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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三千年

作者:賽門.蒙提費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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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十字軍 23、十字軍國家的黃金時代(西元一一三一~一一四二年)

第五部 十字軍

23、十字軍國家的黃金時代(西元一一三一~一一四二年)

一一三七年,摩蘇爾與阿勒坡(兩地位於今日的伊拉克與敘利亞)領主贊吉(Zangi)先是進攻十字軍城市安提阿,然後又入侵穆斯林城市大馬士革:不管是哪一座城市陷落,對耶路撒冷都是重大打擊。將近四十年的時間,耶路撒冷的喪失對於分崩離析的伊斯蘭世界來說,並未引起太多關注。在耶路撒冷的歷史上,宗教熱情經常是由政治煽動起來的。此時,贊吉開始在政治與宗教上撩撥民眾對失去耶路撒冷的憤怒,他自稱「聖戰的鬥士、無神論的馴服者與異端的毀滅者」。
耶路撒冷結合了邊境城鎮的粗獷與王國首都的奢侈浮華。在耶路撒冷,就連名聲不佳的女子,例如大主教的情婦,也炫耀她們的珠寶綢緞,引起上流人士的非議。擁有三萬名居民與川流不息的基督徒,耶路撒冷是聖城,它是基督徒的熔爐,也是軍事大本營——由戰爭與上帝支配的據點。法蘭克人,無論男女,現在懂得定期洗澡——在富里耶街有公共浴場:羅馬下水道仍然運作如常,可能大多數民宅都有廁所。即使是最懼怕伊斯蘭的十字軍也必須適應東方。戰時,騎士在盔甲外罩著亞麻袍子與阿拉伯頭巾,以避免鋼鐵在陽光下溫度升高。和平無事時,騎士的穿著就跟當地人一樣,絲質的連頭斗篷與頭巾。耶路撒冷婦女穿著長貼身袍子與短上衣或繡著金線的長外套;她們的臉上化著濃妝,在公共場合通常會把臉蒙上。男女在冬天都會穿上皮草,但過著簡樸生活的聖殿騎士團禁止這種奢侈品,他們是基督教聖戰之都的化身。教團的騎士各自擁有不同的服色:聖殿騎士團束上腰帶,大衣上有紅十字。醫院騎士團穿著黑色大衣,胸前有白十字。每日,三百名聖殿騎士團在盔甲的碰撞聲中離開所羅門馬廏,魚貫出城。步兵在汲淪谷練習箭術。
哈里發授予這位土耳其阿塔貝格「總督王」(King of Amirs)的稱號,表揚他恢復了伊斯蘭世界的自尊。贊吉在阿拉伯人面前自稱為信仰的支柱;在土耳其同胞面前則自稱鷹王。詩人——在這個喜愛詩歌的社會裡,他們是每個統治者的門面——群集到贊吉的宮廷歌頌他的功蹟,然而贊吉不是個容易伺候的君主。他把重要的敵人處以剝皮之刑,把次要的敵人絞死,底下的士兵如果有人踐踏作物就釘十字架。他把自己喜愛的男童去勢,以保留他們美麗的容貌。當他流放自己的將領時,為了讓他們有刻骨銘心的記憶,他閹割了他們的兒子。贊吉因飲酒過度而精神錯亂,他與其中一名妻子離婚,然後讓他的馬伕在馬廏裡輪|奸她——他則在旁邊觀看。如果有士兵開小差,軍官烏薩瑪.賓.蒙奇德(Usamah bin Munqidh)回憶說,他會把這名士兵左右兩名鄰兵腰斬。贊吉的殘暴記載於穆斯林史冊裡。至於十字軍,他們則給他取了綽號,叫血腥者贊吉(Zangi the Sanguine,這個雙關語可以當成小報標題)。
一一三一年,鮑德溫在耶路撒冷病重,他決定像個卑微的懇求者,在大主教寢宮裡死去,同時他也把王位讓給富爾克、梅莉桑德,以及他們還在襁褓中的兒子,也就是未來的鮑德溫三世。這個時期的耶路撒冷已經發展出獨特的加冕儀式。富爾克與梅莉桑德來到所羅門聖殿,穿上刺繡的寬袖禮袍、披肩,頭戴寶石王冠,座騎也披上色彩繽紛的花布。領頭的宮廷總管意氣風發地揮舞著國王的寶劍,後頭的司庫捧著權杖,軍事總管舉著王旗,他們騎馬經過城內,群眾夾道歡迎——耶路撒冷王國最初的幾位君主都在聖墓教堂的圓形大廳加冕,而此時的聖墓教堂已然經過重建。
有一座名叫聖吉爾斯(St Giles)的小禮拜堂建在通往聖殿山的大橋上。在城外,梅莉桑德擴建約沙法聖母教堂,也就是童貞女馬利亞之墓,梅莉桑德死後葬在這裡(她的墓殘存至今),她建造了伯大尼修道院,並且任命伊薇特公主擔任修院院長。在天主聖殿,梅莉桑德增建了裝飾的金屬柵欄來保護中間的岩石(現在絕大多數位於聖殿博物館中,不過仍有一小部分留在原處,可能留有一部分耶穌的包皮,往後裡面還出現了穆罕默德的鬍子)。
「當然想。」烏納爾說,於是這名法蘭克人領著他與烏薩瑪來https://m•hetubook.com•com到馬利亞與男孩耶穌像前。
耶路撒冷不只擠滿了法國、挪威、日耳曼與義大利士兵及朝聖者,當中也來了不少東方基督徒!短鬚的敘利亞人與希臘人,長鬍高帽的亞美尼亞人與喬治亞人,他們住在修院的旅舍或小旅店裡。街頭生活主要以羅馬卡爾多為中心,這條大道從聖史帝芬門(今日的大馬士革門),經過右方的聖墓教堂與大主教區,最後分成三條彼此平行、設有遮頂的商店街。商店街有許多巷弄交錯著,在這裡可以聞到香料與食物的香味。朝聖者在美食街購買食物與飲料;在鄰近聖墓教堂的敘利亞金錢兌換街兌換金錢;在拉丁金匠街買小首飾,在富里耶街買皮草。
十字軍國家的政治充滿了卑鄙齷齪的伎倆,其臭名不久便傳回歐洲。統治耶路撒冷是個挑戰:耶路撒冷國王究其實際只是排名第一順位的公侯,與其他貴族地位均等,他必須與十字軍各路領袖、野心勃勃的顯貴、謀財害命的冒險家、剛從歐洲前來的無知新人、獨立的軍事宗教騎士教團,以及充滿陰謀詭計的教會人士周旋。之後,他甚至要面對伊斯蘭敵人的進逼。
耶路撒冷人在軍事長官格勒尼耶的尤斯塔斯(Eustace of Grenier)領導下,兩次擊退埃及人。令全城軍民高興的是,他們終於贖回鮑德溫:一一二五年四月二日,耶路撒冷人歡迎國王歸來。鮑德溫遭囚禁之後,深深體會預先選立儲君的重要。鮑德溫的繼承人是女兒梅莉桑德(Melisende),他把她許配給能力超群且經驗豐富的安茹伯爵富爾克。富爾克是邪惡的朝聖者——黑色富爾克伯爵的後裔,他曾參加過十字軍東征的父親有個有趣的稱號,叫「可憎的富爾克」。
這些妓|女絕大多數都待在阿卡與推羅這兩個港口,街上經常滿是義大利水手。至於耶路撒冷則受到官員的監督,以維持基督教的道德,但這裡仍充滿了人性欲為之事。

當他們在圓頂清真寺禱告時,一名法蘭克人趨前詢問阿塔貝格:「您想看上帝年輕時的樣子嗎?」
在許多基督徒眼中,梅莉桑德時期的耶路撒冷確實是世界的中心,與四十年前法蘭克人剛征服時的十室九空與滿城惡臭大不相同。事實上,這個時期的耶路撒冷地區,可以看到一個圓形裡有兩條大街交會成一個十字,交會的中心是聖墓教堂,以凸顯聖城是世界之臍。
梅莉桑德是不折不扣的女王,但富爾克起初還以為是由他來進行統治。他是一個矮胖的四十歲軍人,有著一頭紅髮,泰爾的威廉說他「像大衛王一樣」,但極糟的記性使他無法成為一名稱職的君主。雖然他在處理國政上逐漸駕輕就熟,但對於專橫跋扈的女王卻無計可施,更別說是打動她的芳心。梅莉桑德身材苗條、皮膚略黑、頗具才智,她很快就與遠親、同時也是幼年玩伴的雅法伯爵休(Count Hugh of Jaffa)過從甚密,後者是耶路撒冷最富有的權貴。富爾克指控他們有染。
當朝聖者生病時,醫院騎士團會在醫院照顧他們,這裡可以容納兩千個病人。令人驚訝的是,醫院騎士團也願意照顧穆斯林與猶太人,並且調製符合伊斯蘭教與猶太教規定的飲食供病患食用。但死亡的陰影終究揮之不去:耶路撒冷是個大墓地,年老或染病的朝聖者甘願在此死去,並且埋葬於此,等待復活的那天到來。對窮人來說,在瑪米拉墓地與地獄谷的阿克爾達瑪有不少空的藏骸所是可以讓他們免費使用的。在十二世紀晚期的瘟疫中,每天有五十名朝聖者死去,每天夜裡晚禱過後,就有貨車收集這些屍體運出城去。
這場王室婚姻陷入冰點,但梅莉桑德雖然失去愛人,卻再次取得權力。為了討女王歡心,富爾克送給她一份特別的禮物——以她為名製作了奢華的聖詠經。然而當耶路撒冷王國正處於黃金時代之時,伊斯蘭教也動作頻頻。https://www.hetubook.com.com
「這就是上帝年輕時的樣子。」法蘭克人說,烏薩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富爾克急忙領軍阻擋贊吉,但贊吉擊敗了耶路撒冷人,國王因此困在鄰近的堡壘中。耶路撒冷大主教威廉帶兵前去解救富爾克,他還帶了真十字架振奮士氣。贊吉知道援軍即將來到,於是提出以富爾克交換堡壘的要求。在倖免於難之後,富爾克與梅莉桑德達成和解,但年過五十的贊吉仍持續施加壓力,他不僅對十字軍城市安提阿與埃德薩構成威脅,也再次出兵攻打大馬士革。大馬士革統治者烏納爾(Unur)不得不轉而求助於耶路撒冷的異教徒,並與其結盟。
不僅穆斯林領袖可以訪問梅莉桑德的耶路撒冷,穆斯林農民也每天進城販賣蔬菜水果,到了傍晚時出城。到了一一四○年代,禁止穆斯林與猶太人進入基督之城的規定已經鬆綁,因此旅行作家哈拉維(Ali al-Harawi)才說:「我住在耶路撒冷已經夠久了,我連聖火玩的是什麼把戲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一些猶太人已經在耶路撒冷居住,不過朝聖仍是件危險的事。
這件事一開始只停留在流言蜚語的層次,卻越演越烈轉變成一場政治危機。身為女王,她不可能刑罰加身;然而根據法蘭克人的法律,如男女通姦,那麼女方要受割鼻之刑,而男方受閹割之刑。想證明自己無罪,就必須接受決鬥:由一名騎士向休伯爵提出挑戰,來證明他的清白。但休卻逃往埃及,他一直待在當地,直到教會出面協商,達成他必須流亡三年的妥協方案,這個爭議才告一段落。
烏納爾阿塔貝格與才氣縱橫的廷臣烏薩瑪來到了耶路撒冷:「我經常在停戰期間與法蘭克人的國王見面,」烏薩瑪寫道。他與富爾克的關係相當謙恭有禮,這點有點令人驚訝。兩人一起開起騎士身分的玩笑。「他們告訴我你是一位偉大的騎士,」富爾克說,「但我還不太相信。」「主上,我是我的種族與我的人民的騎士,」烏薩瑪說。我們不知道烏薩瑪是何尊容,但法蘭克人似乎對他的外表印象深刻。
可愛的法蘭克女子,邪惡而充滿罪惡,她們自豪地出現在公共場合,撕開身上的衣物,之後又縫補起來。她們與人做|愛,販賣自已以交換黃金,頂著渾圓的屁股姿態優雅,像個喝醉的少女,她們把自己大腿之間的東西供奉給聖地,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跟在她們的袍子後頭,被迷得東倒西顛,像樹苗般搖頭晃腦,恨不得立刻脫掉她們的衣服。
哈勒維的詩仍具有猶太會堂的禮拜傳統,他寫下的耶路撒冷作品傳達了猶太人的痛楚:「我夢見俘囚歸來,我願成為豎琴,為你唱和。」我們不確定哈勒維是否真的到了耶路撒冷,但根據傳說,當他走過城門時,一名騎士(可能是法蘭克人)把他踩倒在地,他因此死亡。哈勒維在詩裡已預見自己的命運:「我的臉摔在妳的土地上,我因妳的石子歡喜,我溫柔對待妳的塵土。」
一一四○年,大馬士革的烏納爾在世故的謀臣——敘利亞貴族,同時也是十二世紀最優秀的穆斯林作家——陪伴下,動身前往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的生活以兩座聖殿(聖墓教堂與天主聖殿)為中心,周而復始地循環著,年復一年依照儀式曆法行禮如儀。在這個「具有強烈戲劇色彩的時代裡,每一種技術都透過展示表演來強化民眾的情感」,史家賴利-史密斯(Jonathan Riley-Smith)寫道,耶路撒冷的神龕類似舞臺布景,持續地重新架設與改進以強化戲劇效果。每年的七月十五日都要慶祝城市的收復,大主教會率領全市居民從聖墓教堂走到聖殿山。然後他會在所羅門聖殿外禱告,接著率領信眾穿過金門——六三○年,最早的十字軍,皇帝赫拉克利歐斯帶著真十字架穿過此門——來到北牆,北牆牆頭立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當初高弗瑞就是從這裡破城而入。復活節是最令人興奮的戲碼。在聖枝主日日出前,大主教與教士拿著真十字架,從伯大尼走向耶路撒冷,此時另一個行列則拿著棕櫚枝葉走出聖殿山,與大主教在約沙法谷(valley of Jehoshaphat)會合。兩個行列合而為一,他們一起開啟金門,然後步向神聖廣場,最後在天主聖殿進行禮拜禱告。和_圖_書

烏薩瑪與猶大.哈勒維:穆斯林、猶太人與法蘭克人

早在十字軍之前,據說「旅人中最邪惡者莫過於耶路撒冷的朝聖者」。十字軍國家是野蠻西方的中世紀版本:殺人犯、冒險家與妓|女來此尋找發財的機會,但拘謹的史家鮮少記錄耶路撒冷的夜生活。然而,當地的混血士兵,土耳科波爾,第二代貧窮而東方化的拉丁人(稱為poulains ),威尼斯與熱那亞商人與剛抵達的騎士需要任何軍事城鎮都要有的旅舍與聲色場所。每個旅店都在入口處上了鎖鏈,防止鬧事的騎士騎馬闖進酒館。到處可見士兵在店鋪門道賭博擲骰子。歐洲妓|女被運來這些海外王國滿足這些士兵的需求。日後,蘇丹薩拉丁的書記以穆斯林的觀點愉快地描述這一船船運來的貨品:
聖週六,耶路撒冷居民聚集在聖墓教堂,準備迎接聖火。一名俄羅斯朝聖者看到「群眾衝進裡面,彼此推擠」,流淚、號哭與喊叫,「我的罪會阻止聖火降臨嗎?」國王走出聖殿山,但當他抵達時,群眾已經堵得水洩不通,有些人甚至跨越到庭院裡,士兵因此不得不為國王清出一條路來。進到裡面之後,國王「淚流滿面」,他走上聖墓前的講道壇,周圍圍繞著哭泣的廷臣,等待著聖火。於是僧侶開始詠唱晚禱,在黑暗的教堂裡,狂喜的情緒不斷升高,直到突然間,「神聖之光照亮聖墓,光明燦爛令人瞠目結舌」。大主教出現,他揮舞著聖火,並且用聖火點燃了王燈。火在群眾中傳布開來,一個燈接著一個燈——然後就像奧林匹克聖火一樣傳布到整座城,越過大橋到了天主聖殿。
談到法蘭克人的性風俗,烏薩瑪開心地提到有個法蘭克人發現一名男子跟他的妻子躺在床上,他只是口頭警告對方,就讓他走了。另一名法蘭克人則是要男性理髮師幫他的妻子剃陰|毛。在醫療方面,烏薩瑪描述一名東方醫生正在為一名法蘭克人腿上的膿瘡敷藥時,一名法蘭克醫生拿了把斧頭衝進來,一下子就把病患的腿砍掉。他還問了一個令人難忘的問題——他是想靠一條腿活著,還是想保住兩條腿死去?但病人最後還是死了。當東方醫生為一名「體液乾涸」的婦人開立特殊的飲食處方時,同樣這名法蘭克醫生卻認為「魔鬼躲在她的腦袋裡」,於是把十字架釘到她的腦袋裡,這個婦人也死了。最好的醫生是說阿拉伯語的基督徒與猶太人:就連耶路撒冷國王也比較信任東方醫生。但烏薩瑪並未一面倒地說東方醫生好話——他提到兩個法蘭克醫學發揮神奇效果的例子。
梅莉桑德美化了耶路撒冷,它不僅是聖殿聖地,也是政治首都,我們今日看到的耶路撒冷,泰半都在此時形成。十字軍已經發展出他們自身的風格,結合羅曼式建築、拜占庭式建築與黎凡特式建築,加上圓頂拱、巨大的柱頭,全都雕刻了細緻的花形圖案。女王建造了紀念性的聖安娜教堂,它位於聖殿山北方,畢士大池故地——它矗立到今日,成為十字軍建築最簡單與最突出的例子。教堂的修道院早已成了收容王室棄婦的地方,最近才剛成為梅莉桑德的妹妹伊薇特公主(Princess Yvette)的住處,這裡因此成為耶路撒冷獲得最多資助的修道院。商店街有幾家店鋪上面還標記著「安娜」,顯示他們的利潤最後到了哪裡;其他店鋪,或許由聖殿騎士團擁有,上面標誌著T,表示聖殿之意。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熟知歷史上某個時間或地點的某個重要人物,而他們也總是身處於事件的中心,烏薩瑪.賓.蒙奇德就是和圖書這樣的人。在他漫長的生涯中,他曾以廷臣、戰士與作家的身分服侍所有偉大的伊斯蘭領袖,從贊吉、法蒂瑪朝哈里發到薩拉丁,而且他至少認識兩名耶路撒冷國王。
在正式訪問富爾克與梅莉桑德時,烏薩瑪與他的主人——大馬士革的阿塔貝格,獲准到聖殿山禱告,他們在那裡看見了東道主法蘭克人的偏狹與世界主義。

梅莉桑德的耶路撒冷:上層生活與下層生活

就在一一四一年,猶大.哈勒維——一名西班牙詩人、哲學家與醫師,據說從西班牙來到耶路撒冷。在他的情歌與宗教詩中,他渴望著,「錫安,至美之地」,在「以東〔伊斯蘭教〕與以實瑪利(Ishmael)〔基督教〕的聖城暴亂中」受苦。這位流亡的猶太人是「異邦的鴿子」。哈勒維終其一生,寫的詩是希伯來文,說話是用阿拉伯語,他相信猶太人總有一天會回到錫安:
在返回耶路撒冷途中,休在富里耶街(Furriers Street)一家旅店裡歇腳,並且玩起了擲骰子,此時一名不列塔尼騎士冷不防地將他刺傷。休保住一命,但耶路撒冷卻「群情激憤;大批群眾聚集」,而且謠傳是富爾克下令殺死他的對手。現在輪到國王必須證明自己的清白:這名不列塔尼騎士受審,並且判決要受肢解與割舌之刑。但富爾克下令不准割掉他的舌頭,以證明他沒有故意封口。這名不列塔尼騎士即使已經砍下四肢,只剩下頭與軀幹(與舌頭),他還是堅稱富爾克是清白的。
大主教主持王室宣誓儀式,然後連續三次詢問現場的群眾,他們是不是合法的繼承人:是的(Oill)!群眾喊道。兩名君主被引領到祭壇前面。大主教用角裡的膏油膏立他們,而後富爾克被授予象徵忠誠的戒指,象徵支配的寶珠,以及懲罰罪人的權杖,並且在腰上佩戴發動戰爭與主持正義的寶劍。然後,兩人接受大主教的加冕與親吻。在聖墓教堂外,軍事副長官扶國王上馬,他們騎馬返回聖殿山。在聖殿舉辦的宴席中,國王先辭退王冠,而後群臣勸進,這項傳統是根據耶穌行割禮的故事。據說馬利亞帶耶穌進入聖殿,將他獻給上帝,而後用兩隻鴿子的代價將他買回。最後,耶路撒冷居民獻上食物與酒,由司庫與宮廷總管呈給國王,軍事副長官則在一旁舉著旗幟。在悠揚樂聲中,眾人盡情唱歌跳舞,之後由軍事長官護送國王與王后回寢宮。
烏薩瑪與聖殿騎士團的一些成員成為朋友,他們過去曾在戰場與媾和時見過面。現在他們護送他與烏納爾阿塔貝格前往神聖廣場,此處已經徹底是基督教會,成為聖殿騎士團的總部。
在旅居耶路撒冷期間,烏薩瑪喜愛研讀十字軍比穆斯林劣等的相關作品,他認為十字軍「就像野獸一樣,除了好勇鬥狠之外,沒有其他長處」——即使他的作品也寫了不少穆斯林野蠻而原始的傳統。如同一名公正的新聞記者,烏薩瑪總是好壞並陳,不偏頗任何一面。當他年老時在薩拉丁宮廷裡回顧過去,他肯定想起了耶路撒冷在十字軍王國時期的興盛情景。
喔,世界之城,最貞潔的所在,
在遙遠的西方,遠望著,我為妳嘆息。
喔!若能讓我擁有鷹的雙翼,我將朝妳飛去,
用我的兩行淚水,濕潤妳的土地。
現在,梅莉桑德的耶路撒冷享有的平靜即將被一場意外所粉碎,其源頭竟是穆斯林與法蘭克顯貴都喜歡的一項運動。
穆斯林覺得十字軍是一群殘酷的掠奪者。但十字軍是野蠻人,而穆斯林是文明人,這種陳腔濫調顯然偏離事實。畢竟,烏薩瑪也曾在殘忍好殺的贊吉手下做事,如果好好閱讀他的描述,會發現伊斯蘭的殘暴也足以令現代人感到震驚:收集基督徒的頭顱,把士兵與異端釘十字架或從肩膀砍成兩半,還有伊斯蘭法律的酷刑——烏薩瑪提到自己的父親曾在盛怒下砍下侍從的手臂。無論是十字軍還是穆斯林,雙方的暴力與苛法均不相上下。法蘭克騎士與伊斯蘭騎士有許多共通點:他們跟隨的領袖都是靠自己的力量建立王國的冒險者,例如鮑德溫家族與贊吉,因此這些人建立的是戰士的王朝。兩方的體制都仰賴裂土分封或現金收入,使底下的戰士願意效命。阿拉伯人以詩歌來歌頌自己的功業,兼具娛樂與宣傳之效。烏薩瑪效命於大馬士革的阿塔貝格時,他m.hetubook.com.com以詩歌與埃及人進行協商,至於十字軍也以詩歌來表現殷 勤有禮的愛情。兩方的騎士有著類似的貴族行為規範,同時有著相同的癡迷——宗教、戰爭、馬匹——與相同的運動競技。

梅莉桑德女王:醜聞

烏薩瑪原是統治敘利亞夏伊札(Shaizar)堡壘的王朝成員,但他喪失了繼承權,而且他的家族也在一場地震中受到重創。在經歷這些打擊之後,他成為一名騎士,只要有統治者願意給機會,他就前往投效。現在,四十五歲的烏薩瑪服侍的對象是大馬士革的烏納爾。烏薩瑪的一生主要就是三件事:戰鬥、狩獵與文學。他在追求權力、財富與榮耀時經常遭遇災難,因而使他的追求充滿血腥與滑稽:「又是一場災難」,這句話經常出現在他的回憶錄《大事與災難》(Great Events and Calamities)裡。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烏薩瑪因此是一名天生的史家:讀者可以感覺到,即使他追求名利的希望再度破滅,這位具有審美眼光的阿拉伯唐吉訶德,仍能用自己的生花妙筆與間或略帶憂鬱的筆觸記錄下龐大的歷史內容。烏薩瑪是一名adib大師——極富教養而卓越的美文作家——他的書籍與詩歌以女性的喜悅、男性的禮節(《教養的本旨》〔The Kernels of Refinement〕)、情|色與戰爭為主題。在他的筆下,手杖的歷史實際上是一篇年華老去的隨筆。
有些十字軍現在說阿拉伯語,住的房子有庭院又有噴泉,就像穆斯林顯貴一樣;有些人甚至吃阿拉伯食物。烏薩瑪還遇到有法蘭克人不吃豬肉,而且「煮了一桌極乾淨而美味的菜」。絕大多數的法蘭克人不認為過度仿傚本地人的做法是好事:「上帝把西方人變成了東方人,」富爾歇寫道,「羅馬人或法蘭克人來到這片土地就成了加利利人與巴勒斯坦人。」同樣的,烏薩瑪對於聖殿騎士團以及他們的開放心胸也有所保留。一名聖殿騎士正要返鄉,他熱情地邀請烏薩瑪將自己的兒子送到歐洲去念書,「當他回來時就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理性的人」。烏薩瑪幾乎無法隱藏他的輕視。

梅莉桑德與富爾克:王室婚姻


血腥者贊吉:鷹王

這類死亡並不會讓烏薩瑪感到驚訝,他了解法蘭克法律的殘暴。在前往耶路撒冷的路上,他看到兩名法蘭克人以打鬥的方式來解決法律爭端,結果其中一人打碎了另一個人的頭。「他們的法學素養與法律程序,大概程度就是如此。」當一個人被指控殺害朝聖者時,所謂審判就是把他綁起來丟到水裡,沉下去就是無罪,浮上來就是有罪,烏薩瑪說,「他們還把化妝墨弄到他眼睛裡」,結果這個人眼睛就瞎了。
幾乎沒有士兵與小說家能像烏薩瑪一樣捕捉到戰爭的亢奮與趣味,閱讀他的作品如同馳騁在耶路撒冷王國聖戰的戰陣裡。他讚揚騎士在戰場上大無畏的精神,神奇的逃脫,可怕的死亡,以及狂野衝鋒的快|感,閃亮的刀光,汗水淋漓的戰馬,與噴濺的鮮血。但烏薩瑪也是沉思命運與上帝憐憫的哲學家:「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物也會招致毀滅。」畢竟,雙方都相信,用烏薩瑪的話來說,「勝敗由上帝決定」。宗教是一切。烏薩瑪對某個朋友最高的禮讚就是;「真正的學者,真正的騎士與真正虔誠的穆斯林。」
國王與女王在大衛塔與鄰近的宮殿會見群臣,至於大主教宮殿則是處理教會事務的地方。在耶路撒冷王國生活的貴族,顯然日子過得比歐洲的王室好,歐洲的貴族穿的是未洗熨的羊毛,住的是無裝飾的石砌屋,冬天冷風經常從石縫裡鑽進來,屋內擺設的是粗糙的家具。其中十二世紀末伊貝林的約翰 (John of Ibelin)過的日子尤其奢華,他的貝魯特宮殿風格獨具:馬賽克地板、大理石牆、繪畫的天花板、噴泉與花園。就連市民的屋子也有足以傲人的昂貴地毯、大馬士革掛氈、精美的彩陶、雕刻與鑲嵌的桌子,以及瓷盤。
烏薩瑪接著走到所羅門聖殿(先前是阿克薩清真寺)禱告,受到聖殿騎士團朋友的歡迎,即使他口裡誦念著《古蘭經》的經文。此時出現了一段令人不安的插曲,「一名法蘭克人衝著我來,一把把我抓住,硬是將我的臉向著東方,『要這樣禱告!』」「聖殿騎士連忙跑過來把他拉走。『這個人是新來的』,他們一邊致歉,一邊解釋:『他才剛從法蘭克王國那兒來。』」烏薩瑪這才了解,「凡是剛抵達此地的人」,「在性格上都相當粗魯,與已經適應這裡與穆斯林為友之人大不相同」。這些新來者「惹人討厭,而且無法與自己種族以外的人來往」。

烏薩瑪.賓.蒙奇德:大事與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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