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錫安主義
47、勝利者與戰利品(西元一九一九~一九二○年)
邱吉爾的父親灌輸邱吉爾猶太人有許多值得讚揚之處,而邱吉爾也認為,在歷經兩千年的苦難之後,錫安主義的出現是符合公義的結果。列寧死後,紅色恐慌創造了蘇維埃俄羅斯,邱吉爾相信「腐臭醜陋的布爾什維克主義」就是邪惡的牛鬼蛇神領導的「猶太人運動」,而這群妖魔就是「國際猶太人」,唯有錫安主義猶太人才能解開國際猶太人的毒。
老謝里夫,漢志國王侯賽因,不是紹德酋帥伊本.紹德(Ibn Saud)率領的瓦哈比勇士的對手。當他的兒子阿布杜拉率領一千三百五十名戰士試圖驅逐紹德家族時,卻遭到擊潰:阿布杜拉甚至來不及收拾自己的貼身衣物,只能拚命逃跑,他能倖存已算是「奇蹟」。他們原本計畫由費薩爾統治敘利亞巴勒斯坦,阿布杜拉出任伊拉克國王。現在費薩爾卻成了伊拉克國王,阿布杜拉則一無所有。
薩卡基尼回憶說,「這場喧鬧突然失控」。許多人拿著短劍與棍棒,大聲叫嚷:「穆罕默德的宗教是用刀劍建立的!」賈瓦利葉發現,這座城市「成了戰場」。群眾高唱「殺光猶太人!,」薩卡基尼與瓦希夫僧惡暴力,但他們現在除了討厭錫安主義,也開始痛恨英國人。
勞合.喬治:「我要摩蘇爾。」
起初,薩謬爾的冷靜確實安撫了先知摩西日暴亂帶來的震撼。他在橄欖山奧古斯塔.維多利亞設立官署,釋放賈伯欽斯基,赦免阿敏.侯賽尼,暫時限制猶太移民,並且向阿拉伯人提出保證。英國此時的利益已與一九一七年大不相同。擔任外交大臣的寇松反對全力支持錫安主義,而且企圖沖淡貝爾福宣言的影響。這裡會有猶太人的家園,但不一定會有國家。魏茨曼覺得自己遭到背叛,但阿拉伯人也認為這是一場災難。到了一九二一年,已有一萬八千五百名猶太人抵達巴勒斯坦。在往後八年,薩謬爾將再允許七萬名移民入境。
一九二○年三月八日,費薩爾成為敘利亞國王(包括黎巴嫩與巴勒斯坦),他任命耶路撒冷的薩伊德.侯賽尼(Said al-Husseini)為外交大臣,至於穆夫提的弟弟阿敏則暫時在宮廷服務。新王國成立所產生的興奮,使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大膽挺身反對錫安主義的威脅。魏茨曼警告,這麼做可能會引發麻煩。賈伯欽斯基與前俄國革命分子平卡斯.盧騰伯格(Pinkhas Rutenberg)創立了猶太人自衛隊,約有六百餘人。但斯托爾斯忽視了警鐘的響聲。和_圖_書
賈伯欽斯基的一名部下內希米亞.魯比卓夫(Nehemia Rubitzov),與一名同志將手槍藏在白色的醫療袍子下,搭乘救護車進入舊城,準備在當地組織防務。魯比卓夫出生於烏克蘭,他是本-古里安招募到猶太軍團的成員,並且改名為羅賓。此時,他要求恐慌的猶太人鎮靜下來,他遇見並且解救了「紅色羅莎」柯亨,一名充滿活力的前布爾什維克分子,最近才從俄羅斯來到此地:他們後來結了婚。「我出生於耶路撒冷」,他們的兒子伊札克.拉賓(Yitzhak Rabin)說,許多年後,他成為以色列的參謀總長,攻下了耶路撒冷。
斯托爾斯外出到英國國教會教堂行晨禮,發現耶路撒冷已失去控制。他立刻趕到設於奧地利旅館住宿處的司令部,感覺好像有人「拿一把劍插在我的心窩」。斯托爾斯在耶路撒冷只有一百八十八名警察。第二天,當暴亂加劇時,猶太人擔心他們可能會被殺光。魏茨曼衝到斯托爾斯的辦公室請求協助;賈伯欽斯基與盧騰伯格拿了手槍,在俄國區的警察局召集了兩百多人。當斯托爾斯禁止他們行動時,賈伯欽斯基於是在舊城外巡邏,與阿拉伯的槍手交火——這是真正響起槍聲的日子。在舊城,猶太區有些街道遭到圍困,阿拉伯入侵者輪|奸了一些猶太女子。在此同時,英國人正試圖維持聖火典禮的秩序,但當一名敘利亞人移動科普特座椅時,「火舌突然往四面八方竄出」,教堂的門著火,場面一片混亂。當一名英國官員離開聖墓教堂時,一名阿拉伯女孩被流彈射中,從鄰近的窗戶摔落下來。
克雷蒙梭:「告訴我,你要什麼。」
邱吉爾創造了現代中東:勞倫斯的謝里夫解決方案
費薩爾國王,阿拉伯民族主義者的希望——他的理想因法國決心占有敘利亞而遭到破滅。法國強行驅逐國王,粉碎了他孱弱的部隊,也徹底破壞了勞倫斯的計畫。大敘利亞與暴亂的結束,有助於形成巴勒斯坦的民族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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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邱吉爾的會議在開羅召開時,阿布杜拉率領三十名軍官與兩百名貝都因人來到今日的約旦——技術上來說是英國託管地的一部分——為自己攻取貧瘠的領地,就連寇松勳爵也認為「這麼大的公雞,恐怕無法在這麼一小塊污穢之地待下」。出逃的消息在邱吉爾聽來,已然是個既成事實。勞倫斯勸邱吉爾支持阿布杜拉。邱吉爾於是派勞倫斯邀請阿布杜拉親王到耶路撒冷見他。
一九一九年一月,威爾遜——首位在任內出國的美國總統抵達凡爾賽,準備與勞合.喬治及克雷蒙梭訂定和約。中東的主要人物都來遊說勝利者,包括費薩爾與陪他前來的勞倫斯,他們努力想阻止法國染指敘利亞;而魏茨曼則希望英國能繼續留在巴勒斯坦,並且希望國際能承認貝爾福宣言。勞倫斯身為費薩爾的謀士,他穿著英國軍服,頭上卻纏著阿拉伯頭巾,這身裝扮激怒了法國人。他們試圖禁止勞倫斯參加會議。
一九二一年,薩謬爾的長官殖民地大臣溫斯頓.邱吉爾抵達耶路撒冷,旁邊還跟著他的顧問阿拉伯的勞倫斯。
「我喜歡溫斯頓這個人,」勞倫斯日後說道,「而且很尊敬他。」此時的邱吉爾已經以他誇大的探險故事、自我炫耀與令人矚目的成功事業聞名於世。年近五十的他,此時擔任殖民地大臣,他要面對新帝國對外駐兵所需的高昂成本,無論人力還是金錢均捉襟見肘:英國統治下的伊拉克接二連三地發生流血暴亂。邱吉爾於是在開羅召開會議,打算在英國的影響力之下,轉移一部分權力給阿拉伯的統治者。勞倫斯提議將新成立的伊拉克王國交給費薩爾。
克雷蒙梭的野心與勞合.喬治一樣寡廉鮮恥。當克雷蒙梭與勞倫斯見面時,他說明法國對敘利亞的權利是從十字軍統治巴勒斯坦時所留下來的——「是的,」勞倫斯回答,「但十字軍失敗了。」此外,十字軍從未取得大馬士革,也就是克雷蒙梭的主要目標與阿拉伯民族渴望的核心。法國人仍希望在賽克斯-皮寇協定下與英國分治耶路撒冷,但英國現在全盤否認這個協定。
勞合.喬治:「我還要耶路撒冷!」
一九二○年四月二十四日,在聖雷莫會議(San Remo Conference)中,勞合.喬治同意基於貝爾福宣言對巴勒斯坦進行託管統治,並且任命赫伯特.薩謬爾爵士為第一任高級專員。六月三十日,薩謬爾抵達耶路撒冷車站,他身穿白色軍服,頭戴羽飾防暑帽,腰間佩劍,耶路撒冷以十七響禮炮歡迎。薩謬爾雖然是猶太人,而且是錫安主義者,但他並非夢想家——勞合.喬治認為他「嚴肅、冷淡」。一名記者說他像「緊閉的牡蠣一樣毫無熱情」,他的下屬說他「一絲不茍——似乎永遠不會忘了公事的內容m.hetubook•com•com」。當軍事總督將巴勒斯坦的控制權移交給薩謬爾時,不茍言笑的他破天荒地說了一個笑話,他簽署了一行短信,上面寫著「茲收得少將路易斯.伯爾斯爵士移交之巴勒斯坦,共計一個,點交完畢。」然後他加註「無錯誤遺漏」字樣,但實際上錯誤與遺漏均不少。
三月二十三日午夜,邱吉爾與妻子克蕾門汀搭乘火車前往耶路撒冷,在加薩受到熱情群眾的歡迎,他們高呼「歡迎大臣」與「打倒猶太人!割了他們的喉嚨!」邱吉爾不明就裡,仍然裝作沒事地友善向群眾揮手。
每發生一次暴力衝突,就讓雙方的極端分子更受一次滋養。賈伯欽斯基承認阿拉伯民族主義與錫安主義一樣真實。他斬釘截鐵地認為,猶太國——他認為應該包括約旦河兩岸——將受到暴力地反對,而且只能用「鐵牆」來防守。到了二十世紀中期,賈伯欽斯基脫離原組織,自組錫安主義修正派聯盟,以及稱為貝塔爾(Betar)的青年運動,他們會身穿制服上街遊行。他想創立新型的猶太活動分子,不再仰賴魏茨曼那種彬彬有禮的遊說方式。賈伯欽斯基堅決主張他的猶太國將建立在兩個民族「絕對的平等」上,不會排除阿拉伯人。當墨索里尼於一九二二年掌權時,賈伯欽斯基嘲弄對元首(Il Duce)的崇拜——「leader,這是所有英文字中最荒謬的一個。水牛跟隨領袖。文明人沒有『領袖』。」然而魏茨曼稱賈伯欽斯基是「法西斯主義者」,而本-古里安也給他取了「元首」的綽號。
儘管如此,威爾遜卻面臨錫安主義與阿拉伯民族自決的痛苦矛盾。英國曾建議由美國託管——託管地是介於保護國與省份之間的新制度。威爾遜也實際考慮過這種可能。但面對英法兩國對巴勒斯坦與敘利亞土地的爭奪,他決定派美國調查團前去了解阿拉伯的意願。金恩-克蘭委員會(King-Crane Commission)在芝加哥活門製造商與歐伯林學院校長的率領下進行調查,他們回報絕大多數巴勒斯坦與敘利亞阿拉伯人,希望在美國保護下接受費薩爾大敘利亞王國的統治。但這些發現證明是毫無意義,因為威爾遜未能約束他的帝國主義盟友。還要兩年的時間等待國際聯盟確認英國取得巴勒斯坦與法國取得敘利亞——勞倫斯稱為「託管騙局」。
斯托爾斯:先知摩西暴亂,最初的槍響
到了暴亂停止的時候,五名猶太人與四名阿拉伯人死亡,兩百一十六名猶太人與二十三名阿拉伯人受傷。三十九名猶太人與一百六十一名阿拉伯人,因為他們在先知摩西日做出的行為而遭到判刑。斯托爾斯命令搜索魏茨曼與賈伯欽斯基的住宅:賈伯欽斯基被搜出槍枝,於是判刑十五年。年輕的阿敏.侯賽尼——用斯托爾斯的話說,是暴動的「主謀」——被處刑十年,但他逃離了耶路撒冷。斯托爾斯搜索了市長穆薩.侯賽尼的住宅,不過英國人天真地指責來自俄國的猶太布爾什維克分子要為此次事件負責。
在耶路撒冷,邱吉爾與薩謬爾待在奧古斯塔.維多利亞堡壘,他與「溫和而友善」的阿布杜拉見了四次面,這位外約旦的占領者在勞倫斯護送下前來。阿布杜拉希望建立哈希姆帝國,他認為讓猶太人與阿拉伯人和平共存的最好方式,是讓敘利亞也併入他的王國。邱吉爾說,如果阿布杜拉願意承認法屬敘利亞與英屬巴勒斯坦,那麼他就願意承認外約旦。阿布杜拉勉為其難地同意了,邱吉爾於是建立了一個新國家:「外約旦酋長國,」他還記得,「在耶路撒冷的某個星期天下午我這麼告訴他的。」勞倫斯終於將費薩爾與阿布杜拉送上王位,他的牧羊人任務終告完成。和*圖*書
自由派的魏茨曼與社會主義的本-古里安仍希望採漸進的方式建國,並且與阿拉伯人和平共處。本-古里安不承認阿拉伯民族主義,他希望阿拉伯與猶太工人能一起過著「和諧與友誼的生活」,但有時他也大聲喊著:「這條路無解!我們想建立自己的國家。阿拉伯人想建立他們的國家。」錫安主義者現在開始重組舊有的守望人組織,將其改造成更有效率的民兵,也就是國防軍。
幾個星期後,在倫敦的會議上,勞合.喬治與法國總理克雷蒙梭針對中東問題討價還價。為了取回敘利亞,克雷蒙梭提出了各種條件:
美國總統,長老教會牧師之子,他支持貝爾福宣言。威爾遜說:「我是牧師之子,我應當讓聖地回到它的人民手中。」威爾遜除了受到新教希伯來主義的感染,也受到他的顧問路易斯.布蘭戴斯 (Louis Brandeis)的影響,後者是來自肯塔基州的猶太人,曾被威爾遜提名為最高法院大法官。布蘭戴斯有「人民律師」之稱,他是美國學術界與公職潔身自愛的模範人物,但在一九一四年,全美國三百萬猶太人中,只有一萬五千人加入他組織的美國錫安主義聯盟。到了一九一七年,已有數十萬名美國猶太人加入;福音派基督徒為錫安主義進行遊說;而前總統老羅斯福曾在幼年時與父母遊歷聖城,他支持「以耶路撒冷為中心建立一個錫安主義國家」。
一九二○年四月二十日星期日早晨,在擠滿猶太教與基督教朝聖者的城市裡,六萬名阿拉伯人集結起來,在侯賽尼家族率領下準備慶祝先知摩西的節日。日記作家瓦希夫.賈瓦利葉看著他們一邊唱歌,一邊抗議貝爾福宣言。穆夫提的弟弟阿敏煽動群眾,拿著費薩爾的肖像:「這是你們的國王!」暴民叫囂著:「巴勒斯坦是我們的土地,猶太人是我們https://m•hetubook•com.com的狗!」並且湧入舊城。一名猶太老人被人用棍棒痛毆。
威爾遜是一位理想主義的維吉尼亞州教授,後來成為民主黨的政治人物,現在則是一位國際仲裁者,他宣布「與這場大戰相關的一切領土解決方式,都必須考慮該地居民的利害關係及其利益」。威爾遜拒絕支持帝國主義對中東進行分贓。三巨頭很快就變得水火不容。威爾遜認為勞合.喬治「捉摸不定、不可信任」。七十八歲的克雷蒙梭夾在追求正義的威爾遜與貪圖土地的勞合.喬治之間,他抱怨說:「我發現自己面對著耶穌基督與拿破崙。」愛開玩笑的威爾斯人與內斂的美國人逐漸修復了關係:勞合.喬治稱讚後者的理想主義——但前提是英國必須得到它想要的。在巴黎一間鑲滿木板的房間裡,周圍全擺滿了書,奧林匹亞眾神將形塑這個世界,貝爾福興味十足地思索前景,並且嘲弄地說:「這三位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卻又極其無知的人物將要分割世界各大陸。」
克雷蒙梭:「你可以擁有摩蘇爾。還有什麼?」
赫伯特.薩謬爾:巴勒斯坦,共計一個,點交完畢
凡爾賽會議上的伍德羅.威爾遜
邱吉爾喜愛耶路撒冷,他在斯科普斯山英軍公墓啟用典禮中表示,「哈里發、十字軍與馬加比家族的塵土在此安息」。他也受到聖殿山的吸引,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到此處走動,每次離開時都不勝欣羨之情。在他返回英國之前,他仍在橄欖山上開會,此時耶路撒冷的穆夫提突然去世。斯托爾斯過去已奪去侯賽尼家族的市長職位,現在如果貿然拔掉穆夫提一職,恐怕會引起眾怒。此外,英國人對於耶路撒冷大家族的興起也有同病相憐之感,因為英國的士紳階級也有類似的發展過程。薩謬爾與斯托爾斯於是決定,市長與穆夫提這兩個職位就由兩大家族各自推選決定——然而這兩個家族的血仇,卻使他們成為耶路撒冷的蒙太玖與凱普雷特。(譯註:指莎士比亞《羅密歐與朱麗葉》裡水火不容的兩大家族。)
克雷蒙梭:「那也是你的了。」
一九二○年三月十二日,邱吉爾召集阿拉伯專家在塞米拉米斯飯店(Semiramis Hotel)開會,討論時,有一對索馬利亞的幼獅在他們的腳邊玩耍。邱吉爾對於飯店的豪華感到滿意,不用忍受「討厭的沙漠」,但勞倫斯不喜歡這樣的安排。「我們住在大理石青銅飯店裡,」他寫道,「非常昂貴而奢華——真是可怕的地方。讓我覺得自己像布爾什維克。中東每個人物都在這裡。後天,我們將前往耶路撒冷。我們相處得很融洽,每一件重要事宜都獲得了共識。」換言之,邱吉爾同意「謝里夫解決方案」:在英國毀約之後,勞倫斯終於看到謝里夫與他的諸子恢復了名譽。
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向邱吉爾請願,他們以偽造的《錫安長老議定書》傳統為由,宣稱「猶太人是終結世界的猶太人」,「猶太人在許多國家都是最積極造成毀滅之人」,而且錫安主義者想「控制世界」。邱吉爾在前任市長穆薩.侯賽尼引見下接見了這群耶路撒冷人,但他堅持「猶太人理應擁有民族家園,這是天經地義,也是世界命運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