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每個人都有兩座城市,一座是自己的城市,另一座是耶路撒冷。
——泰迪.科勒克,訪談
一場歷史災難,羅馬皇帝摧毀了耶路撒冷——我在離散的城市出生,但我一直認為自己是耶路撒冷之子。
——阿格農,諾貝爾獎獲獎演說,一九六六年
我從小喜愛的耶路撒冷,是塵世通往神聖世界的大門,猶太教、基督教與穆斯林的先知,能眼見異象或具有人性之人,都將在彼世相會——如果那並非只是出於想像。
——薩里.努賽巴,《曾經有一個國家》
喔,耶路撒冷,散發著先知的芬芳
連接天堂與塵世的捷徑……
美麗的孩子,指頭焦黑,眼神萎靡……
喔,耶路撒冷,悲傷的城市,淚水徘徊在你眼裡……
誰能洗刷你沾滿血跡的城牆?
喔,耶路撒冷,我的愛
明日,檸檬樹將綻放花朵;橄欖樹將
歡欣鼓舞;你的眼睛將雀躍舞動;而白鴿將飛返你的
神聖高塔。
——尼札爾.卡巴尼,《耶路撒冷》
三千年前,猶太人在耶路撒冷繁衍生息;三千年後,猶太人還是在耶路撒冷繁衍生息。耶路撒冷不只是居住之地,它也是我們的首都。
——本雅明.內塔尼雅胡,二○一○年演說
再一次置身國際風暴的中心。不管是雅典還是羅馬都無法引發如此強烈的熱情。當猶太人第一次造訪耶路撒冷時,我們不說那是初來乍到,我們說那是落葉歸根。
——埃利.維瑟爾,
給巴拉克.歐巴馬的公開信,二○一○年
給巴拉克.歐巴馬的公開信,二○一○年
耶路撒冷的早晨:從當時到現在
因提法達間接地導致奧斯陸和平會談。一九八八年,阿拉法特接受兩國方案,並且聲明放棄以武裝鬥爭的方式摧毀以色列。胡笙國王放棄對耶路撒冷與西岸的領土主張,由阿拉法特在此建立以耶路撒冷為首都的巴勒斯坦國。一九九二年,拉賓成為總理,並且鎮壓因提法達;直言不諱的強悍性格使他成為以色列人唯一信賴的和平會談者。過去美國人曾在馬德里主辦一場胎死腹中的會談,但絕大多數主要關係者卻不知情,之後又再舉行了一場秘密會談,這回達成了成果。
和平的種子不僅遭到扼殺,還受到毒害;連推動和平的人也身敗名裂。今日的耶路撒冷處於精神分裂的焦慮中。猶太人與阿拉伯人不敢經過對方的社區;世俗猶太人迴避超正統派猶太人,後者因前者未在安息日休息或穿著不適切的衣物而向他們丟擲石塊:彌賽亞猶太人企圖在聖殿山禮拜,此舉考驗警方的決心,並且引發穆斯林的焦慮:基督教教團也爭論不休。耶路撒冷居民板著臉,他們的聲音帶著憤怒,每個人——包括原本以為神聖計畫已獲得實現的三大宗教信徒——對於往後的日子充滿了不確定。
從巴比倫遷徙到科爾多巴與維爾納的猶太人,數千年來一直期盼彌賽亞的出現。對這些虔信者的子孫來說,擁有耶路撒冷是一個預兆,是一種拯救與救贖,是聖經預言的實現,也是流亡的結束,他們要修復大衛城的聖殿,再次走進此地的城門與庭院。對於許多抱持民族主義、軍事錫安主義的以色列人來說——這些人是賈伯欽斯基的繼承者——這場軍事勝利是政治的與戰略的,是上帝給予的獨一無二的良機,使大以色列能獲得安全疆界,確保自身的生存。篤信宗教的猶太人與秉持民族主義的猶太人雖然出發點不同,但都相信他們必須以充沛的活力支持這項振奮人心的使命,不僅要重建猶太人的耶路撒冷,而且要永遠的傳承下去。一九七○年代,這些相信彌賽亞主義與極大化主義的猶太人開始在各方面表現出完全不遜於絕大多數以色列人的活力,後者依然維持著世俗與自由派的理念,他們生活的重心主要在特拉維夫,而非聖城。然而,民族主義與救贖主義的計畫乃是上帝督促交辦的工作,這個神聖的無上命令不久就會改變耶路撒冷的外貌與血液。
奧斯陸協定或許留下太多待解的細節,而且也遭到雙方的強烈反對。八十二歲的科勒克市長在選舉中失利,敗給了民族主義者與超正統派支持的強硬派候選人埃胡德.歐爾梅爾特(Ehud Olmert)。一九九五年十一月四日,就在貝林與阿巴斯針對耶路撒冷事務達成非正式協議的四天後,拉賓遭一名猶太狂熱分子暗殺。拉賓生於耶路撒冷,死後遺體運回耶路撒冷,安葬在赫茨爾山。胡笙國王親致悼詞;美國總統與以色列前兩任總理出席他的葬禮。埃及穆巴拉克總統首次來到耶路撒冷,英國威爾斯親王也在以色列建國後,首次到耶路撒冷進行正式的王室訪問。
因提法達的能量創造出權力真空,需要新領袖與新觀念來加以填充:巴解組織的菁英已經與巴勒斯坦街頭脫節,伊斯蘭基本教義派則取代了納瑟陳舊的泛阿拉伯主義。一九八七年,伊斯蘭主義激進分子建立了伊斯蘭抵抗運動,也就是哈馬斯,它是埃及穆斯林兄弟會的分支,致力於摧毀以色列的聖戰。
耶路撒冷的難題暫且擱置,待日後再行協商,而拉賓在協議達成前仍繼續讓猶太人在耶路撒冷周邊屯墾。貝林與阿拉法特副手馬哈穆德.阿巴斯(Mahmoud Abbas)進行協商,打算在單一的市政府下,將耶路撒冷分成阿拉伯區與猶太區,並且賦予舊城「特殊地位」,幾乎等同於中東地區的梵蒂岡——但最後不了了之。
來自西耶路撒冷、以色列全境乃至於離散於世界各地的以色列人,全蜂擁到舊城碰觸西牆,並且在此祈禱。擁有這座城市令人興奮不已,因此放棄這座城市不僅不可忍受,而且難以想像——而隨著大量資源挹注到這座城市,放棄城市更是難上加難。就連務實的本-古里安也在退休時表示,以色列為了換取和平,可以放棄西岸與加薩,但耶路撒冷絕不能撤守。
耶路撒冷的取得,受影響的不只是猶太人,數量更多、而且勢力更龐大的基督教和-圖-書福音派,特別是美國福音派,也感受到這股立即且近乎天啟的狂喜。福音派相信,必須滿足兩項先決條件,審判日才會來臨:以色列復國與耶路撒冷歸猶太人所有。而後則是重建第三聖殿與經歷七年患難,繼之而來的是哈米吉多頓戰爭,聖米迦勒將現身於橄欖山,與聖殿山的敵基督戰鬥。屆時,猶太人若不改信,就將遭到毀滅,耶穌基督將會再臨,開啟千年的統治。
「你想參加我的葬禮嗎?」他對柯林頓吼道:「我不會放棄耶路撒冷與聖地。」但他的反對存在著更基本的理由:在會談過程中,阿拉法特令美國人與以色列人感到震驚,他堅持猶太聖殿不是位於耶路撒冷,而是位於撒瑪利亞的基利心山。這座城市對猶太人的神聖性完全是現代的虛構物。在同年稍晚的會談中,此時柯林頓的任期只剩幾個星期,以色列願意讓出聖殿山全部的主權,只要求與聖殿山底下的至聖所擁有象徵性的連結,但遭到阿拉法特的拒絕。
猶太人弱小的民主國家擊敗專制阿拉伯國家的蘇聯裝備,使美國深信以色列是這個極度危險地區的特殊盟友,可以協助美國與共產俄國、納瑟激進主義與伊斯蘭基本教義派進行鬥爭。美國與以色列的共通點不僅如此,這兩個國家都以自由做為立國根本,而它們的自由理想均帶有神聖性質:一個是新錫安,「山上的城」,另一個是重建的舊錫安。美國的猶太人早已是幹勁十足的支持者,現在美國福音派相信,以色列已經得到上帝祝福。民意調查持續顯示,有四成以上的美國人曾期望耶路撒冷出現基督再臨。姑且不論這種想法是否過於離奇,美國基督教錫安主義者確實為猶太人的耶路撒冷盡了心力,而以色列也對此表示感謝,儘管猶太人在末日扮演的是悲劇角色。
六日戰爭不僅轉變、提升了耶路撒冷,也使它變得更為複雜,這段過程除了帶有彌賽亞與天啟的色彩,也具有戰略和民族主義的意義。新願景改變了以色列、巴勒斯坦人與中東。倉皇的決定,出乎意料的征服,從災難邊緣偷來的軍事勝利,不僅改變了相信者,也改變了不信者與渴望相信者。
一九七○年「黑色九月」,由於阿拉法特及巴解組織企圖挑戰胡笙國王對約旦的控制,因此遭到胡笙擊敗與驅逐。阿拉法特將總部移往黎巴嫩,法塔赫開始從事國際劫機與殺害平民的行動,好讓巴勒斯坦運動受到世界矚目——這是做為政治戲碼的屠殺。一九七二年,法塔赫槍手組成「黑色九月」,在慕尼黑奧運殺死十一名以色列運動員。為了報復,莫薩德(Mossad,以色列秘勤局)將逃至歐洲各地藏匿的行凶者一一加以殺死。
當時,一切顯得混沌不明,但事後回想起來,擁有耶路撒冷的確逐漸改變了以色列的統治精神。以色列傳統上是世俗的、社會主義的與現代的,即使國家擁有宗教信仰,它也不僅限於正統猶太教,而是包括以歷史眼光進行探索的猶大地區考古學。
在開鑿地道引發暴亂後的緊繃日子裡,以及當以色列人計畫在所羅門馬廄興建猶太會堂的謠言傳得滿城風雨之時,以色列人允許伊斯蘭宗教慈善基金會清除阿克薩清真寺下方的古代廳堂,然後使用推土機挖掘樓梯,並且在希律門廳建造新而寬敞的地下清真寺,又稱瑪爾萬。殘餘的土石直接丟棄。以色列考古學家對於基金會方面粗魯地用推土機剷平最需要細心處理的遺址感到驚訝;考古學成了這場宗教與政治戰爭的輸家。
二○○○年九月二十八日,反對黨利庫德黨領袖夏隆又為巴拉克帶來頭痛www.hetubook.com.com的難題,他在以色列警察重重護衛下,大搖大擺地走向聖殿山,他的「和平訊息」顯然對伊斯蘭至愛的阿克薩與圓頂清真寺帶來威脅。隨後的暴亂升溫成阿克薩的因提法達,一部分是丟擲石塊的暴動,另一部分則是法塔赫與哈馬斯以自殺炸彈對付以色列平民。如果第一次因提法達對巴勒斯坦人是有助益的,那麼這一次顯然摧毀了以色列對和平進程的希望,使他們選擇了夏隆,最後導致巴勒斯坦人的分裂。
科勒克坦承,因提法達也「從根本上」改變了猶太人的耶路撒冷——它摧毀了城市融合為一的夢想。以色列人與阿拉伯人不再一同工作;不再經過對方的社區。這種緊繃的情緒不只出現在穆斯林與猶太人之間,連猶太人內部也是如此:超正統派發起暴動反對世俗猶太人,使後者開始遷出耶路撒冷。基督徒定居耶路撒冷的歷史悠久,但此時他們的人口卻急速減少;到了一九九五年,耶路撒冷只剩一萬四千一百名基督徒。然而,以色列民族主義者並未放棄將耶路撒冷猶太化的計畫。夏隆挑釁地搬進穆斯林區的公寓裡,一九九一年,宗教色彩濃厚的超民族主義者開始在阿拉伯的希爾旺殖民,這個地方就在大衛城原址旁邊。科勒克發覺他畢生努力的成果將被具侵略性的救贖主義者毀於一旦,於是抨擊夏隆與這些移民,認為他們的「彌賽亞主義從古至今總是對我們造成極度的傷害」
一九九六年九月,內塔尼雅胡開鑿一條地道,從西牆沿著聖殿山的邊緣開挖,最後通到穆斯林區。以色列一些激進分子企圖往上朝聖殿山開鑿,但很快就被伊斯蘭宗教慈善基金會(Waqf)用水泥封住洞口。此時突然有謠言傳出,以色列人挖地道是為了破壞伊斯蘭清真寺的地基,結果引發暴亂,造成七十五人死亡,一千五百人受傷,這起事件說明考古學在耶路撒冷值多少人命。不是只有以色列人將學術政治化,而被政治化的也不只是考古學:事實上,歷史才是最重要的政治工具。巴解組織禁止巴勒斯坦史家承認耶路撒冷曾經有猶太聖殿——這是阿拉法特親自下的命令:他是世俗的游擊隊領袖,但一碰上以色列人,就連世俗的民族敘事也受到宗教感染。一九四八年,阿拉法特與穆斯林兄弟會合作發起耶路撒冷聖戰,他贊同伊斯蘭教對耶路撒冷的意義,把法塔赫的武裝支部稱為阿克薩烈士旅。阿拉法特的侍從坦承,耶路撒冷完全是他「個人的執念」。他把自己看成是薩拉丁與歐瑪爾大帝,而且否認猶太人與耶路撒冷有任何關聯。巴勒斯坦史家納茲米.朱貝說:「猶太人對聖殿山施加的壓力越大,對第一聖殿與第二聖殿的否認聲浪就越大。」
科學也受益不少:以色列考古學家開始挖掘合併的耶路撒冷。長長的西牆由數名拉比分區負責,每個拉比分別管理馬格里布門以北的各祈禱區,考古學家可以挖掘的部分是馬格里布門以南。在西牆周圍,也就是在穆斯林區與猶太區,以及大衛城裡,考古學家發現了令人驚奇的寶物——迦南人的堡壘、猶大王國時代印章、希律時代礎石、馬加比與拜占庭城牆、羅馬街道、烏瑪雅德宮殿、阿尤布時代城門、十字軍教堂——而他們的科學發現也夾雜著政治與宗教的熱情。他們挖掘到的石頭——從希西家的城牆,羅馬士兵丟棄的希律方石,到哈德良卡爾多(即南北大道)的路面鋪石——成為舊城修復後的永久展示品。
一九七三年十月贖罪日當天,納瑟的繼任者,埃及總統安沃爾.沙達特(A和-圖-書nwar Sadat)與敘利亞共謀,對過度自信的以色列發動成功的奇襲。阿拉伯人獲得初期的勝利,國防部長莫歇.達揚顏面掃地,他在經歷兩天的挫敗之後,幾乎喪失了勇氣。然而,以色列人在美國空運的支援下,又重整旗鼓,這場戰爭造就了英雄夏隆將軍(General Ariel Sharon),他率領以色列軍隊反攻,甚至越過了蘇伊士運河。之後不久,阿拉伯國家聯盟說服胡笙國王承認巴解組織是唯一代表巴勒斯坦人的組織。
起初,阿拉伯人並未出現反對的聲音;許多巴勒斯坦人在以色列與以色列人一起工作。我小時候曾造訪耶路撒冷,我記得自己曾到過巴勒斯坦與以色列朋友的家裡,無論耶路撒冷還是西岸我都去過,當時我從未想到眼前的和諧融洽很快就成為例外。在以色列境外,情勢開始出現變化。一九六九年,阿拉法特與法塔赫接管了巴勒斯坦解放組織。正當法塔赫的游擊隊對以色列的攻擊日趨激烈時,另一個派系馬列主義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陣線(Marxist-Leninist Popular Front for the Liberation of Palestine)則採取過去未有的做法,也就是劫機,但他們也沒忘了更傳統的方式,那就是濫殺平民來進行報復。
一九八二年四月,一個名叫古德曼(Alan Goodman)的以色列後備軍人在聖殿山橫衝直撞時射殺了兩名阿拉伯人。穆夫提過去一直警告,猶太人打算在阿克薩清真寺的所在地重建聖殿,此事發生後,阿拉伯人開始懷疑猶太人是否真的有這項秘密計畫。大多數以色列人與猶太人全盤否認有這樣的事,而大部分超正統派猶太人也認為塵世之人不該干預上帝的安排。只有約一千名猶太教基本教義派組成不同的組織,如聖殿山信仰者,他們主張猶太人有權在聖殿山禮拜祈禱,或者如聖殿重建運動,他們主張要訓練一批教士階級以重建第三聖殿。在最極端的狂熱分子當中,有一小群人陰謀摧毀清真寺,但到目前為止,以色列警方都能順利破獲他們的計畫。這種恐怖行動不僅對穆斯林來說是一場災難,對以色列也將是重大的打擊。
和平成果開始崩壞。哈馬斯的伊斯蘭基本教義派發動自殺炸彈攻擊,隨機地屠殺以色列平民:一名阿拉伯自殺炸彈客在耶路撒冷巴士引爆,炸死二十五人。一個星期後,另一名自殺炸彈客在相同的巴士路線炸死了十八人。巴勒斯坦的暴力使以色列選民以選票懲罰佩雷斯總理,他們因為利庫德黨領袖內塔尼雅胡的口號「佩雷斯將使耶路撒冷分裂」,而選擇了內塔尼雅胡。內塔尼雅胡質疑以土地換取和平的原則,他反對分隔耶路撒冷,而且進一步擴大猶太人屯墾。
如達揚所言,聖殿山帶來沉重的責任。一九六九年八月二十一日,一名可能患有耶路撒冷症候群的澳洲基督徒大衛.羅翰(David Rohan)在阿克薩清真寺縱火以促成基督再臨。這場火燒掉了薩拉丁擺在寺裡的努爾.丁敏拜爾(講道壇),也點燃了猶太人陰謀攫取聖殿山的傳言,最終引發阿拉伯人的暴動。
一九七七年,
和*圖*書
在大衛王飯店爆炸案的三十年後,貝京與他的利庫德黨(Likud)終於擊敗從一九四八年以來長期執政的工黨,掌握了政權,他推動具有民族主義與彌賽亞色彩的大以色列計畫,並且以耶路撒冷為首都。然而,歡迎埃及總統沙達特於十一月十九日勇敢搭機來訪的也是貝京。沙達特住在大衛王飯店,並且前往阿克薩清真寺祈禱,他參觀猶太人大屠殺紀念館,然後向以色列國會釋出和平訊息。和平似乎在望。貝京在外交部長達揚協助下,將西奈歸還給埃及,兩國因此訂定和平條約。然而,與不久即辭去職務的達揚不同,貝京對阿拉伯世界所知不多,他依然是波蘭猶太小鎮之子,一名固執的民族主義者,以摩尼教光明與黑暗對立的心態看待猶太人的鬥爭,對猶太教存有情感上的羈絆,同時也對以色列懷抱著聖經式的願景。在美國總統卡特主持下,貝京與沙達特進行協商。貝京堅持「耶路撒冷將永遠是以色列的首都,這點不會有任何改變」,而以色列國會也投票通過將類似規定寫進以色列的法律裡。在農業部長夏隆的鼓吹下,貝京決心「確保耶路撒冷成為猶太人永恆的都城」,他加速推動夏隆所說的「阿拉伯社區外圍的發展計畫」,以建設「大耶路撒冷」。以色列人對和平並未完全絕望。二○○○年七月,柯林頓邀請以色列新任總理埃胡德.巴拉克與阿拉法特前往美國總統休養地大衛營。巴拉克大膽提出了「最後」方案:百分之九十一的西岸土地,連同巴勒斯坦首都阿布迪斯,以及東耶路撒冷所有的阿拉伯人市郊,這些全交給巴勒斯坦。舊城主權仍屬以色列,但巴勒斯坦擁有穆斯林區、基督徒區與聖殿山的「管理權」。聖殿山清真寺下方的土地與地道——特別是聖殿的礎石——仍歸以色列人所有,而這是第一次,猶太人可以在一定人數限制下在聖殿山的某處祈禱。舊城由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共同巡邏,但必須去軍事化,並且完全開放。以色列已經同意給予巴勒斯坦舊城一半的區域,但阿拉法特要求獲得亞美尼亞區。以色列同意了,於是等於給予巴勒斯坦四分之三個舊城。儘管溫和派阿拉伯政權施加壓力要求阿拉法特接受,但阿拉法特覺得他無法達成巴 勒斯坦人有權利回歸的最後方案,也無法接受以色列人對圓頂清真寺擁有主權,因為這是屬於全伊斯蘭人的。
以色列正式將耶路撒冷東西兩部合而為一,並且將市區擴大,使城市人口擴充為二十六萬七千八百人,其中有十九萬六千八百名猶太人,七萬一千名阿拉伯人。此時的耶路撒冷規模已遠逾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槍管幾乎還沒冷卻,馬格里布區——此區是薩拉丁的兒子阿弗達爾所建——的居民就已經疏散到新屋居住,這是第一次為了擴充西牆前方的空間而大規模地拆遷民宅。數世紀以來,民眾一直在九英尺長的巷弄裡,一邊忍受著狹窄、擁擠與不適,一邊祈禱,現在,猶太聖地前新廣場的明亮空間,帶來了解放;猶太人可以大批在此祈禱。遭到破壞的猶太區獲得修復,遭炸燬的猶太會堂也獲得重建與祝聖,殘破的廣場與巷弄重新鋪設與美化,正統的宗教學校如耶希瓦(yeshivas)逐一設立或修復,使用的建材全是閃亮的黃金石。
一九八二年,貝京針對巴解組織不斷攻擊以色列的外交人員與平民進行反擊,他派軍入侵黎巴嫩,攻擊阿拉法特在此設立的據點。阿拉法特被迫撤離黎巴嫩,轉往突尼斯發展。這場由國防部長夏隆主導的戰爭,到最後成了難以脫身的泥潭,基督教民兵闖入薩布拉(S abra)與夏提拉(Shatila)難民營進行屠殺,造成三百到七百名巴勒斯坦民眾死亡。夏隆對於這場暴行負有間接責任,因此被迫辭職,而貝京的政治生涯也在沮喪、辭職與孤立中畫下句點。
夏隆鎮壓因提法達,粉碎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圍困而且羞辱阿拉法特。二○○四年,阿拉法特去世,以色列人拒絕讓他在聖殿山舉行葬禮。他的後繼者阿巴斯在二○○六年選舉中敗給了哈馬斯。在經過短暫衝突之後,哈馬斯占領了加薩,阿巴斯的法塔赫繼續統治西岸。夏隆在耶路撒冷興建隔離牆,這個令人沮喪的建築雖然礙眼,卻成功防止了自殺炸彈攻擊。
耶路撒冷的攻占甚至也讓最世俗的和_圖_書猶太人志得意滿。對錫安的渴望是如此強烈而古老,而且深植於頌歌、祈禱文與神話之中,猶太人不許接近西牆的禁令是如此長久而痛苦,神聖的氣氛又是如此具感染力,以至於即使某些極缺乏宗教虔信的猶太人,無論他們處於世界任何角落,仍能體驗到類似宗教經驗的歡欣與振奮,在天涯若比鄰的現代世界裡,散居各地的猶太人也如同聚居一處般產生緊密的關係。
一九七七年一度燃起的和平希望,因為雙方的毫不妥協、屠殺平民事件與猶太人在耶路撒冷及西岸擴大屯墾區而破滅。一九八一年,沙達特遭基本教義派人士暗殺,理由是他飛往耶路撒冷與猶太人進行協商,這起事件預示了伊斯蘭世界新勢力的興起。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一場自發性的巴勒斯坦暴動——因提法達(Intifada)——在加薩爆發,並且蔓延到耶路撒冷。以色列警方與抗議者在聖殿山上激烈衝突。在耶路撒冷街頭對著穿軍服的以色列士兵丟擲石塊的年輕人,他們取代了濫殺無辜的巴解劫機者,成了巴勒斯坦人遭受迫害但堅不屈服的代表形象。
西耶路撒冷市長泰迪.科勒克連任成為合併後的耶路撒冷市長,並且持續擔任了二十八年。科勒克致力於消除阿拉伯人的疑慮,並且站在自由派以色列人的立場,讓東西耶路撒冷在猶太人統治下合而為一,同時也給予阿拉伯人的耶路撒冷充分的尊重。在英國託管時期,繁榮的耶路撒冷吸引了西岸阿拉伯人前來,他們的人口在十年間增加了一倍。耶路撒冷的征服鼓勵了各黨派的以色列人,尤其是民族主義者與救贖主義者,他們為了確保征服的果實,於是創造「既成的事實」,於戰後立即在阿拉伯人的東耶路撒冷周邊興建新的猶太人社區。
這場會談是從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學者之間的非正式討論開始。一連串的會議分別在美國區(被視為中立地帶)、倫敦與奧斯陸召開。會談起初在拉賓不知情下,由外交部長佩雷斯與他的副手貝林(Yossi Beilin)進行。直到一九九三年,他們才告知拉賓,而拉賓也支持這些會談。九月十三日,在柯林頓總統穿針引線下,拉賓與佩雷斯在白宮與阿拉法特簽署協定。西岸與加薩的部分地區移交給巴勒斯坦自治政府,並由其接管昔日的侯賽尼宅邸、東方之屋做為政府駐耶路撒冷的辦事處。該辦事處由耶路撒冷最受尊敬的巴勒斯坦人費薩爾.侯賽尼主持,他是一九四八年戰爭英雄之子。拉賓與約旦胡笙國王簽定和約,確認哈希姆王朝是耶路撒冷伊斯蘭聖所守護人的特殊身分,而這項約定至今依然有效。以色列與巴勒斯坦考古學家進行協商,在學術研究上做成和平約定,雙方首次熱情地一同進行挖掘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