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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這樣想，』他反嘴。『而我還不止這樣想，當我……』他顫抖著，好像要吞下一種令人嘔吐的藥……『跳下時，』他表現一種痙攣性的努力說出來，這種努力的壓力，好像被空氣的波動所加強，使我在椅中稍稍動了一下。他陰鬱的眼睛緊盯著我。『你不相信我嗎？』他叫著。『我發誓！……去他的！你叫我來這兒講話，而……你必須！……你說你會相信。』『當然我相信，』我以一種平平的聲調說，這種聲調產生鎮靜的效果。『原諒我，』他說。『當然，如果你不是紳士的話，我不會跟你談這一切。我應該知道。我應該知道……我也是——我也是——一位紳士……』『是的，是的，』我匆忙說。他堅決地看著我的臉，慢慢地縮回他注視的眼光。『現在你了解為什麼我畢竟沒有……沒有那樣子離船。我不要為我所做的事而感到驚奇。而——無論如何，如果我固守船的話，我會盡量想法被救。有人曾漂浮幾小時之久——在大洋之中——然後被救起來，並沒有更糟。我可能會比其他人持續更久。我的心臟並沒有問題。』他把插|進口袋的右拳抽出，而後往胸膛一捶，發出了回聲，像是夜晚中的模糊爆炸聲。

「『啊！你不確定，』我hetubook.com.com說，為一個微弱的嘆息聲而感到撫慰，這個嘆息聲傳過我們之間，好像是一隻鳥在夜間的飛行。

「『你相信什麼？』他激烈地問。接著一陣停頓，而我忽然感到自己被一種深沉而無望的疲倦所征服，好像他的聲音把我從一個夢中驚醒過來，在夢中我漫遊過空洞的空間，空間的廣袤折磨我的靈魂，並且使我的肉體疲乏。

「他一直走來走去，但說完最後的話，他忽然轉向我。

「『不，』我說。他沉思著，兩腿微微分開，下巴收縮。『一髮之差，』他喃喃著。『在這樣和那樣之間不到一髮之差。而那時……』

「『嗯，我不確定，』他說，顯得有勇氣。『就像他們所捏造的那個可惡的故事。那不是一則謊言——但卻也不是真理。是別的東西……人們了解純然的謊言。在這件事情的對和錯之間隔不到一張紙的厚度。』

「『……不會使什麼事情結束，』一會兒後他倔強地在我身體上方喃喃著。『不！固持下去才是正途——自己一個人——等待另一個機會——發現……』」

「『假定我沒有——我是想說，假定我固守著船呢？嗯。再固守多久？譬如說一分鐘——半分鐘。算了。那時情況很確實，https://m.hetubook.com.com三十秒鐘後，我就會掉落船外；而你認為我不會抓住手頭的第一件東西——漿，救生艇，格子蓋——任何東西嗎？你不會嗎？』

「他聽我說完，頭靠在一邊，而我透過霧中的隙縫又看了一眼，他在霧中移動並且存在著。黯淡的燭光在玻璃球之內劈劈拍拍響著，而我只能藉著這種燭光看到他；他的背後是星光清澈的暗夜，其遠處的亮光配置於隱退的地球中，引誘眼睛進入一個更為黑暗的深處；然而一道神化的亮光似乎為我照出了他男孩似的頭，好似在那個時刻中，他心中的青春閃亮一會兒又消失了。『你這樣傾聽著，真是好人，』他說。『這對我有好處。你不知道這對我代表著什麼。你不，』他似乎說不出話來。那是清晰的一瞥。他是人們喜歡在周圍看到的那種年輕人；是那種你喜歡想像自己曾是的人；這種人的外表引發一些意象，這些意象你認為已經消失、消滅、變冷，而好像在另一個火焰接近時重新被點燃，在什麼深又深的地方閃動，一種光的閃動……熱的閃動……是的；我那時看到了他……那不是最後一眼……『你不知道，一個像我這樣地位的人被人家相信是意味著什麼——向一位年紀較大的人完和*圖*書全說出來很困難——非常不公平——很難於了解。』

「『你還要多少？』我問；但我認為自己講話的聲音很低，他沒有聽到我所說的。他進行他的論辯，好像生命是由裂罅分開的路徑所形成的網。他的聲音顯得有理性。

「『然後得救，』我插嘴說。

「『在半夜之中難看到一根頭髮，』我插嘴，恐怕是有點惡意地插嘴。你不了解我所謂的共同一致的意思嗎？我對他感到不滿，好像他欺騙了我——我！——使我失去了一個美好的機會去保持我開始的幻象，好像他剝奪了我們日常生活中最後的魅力火花。『所以你逃開——立刻。』

「霧又籠罩了。我不知道我在他看起來年紀有多大——以及有多聰明。不像我當時所感覺的年紀一半大；不像我自己知道的擁有一半無用智慧。確實，在別的船隻中，不會像那艘船中那樣，那些已經落水而在下沉或游泳的人的心那樣集注在岸上的那位年輕人，他以閃亮的眼睛看著那巨大表面的亮光——那巨大表面的只是他自己充滿火的眼光的一種反射。在那種把我們每個人驅迫向海的期望中，有一種很美好的不確定成分，有一種對冒險的美妙貪婪，冒險是他們自己和唯一的報酬！我們得到什麼——嗯，我們並不想談及；但m.hetubook.com.com我們中有人能抑制微笑嗎？在其他種類的生涯中，沒有一種生涯像航海生涯，幻想是那樣遠離真實——開始時『全』是幻想——幻滅最迅速感情的壓抑最完全。我們難道不是全以同樣的欲望開始，以同樣的了解結束，帶著具有同樣珍貴魅力的記憶，度過卑賤的詛咒日子嗎？當某種沉重的刺針刺中時，發覺束縛很緊密，這是多麼令人驚奇；還有，除了船上的友誼之外，還感覺到一種更廣大的感覺所具有的力量——那種把一個成人和一個孩童結合在一起的感覺。他在我面前，相信年紀和智慧能夠發現一種救藥，能治癒真理的痛苦，他讓我看到他是一位處在困難中的年輕人，他所處的困難是那種像魔鬼一樣的困難，是那種灰鬍老人一面隱藏微笑一面嚴肅地加以指責的困難。而他一直在考慮著死亡——去他的！他已發現死亡，做為他沉思的對象，因為他認為自己已經拯救了自己的生命，而其一切魅力已經隨著船水消失在黑夜中。有什麼比這更自然呢！良心大聲喊叫慈悲，這是十分具有悲劇性，十分可笑的，而我拒絕對他表示同情，我在哪方面好過我們中其餘的人呢？而甚至當我看著他時，霧湧進隙縫，他的聲音在說——

「『人們無法確定，』他喃喃著。

「https://m.hetubook.com.com『不像，』我承認。他似乎有所改變，好像他忽然成熟了。

「『是跳下，』他敏銳地改正。『跳下——請注意！』他重複，而我對這明顯而又曖昧的意向感到驚奇。『嗯，是的！可能我那時看不見。但我在救生艇中有很多時間，並具有相當的亮光。而我也能想。當然，沒有人會知道，但這並不使事情顯得比較容易。你也必須相信。我不想要這樣談話……不……是的……我不說謊……我要這樣：這正是我要的——正是。你認為你或任何人會使我說謊，如果我……我——我不害怕說出來。而我也不害怕去想。我正視著它。我不要逃走。最初——在夜晚，要不是這些人，我可能……不！天啊！我那時並不要給予他們那種滿足。他們已經做夠了。他們捏造一個故事，並且可能相信它。但我知道真實情形，而我要抱定宗旨以期水落石出——自己一個人，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我不要屈服於這樣一種極為不公平的事情。這畢竟證明什麼？我被人大大地痛罵。厭倦生活——對你說實話；但——那種方式去逃避有什麼好處呢？那不是正確的方式。我相信——我相信它會——它會結束——沒有什麼。』

「『我迷失徬徨，你知道。那是一個人不期望發生在身上的那種事情。譬如說那不像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