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期與失蹤
Ⅱ
我們的船,由克萊德船廠建造的一條一千噸三桅船,搖晃得那麼厲害,以致桅頂什麼東西給捲走了。不管是什麼損失,這是夠嚴重的了,促使我親自爬上去查看,讓木匠負責暫時適當地修理一下。
在我和船長並排站在船尾欄杆旁時,我們眺望著那塊浮冰,它幾乎已經辨識不出了,但還是靠近我們的船側後部。船長用沉思的語調指出:
那是一塊融成斷片的浮冰,但仍舊大得能撞沉一條船,比任何筏子都低,恰好擋在我們前方,好像含有殺意似的埋伏在波浪中間。沒時間回m.hetubook.com.com到甲板了。我從桅杆高處大聲喊叫,喊得頭都快要裂開了。後來下面的人聽見了我的喊聲,我們想法避開了這塊沒有沉下去的浮冰,它從南極的冰冠一路漂來試圖結束我們的性命,這是我們沒有想到的。如果是在一小時後,那什麼也救不了我們的船,因為在暮色下誰的視力也辨認不清一塊由白色的浪花橫掃過來的淡白色冰塊。
那是連續三天大風暫息後的一個陰晦下午,我們的船在南太平洋的波濤上劇烈地顛簸,天空低垂著片片和-圖-書碎雲,好像是被西南風的銳利刀鋒所劈砍割碎出來的。
開頭我什麼也沒看到。大海是一片由黑白山峰組成的空蕩蕩的荒野。我忽然看到半掩在洶湧澎湃泡沫翻滾的波濤中一樣被波浪沖打,載浮載沉,像一陣噴發的泡沫似的什麼東西,向一方移動,但帶有一種更多的淡藍色,更堅實的面貌。
「要不是及時旋轉舵輪,那就會發生另一宗『失蹤』事件。」
有時候我們得把什麼東西都扔掉,兩手緊緊抓住搖擺的桅杆,連氣也不敢吐,害怕猛烈地搖晃一下而把人摔www.hetubook.com.com下去。三桅船艱難地行駛著,彷彿要跟我們一塊兒沉,她的甲板滿是水,變形的帆具在飛舞,並以每小時十節的航速行駛。我們已經被刮往南方很遠了——比我們原定的航向要遠很多;正當我們在前桅下帆桁的桁索上工作之際,我覺得我的肩膀猛然被木匠的手使勁地抓住,讓我不禁由於意外的疼痛而叫嚷出來。這人的眼請直瞪著我的臉,「瞧,先生!瞧,那是什麼?」他用另一隻手指向前方。
然而人們有時還是從船及其船員的最後情景可能是什麼樣子而得到一點
m.hetubook.com.com啟發,那好像是一齣戲劇,劇中她跟一種巨大的力量進行搏鬥,這個力量是無形的,無法把握的,混沌而神秘,猶如命運。
一艘在《航運報》(Shipping Gazette)上報導為失蹤的船,她的最後情景具有邪惡的吸引力,想像起來是極端可怕的。她出事的情形永遠也得不到澄清——沒有升降口的格子蓋,沒有救生圈,沒有救生艇的碎片或有標記的槳——為她突如其來的結局所發生的時間地點給人一點線索。《航運報》甚至不說「全體船員一同罹難」,而簡單地叫做「失蹤」;她
和圖書神秘地在如世界一樣浩渺的命運之謎裡消失了,作為一名兄弟海員,一名航運業同行,一個愛船的人,你的浮想可以說是扼止不住的。
從「失蹤」的船上沒有人回來講敘該船遇難的慘狀,她的水手們最後的悲慘結局是如此猝不及防,使人驚惶失措。沒有人說得出他們臨死時有什麼想法,什麼遺憾,說過什麼話,可是當他們的心從拚命的掙扎,極端的緊張,劇烈的騷動——從浩瀚、不安、暴怒的海面沉入和平、寧靜、深邃,自從開天闢地以來就不受干擾而沉睡的海底而突然停止跳動時,會有什麼崇高的意味在裡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