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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賊

作者:漢娜.汀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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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20

第二部

20

「我很快會再回來。」仁恩對山德斯太太說。修女幫她脫衣時,女房東不斷摑打她們。埃格尼斯修女把仁恩和陶利推出門外。
「準備澡盆,拿些水,」埃格尼斯修女說:「給她除蝨子。」
「是的,」仁恩說:「沒錯。」
男孩把手放在陶利手臂上,「幾分鐘而已,」他說:「你去外面等我。」
米爾頓醫生的好奇心頓時被激起,「他們有沒有家人?有沒有人會來找他們?」
「不。」
「把它們放在壁爐前面。」
埃格尼斯修女放下便盆,打開柵門。「要是會傳染的話,你們得離開。」她在圍裙上擦乾手,仁恩還來不及叫住,她人已經走到馬車後面,拉開毯子。
「對我來說都一樣。」
陶利劃了個十字,埃格尼斯修女審慎地觀察著他。
「有人開槍打我。」陶利說。手指沿著那洞描繪。
「很難說。」埃格尼斯修女說。
「我嚇他?」
「夠了。」
「做什麼?」
陶利把他寬大的指關節拗得啪啪作響,帶威脅性地看了米爾頓醫生一眼,然後往前移動,從手術桌上下來。仁恩親自陪著陶利出去,當他轉身回來時,米爾頓醫生已經替自己綁上一條吊腕帶。笨拙地摸索一番後,他拿出錢包,把錢壓在仁恩手裡。數額還不到平常的三分之一。「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米爾頓醫生說:「我不懂你怎麼會跟那樣的人混在一起。」
醫生又記下幾個重點,俯身看著陶利的臉,「我要摸一下你的頭。」
「新病人。」埃格尼斯修女說。
埃格尼斯修女帶他們到樓上的私人病房時,清晨的天色剛剛穿透天幕。陶利抱著山德斯太太,小心翼翼地踩著每一步,仁恩跟在後面。他聽到大眾病房裡有說話和人在床上翻覆的聲音,那些輕聲細語迴盪在走廊裡。
「這次不能比照一般狀況付款,」米爾頓醫生說「而且那個人不能在場。」
「她會沒事吧?」
馬車靠近時,仁恩發現埃格尼斯修女正站在他們和地下室之間。他對修女招招手,決定照班傑明的方式,微笑,招手。他把韁繩交給陶利,拉緊煞車,說:「我們的女房東病了。」
「是你和_圖_書先嚇到他了。」
這是個質問,陶利臉沉了下來,仁恩看得出他正在斟酌她的輕重,計算著風險。男孩趕緊趨前。
「因為我勒住他的脖子,想掐死他。」陶利歪著舌頭,伸向臉頰,仁恩知道他又在自誇。他給仁恩看子彈從腿另一邊穿出來的地方。
埃格尼斯修女站在大門口,手上捧著一堆便盆,好像一直在等他們抵達。她拿起便盆一個個敲著牆,清除裡面的穢物,然後用腳踢些泥土把那些穢物蓋住。她面露倦容,好似勞動終日不得休息。
「這些男人是哪兒來的?」
仁恩在路上講的那番道理奏效了,陶利做了告解,只不過告解的對象錯了。這下好了,他想,我們完蛋了。意外的是,他覺得鬆了口氣,不再那麼膽顫心驚。他在長椅上坐下,頭低垂,等著米爾頓醫生去通知警方。但醫生並沒有打算驚動誰,他從口袋拿出他的小筆記本,開始興奮地寫著什麼。
「他們是我殺的,但我並不後悔。」陶利說,然後他轉向仁恩,好像剛做了一件很棒的事。
「我收到了那批貨,不過恐怕有問題。」
「恰好沒打到骨頭,」米爾頓醫生說。他正站在下面的階梯平台,凝望著他們。他的西裝剪裁完美,鬍鬚剛修過,指甲一塵不染。「這是個意外的造訪。」
「每位修女負責照顧兩個病人,日夜不分,負責端送食物和清理床單。如果你們的女房東有任何需要,只要按鈴,約瑟芬修女就會過來。」一個長雀斑的年老修女靠著一間空病房外的牆坐,她的修女帽歪斜向一邊,張開嘴巴正想發問。
「你一定得給他送晚餐,你一定得給他送襪子。」
仁恩咳了一聲,「那是個意外。」
仁恩想像陶利的骷髏吊在那個巨人的旁邊,「他恐怕不會喜歡。」
仁恩以為她會尖叫,或者哭出來,但匆忙看過死人一眼後,埃格尼斯修女只是把他們推到一旁,量起山德斯太太的體溫。
埃格尼斯修女從袖子裡拿出一個褐色瓶子,放在山德斯太太鼻子前,那女房東立刻開始打噴嚏,「你惹惱她了。」
「這傷是怎麼來的?」
約瑟芬修女捲起https://www.hetubook.com.com碩大手臂上的衣袖,匆忙向走廊走去。仁恩環視著房間,陶利把女房東放在床上。那是個舒服的房間,有著乾淨的地板,花朵圖案的壁紙,以及圓孔眼綴花邊的窗簾。「我不是蝨子。」
「有的,你跟其他人很不一樣,」米爾頓醫生說,揮舞著手中的剪刀,仁恩看得出他驚魂未定,「你是個殺手。」
「有可能。是潮濕氣候所引起的。會傳染,會傳染給其他病人,我們不能收她。」她純熟地把毯子裹住山德斯太太,「除非你住得起私人病房。」
「噓。」他拉起山德斯太太的手,緊緊握住。
「你應該要上學,你可以研讀科學,或者找份工作,做點正經的事。」
「他是我的朋友。」仁恩說。
米爾頓醫生慢慢伸直手臂,痛得哀哀叫。他推高袖子,摸摸骨頭,「沒斷,但扭傷了,我至少一個禮拜無法動手術。你要去跟費玆派翠克太太和她的甲狀腺腫做解釋嗎?」
上了二樓後,埃格尼斯修女挑出腰間那串鑰匙中的一把,打開一個通往兩邊都是病房的甬道,每間房門口都坐著一位慈善修女會的修女,大多正做著針線活,但仁恩看得出有一兩個在打盹,埃格尼斯修女走過時戳醒她們。她們往椅子深處一滑,猛然驚醒。
「你是打聖安東尼修道院來的嗎?」她問。「是的,」仁恩答:「他是的。」
「對不起?」米爾頓醫生說。
陶利把頭轉開,害羞似的。
「什麼問題?」仁恩問。
仁恩想要捂住她的嘴,但山德斯太太緊抓他的手指。
「他們是被殺死的。」醫生指著他的眼角,「這裡,」他說:「還有這裡。」他指著頭顱後面,「血都還沒乾,死了還不到幾個小時。收到這樣的屍體,我按理必須向上呈報。」
仁恩眼睛直直地看著醫生,「沒有。」
「為什麼?」
「別吵!」
「人是我殺的。」陶利說。
「我恨這個地方。」走出走廊的門時陶利說。
仁恩看到剪刀,心裡突然像是出現了一個新訊號。他立刻說:「我們送來的那兩個人也是殺手。」
陶利瞪著他。
「我不離開仁https://m.hetubook•com.com恩。」陶利說。
修女眼睛蹦地張開。她大約有七十歲,灰色髮絲從帽底冒出來;撇開年紀不談,她是位結實的老婦。
醫生開始尖叫,陶利摀住他的嘴,跟之前對付山德斯太太的手法一樣,以大手消音。仁恩看著米爾頓醫生拼命掙扎,想起自己第一次坐在那手術桌緣的膽顫心驚。他稍等了一會兒才開口:
陶利向下看著埃格尼斯修女。
「我有話跟你們說,」米爾頓醫生說,「請跟我到觀察室來。」他帶著仁恩和陶利走進走廊,經過一排排的肖像和他自己看起來很餓的畫像。手術室空寂無人,講台刷洗得很乾淨,上面覆蓋著新的木屑。早晨的陽光從天窗灑下,照亮一排排的長椅。米爾頓醫生關上門。
仁恩感到臉上血色盡失,但修女完全不理睬山德斯太太,繼續聽了一會兒後,起身把毯子蓋好。「你的女房東得了流行性感冒。」
「我不想再看到他,」米爾頓醫生說:「除非他是你送來的貨。那我會付額外的報酬。」
「她不是故意要這麼大聲的。」仁恩試著解釋。
埃格尼斯修女湊近詳看了陶利的服裝,仁恩看得出她的猜疑正在加深。但她只是緊閉嘴唇,好似心中的懷疑已得到驗證。她把雙手收進衣袖裡,對馬車後座頜首。
陶利對醫生眨眼,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然後,他懂了,他的眼神再度籠罩黑霧,他伸出手,眨眼間攫住醫生的手臂,扭轉,米爾頓醫生哀叫出聲,另一隻手猛抓,試圖掙脫。陶利坐起來,無視於他的反抗。
陶利放手,米爾頓醫生驚魂未定地跌下講台,托著手臂詛咒著,「他把我的手扭斷了。」
「你們可以把那兩個放在貯藏室,米醫生正在巡早班,不過我相信你們會得到應有的報酬。」修女站在一旁看著陶利和仁恩用毯子把屍體包起來,抬到地下室門前。門的下半部是可以推開的,就跟聖安東尼的小門一樣。仁恩拉起門,往裡面探頭,看到一條長長、做收運之用的鐵滑槽。陶利把屍體一一推下那滑運道,仁恩可以聽到它們掉進黑暗裡的聲音。
「瞭解一個人的過去會很有幫助,」米爾頓醫生和圖書說:「我一切的用意就在這裡:如果我知道一個人的特長或個性,我就能知道這些是如何影響此人的身體發育,是不是他的肝有病,或者心臓太小。『異常狀態』可以帶給人更多新知。」米爾頓醫生退到他的那堆醫療箱旁,好像醫療箱能保護他似的。他用手指夾出一塊繃帶,纏繞著受傷的手臂,一直纏到手腕。「我跟其他人沒有不同。」陶利說。
「難道你從來沒有生過病?」仁恩問。
「量一下它的尺寸。」米爾頓醫生把指尖放在陶利額頭兩側,慢慢摸著他的頭皮,壓一壓每個點,大拇指摸著頭的中線,好像陶利的頭顱在那裡接合。陽光從天窗照下,醫生的臉興奮地發亮。
男孩懂了,她指的是煙囪裡的矮人。山德斯太太知道仁恩見過他,她知道他拿走了那個小木馬。
「我想檢查一下你,」醫生對陶利說,「如果你允許的話?」他指著講台中央的手術桌。陶利看著仁恩,男孩聳聳肩。陶利跟著醫生走下階梯。米爾頓醫生撥開桌上的一些木屑,陶利躺上去,四肢張開,好像準備睡個午覺似的。
房間變得很安靜,仁恩望著站在門邊的陶利,折著自己的手指,緊皺眉頭。要是班傑明在就好了,仁恩心想。他們需要一個故事來脫身,男孩絞盡腦汁在想藉口,陶利卻走過來敲敲醫生的肩膀。
「他不必喜歡,」醫生說:「他只要死掉就好。」
「發燒嗎?」米爾頓醫生問,「我們有幾個有意思的病例,昨晚有人因此死了。」他爬上階梯,探身觸摸陶利的彈孔。「這當時一定很痛。」
「兇手!」山德斯太太大叫。
男孩感覺醫院正慢慢地甦醒,醫生、學生和病人開始出現。一位仁愛修女會修女拿著一堆堆的衣服經過,兩個年輕學生走上樓梯時對米爾頓醫生頷首,他們似乎對沾長袍拉到膝蓋上的陶利有點害怕。
「嗯,」米爾頓醫生說,深呼吸,「那很有意思。」
門打開,約瑟芬修女端著滿滿一盆水進來,「走開!」她對陶利喊,他退到牆前,捧著肚子被修女用手肘撞到的地方。
「安靜!」埃格尼斯修女說:「她會把其他病人吵醒的。」
仁恩手伸和_圖_書進口袋,掏出從床柱裡拿出的所有錢,埃格尼斯修女收起那些紙鈔,仁恩擔心那些錢不夠。修女靜默地數著,黑眼珠滾向一直坐在駕駛座的陶利。他兩眼注視著前方,弓著肩。在先前行經的三哩路上,他沒有搭理過她或仁恩或任何人。「弟兄。」
「他覺得抱歉,對吧,陶利?」
「孩子!」
「嚴重嗎?」
「我見過巨人一次,」米爾頓醫生說:「他的頭顱跟你的同型。我一聽說他病了,就試著跟他打交道,但是他不願意把身體賣給我,他強迫友人承諾死後把他裝入塞鉛的棺材丟入大海。但是我買通了殯儀員,他們在棺材內裝滿石頭。他讓我的收集增色不少。」米爾頓醫生的手指摸著陶利的下巴,「我至今尚未收過任何殺手,也許我該說服你加入,促進我的骨理學研究。」
這些可能性像桌上的紙牌一樣在仁恩面前攤開,隨後又全部合起來,直到一張也不剩。他永遠不可能去讀科學,永遠不可能被人尊敬。他厭倦了做一個好孩子,他只能照著班傑明為他們安排的路走;他已經是其中的一分子了。
「她需要休息,」埃格尼斯修女說:「你們該走了,她在這兒會得到妥善照顧。讚美主。」仁恩傾身向前,山德斯太太的目光茫然,雙手鬆垮,他可以看進山德斯太太的嘴,右邊有一顆鑲金的臼齒。約瑟芬修女開始拿下山德斯太太頭髮上的飾針。「她要多久才會好?」仁恩問。
「是我們的女房東,」仁恩說:「她病了。」
「我們在路上發現的。」
米爾頓醫生研究著陶利的大手、胸、方正的光頭,從彈孔中抽出手指,「你的人生一定非常精彩。」
陶利坐在階梯上,拉起長袍,給仁恩看腿上一個已經癒合的傷口,一個像銅板大小的凹洞。
「不要吧。」仁恩說。
「發燒。」埃格尼斯修女說,撥開山德斯太太的眼皮,「瞳孔擴大。」她摸一摸她的脖子,「喉嚨腫。」接著又扳開山德斯太太的嘴巴,往裡面探看,「細菌感染。」整個過程中山德斯太太猛想把她推開,但埃格尼斯修女巧妙地躲開。然後她抓住山德斯太太的手腕,耳朵貼在她的胸前傾聽,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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