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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都桑，他們發現了很多胡椒，並且對蘇丹的莊嚴和智慧留下深刻的印像；但無論如何，經過一世紀不規則的交往之後，這地區似乎逐漸從商業之中衰落了。可能，胡椒已經竭盡。儘管如此，現在都沒有人喜歡胡椒了；光榮已經離開了，蘇丹是一個幼稚的年輕人，左手有兩個拇指，向可憐的人強求不確定和微小的年收入，然後被他的很多叔叔偷走。

「正是此事的臨時性最使我驚奇。當史坦因和我草率地舉起他，把他拋過牆（比喻地說）時我們都不清楚牆的另一邊可能發生什麼事。在那個時刻，我只是希望他消失不見。史坦因有性格，他有一種感傷的動機。他想要付清（我想不是用錢）他從未忘記的老債。真的，他一生都對來自英國的任何人特別友善。真的，他以後的恩人是一位蘇格蘭人——甚至被稱為亞歷山大．馬內爾——而吉姆是從退德南方老遠的地方來的；但在六七千哩長的距離中，大布列顛雖然從未減縮，然而甚至在它自己的子民看起來卻縮小很多，而可以去除這種細節所具有的重要性。史坦因不無理由，而他暗示的意向是那麼慷慨，所以我都以最真誠的態度請求他不要揭露他的意向，要保持秘密一段時間。我感到，不應該允許個人利益的考慮影響到吉姆；還有，甚至也不要冒這種影響力的險。我們必須應付另一種真實。吉姆需要一個避難處，並且應該提供他一個以危險為代價的避難處——如此而已。

「我當然是從史坦因獲知這種情況的。他把他們的名字告訴我，簡短地描繪每個人的生活和性格。他對於本土國家的消息知道得很多，就像一份官方的報導但卻更為有趣。他『必須』知道消息。他在很多地方做生意，在一些地區ｗww•ｈｅｔuｂoｏk•cｏｍ•cｏm——譬如說在巴都桑——他的公司是荷蘭當局特許有一個代理商的唯一公司。政府信任他的判斷力，而據了解，他冒一切風險。他所雇用的人也了解這點，但他顯然使此事成為值得做的事。他在早餐桌上對我完全坦白。就他所知覺到的（他準確地說，最後的消息有十三個月之久），生命和財產的全然不安全是正常的狀態。在巴都桑有反對的力量，其中之一是阿南酋長，他是蘇丹最壞的叔叔，是河流的總督，他從事強求和偷竊的工作，並且壓迫人民，使得當地出生的馬來人瀕臨毀滅的境地，馬來人完全沒有抵抗力，甚至沒有移民的資源，——『因為真的，』如同史坦因所說的，『他們能到那裡？他們如何能走開？』無疑的，他們甚至不想離開。這世界（它周圍有高險而無法通過的山環繞著）已經淪入出生高貴的人手中，以及他們知道的『這位』酋長的手中：他屬於他們自己的皇家。我以後很榮幸遇到這個男人。他是一位骯髒、矮小、衰弱的老年人，有著邪惡的眼睛以及無力的嘴，每隔兩小時吞一顆鴉片丸，並且違反普通的禮節，頭髮不遮蓋，形成狂亂而帶狀的髮綹，垂在他枯皺而汙穢的臉四周。要訓話時，他會爬上一個狹窄的舞臺，舞臺建立在一個走廊之中，像是竹地板腐爛的一間破毀穀倉，透過其縫隙，你可以在十二或十五呎下面的地方，看到堆堆的各種廢物放置在房子下面。有一天我由吉姆陪伴正式去拜訪他時，他就在那兒這樣子接見我們。房間裡大約有四十個人，而在下面的大庭院中可能有三倍多的人。可以聽到不斷的移動聲，來來去去，推擠著，喃喃著，就在我們的背後。幾個穿華美絲服的人從ｈｅtｕｂｏｏｋ•cｏm•ｃom遠處注視著；大部分的人是奴隸和眷屬，他們半裸著，穿著破舊的布裙，因為灰燼和泥汙而顯得骯髒。我從來沒有看過吉姆神色這麼嚴肅，這麼沉著，樣子令人費解，令人印象深刻。在這些黑臉的人之中，他那穿著白衣的強壯身軀，他美好頭髮的發亮簇集，似乎捕捉了所有的陽光，陽光滲過那昏暗走廊中關著的窗簾的洞隙，走廊有蓆子牆壁和一個稻草屋頂。他第一次出現在這個地方時，像一隻屬於另一種類並且也屬於另一本質的動物。如果他們不是看到他坐在一隻獨木舟中過來，他們可能會認為他是從雲中向他們襲擊而來。無論如何，他來時坐在一隻破爛的獨木舟，坐著（坐得很安靜，膝蓋放在一起，因為害怕獨木舟翻倒）——坐在一個錫箱上——是我借他的——在他膝蓋上護著一隻海軍類型的手槍——在離開時我送給他的——由於上帝的干涉，或由於一種固執的想法（他就是這樣），或由於純粹本能的睿智，他決定不裝子彈帶著這枝槍。他就是這樣溯巴都桑河流而上。再沒有比這更枯燥、更不安全，更過份無準備，或更孤獨的事了。這種命數真奇怪，這使他所有的行動具有一種逃亡的形勢，具有衝動而不思考的遺棄成分——像是跳進未知之境。

「征服愛、榮譽、人的信心——其驕傲，其力量，這種征服，這種驕傲及力量是一個英勇故事的適當材料；只是我們的心智為這樣一個成功的外貌所驚，而吉姆的成功並沒有外貌。三十哩長的森林將它與一個冷漠世界的景象隔離，而沿著海岸出現的白色碎浪所發出的噪音壓服了名譽的聲音。文明的流動，好像在一個位於巴都桑北方一百哩遠的岬角上分開，向東方和西南分流，留和圖書下其平原，山谷，其老樹及其古老的人類，被疏忽以及孤絕，就像一個不重要和破碎的小島，介於一條有力而毀滅性的河流的兩個支流之間。你時常在古老航海的收藏品中發現這鄉村的名字。十七世紀的商人到那兒尋找胡椒，因為人們對於胡椒的喜愛，在大約是詹姆斯一世時，像一團愛的火燄一樣燃燒於荷蘭和英國冒險家的胸膛中。為了胡椒，他們有什麼地方不去呢？為了一袋胡椒，他們會毫不猶疑地割裂彼此的喉嚨，並且會拋棄他們的靈魂，而本來，他們對於自己的靈魂是很關心的：這種欲望的怪異倔強使他們蔑視具有一千種形狀的死亡之神；未為人知的海，令人厭惡和奇異的疾病；受傷、被俘、饑餓、惡疫以及失望。這使他們偉大，天啊！這使他們英勇；並且也使他們顯得可憐，因為他們渴望與不屈的死亡之神交易，而死亡之神在年輕人和老年人的身上抽稅。人們似乎難於相信：僅僅貪婪就能夠使人們具有這種目標的堅定，以及對於努力和犧牲的盲目堅持。而真的，那些冒個人和生命危險的人，只為了一種細微的報酬而去賭注他們所有的一切。他們讓自己的骨頭躺在遠方的海岸變白，這樣財富才可能流到家中的活人之中。對我們——我們是他們較不可靠的繼承者——而言，他們顯得莊嚴，不是做為商業的代理人，而是做為被命定的命運的工具，他們推進未知之境，服從一種內在的聲音，一種在血液中跳動的衝動，一種關於將來的夢想。他們是美妙的；而我們必須承認，他們隨時為美妙的事物而準備著。他們自滿地將美妙的事物記錄在他們的痛苦之中，在海的層面之中，在奇異國家的習俗中，在莊嚴統治者的光榮中。

「我承認，這就是情況，並且和圖書在停了一會後補充說，我希望他能夠學我的樣。『你認為我沒有嗎？』他不自在地問，並且喃喃地說，人們必須先要有一種機會；然後他表現得很有活力，以一種低沉的聲音抗議說：他不會給我機會，使我為信任他而後悔，這種信任——這種信任……『不要誤解，』我打斷他。『你沒有力量讓我為任何事情後悔。』不會有後悔；但是如果有的話，那將完全是我自己的事：另一方面，我希望他清楚地了解：這個安排，這個——這個——實驗，是他自己做的；他對它負責別人沒有責任。『為什麼？為什麼，』他結結巴巴地說，『這件事情就是我……』我請求他不要頑固，而他看起來比以前更迷惑。他很可能使生活變得連自己都不能忍受。『你認為這樣嗎？』他問，顯出不安的樣子；但一會兒後又有信心地補充說，『可是我以前就在進行。沒有嗎？』對他生氣是不可能的：我禁不住微笑，並且告訴他說，在以前，像這樣做的人就是要變成荒野中的隱士。『去他的隱士！』他顯出迷人的衝動樣子。當然，他當然不介意一處荒野……『我很高興，』我說。那是他要去的地方。他會發現它十分生動，我膽敢保證。『是的，是的，』他強烈地說。我繼續執拗地說：他已經有一種欲望想要出去而在身後把門關起來。……『我有嗎？』他打斷，流露一種奇異的陰鬱情緒，似乎從頭到腳把他包圍起來，像是一片短暫的雲。他畢竟是非常善於表情。非常！『我有嗎？』他尖酸地重複說。『你不能說我為此事高聲喧鬧。而我也能堅持做下去——只要，去他的！你告訴我一扇門。』……『很好。走過去，』我插嘴。我可以嚴肅地答應他，門會在他身後猛烈地關上。不管他的命運是什麼，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命運將被忽視，因為這個地區儘管呈現腐敗的狀態，但並不適合人們去干涉。一旦他進入，外面的人會認為好像他從未存在。他除了兩隻腳的腳跟之外，不會有什麼可以站立的，而他無論如何必須先發現自己的據地。『從未存在——就是這樣，天啊！』他自言自語。他的眼睛緊盯著我的嘴唇，閃爍著。我想，如果他徹底了解這情況，他最好跳進他可以看到的第一輛馬車，並且開到史坦因的房子，去獲致他最後的指示。他在我還沒有完全說完之前衝出房間。」

「關於其他每一點，我都完全對他坦白，而我甚至誇張此事的危險性（我那時相信）。事實上，我並沒有公平評判此事；他在巴都桑的第一天幾乎是他的最後一天——如果他不是那麼輕率或對自己那麼冷酷，如果他屈從而在手槍中裝子彈，那麼就會是他的最後一天。當我在為他的隱退而提出我們珍貴的計劃時，我記得他倔強但厭倦的認命是如何逐漸為驚奇、興趣、懷疑，以及為男孩似的渴望所取代。這是他一直夢想著的機會。他想不出自己如何值得使我……他絕對無法了解他是歸功於什麼人……而是史坦因，商人史坦因他……但是當然，是我，他必須對我……我不讓他講下去。他說得不清楚，而他的感激引起我無法說明的痛苦。我告訴他說，如果他把這個機會特別歸功於任何人，那麼是要歸功於一位他從未聽說過的老蘇格蘭人，他在很多年前逝世，關於他，人們很少記得什麼，除了一種吼叫的聲音和一種粗率的誠實。確實沒有人會接受吉姆的感謝。史坦因正在把他自己在年輕時代所得到的幫助施予一個年輕人，而我只提到年輕人的名字。聽到這裡，吉姆臉紅起來，在指頭中扭動著一片紙張，羞怯地說：我總是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