,出乎意料地並未指定繼承人,但皇后宣稱圖拉真在臨終時已收養了一個兒子:這位新皇帝就是哈德良,而他想出了一勞永逸的辦法徹底解決猶太問題。哈德良是卓越的統治者、耶路撒冷的建造者,以及猶太人歷史上最龐大的巨獸。
這些宗派必須小心謹慎,因為羅馬人一直留意各種跡象,提防彌賽亞藉機稱王。提多的繼任者是他的弟m.hetubook•com•com弟圖密善,後者認為課徵猶太人稅與迫害基督徒可以獲取支持,使蹣跚的羅馬帝國得以存續。圖密善遇刺身亡後,年長而崇尚和平的皇帝內爾瓦(Nerva)緩和了迫害與猶太稅,然而這只是虛幻的曙光。內爾瓦無子,所以他選擇了一名傑出將領當他的繼承人。體格高大、健壯,要求嚴格的圖拉真是理想的皇帝人選,他或許是奧古斯都之後最偉大的羅馬皇帝。但圖拉真以新土地的征服者與舊價值的恢復者自居——這對基督徒來說是一項壞消息,對猶太人來說更是不幸。一○六年,他下令將耶路撒冷基督徒的領袖西門釘十字架,因為西門跟耶穌一樣,自稱是大衛王的後裔。耶穌王朝自此斷絕。
猶太戰爭尚未完結。馬薩達要塞在加利利人以利亞撒的率領下,頑抗了三年,而羅馬人則堆起了攻城坡道,準備攻進要塞。七十三年四月,反抗軍領袖對屬下以及屬下的家人提到這個黑暗新世界的現實:「人們相信上帝住在那座城市裡,但那座城市如今安在?」耶路撒冷已被消滅,現在他們面臨遭受奴役的命運:
長久以來,我慷慨的朋友們早已下定決心,絕不淪為羅馬人的奴隸,除了上帝,我們不做任何人的奴僕。我們率先反叛羅馬;我們也是最後一個反叛羅馬,我不得不認為這是上帝賜予我們的恩典,因為我們還有力量勇敢地在自由的狀態下,以一種光榮的方式,和我們最親愛的朋友們一同死去。讓我們的妻子在受辱前死去吧,還有我們的孩子,讓他們在嘗到奴役的滋味之前死去吧。

提多的凱旋式:耶路撒冷在羅馬

猶太叛軍撤退到猶大的洞穴裡,這說明了為什麼洞穴裡發現了科克巴的信與看了讓人心痛的叛軍物品。這些難民與戰士儘管已經遺棄他們的家,卻還是帶了家中的鑰匙,做為永遠無法回家的安慰,此外還有一些奢侈品——玻璃盤子、收藏在皮箱裡的貴重鏡子、放置珠寶的木箱、香鏟。他們死在洞穴裡,這些財物全散置在他們骨骸的旁邊。殘缺不全的信件記載了短促的災難信號:「直到最後……他們毫無希望……我在南方的兄弟……他們全死於劍下……」
維斯帕先允許拉比本.撒該——他當初躲在棺材裡逃出耶路撒冷——在地中海沿岸的雅卜內(Yavneh,又叫雅姆尼亞〔Jamnia〕)傳授猶太律法,而官方也未禁止猶太人回到耶路撒冷。事實上,許多富有的猶太人或許已加入羅馬人,約瑟夫斯與亞基帕就是一例。儘管如此,猶太人仍不許上到聖殿山。朝聖者悲苦地哀悼聖殿,在汲淪谷撒迦利雅(Zechariah)的墓旁祈禱。有些人期盼末日降臨,讓上帝的王國得以恢復,但在本.撒該的眼中,遭毀的耶路撒冷已然披上一層非物質的神秘面紗。他在斷垣殘壁之間逡巡,門徒叫喊著:「我們遭禍了!」「不要悲傷,」拉比回道(引自數世紀後褊纂的《塔木德》):「我們再次贖罪。這是愛和仁慈的施為。」當時沒有人了解他的話,但這卻是近代猶太教的開端——沒有聖殿。
十月二十四日,埃及人在這一天舉行神祇歐西里斯死亡的祭典,但哈德良的愛人安提諾烏斯卻離奇溺死在尼羅河裡。他是自殺嗎?還是哈德良或埃及人把他當成祭品?抑或是一場意外?平常喜怒不形於色的哈德良心痛不已,他把安提諾烏斯神化為歐西里斯,建立一座以他為名的城市安提諾波利斯,並且為他設立祭典,在地中海各地立起臉孔優雅與體格美好的雕像。
二六○年,羅馬帝國聲勢掉到了谷底,不僅波斯人擄獲了羅馬皇帝(他被迫喝下鎔金,然後內臟被挖出來,填入稻草),而且整個東方,包括沒有城牆的阿埃里亞,都被年輕女子澤諾比雅(Zenobia)建立的短命帕爾米拉帝國占領。但不到十二年的時間,羅馬又收復了東方。三世紀末,皇帝戴克里先重振羅馬威望,並且恢復對舊神祇的崇拜。但基督徒卻阻撓這項恢復。二九九年,戴克里先在敘利亞的閱兵典禮中向眾神獻祭,此時有些基督徒士兵做了十字架的標示,異教預言者宣稱此舉使預言無法應驗。 當戴克里先的宮殿遭焚燬時,他認為禍首是基督徒,於是對他們進行殘酷的迫害。許多基督徒殉難,書籍遭到焚燒,教堂也受到破壞。
幾個星期後,耶路撒冷已被摧毀,血腥的巡禮也已完成,提多再次穿過耶路撒冷,從可悲的廢墟中遙想已消逝的榮耀。然後他搭船返回羅馬,帶著被俘的猶太人領袖、他的王室情婦百尼基、他喜愛的猶太叛徒約瑟夫斯,以及聖殿的財寶——以慶祝他征服耶路撒冷。維斯帕先與提多頭戴桂冠、身穿紫袍在伊希絲神廟現身,他們接受元老院議員的致意,在廣場觀賞羅馬有史以來最奢華的凱旋式。
凱旋式之後,又建造了提多凱旋門以茲紀念,這道門至今仍矗立於羅馬。從猶太人奪來的戰利品足以支付競技場與和平神廟的興建費用,維斯帕先在這座神廟展示耶路撒冷的財寶——只有律法與至聖所的紫色帷幕放在帝國宮殿裡。凱旋式與羅馬市中心的改建,這些事件歡慶的不只是新王朝的誕生,也代表帝國再興以及對猶太教的勝利。所有猶太人向聖殿繳納的稅,從此改為猶太人稅,繳納的對象是羅馬帝國,用途是重建朱庇特神廟,這是一項嚴格執行的羞辱。然而絕大多數的猶太人,無論生活在猶大與加利利,還是地中海與巴比倫人口眾多的聚居地,全都過著跟以前一樣的日子,他們完全接受了羅馬人或波斯人的統治。和*圖*書
哈德良的繼承者安敦(Antoninus Pius)稍微減輕對猶太人的迫害,他再次允許割禮,但他的雕像也跟哈德良一樣立在聖殿山上,以強調聖殿絕對不會重建。基督徒——現在已與猶太人完全分離——禁不住額手稱慶。基督徒查士丁在寫給皇帝安敦的信中表示:「聖所成了詛咒,我們的祖先辱罵的輝煌建築終於被大火燒了。」遺憾的是,對猶太人來說,往後這個世紀帝國的政局雖趨於平穩,卻沒有人認為哈德良的政策應該變更。
對絕大多數羅馬人來說,馬薩達的集體自殺證明猶太人是精神錯亂的狂熱分子。塔西佗雖然寫作時已是三十年後,但他仍表達了傳統的看法,認為猶太人「是邪惡而容易反叛」的偏執狂,充滿古怪的迷信,包括一神教與割禮。他表示,猶太人蔑視羅馬諸神,「沒有愛國情操」,而且「讓自己生活在邪惡的想法之中」。然而,約瑟夫斯卻從幾個躲過自殺的生還者口中得知馬薩達的詳細歷史,他忍不住讀揚這群猶太人的勇氣。
當他終於撒手人寰之時——「在眾人的怨恨下」——元老院拒絕將他尊奉為神。猶太文學每次提到哈德良一定會加一句:「願他的屍骨在地獄發臭腐爛!」
從埃及返回羅馬途中,哈德良經過耶路撒冷,他或許曾繞行阿埃里亞.卡皮托尼那外圍一圈。猶太人對於羅馬人的壓迫、耶路撒冷的異教化,以及安提諾烏斯的裸體像感到憤怒,他們在猶大山區儲存武器,準備發動大規模的叛亂。
羅馬人進逼到耶路撒冷南方六英里處,這裡已是科克巴據守的最後一座堡壘貝塔爾(Betar)。科克巴在最後一役中死亡,據說有一條蛇纏繞在他的脖子上。「把他的屍體帶來給我」,哈德良說,他很驚訝地看到科克巴的頭與蛇。「如果上帝不殺了他,誰能收服得了他?」哈德良或許已經先行返回羅馬, 但無論如何,他已決定進行種族滅絕式的報復。
一三○年,皇帝親臨耶路撒冷,隨行的還有他的年輕愛人安提諾烏斯(Antinous),他決定廢掉這座城市,甚至連耶路撒冷這個名字也要一併除去。哈德良下令在舊城遺址上建立新城,並且命名為阿埃里亞.卡皮托尼那(Aelia Capitolina),這個名字源自於哈德拉自己的族名以及朱庇特.卡皮托尼努斯(Jupiter Capitolinus ,與羅馬帝國關係最密切的神祇)。此外,他還禁行割禮,也就是上帝與猶太人立約的象徵,違者一律處死。猶太人知道這意謂著聖殿沒有重建的機會,而這些打擊也令他們感到痛苦,反觀下了這道旨意的哈德良,則是不以為意地繼續前往埃及。
提多在位時間很短。他在兩年後去世時說了一句話:「我只做錯一件事。」摧毀耶路撒冷?猶太人相信他的早死是上帝的懲罰四十年來對已成廢墟的耶路撒冷進行高壓統治,只是促使猶大地區再度爆發最後一場災難性的暴亂。
哈德良剛平安踏出耶路撒冷,一名自稱以色列王的神秘領袖便發動一場最恐怖的猶太戰爭。
聖殿一直有獲得重建的機會——事實上,過去有這樣的機會,而這樣的可能性隨時可能再度出現。雖然官方仍禁止猶太人進入耶路撒冷,但現在被羅馬人視為明顯而當前的威脅的,卻是基督徒。
在耶路撒冷,在這座猶太人城市的廢墟上,哈德良打算以羅馬、希臘與埃及神祇的崇拜為中心,興建一座古典羅馬城市。一道壯麗的三門入口,又稱新城之門(Neapolis Gate,今日的大馬士革門),以希律時代的石塊建造,通往一處圓形空地,中間立了一根圓柱做為裝飾,從這裡延伸出兩條大街,卡爾丁(Cardines ,南北中軸線)通往兩個廣場,一個在已被破壞的安東尼亞要塞附近,另一個則位於今日的聖墓教堂南方。哈德良在這裡興建朱庇特神廟,並且在耶穌釘十字架的岩石上立起阿芙蘿狄特(Aphrodite)神像,這可能是仔細考慮後做的決定,藉此抹除猶太基督徒的祭壇。但哈德良還不滿意,他計畫在聖殿山興建一座神龕,在上面立起一尊宏偉巨大的騎馬像,馬上的人當然是他自己。哈德良刻意去除耶路撒冷的猶太色彩。事實上,哈德良知道愛好希臘文化的神顯者安條克也曾做過相同的事,他在雅典建立了奧林匹亞神廟。和圖書
一九三年,羅馬帝位和平遞嬗的局面因內戰爆發而結束,猶太人——他們現在主要居住在加利利與地中海沿岸地區——也開始蠢蠢欲動,他們要不是與地方上的仇敵撒瑪利亞人互鬥,就是起而支持最終取得帝位的人:塞普提穆斯.塞維魯斯(Septimus Severus)。這使得反猶太政策得以軟化:二○一年,新皇帝與兒子卡拉卡拉造訪阿埃里亞,而且似乎曾與猶太領袖猶大.哈納西(Judah haNasi,Nasi有「王」的意思)見過面。當卡拉卡拉順利繼承帝位時,他把位於戈蘭與呂大(Lydda,離耶路撒冷不遠)的地產賜給猶大,還給予他裁決宗教爭端與決定曆法的世襲權力,承認他是猶太人的領袖。
約瑟夫斯住進維斯帕先的羅馬舊宅。提多給他一些聖殿的卷軸文書、一筆退休金與在猶大的一塊土地,並且委託他寫一本書,這是他的第一部作品:《猶太戰記》。皇帝與提多不是約瑟夫斯唯一的資料來源。「如果你來找我,」他「親愛的朋友」希律.亞基帕國王寫道:「我會告訴你許多事。」但約瑟夫斯知道,「我的特權地位難免招致嫉妒與危險」:他需要皇帝的保護,而圖密善也確實熱心地為他除掉敵人。然而,即使約瑟夫斯晚年——他於一○○年左右去世——在弗拉維王朝(譯註:指維斯帕先、提多與圖密善三任皇帝)的庇蔭下過著舒適的日子,他仍希望聖殿能夠重建,而他也對於猶太人對文明的貢獻感到自豪:「我們把無數美好的觀念傳布到世界各地。有什麼比不可褻瀆的虔誠更美?有什麼比遵守律法更正義?」

耶穌王朝的滅亡:被遺忘的釘十字架

遊行行列停在朱庇特神廟前,西門與叛軍領袖遭到處決;群眾歡呼;獻祭。耶路撒冷死了,約瑟夫斯若有所思:「它的古老,它的龐大財富,它散布在所有可居住世界的民眾,以及它偉大而榮耀的宗教儀式,都不足以阻止它的毀滅。」
阿埃里亞.卡皮托尼那是一個小型的羅馬殖民地,人口一萬人,沒有城牆,城市只有原先的五分之二,從今日的大馬士革門延伸到鏈門,有兩個廣場,朱庇特神廟位於各各他遺址上,兩座浴場,一間戲院,一座寧法埃姆(nymphaeum,環繞在池邊的寧芙〔nymph〕雕像群)以及圓形露天劇場,這些建築全都裝飾著柱廊、四面門與雕像,包括第十軍團那隻未依照猶太教規潔淨的大型公豬像。隨著猶太人不再成為威脅,頂多只視為小小的刺|激,第十軍團也被調離耶路撒冷。當皇帝奧理略為前往埃及而經過此地時,「經常對發出惡臭而毫無秩序的猶太人感到厭惡」,他開玩笑地比較猶太人與其他桀驚不馴的部族:「喔,夸第人(Quadi),喔,撒瑪利亞人,我終於找到比你們更難駕馭的民族!」耶路撒冷除了神聖,沒有任何自然產業——第十軍團的離開必定使此地變得更像一灘死水。
哈德良雖然沉浸在「最高統帥」的歡呼聲中,但他並沒有舉行凱旋式:皇帝在猶大的損失令他身心俱疲。當他向元老院報告時,他已失去往日的自信:「我很好,軍隊也m.hetubook.com.com是。」苦於動脈硬化(從他的塑像上裂開的耳垂可以看出)與水腫的哈德良殺死了所有可能的繼承人,就連他九十歲的姊夫也不放過,他的姊夫詛咒他:「願他求死不能。」這個詛咒成真了:無法解脫的哈德良試圖自殺。但沒有任何專制帝王像哈德良寫下如此機智而發人深省的死亡詩句:

希律家族的公主百尼基,她與提多一起待在羅馬,但她身上閃亮的首飾珠寶,她的王室派頭,以及她與兄長亂|倫的傳言,使羅馬人深感冒犯。「她與提多同住在皇宮裡。她以為自己會嫁給他,因此在舉手投足間已經表現得像個皇后。」據說提多曾因為麾下的將領卡埃基納(Caecina)與百尼基調情而賜他死罪。提多喜愛百尼基,但羅馬人卻把她比擬成安東尼身旁的禍水克利歐佩特拉——更糟的是,猶太人既是失敗者,也是遭羅馬人鄙視的對象。提多因此不得不把她送走。當提多於七十九年繼承父親的帝位時,百尼基又回到羅馬,此時她已是年過五旬的婦人,但反對之聲仍舊不絕於耳,於是提多只好再度疏遠這名猶太人的克利歐佩特拉,此時百尼基也發覺弗拉維王朝的皇位並不穩固。她或許又回到兄長的身邊,他們幾乎可說是希律家族僅存的王室後裔。

西門.巴爾.科克巴:星辰之子

二三五年以降,帝國經歷了長達三十年的危機,陷入內外交迫的局面。在東方,新生的波斯帝國取代安息成為羅馬人的威脅。在這段危機當中,羅馬皇帝指責基督徒是拒絕向神祇獻祭的無神論者,因此凶殘地迫害他們,即使這個時期的基督教與其說是一神教,還不如說它雜揉了各種不同的傳統。但基督徒同意基本的原則:受耶穌基督拯救之人將獲得救贖,死後亦得以復活;他們肯定古猶太教的某些預言,並將其據為己有。基督教的創始人被羅馬人當成叛軍而予以殺害,但基督徒並不以羅馬人為敵,反而仇視猶太人。羅馬成為基督徒的聖城:巴勒斯坦絕大多數的基督徒都住在濱海的該撒利亞:耶路撒冷成為「天國之城」,至於實際存在的城市阿埃里亞,則只是耶穌的死亡之地,一個偏僻的小城鎮。不過當地的基督徒仍遵守著釘十字架與復活地點的傳統,這些地方如今已埋沒在哈德良的朱庇特神廟之下, 但這些基督徒仍然匍匐地爬到底部,在裡面祈禱,並且在石壁上刻寫文字與圖畫。
科克巴以耶路撒冷南方的希律之丘要塞為據點,統治他的以色列國:他的錢幣上寫著「元年:以色列救贖」。然而,他是否再度到聖殿進行崇拜,並且恢復了獻祭的儀式?他的錢幣上誇耀地寫著「為了耶路撒冷的自由」,而且以聖殿做為紋章,但在耶路撒冷完全沒有他的錢幣的蹤跡。阿庇安寫道,哈德良與提多一樣,摧毀了耶路撒冷,暗示當地有東西可摧毀,而所向披靡的叛軍必然圍住了據守城塞的第十軍團,而他們如果有機會也必然會去聖殿山祭拜,但我們不知道他們是否曾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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