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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生活

作者: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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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的一生

李清照的一生

洪适「隸釋」跋趙明誠金石錄云,「紹興中其妻易安居士表上於朝。趙君無嗣,妻又更嫁。」這是研究古文字學的著作,刊於乾道三年(一一六七)。
俞正燮癸已類稿,有「易安居士事輯」一篇,「辯誣」云,「余素惡易安改嫁張汝舟之說,」他以爲清照詩文,多譏評時事,如「南渡衣冠欠王導,北來消息少劉錕」等句,忠憤激發,非刺者衆,頗招時忌,於是有人竄改「致綦內翰啟」,誣易安再嫁以爲報復云云。
較俞正燮稍晚的劉聲木,所作萇楚齋隨筆痛詆清照再嫁爲無恥,然亦謂俞說之不足信,數語甚諦,其言曰:「我朝俞正燮癸已類稿中,力爲之辯白,究皆事後之強詞,所謂欲蓋彌彰,非如胡(仔)趙(彥儒)李(心傳)諸人,當時所目擊,記載翔實爲可據也。」
按崇禮跟高宗有一段患難關係,建炎三年(一一二九)高宗避金兵而被迫入海之時,朝中很多人丟官不幹,僅有綦崇禮等少數人追隨高宗,共過這次苦難,高宗回到臨安後,對崇禮相當信任,自有力量爲清照說話。
此處所用兩個典故,值得加以說明:「持官文書來輒信」,係用韓愈「試大理評事王君墓誌銘」故事,謂有人將嫁女,必欲擇一做官人爲婿,媒者應王君請,以假官文書藏袖中往謁女父,女父見袖中露文書一角,信以爲眞。又,「非玉鏡亦安知」,係用「世說新語」溫嶠騙娶姑女故事。都是借喩張汝舟的騙婚。(筆者於十年前,嘗爲中央日報副刊,寫李清照故事的短文,以上兩點承南宮搏先生來函解釋,敬附筆表示感謝。)
按剡爲今之嵊縣,睦爲建德。嵊爲自明州奉化,赴台所必經,建德則不在必經路線,到台以後,更無緣再返嵊縣和建德,且與「棄衣被走黃巖,雇舟入海奔行朝」之語,不能相接。考據家認爲此處有脫誤,清照實由陸路追高宗,由明州而奉化,而嵊縣,而台州,而黃巖,最後至章安。這已是建炎四年(一一三〇)春間之事,繼又自章安赴衢,復由衢返越州,已是明年(紹興元年,一一三一)的三月了。
到了清代,論者更以後世的道德觀念,加以嚴酷批評,如劉聲木「萇楚齋隨筆」,責之曰:

違反人性的煎熬

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言及李易安集,云:「十二卷,右皇朝李氏,格非之女,先嫁趙誠之(明誠之誤)……然無檢操,晚節流落江湖間以卒。」書成於紹興二十一年(一一五一)。
清照於紹興二年(一一三二)正月由越赴臨安(杭州),卽是「後序」所云:壬子,又赴杭。據宋史高宗紀,是年正月,帝由越至臨安,清照仍追蹤赴行在焉。
靖康元年(一一二六)金人陷汴京,時局丕變,結束了清照的美滿生活,以後是憂患流離,復遭其夫明誠之喪。先是,明誠官淄川守,夫婦同在任所。靖康二年(一一二七),也就是高宗南渡,改元建炎之年,是年春明誠奔母喪南下,蓋明誠之母依其兄存識居於金陵,母於金陵病歿,明誠自淄川南行,此時北方局勢甚緊,載古器書籍十五車,取道東海,連臚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金陵)。清照未隨行,所收藏的古物書籍不能盡行南移,青州故第尙鎖書册什物,用屋十餘間。

胡馬長驅家國之痛

除了上引的苕溪漁隱叢話和雲麓漫鈔外,清照同時代還有若干書籍的記載,說到她的再嫁。苕溪自序成書於紹興十八年(一一四八),還在清照生前,有的還是趙李二家的親戚或世交,如撰「郡齋讀書志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晁公武,卽與趙家有親戚關係。書的性質又是史部、目錄、金石都有,不限小說或筆記。在南宋絕無一人懷疑清照再嫁,亦無人有故意造謠中傷的可能。茲將這些記載彙列如次:
此時又發生明誠「玉壺頒金」之案,清照云:「先侯疾急時,有張飛卿學士,攜玉壺過視侯,便攜去,其實珉也。不知何人傳道,逐妄言有頒金之語,或傳亦有密論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逐己,盡將家中所有銅器等物,欲赴外廷投進。到越,已移幸四明。」
結褵僅有百日,清照不堪忍受後夫的虐待,就告發張汝舟「妄增舉數入官」。清照的目的爲了離婚,汝舟職掌軍隊審計,欺騙上級,貪污虛報,這一揭發,有司以汝舟判了徒刑,發柳州編管。
嫠婦再醮,雖不爲禮俗所鼓勵,但在宋朝仍屬平常之事,婦女必須守節,到了明清方趨嚴格,尤其清代帝王特別加以提倡,凡是夫死而守節不嫁的婦女,朝廷例有旌表之典,蓋在異族統治之下,爲了轉移人民反清意識,把儒家歷來所主張「節操」觀念的重點,轉到婦女守節問題。我們沒有播遷到台灣之前,在全國各地,處處可以發現清代遺留的無數節婦石坊。
所謂「玉壺頒金」,雖係莫須有的誣陷,但以古物通敵,罪嫌非小,故淸照追蹤高宗,向外廷投進,所以表明事實,同時所以避亂,在遑遑「無所之」的情况下,隨皇帝行蹤逃難,也許比較安全。

倉黃中轉輾避難

明誠與清照結婚是在徽宗建中元年(一一〇一),清照十八歲,明誠二十一歲。後序云「余建中辛巳,始歸趙氏。時先君(李格非)作禮部員外郎,丞相(趙挺之,明誠父)作吏部侍郎。侯(明誠)年二十一,在太學作學生。」
可是這一年九十月間,金及偽齊舉兵向淮上蠢動,繼犯滁州,高宗赴平江親征,臨安人心浮動,清照乃赴金華避難。其所作「打馬圖經」自序有云:「今年十月朔,聞淮上警報,居城市者謀入山林,旁午絡繹,莫知所之。易安居士亦自臨安泝流,涉嚴灘之險,抵金華,卜居陳氏第。乍釋舟楫而見軒窗,意頗適然,更長燭明,奈此良夜何?於是乎博奕之事講矣。」此序寫於紹興四年(一二三四)十一月。

悲泣不忍問後事

陳振孫「直齊書錄解題」云:「漱玉集一卷,易安居士李氏清照撰,名士李格非文叔之女,嫁東武趙明誠德甫,晚歲頗失節。」振孫於南宋理宗端平時,官浙西提舉,與李心傳爲同時代的人,成書之年,不可確考。
金石錄爲其夫趙明誠(德甫亦作德父)所著書,搜集了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鐘鼎等古銅器款識,以及豐碑大碣等石刻文字,彙爲二千卷,是正譌謬,定其去取,而二千卷中完成題跋者爲五百二卷。清照撰「後序」已在明誠死後,時爲南宋高宗紹興四年(一一三四),清照年五十一歲。(「後序」流傳之本,作紹興二年(一一三二),近代考據家論證,二年爲傳寫之誤,以四年爲是。)
清照的再嫁張汝舟卽在這一年,大約是四五月間之事。張的官職爲「右承奉郎,監諸軍審計司」,承奉郎爲從八品末職,後來清照說他是狙儈小人,張汝舟爲了貪圖清照財物,用欺騙手段,娶了年近半百的嫠婦。嫁後生活,極不愉快,且加凌暴。成婚以前,清照在兵荒馬亂中,倉皇逃了兩年的難,處境悲慘,不難想像,當時雖胡騎渡江北去,局勢略和-圖-書趨安穩,然金兵仍有南下蠢動的可能,清照以一苦難徬徨的嫠婦,亂離顛沛,最需要的是依託和照顧,她在猶豫之餘,就受騙成婚。

苦難徬徨欲求依託

「余性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爲飲茶先後,中卽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
婚後發現所適匪人,卽求離去。汝舟且對她加以凌暴和毆辱。她說:「視聽才分,實難共處,忍以桑榆之晚節,配茲狙儈之下才。身旣懷臭之可嫌,惟求脫去,……遂肆凌暴,日加毆繫。」於是訴之官府,不料竟上達朝廷,「外援難求,自陳何害?豈期末事,乃得上聞。取自宸衷,付之廷尉。被桎梏而置對,同凶醜以陳詞。」
清照生平見於宋史記載者,僅在其父李格非傳之後,附有寥寥數語,而其所撰「金石錄後序」,(下略稱後序)述及其婚後數十年憂患得失,敍致綜錯,筆墨疎秀,往往於瑣屑處,涉筆摹寫,精神色態,不愧名作,而考訂其生平,實是第一手直接資料。
清代旣視再嫁爲人間大不韙,愛易安文才者,曲爲之諱,且謂再嫁爲無稽。清查伯葵詩云:「談娘善訴語何誣,卓女琴心事本無。」
王灼「碧溪漫志」云:「易安居士,京東路提刑李格非文叔之女,建康守趙明誠之妻。……趙死後,再嫁某氏,訟而離之。晚節流蕩無依。」漫志自序作於紹興十九年(一一四九)。
朝廷在倥傯避難之中,所以「玉壺」一案,並未深究。據淸人俞正燮「易安居士事輯」,謂得趙家親戚綦崇禮的幫助,事得解,綦時官中書舍人,然綦崇禮於後此年餘,確曾幫過清照一次大忙,但玉壺一案之得解,俞氏所謂「綦崇禮左右之」一語,却没有其他的佐證。
到今天,婦女守節雖已成歷史陳跡,但社會上,士大夫或智識家庭的女子,如不幸夫死,還是很少再嫁。西洋名門女子或六七十歲的嫠婦,不乏再嫁之事,在我國很難找到同樣的例子。可見傳統風氣,影響人心之深,非一時所容易根除。
宋代女作家李清照(易安居士),工詩文,詞尤傑出,集名漱玉,清新婉麗,卓然爲一時冠冕。夫趙明誠死後,再嫁張汝舟。在宋代,改嫁還不是十分駭人聽聞的事情,然清照的文學爲舉世所稱頌,因其父、其夫、以及丈夫的父親,都做過相當地位的官宦,再嫁一事,每爲論者所不諒。胡仔「苕溪漁隱叢話」,成書於高宗紹興十八年(一一四八)他與易安時代相同。云:
其時胡馬長驅,兩宮北狩,家國之痛,安能去懷,所以在閒情逸致中,有時也不免「踏雪沒性情。」云云。
她說:「按打馬世有兩種,一種一將十馬者,謂之關西馬,一種無將二十馬者,謂之依經馬。」打馬的方法,明朝而後已不傳,但有馬有將,它的名稱,却至今還保留着痕跡。目前流行的骨牌戲,俗名麻雀或麻將,雖其方法與「打馬」絕不相同,但因昔時「打馬」流行,遂把博戲統名之曰「馬將」,此戲尙襲舊名。麻雀或麻將,義無所取,可能讀音相近所造成的誤傳。這是題外之話,引帶及之。
「易安再適張汝舟,未幾反目,有啓事與綦處厚云:猥以桑榆之晚景,配茲駔獪之下材。傳者無不笑之。」
李心傳「建炎以來繫年要錄」云,「右承奉郎監諸軍審計司張汝舟屬吏,以汝舟妻李氏訟其妄增舉數入官也。其後有司當汝舟私罪,徒,詔除名,柳州編管,(自注,十月己酉和圖書行遣)。李氏,格非女,能爲歌詞,自號易安居士。」心傳生於南宋孝宗乾道二年(一一六六),死於理宗淳祐六年(二二四六)。成書之年,不可確考。
挺之於六十八歲去世,時爲大觀元年(一一〇七),生前因與蔡京傾軋爭權,卒後三日,其家爲蔡京誣陷,興獄窮治,因無事實,僅受追奪死後所贈官銜的處分,而明誠夫婦也不再居京師,於大觀二年(一一〇八)返靑州故第。後序云,「屏居鄉里十年,」按明誠後於宣和初出守萊州,事實不止十年,清照或舉整數而言。這一時期,清照與明誠的生活是愉快的,後自萊州又調淄州,明誠仍致力於訪求金石文字和古書,清照云:「仰取俯給,衣食有餘。連守兩郡,竭其俸入以事鉛槧,每獲一書,卽同勘校。整集籤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爲率。」
清照改嫁之事,在她當代是沒有人懷疑的,到了明清,因爲婦女守節的道德觀念趨於嚴格,大約爲了愛清照之才,以爲她不應當改嫁,甚至抹殺事實,以爲有人故意造謠中傷。於是提出若干牽强的理由,爲她「辯誣」。我們在討論清照改嫁問題之前,先略談其第一次的婚姻及生活。
這些南宋學者的記載,都說到清照的再嫁,言之鑿鑿,直到後世明清兩代方有人提出再嫁之不可信,最早爲明、徐爋所撰「筆精」,其理由爲:易安作「金石錄後序」年五十二(應作五十一,詳前),老矣,以清獻公之婦,郡守之妻,必無更嫁之理。徐氏以後不斷有人爲淸照再嫁辯誣,例如黃淳「閒中今古錄」,瞿佑「香台集」,朱彝尊「明詩綜」,王士禎「分甘餘話」,盧見尊「重刊金石錄序」等等,都提出類似意見,而所持理由都未超出徐爋兩點主觀的臆測,一爲年老,二爲宦家名門,別無客觀證據。
清照再嫁,起初是十分猶豫的,「謝啟」開端云:

清照卒年不可確考

明誠死時,建康形勢緊急,宮廷疏散,隆祐太后率六宮往洪州(今江西南昌)。清照葬明誠畢,又大病,情形是十分危急的。「後序」云:
「己酉(建炎三年,一一二九)春三月罷,具舟上蕪湖,入姑孰,將卜居贛水上。夏五月,至池陽,被旨知湖州,過闕上殿,遂駐家池陽,獨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負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爛爛射人,望舟中告別。余意甚惡,呼曰:如傳聞城中緩急,奈何?戟手遙應曰:從衆,必不得已,先去輜重,次衣被,次書册卷軸,次古器,獨所謂宋器者,可自負抱,與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馳馬去。塗中奔馳,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痁,七月末,書報臥病,余驚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熱,必服寒藥,疾可憂。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黃芩藥,瘧且痢,病危在膏肓。余悲泣倉黃,不忍問後事。八月十八日,逐不起,取筆作詩,絕筆而終,殊無分香賣履之意。」是年清照四十六歲,明誠四十九歲。

再嫁一事無可懷疑

可是高宗也在遑急中避難,清照由越追至明州後,帝已入海,遂改由陸路,自明州經奉化、嵊縣、台州,自黃巖雇舟入海,奔行朝。「後序」云:「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睦,又棄衣被走黃巖,雇舟入海,奔行朝,時駐蹕章安。從御舟海道之溫,又之越。庚戌(建炎四年,一一三〇)十二月,放散百官,逐之衢。紹興辛亥(元年,一一三一),復赴越。」
明誠於建炎元年(一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二七)三月南行,十二月金人陷靑州,所謂「十餘屋者,皆成灰燼。」清照自兵亂中南逃,也攜帶了小部分珍品,如明誠於次年,跋蔡襄書神妙帖云:「去年秋西兵之變,余家所資,蕩然無遺,老妻獨攜此而逃。未幾,江外之盜,再掠鎮江,此帖獨存,信其神工妙翰,有物護持也。」
「清照原爲禮部郎提點京東刑獄李格非女,湖州守趙明誠之妻,母夫兩家,皆雅好文學,而竟爲此寡廉鮮恥之事。其上綦內翰崇禮(處厚)啓中,尙自稱素習義方,粗明詩禮。可謂不知人間有羞恥事矣。」
然按宋代的刑法,妻告夫者雖屬實,仍須徒二年。幸得綦崇禮的援手,僅「處囹圄者九日」,免了兩年徒刑。
清照卒年,已不可確考,然或在紹興二十一年(一一五一)清照六十八歲以後。據陸放翁爲蘇推官夫人孫氏所作墓誌銘,有云:「夫人幼有淑質,故趙建康明誠之配李氏,以文辭名家,欲以其學傳夫人,時夫人始十餘歲,謝不可,曰:才藻非女子事也。」又曰,孫氏卒於紹熙四年(一一九三),享年五十有三。據此推算,她生於紹興十年(一一四〇),上文謂「始十餘歲」,假定爲十一歲,則紹興二十一年(一一五一)清照有傳學夫人之事,其時可能尙在人間。然按成書於紹興二十一年的「郡齋讀書志」說清照流落江湖間以卒,則是年似已去世。究竟如何,祇能付之存疑。
婦人夫死再嫁,在古代,原與男子喪妻續紋,同爲禮所不禁,宋儒強調易經女子從一而終之義,逐視婦女再嫁爲失節。然卽使在宋代,據宋史禮樂志,治平和熙甯年間,都有詔許宗女、宗婦再嫁。續資治通鑑長編,也載哲宗元符二年(一〇九九)八月丁酉詔宗女夫亡服闋歸宮,改嫁者聽。范仲淹所立義田規制,族女再嫁有給錢三十千之條。葉水心是南宋理學名臣,但他爲人撰墓誌銘,於再嫁皆直書不諱。不僅北宋的范仲淹,南宋的權臣賈似道,甚至宋度宗的母親都曾改嫁過。
在離金華之前,春,清照作「武陵春」詞,詠金華名勝雙溪,詞曰:「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尙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俞說甚牽強,曰:「瑯環記,四六談塵,宋文粹拾遺,並載易安賀孿生啓,用事明當,而雲麓漫鈔所載謝綦崇禮啓,文筆劣下,中雜有佳句,定係竄改。」易安此啓,文筆即使不佳,然俞正燮也承認中雜佳句。然任何作家,不免偶也有拙劣之作,這是古今常事,不能據̇以斷定別人竄改。他也沒有提出竄改的客觀證據。
清照與張汝舟同居爲時甚短,謝啓云:「友凶橫者十旬,」但妻訟夫,按宋刑法,即使屬實,也有刑責,前已言之,因爲綦崇禮運用其政治勢力的幫助,所以「居囹圄者九日」得免兩年徒刑,「謝啓」云:「感戴洪恩,如眞出己,故茲白首,得免丹書。」
後世傳爲佳話的「翻書賭茗」故事,卽在那優閒的屏居鄉里時期,後序云:
明誠夫婦的搜集金石文字,婚後卽開始,後序云:「趙李族寒,素貧儉,每朔望謁告出,質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歸,相對展玩咀嚼,自謂葛天氏之民也。」繼又竭力訪求和藏蓄書籍字畫,後序云,「後二年,(明誠)出仕宦,便有飯蔬衣練,窮遠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將月就,漸益堆積。丞相居政府,親舊或館閣,多有亡詩逸史,魯壁汲冢未見之書,盡力傳寫,浸覺有味,不能自已。後或m.hetubook•com•com見古今名人書畫,三代奇器,亦復脫衣市易。」明誠出仕,係因父蔭得官,其父趙挺之,於崇甯四年(一一〇五)官拜尙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與蔡京並相,故後序稱之爲丞相。

自謂葛天氏之民

「葬畢,余無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宮,又傳江當禁渡。時猶有書二萬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長物稱是。余又大病,僅存喘息。事勢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從衛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不料是年冬,洪州陷,後序云:「金人陷洪州,……上江既不可往,又虜勢叵測,有弟迒,任敕局刪定官,遂往依之。」

所適匪人實難共處

明誠於建炎二年(一二八)秋九月,起復知建康府,淸照隨在任所,獲得暫時安定清照所作「臨江仙」詞,句云:「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又云:「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卽在此時。周煇清波雜志云:「頃見易安族人,言明誠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卽頂笠披簑,循城遠覽以尋詩,得句必邀其夫賡和,明誠每苦之也。」
綦是趙家姻戚,事後清照致書申謝,最早見於成書於開禧二年(一二〇六)趙彥衡所撰雲麓漫鈔,題曰:「投內翰綦公崇禮啓」。(以下略作謝啓。)此信不僅是清照曾再嫁的鐵證,而且從再嫁到離異,都有明確的剖白。
清照避亂居金華,爲時甚暫。是年十二月金人退兵,明年二月高宗返臨安,清照亦離金華,返抵行都,當在五月以後,可能爲六七月間,自此終老於杭。據宋會要,是年五月三日詔令婺州令索取趙明誠家所藏哲宗實錄,金華屬婺州,故至遲是年五月清照尙在金華。
「清照啓:素習義方,粗明詩禮。近因疾病,欲至膏肓,牛蟻不分,灰釘已具,嘗藥雖存弱弟,應門惟有老兵。既爾倉黃,遂成造次。信彼如簧之說,惑茲似錦之言。弟既可欺,持官文書來輒信,身幾欲死,非玉鏡架亦安知?黽勉難言,優柔莫失,呻|吟未定,强以同歸。」
清照並撰有「打馬賦」一篇,「打馬」在南宋也許是很盛行的博戲,清照嘗曰:「予性喜博,凡所謂博者皆耽之,晝夜每忘寢食。」南渡後,戎馬倥傯,人們生活不安定,流離遷徙之中,就於博戲,也許不是全爲消閒,有排遣苦悶的作用。
俞又云:「紹興十一年,(一一四一)五月十三日,綦崇禮婿陽夏謝伋,寓家台州,自序四六談塵,時易安年已六十,伋稱爲趙令人李,若崇禮爲處張汝舟婚事,伋其親婿,不容不知。又下至淳祐元年(一二四一)時,及百年,張端義作貴耳集,亦稱易安居士趙明誠妻。易安爲嫠,行跡章章可據。」易安再嫁張汝舟,爲時甚暫,且不歡而散。趙明誠學術及社會地位均高,一般人稱易安爲趙妻而不稱張妻,自在情理之中,不足證明易安無再嫁之事。
這告訴我們,在昔日禮俗的束縛之下,多少女性,受過衾冷燈孤,違反人性的煎熬和苦痛。
與張汝舟離異之後,清照略得安定,紹興四年(一一三四)懷念前夫,作金石錄後序,有云:「今日忽開此書,如見故人。因憶侯在東萊靜冶堂,裝卷初就,芸籤縹帶,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輒校勘二卷,題跋一卷,有題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澤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建炎三年(一一二九)三月,明誠罷建康任,具舟上蕪湖,將轉而卜居贛水上,五月至池陽(今安徽貴池),又奉旨知湖州,遂駐家池陽,明誠獨赴召。這年秋天,明誠病歿,「後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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