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錫安主義
49、阿拉伯叛亂(西元一九三六~一九四五年)
拉希布.那夏希比起初支持叛亂,但後來反對穆夫提的恐怖行動與策略。那夏希比的別墅遭機關槍掃射;一名年輕親戚在看足球賽時被殺身亡。當拉希布的姪子法赫里.那夏希比(Fakhri Bey Nashashibi)指控穆夫提的行為是自取滅亡時,報紙上居然刊登了處決他的命令:他後來在巴格達被暗殺。那夏希比武裝自己的手下,稱為「那夏希比部隊」或「和平團」,他們與穆夫提的人馬交火。阿拉伯的頭飾成了叛亂時辨識彼我的標誌:侯賽尼的支持者纏著格子花紋的阿拉伯頭巾;那夏希比家族則戴著象徵妥協的菲斯帽。穆夫提建立了叛軍法院,用來審訊叛徒與發行叛軍郵票。
無論日夜,大衛王飯店的走廊與酒吧總是擠滿了埃及、黎巴嫩、敘利亞、塞爾維亞、希臘與衣索比亞的王公貴族、詐騙者、廷臣、游手好閒者、大亨、皮條客、吃軟飯的人、交際花、電影明星,以及同盟國、軸心國、錫安主義者與阿拉伯間諜,此外還有身穿法國、英國、澳洲與美國制服的軍官與外交人員,觀光客必須在走廊上和這些人爭先恐後才能在酒吧找到位子,喝到自己期望已久的乾馬丁尼。一九四二年,一名新房客住進了大衛王飯店,她是當時最知名的阿拉伯明星,她的一舉一動反映出做為地中海東部貿易中心的耶路撒冷正步向衰微。這位歌手的藝名叫阿絲瑪罕(Asmahan);所到之處,無人能抗拒她危險的魅力,她是德魯茲公主、埃及電影明星、阿拉伯流行歌手、高級妓|女與來自各方的間諜,而她也有意掀起屬於她特有的混亂與神秘。
交遊廣闊的年輕反暴動專家歐德.溫蓋特(Orde Wingate)此時派駐於耶路撒冷,高級專員沃裘普邀請他到官邸住下。溫蓋特發現沃裘普雖然願意「聆聽每個人的意見,但卻缺乏決斷力」。他建議沃裘普訓練猶太戰士,並且對叛徒以暴制暴。溫蓋特日後將成為錫安主義的勞倫斯——連魏茨曼也曾說他是「猶大的勞倫斯」。而巧合的是,這兩名行事不拘常軌的英國阿拉伯主義者其實是遠親。
溫蓋特把總部設在雅法門附近的法斯特飯店,他學會了流利的希伯來語,而且很快被錫安主義者視為「朋友」——相反地,他也被阿拉伯人視為敵人,被自己的袍澤當成莽撞的怪胎。溫蓋特搬出總督府,與妻子蘿爾娜在塔爾皮歐住下。露絲.達揚(Ruth Dayan)回憶說,蘿爾娜「年輕漂亮,就像瓷娃娃一樣,人們總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露絲的丈夫莫歇.達揚(Moshe Dayan)當時二十二歲,是俄羅斯移民之子,出生於最早設立的基布茨,他(秘密)加入哈加納,而且(公開)擔任猶太殖民警察。「有天晚上,來自海法的一名哈加納成員突然出現,身旁還跟著一名奇怪的訪客。溫蓋特身材修長,腰間有一把加強型左輪手槍,手上拿著一本袖珍的聖經。在行動之前,他會念一段聖經上與行動地點有關的文字。」這位崇拜聖經的福音派軍人之子,率領夜戰特種部隊襲擊阿拉伯槍手,「逼得他們找不到安全的藏身之處:幾乎在任何地方都可能遭受突襲。」在阿拉伯叛亂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英國人訓練了兩萬五千名猶太輔助部隊,包括由前俄國紅軍伊茨哈克.薩德(Yitzhak Sadeh)率領的突擊隊員,薩德後來成為哈加納的參謀長。「你們是馬加比的子孫」,溫蓋特勉勵他們:「你們是未來猶太軍隊的骨幹!」日後他們的戰技與精神將成為以色列國防軍的基礎。
「我不管你們是猶太人還是非猶太人,」蒙哥馬利對雙方代表說道,「我的職責是維護法律與秩序,而我也打算這麼做。」蒙哥馬利宣布叛軍已經「確定完全遭到殲滅」。五百名猶太人與一百五十名英國人死亡,而叛軍則遭受了巴勒斯坦社會最慘重的傷亡,其損失至今仍無法恢復:二十歲到六十歲的男性有十分之一死亡、受傷或流亡。一百四十六人被判處死刑,五萬人被逮捕,五千戶民宅被毀。叛亂的平定相當及時,因為歐洲即將需要英軍的投入。「我對離開巴勒斯坦感到遺憾,」蒙哥馬利說,「因為我在這裡打了一場美好的戰爭。」
張伯倫希望說服錫安主義者同意停止移民,但未能成功。三月十五日,希特勒入侵殘餘的捷克斯洛伐克,張伯倫的綏靖政策證明是一場空。兩天後,殖民大臣麥克唐納(Malcolm MacDonald)發表白皮書,提議限制猶太人購地,往後五年,每年猶太移民人數不得超過一萬五千人;五年後,阿拉伯人擁有否決移民的權利,十年內巴勒斯坦獨立,不成立猶太國。這是巴勒斯坦人在整個二十世紀https://m.hetubook•com•com能從英國人或其他人身上得到的最好提案,但流亡黎巴嫩的穆夫提在政治上的無能與妄自尊大,使他拒絕了這個方案。
英國一九三九年白皮書對猶太移民的限制,剛好發生在最糟糕的時間點:當歐洲猶太人遭納粹屠殺之際,英國船仍把一船船充滿絕望的難民遣返。阿拉伯叛亂、希特勒的最終解決方案與白皮書使許多錫安主義者相信,暴力是唯一能讓英國兌現承諾的方式,使猶太人能建立自己的家園。
一九三七年七月,皮爾提出兩國解決方案,將巴勒斯坦分割成阿拉伯區(占百分之七十),阿拉伯區併入阿布杜拉的外約旦,以及猶太區(占百分之二十)。此外,他建議猶太區裡的三十萬阿拉伯人遷出。耶路撒冷將做為一個特別區,繼續由英國控制。錫安主義者接受這個方案——他們早已體認到自己不可能得到一個被分割的耶路撒冷。魏茨曼對於猶太國領土的狹小並不感到沮喪,他若有所思地說,「大衛王的〔王國〕更小」。
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四點三十分,心情緊繃的希特勒接見了穆夫提,因為蘇聯人在莫斯科外圍擋住了德國人的攻勢。穆夫提的口譯向元首表示,根據阿拉伯的傳統,此時應該端上咖啡。希特勒神經質地回答說,他不喝咖啡。穆夫提探詢是否有什麼問題。口譯先是安撫穆夫提,然後又向元首解釋,客人仍然希望能喝到咖啡。希特勒回說,即使是最高統帥部也不許在他面前喝咖啡——他於是離開房間,回來的時候旁邊跟著一名端著檸檬水的親衛隊。
由於盟軍違背承諾,未立即允許阿拉伯獨立,憤怒的阿絲瑪罕於是從英國愛人身上偷取軍事秘密,打算交給德國人;當她在土耳其邊境被攔下來時,她還咬了逮捕她的軍官一口。自由法國後來停止發薪給她,於是她搬到耶路撒冷。此時阿絲瑪罕仍只有二十四歲,成了大衛王飯店的「大廳之花」,徹夜喝著她最喜愛的威士忌香檳雞尾酒,誘惑巴勒斯坦名流、更多的英國軍官(包括他們的妻子)以及阿里汗親王(Prince Aly Khan)。有位法國朋友回憶說:「她是蛇蠍美人。」由於她姓阿爾特拉什(Altrash),於是有英國婦女叫她垃圾公主(Princess Trash),而她也令其德魯茲同胞極為驚駭,以至於她的第一部電影在電影院放映時,居然有人對著大銀幕開槍——她遠遠領先她的時代。阿絲瑪罕最大的敵人是自己:她曾試圖擺脫埃及王太后娜茲莉(Nazli),而與宮廷內侍另譜戀曲。她也曾與一名男子爭奪一名埃及舞孃的歡心,事件的高潮是兩人爭搶撕破對方的衣物。她把錫安主義當成一種時尚的選擇:「感謝上帝賜給我們這些皮草商——至少這意謂著妳可以在耶路撒冷買到像樣的皮草大衣。」在耶路撒冷待了一年多之後,阿絲瑪罕嫁給第三任丈夫,來自埃及的一名紈褲子弟。一九四四年,她前往埃及拍攝電影《愛與復仇》,但在電影拍完之前,她卻因一場車禍而離奇溺死在尼羅河裡,據說殺死她的是M16、蓋世太保、(吃了她的閉門羹的)法魯克國王或她的情敵埃及名歌手烏姆.庫勒蘇姆(Umm Kulthum)。如果她的哥哥是阿拉伯世界的法蘭克.辛納屈,那麼她就是瑪麗蓮夢露。阿絲瑪罕天使般的嗓音,特別是她最紅的歌曲維也納的神奇夜,至今依然膾炙人口。
一九四二年,德國人已推進到高加索地區,另一方面,隆美爾將軍的非洲軍也直指埃及。巴勒斯坦的伊修夫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鍵。在地中海另一頭的希臘,親衛隊中校勞夫(Walter Rauff)指揮的親衛隊非洲特遣隊則奉命殺光非洲與巴勒斯坦所有的猶太人。「猶太人的臉孔顯露出悲傷、難過與恐懼,特別是當德國人抵達托布魯克(Tobruk)的時候」,瓦希夫.賈瓦利葉做了這樣的紀錄。一名阿拉伯小販大聲地叫賣——阿拉伯文的ramel聽起來很像隆美爾——使猶太人更加擔心德國人的逼進。「他們開始哭泣而且準備逃亡」,瓦希夫回憶說。他的醫生是猶太人,他表示,如果納粹抵達,他願意窩藏醫生跟他的家人。但醫生自有打算:他向病人展示他的兩個毒藥注射器,他與妻子一人一個。
英國人仍努力要控制巴勒斯坦:那布魯斯、希伯崙、加利利地區經常失去控制——而且他們甚至曾有一段時間失去舊城。英國人從哈加納招募猶太輔助部隊,讓他們加入所謂的猶太殖民警察,但後者其實沒有能力保障分散在廣大區域的村落的安全。錫安主義民族主義者對於本-古里安的自我克制政策大感不滿。國家軍事組織在阿拉伯叛亂開始的時候,只召集了約一千五百人,他們以殘殺阿拉伯民眾、向耶路撒冷的咖啡館丟擲手榴彈來回應阿拉伯人的攻擊。一九三七年十一月黑色星期日,他們在好幾個地點同時引爆炸彈,此舉震驚了魏茨曼與本-古里安,但國家軍事組織卻因此源源不斷湧入新血。正如阿拉伯穩健派被穆夫提的惡棍殘殺殆盡,阿拉伯叛亂也使溫和派的猶太人不再具影響力,例如希伯來大學的美籍校長馬格尼斯(Judah Magneswww•hetubook.com.com),他希望建立擁有猶太人與阿拉伯人國會的兩院制雙民族國家,而非建立猶太國。本-古里安的自我克制不久便無以為繼,英國人現在已準備放開手好好整頓阿拉伯人:他們以集體的方式懲治整個村落,而且曾將雅法的某個社區完全摧毀。一九三七年六月,英國人宣布凡持有武器者一律處死。十月,曾嚴厲統治加爾各答三十年的特加爾特爵士(Sir Charles Tegart)抵達耶路撒冷。他設立五十座「特加爾特堡壘」,在邊境圍上安全圍籬,進行反暴動與情報蒐集任務,同時建立了阿拉伯調查中心。特加爾特在西耶路撒冷設立學校,指導調查人員如何拷問嫌犯——包括「灑水壺」的技巧,也就是用咖啡壺強行將水灌入嫌犯的鼻子,這種方法現在稱為「坐水凳」——直到耶路撒冷總督基斯-羅奇(Keith Roach)禁止他們這麼做為止。英國皇家空軍軍官亞瑟.哈里斯(Arthur Harris)——日後他曾命令轟炸德勒斯登——要求空軍攻擊叛軍村落。不過,隨著希特勒在歐洲造成的危機日益擴大,英國人無法派足夠的軍隊前來剿滅叛軍,於是他們需要更多猶太人的協助。
穆夫提與希特勒:耶路撒冷的世界大戰
當希特勒在歐洲勢如破竹時,耶路撒冷的穆夫提看到了打擊他與希特勒的共同敵人 ——英國人與猶太人的機會。法國已經崩潰,德國國防軍轉而攻打莫斯科,而希特勒已經開始以最終解決方案殺害六百萬名猶太人。穆夫提前往伊拉克密謀反英,但數次起事失敗之後,他被迫逃往伊朗,而後又在英國特工的追捕下,冒險逃到了義大利。一九四一年十月二十七日,墨索里尼在羅馬的威尼斯宮接見穆夫提,支持他創立巴勒斯坦國。墨索里尼說,如果猶太人想建立自己的國家,「那麼他們必須在美國建立特拉維夫。我們義大利有四萬五千名猶太人,歐洲沒有他們待的地方。」穆夫提「非常滿意這次會議」,然後便飛往柏林。
然而穆夫提不只贊同希特勒在戰略上敵視英國,也支持以最致命的方式推動種族上的反猶太主義——他日後甚至在回憶錄中寫道,他記得自己崇敬的親衛隊最高領袖希姆萊(Heinrich Himmler)曾在一九四三年夏天向他透露,納粹「已經處死超過三百萬名猶太人」。穆夫提自滿地說出令人不寒而慄的話——他支持納粹,「因為我當時相信,現在也依然相信,如果德國成功,那麼巴勒斯坦將不會留下任何錫安主義者的痕跡」。
歐德.溫蓋特與莫歇.達揚:舊城的陷落
身為沒落貴族的子孫,阿瑪爾.阿爾特拉什(Amal al-Altrash)於一九一八年逃往埃及。她在敘利亞出生時屬德魯茲派,十四歲時被發掘成為歌手,十六歲錄製第一張唱片,因廣播與電影而一夕成名,她最引人注目的焦點就是她美麗的下巴和圖書。一九三三年,她嫁給遠親德魯茲山的埃米爾,這是她第一次結婚(這兩個人結婚兩次,又離婚兩次)。即使在丈夫的山城宮殿裡,她也仍堅持做個解放的西方女性,不過她絕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大衛王飯店。一九四一年五月,這名公主——或埃米爾夫人——被英國情報單位吸收,回到維琪敘利亞去迷惑與收買敘利亞領袖,轉而支持同盟國。當盟軍再次取得敘利亞與黎巴嫩時,阿絲瑪罕獲得戴高樂將軍親自致謝。在動人的歌聲、難以抗拒的容貌,以及無法控制的性吸引力(無論異性還是同性,都為她癡狂)之下,阿絲瑪罕很快就迷倒了貝魯特的自由法國與英軍將領,眾人為了得到她的芳心而內訌,甚至有人付錢給她套取情報。邱吉爾的公使斯比爾斯將軍(General Louis Spears)被阿斯瑪罕迷得神魂顛倒,他說:「她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她的眼神深邃,如大海般碧綠,而在大海的對岸,就是人人渴望的天堂。她像機關槍一樣快速而精確地迷倒許多英國軍官。當然,她需要錢。」據說,即使你成為她的愛人,你也不可能是她深閨裡唯一的男人,你會看到有一名將軍躲在床底下,一名躺在床上,至於斯比爾斯則是攀在左右搖晃的吊燈上。
達揚獲釋,並且被派去進行襲擊,為英國入侵維琪敘利亞與黎巴嫩鋪路。在黎巴嫩南部交火時,達揚使用雙筒望遠鏡觀察維琪陣地,「此時一枚步槍子彈打中了望遠鏡,破碎的鏡片與金屬破片插|進了我的眼窩裡」。他不喜歡戴眼罩,因為那讓他感覺自己像個殘障。「要是我能擺脫這黑色眼罩就好了。它所引起的關注,令人難以忍受。我寧願足不出戶,也不願走在街上讓人品頭論足。」達揚與他的年輕妻子移居耶路撒冷以接受適當的治療。他「喜歡在舊城隨意散步,尤其是走在圍繞城市的狹窄城牆頂上。新城對我來說有些格格不入,但舊城則深深吸引著我」。在英國協助下,哈加納已經做好準備,一旦德軍攻占巴勒斯坦,他們便轉入地下作戰。
然而,除非擊敗俄國與英國,否則穆夫提獨吞中東的野心不可能實現。希特勒說他「必須像個理智的人一樣思考,說話也必須冷靜而審慎」,小心別冒犯了盟友維琪法國。「我們都為你的事擔心,」希特勒對侯賽尼說道,「我知道你的生平。我興致盎然地看著你從事漫長而危險的旅程。我很高興你終於加入我們。」之後,希特勒讚美侯賽尼的碧眼與紅髮,認為他絕對有雅利安人的血統。
暴亂再次爆發,但這次穆夫提支持而且組織了暴動;他的重點似乎是殺死巴勒斯坦對手,至於英國人或猶太人則屬於次要對象。最近一位研究侯賽尼家族的史家表示,「穆夫提要為這種以鏟除異己來建立控制的手段負責」。在享用他最喜愛的扁豆湯時,穆夫提——他旁邊總是站著蘇丹保鑣,這些人是聖地傳統守衛者的後裔——就像黑手黨老大一樣一邊下達暗殺的指令。兩年內,他把同胞中最正派而穩健的人士消滅殆盡。在皮爾提出方案的九天後,穆夫提拜訪德國駐耶路撒冷總領事,表示他對納粹的支持與合作的意願。次日,英國企圖逮捕穆夫提,但他卻躲藏到阿克薩清真寺。
猶太機構控制著最大的民兵組織哈加納,連同其兩千多人的特種部隊帕爾馬赫,以及兩萬五千名由英國人訓練的民兵。本-古里安現在已是無可匹敵的錫安主義領袖,阿摩斯.奧茲說:「這名矮胖的男子,在他光禿的頭頂周圍,長滿了先知般蓬亂的白髮,粗厚濃密的眉毛,寬廣粗糙的鼻子,古代船員般突出而目空一切的下巴。」和「充滿願景的農民」一樣有著堅苦卓絕的意志力。然而,真正向英國人開戰的卻是另一個更為好戰的機構——國家軍事組織,領導者是一名不願妥協的新領袖。
在耶路撒冷,叛軍由三十歲的聖戰軍司令官阿布德.卡迪爾.侯賽尼指揮。他是已經去世的穆薩.侯賽尼的兒子(他另外取了阿布.穆薩做為自己的名字),曾在錫安山的英國國教會主教戈貝特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也曾在開羅大學的畢業典禮上公然抨擊英國的背信棄義與錫安主義的陰謀。被逐出埃及之後,他組織了穆夫提的巴勒斯坦阿拉伯黨,發行黨報,並且以成立童子軍為名,暗地裡組織綠手民兵,做為黨的軍事力量。
穆夫提的恐佈行動
一九三八年九月,英國首相內維爾.張伯倫(Neville Chamberlain)簽訂的慕尼黑協定,不僅姑息希特勒的侵略行徑,也允許他分割捷克斯洛伐克,但英國軍隊也因此騰出手來派出兩萬五千名部隊增援巴勒斯坦。然而叛軍卻在耶路撒冷發動大膽的奇襲:十月十七日,叛軍奪取整座舊城,封鎖城門,驅逐英軍,甚至發行耶路撒冷郵票。住在雅法門附近的瓦希夫.賈瓦利葉自豪地看著阿拉伯旗幟飄揚在大衛塔上。西牆一名遭圍困的拉比受到阿拉伯槍手的恐嚇。但是,十月十九日,英軍分別從好幾個門攻入,重新占領舊城,殺死十九名槍手,這一切全被待在家裡的瓦希夫看在眼裡。「我無法形容英軍與叛軍交戰當晚的景象。我們看到爆炸的火光,聽見炸彈與子彈震耳欲聾的炸裂聲。」https://m•hetubook•com•com
內維爾.張伯倫的父親曾提議在烏干達建立猶太人的家園,張伯倫自己則推翻了貝爾福宣言。如果勢必一戰,那麼猶太人別無選擇,只能支持英國對抗納粹。「如果我們必須得罪其中一方,」張伯倫說,「那麼讓我們得罪猶太人,而不要得罪阿拉伯人。」他因此邀請雙方,以及阿拉伯國家,前來倫敦開會。阿拉伯人提名穆夫提擔任代表團團長,但因為英國人不接受他出席,因此改由他的親戚賈馬爾.侯賽尼(Jamal al-Husseini)率領阿拉伯代表團前來;那夏希比率領穩健派人士。侯賽尼家族待在多徹斯特(Dorchester),那夏希比家族待在卡爾頓(Carlton)。魏茨曼與本-古里安代表錫安主義者。一九三九年二月七日,張伯倫必須在聖詹姆士宮召開兩次會議,因為阿拉伯人與錫安主義者拒絕直接對談。
穆夫提大老遠地從多民族共存的耶路撒冷來到柏林,不意外地,猶太人對於他的出現感到失望。穆夫提的觀點明顯站不住腳——但如果因此認為阿拉伯民族主義者全支持希特勒的反猶太主義,那可就大錯特錯了。瓦希夫.賈瓦利葉就是一個例子,我們將會看到,他其實非常同情猶太人的困境。他在日記裡提到,耶拉撒冷的阿拉伯人憎恨英國人,因為他們「不公正、不誠實,同時也不滿貝爾福宣言,阿拉伯人希望德國打贏這場戰爭。他們會坐著聆聽新聞,期盼出現德國獲勝的頭條,聽到英國的好消息就面露愁容」。
溫蓋特視察被圍困的英軍與猶太農場。深夜,他們看到有個「毫不起眼的人物」前來造訪,他頭戴波薩里諾的帽子或防暑帽,身上穿著起皺的棕櫚灘西裝,打著皇家炮兵領帶,看起來「就像在特拉維夫一些相當可疑的咖啡館閒晃的來歷不明人物」。三十三歲的溫蓋特上尉總是全副武裝,「他有著銳利的藍色眼睛、鷹鉤鼻,看似經過苦行的面容,以及學者的氣質」,他搭乘斯圖貝克(Studebaker)轎車前來,「裝備了完整的武器、地圖、李.恩菲爾德步槍、米爾型手榴彈——以及一本聖經」。溫蓋特認為 「猶太人將會表現得比我們更團結」。一九三八年三月,對這位「個性特異」的軍官感到印象深刻的英軍司令官韋維爾爵士(Sir Archibald Wavell),命令溫蓋特培訓猶太特種部隊,並且部署這些特種夜戰小隊來對付叛軍。韋維爾不知道他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問題:「我當時還沒察覺到這件事跟勞倫斯有什麼關係。」
街上擠滿了美國與澳洲士兵。「耶路撒冷帕夏」,基斯-羅奇總督面對的主要挑戰是約束澳洲人,他們在新城市中心舊亨斯曼斯飯店(Hensmans Hotel)的澤娜布夫人的介紹下,沒事就去尋花問柳。而醫療檢查無法完全控制性病的傳布,於是基斯-羅奇把「澤娜布與她的手下全趕出城外」。
本-古里安準備讓他的哈加納民兵對抗英國人。猶太人開始在耶路撒冷暴動。六月二日,國家軍事組織在雅法門外引爆炸彈,炸死九名阿拉伯人。一名年輕美國遊客在耶路撒冷過復活節假期,六月八日,在假期的最後一晚,這位名叫約翰.甘迺迪的遊客,他是美國駐倫敦大使之子,聽到國家軍事組織引爆的十四次爆炸聲響,整座聖城隨即失去電力。許多人現在同意蒙哥馬利將軍的觀點,「猶太人殺害阿拉伯人,阿拉伯人殺害猶太人,這種情況很可能延續五十年」。
在家裡,阿布德.侯賽尼看起來像是一般的高雅顯貴,留著像鉛筆一樣細的八字鬍,穿著英國西裝。然而實際上他一刻也不閒著,他會拿著槍,實際在戰場上與人駁火。他經常「在耶路撒冷附近痛擊殖民地軍隊」,烏德琴手瓦希夫.賈瓦利葉說道。一九三六年,他在希伯崙附近與英軍坦克戰鬥時受傷,但在德國接受治療後,又返回恩卡倫的施洗約翰村繼續作戰。在耶路撒冷,他策劃暗殺了英國警察首長。阿布德.侯賽尼後來在英國皇家空軍的低空掃射下再度受傷,其崇拜者視他為阿拉伯騎士,他放棄奢華的生活,願意與阿拉伯農民同甘共苦對抗異教入侵者——但他的巴勒斯坦敵人則認為他是穆夫提底下最糟糕的軍事領袖,他的追隨者經常以恐怖威脅不支持侯賽尼家族的村落。
五月十四日,兩名猶太人在猶太區遭槍擊身亡,穆夫提堅稱,「猶太人試圖將我們趕出這個國家,殺死我們的子孫與焚燒我們的房舍」。兩天後,阿拉伯槍手在愛迪生電影院殺害三名猶太人。
「聽起來有點奇怪」,哈澤姆.努賽巴回憶說,戰時的「耶路撒冷反而享受了一段和平繁榮的時光」。英國人壓制了猶太民兵的行動:莫歇.達揚與他的哈加納同志被逮捕,並且拘禁於阿卡要塞裡。但到了一九四一年五月,當英屬巴勒斯坦可能遭受北非軸心國部隊與維琪法屬敘利亞夾攻時,英國決定組織帕爾馬赫(Palmach,也就是小型的猶太人突擊隊,由溫蓋特與薩德的部隊組成,由他們來對抗納粹。
皮爾抱怨說,相對於錫安主義者,「一九一九年以來,沒有任何一名阿拉伯領袖願意與猶太人合作」。只有外約旦的阿布杜拉熱情支持皮爾的計畫,而回想起來,皮爾的計畫m.hetubook.com.com要是真的實現,也就沒有今日的以色列了。當時所有的巴勒斯坦人都對伯爵創立猶太國的想法感到憤怒:穆夫提與他的對手那夏希比都反對這項計畫。
伊修夫開始感到恐慌,但本-古里安主張自我克制。在此同時,英國大臣開始對託管的基礎有所質疑,於是委任前內閣大臣皮爾伯爵(Earl Peel)進行報告。穆夫提於一九三六年十月停止罷工,不過他拒絕承認皮爾。反觀魏茨曼則是努力討好這些委員。另一方面,外約旦國王阿布杜拉強調,穆夫提表明了巴勒斯坦人要求獨立,廢除貝爾福宣言以及(預示了未來不祥的結果)移除所有的猶太人。
耶路撒冷是流亡貴胄喜愛的避難處——希臘的喬治二世、南斯拉夫的彼得與衣索比亞皇帝海爾.塞拉西都住在大衛王飯店。皇帝赤足走在街上,並且把他的皇冠放在聖墓教堂的祭壇腳下。他的祈禱得到回應:復辟成功。
溫蓋特的父親是一名富裕的殖民地上校,他身負福音派的使命要讓猶太人改信基督教。溫蓋特因此從小在聖經與帝國的環境下長大,他能說流利的阿拉伯語,而且也跟勞倫斯一樣,因率領阿拉伯非正規軍——在蘇丹的東阿拉伯人部隊——作戰而立下大功。「在他身上,」魏茨曼寫道:「融合了學生與實踐者的特質,不禁讓我想起了勞倫斯。」但當溫蓋特抵達耶路撒冷時,他經歷了一場類似掃羅在大馬士革改信的事。他對於錫安主義者的活力感到印象深刻,並且對穆夫提手下的做法與英國軍官的反猶太主義感到厭惡,他宣布:「每個人都反對猶太人,所以我決定支持他們!」
一九三六年初一個帶有涼意的夜裡,「在晴朗的夜空下,耶路撒冷零零落落響起了槍聲」,哈澤姆.努賽巴知道,「武裝暴動開始了」。暴亂緩慢地加溫。同年四月,阿拉伯人在雅法殺害十六名猶太人。巴勒斯坦各黨派在穆夫提率領下組成阿拉伯高級委員會(Higher Arab Committee),並且發動全國性大罷工,但不久活動便失去控制。穆夫提宣布這是一場神聖的鬥爭,而且稱從敘利亞、伊拉克與外約旦前來與英國人及猶太人戰鬥的志願者為聖戰軍。
英國人不敢貿然衝進聖地,於是他們將侯賽尼圍困在聖殿山,指控他是叛亂主謀。但不是所有阿拉伯人都聽他的指揮:卡薩姆的聖戰追隨者也熱中於誅殺任何涉嫌與英國當局合作的阿拉伯人。事情發展至此,說這是一場阿拉伯人的內戰亦不為過。穆夫提確實讓許多阿拉伯家庭痛哭。
侯賽尼希望「希特勒支持方將巴勒斯坦、敘利亞與伊拉克統一起來成為一個獨立國家」,並且創設阿拉伯軍團與德國國防軍並肩作戰。穆夫提向世界未來的主人提出的要求不只是巴勒斯坦,而是由他統治的阿拉伯帝國。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六日,英國駐加利利地區專員安德魯斯(Lewis Andrews)遭暗殺身亡。十二日,穆夫提喬裝成女性逃出耶路撒冷,有失尊嚴地出逃使他在耶路撒冷的威望大減。在黎巴嫩流亡期間,他仍持續指揮正在升溫的戰事。他無情地要求屬下對他個人宣誓效忠,同時也要求絕對遵從他的不妥協政策。
一九四二年十月,蒙哥馬利將軍於阿拉曼(El Alamein)擊敗德國人,魏茨曼將這場奇蹟比擬成西拿基立神秘地撤離耶路撒冷。但在十一月,首次有恐怖的大屠殺消息傳至耶路撒冷:「波蘭猶太人大屠殺!」《巴勒斯坦郵報》報導。耶路撒冷的猶太人致哀三日,並且在西牆舉辦儀式。
雖然溫蓋特是猶太人眼中的英雄,但英國軍官卻認為他的軍事行動對英方日漸不利。他們聽說溫蓋特曾全|裸開門迎接賓客,而且與一名猶太女歌劇歌手有婚外情。就連達揚也坦承:「從一般的標準來看,他確實不太正常。〔在軍事行動結束後〕他全|裸地坐在角落讀聖經,嘴裡啃著生洋蔥。」溫蓋特的師長蒙哥馬利少將(Major-General Bernard Montgomery)不喜歡他在軍事上的冒進,也不滿他與錫安主義者過從甚密。蒙哥馬利後來對達揚說,溫蓋特的「精神不太穩定」。溫蓋特銜命返回位於耶路撒冷的英軍總部。現在英軍部隊已到,他們已不再需要猶太突擊隊。
希特勒很高興自己與穆夫提有相同的敵人:「德國正與兩座支撐猶太力量的城塞——英國與蘇聯——進行生死之爭」,巴勒斯坦理所當然不會有猶太國。事實上,希特勒暗示了他的猶太人問題最終解決方案:「德國有決心一步步要求一個接一個的歐洲國家解決它們的猶太人問題。」只要「德軍抵達高加索南端,」希特勒說:「屆時德國的目標就只剩摧毀居住在阿拉伯領域內的猶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