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好,那麼,康妮有沒有愛上你?」
到了街上,艾力克斯問我:「你相信他嗎?」
「能證明嗎?」
「你這麼說,那我就不用問了。」
護佐的拉丁脾氣爆發了。「妳沒資格命令我。」她狠狠地用氣音說。
「他們想再一次利用麥基的女兒來釘死他?」
他的眼睛依然望著療養院。
是愛麗絲.詹克斯。她想推門進來,但護士用穿著白鞋的腳擋住。
「我想,留在這裡對她很重要。」他說。「我對這位醫生有信心,我太太也是。」
「說出來我怕髒了我的嘴。但你別以為我對我妹的事不清楚,我記得很清楚,我清楚記得她每個星期六早上進城前如何精心打扮,後來還想搬進城裡,好離近些。」
她隔著霧濛濛的眼鏡看我。
「叫葛德溫過來。」
「有什麼好不承認的?我十幾年沒見過它了。」
「好市民就該與警方合作。」她簡潔地說。「但我今天不是代表警長來的,我是來幫助我外甥女的。」
「你阻止不了我,她母親去世以後,我一直是她的監護人,法律會支持我。」
話雖很狠,但她臉上起了羞恥的神色,嘴唇扭曲得像受傷的蟲,一切不言而喻。
「妳打算怎麼幫她?」
「葛德溫在嗎?」
他要上車時,轉過身來,指著療養院的方向問我:「亞徹先生,你覺得她在那裡安全嗎?」療養院樸實的長方形門面在霧中顯得像座碉堡,像地下堡壘露出地面的部分。
原本按鈴的人現在開始敲門了,敲得很凶。
他是個好孩子。
「樂意之至。」
葛德溫臉都和-圖-書白了,好像血色全都給吸進了眼睛裡。「妳這傻女人,詹克斯小姐,我受夠妳了,請妳立刻離開。」
「我要親眼看看。」
「對,也比在她阿姨家安全。有種女人過於正直,連右腦在做什麼都不會讓左腦知道,詹克斯小姐就是那種女人,她是隻老虎。」
「而創傷就是創傷。那件事對她造成了無法估算的傷害,她到現在還在為此受苦。」
「沒有醫生批准,我不能讓妳進來見任何人。」
「但對桃莉你卻突然有了興趣,這和那篇報導有關嗎?」
「像妳這樣的女性,有這樣的背景,又受過這樣的教育,應該對心理治療有較為專業的態度才對。」
「她是這麼跟我說的。」
「妳承認?」
「希望妳不是想要帶她走。」
「是又怎麼樣?」
「我盡量,亞徹。」他深吸一口氣,嘆氣似的吐出來。
「我不許妳問她任何問題。」
「什麼別的勾當?」
「亞徹先生,我要給你的也是個蠢答案。我當然愛她。我對她的愛是醫生對病人的愛,好醫生對病人都該有這種愛,這種愛無關情慾,比較接近母愛。」他把一雙大手放在心上,衷心地說:「我一心為她好,可是沒有成功。」
「好去跟警長報告詳情?」
她沒答話。屋內有燈亮起,還有走動的聲音,在葛德溫開門那一刻達到高潮。他拿著鑰匙向我們搖搖手,笑容很誇張。
「有什麼不能說的?我熱愛事實,我整個人生都在追尋事實。」
「是的,寫得很像我從前那把左輪槍,所以我去法院看
和圖書了一下,看起來就是我那把槍。」
詹克斯小姐穿著有毛領的厚外套,在昏暗光線下像個龐然大物。毛領和她的灰髮上都有霧結成的小水滴,閃閃發光。
我在護佐關門之前上前對詹克斯小姐說:「能跟妳說一下話嗎?」
「我要自己問她。」
「沒見到我外甥女我不走。我要知道你到底在對她做什麼。」
「進來吧,詹克斯小姐。」
「在我看來就是。」
「等一下。」護佐在門這邊說。她把鑰匙插|進鎖裡,開個門縫說:「您哪位?要找誰?」
「現在呢,兩位男士,請容我送客,明天一早我還得巡房。」他搖搖手中的鑰匙。
「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外甥女。你竟然挑戰公權力,把她關在這裡。」
「妳想讓人強押妳出去。」
「恐怕我跟不上妳的邏輯。但是請降低音量,謝謝。」葛德溫自己講話的音量很小,語氣很平,就跟我二十四小時前在電話裡聽見的一樣。「我可以再跟妳保證一次,妳的外甥女來這裡是出於自由意志。」
「作證對她又沒有害處,事實就是事實。」
「不關你事。她是我的血親,不是你的。」
「除非有證據證明他說謊,否則我相信他。他並沒將所有的事開誠佈公,不過一般人都很少會開誠佈公了,更何況是醫生。愛麗絲和他比起來,我比較相信他。」
「妳找桃莉想怎樣?」
我早上聽到的那種蒼老狂野的聲音自房子深處傳了出來,跟海鳥的叫聲一樣漸行漸弱,被風打斷了。
「我倒寧願他是。」
「那我真為你感到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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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也讓他給哄了,後來才明白在他辦公室裡發生了什麼事。」「我指的不是心理治療,而是別的勾當。」
「想上法院你就試試看。」
「桃莉有丈夫,我是他的代表。」
「別擔心,我正要去請,但是妳得在外面等。」
「對我請你還是要有點耐性,好嗎,醫生?」
「我對愚蠢的人沒有耐性。」他說。
葛德溫搖頭起身。
「妳大學唸的是社會學吧?」
「這裡沒有這個病人。」
「我會帶她回家。」
「我想有吧,女病人愛上醫生是種傳統,尤其是在我這個領域。但她沒多久就放棄了。」
「我對兩者都有興趣。警方現在的理論是什麼?麥基殺了哈格提小姐,嫁禍給女兒?」
「沒錯。」艾力克斯也上了這道口頭的火線。「我想我們還沒見過吧,我是艾力克斯.金凱德,桃莉的丈夫。」
「我也在這裡。」我走到外面的燈光下,聽見門在身後關上,從溫室似的療養院出來,只覺外面的空氣好冷。
那女人向前一步,往前伸長脖子說:「你以為你是神嗎?竟想來操縱我的家務事?我告訴你,你無權把她監禁在這裡,搞得我們全都沒面子。我在郡裡可是有頭有臉的人,今天白天還跟沙加緬度來的高層人士在一起呢。」
她火速把眼鏡戴回去,像是要掩蓋住眼中的不安。
「妳給我小聲點,這裡有人要睡覺。」
「也許是,也許不是。」她從皮包裡挖出面紙擦眼鏡,我看見裡面有張折得很小的報紙。
「我在做什麼事?」他蹺著二郎和*圖*書腿,坐在椅子扶手上。
「你也在這裡呀。」
「也比在她阿姨家安全。」
「當然看到了。」
「詹克斯小姐,妳在報上看到那是把什麼樣的槍了?」
「應該在吧。」
「我要見我外甥女,桃莉.麥基。」
門鈴響了。有人快步經過辦公室外面,要去應門。這麼晚不該有訪客,我走出辦公室,跟在護士後面,想去看看是誰來了。客廳那四位病人依然望著電視螢幕,彷彿那是外面世界的窗。
「我根本沒想到,更何況這也只是理論,你只對事實有興趣。」
她面對他,穿著高跟鞋的詹克斯小姐幾乎和葛德溫醫師一樣高,加上外套的厚度之後,她幾乎和他一樣壯,而傲氣更使得她和他一樣固執。「葛德溫醫師,我不認同你正在做的這件事。」
「離我近些?」
「恐怕不會。」葛德溫冷冷地說。「桃莉已經成年,而且是照自己的意願來的。」
我重提錢的事,他把皮夾裡大部分的錢都給了我。我用這錢買了一張去芝加哥的機票,在國際機場趕上了夜班飛機。
「也許有,也許沒有。」照她講話的習慣來看,這就是「有」的意思。她又辯解道:「打從桃莉出生我就一直對她有興趣,怎樣對她才好,我比陌生人清楚得多。」
「想到什麼了嗎?」
她不理會他伸出的手。
「葛德溫醫師不是陌生人。」
「當然能,早在康妮的命案發生前,槍就讓人偷走了。克瑞恩警長當時就認為麥基殺她用的是這把槍,現在的看法依然沒變。麥基要拿那槍太容易了,他知道槍就放在我臥室裡。」
「比和_圖_書在街上安全,比在牢裡安全,也比在瘋人院裡讓警方的心理醫生訊問安全。」
「她現在自稱是桃莉.金凱德。」
我拉著她手臂說:「走吧,詹克斯小姐。」她讓我帶她走到門口,她一出門,葛德溫就把門關上。
她踏上混凝土臺階,每一步都踏得很用力。葛德溫已將客龎清場,只剩艾力克斯一人坐在邊椅子上,我站到牆角安靜的電視機旁邊,不想引人注意。
「我真想留下來陪桃莉,保護她。」艾力克斯說。
「這樣對她沒好處。妳在這種情緒之下對任何人都不會有好處。」他繞過她走到門邊,把門打開。「晚安。」
艾力克斯疑惑地望向葛德溫。醫生伸出手心,好像要感覺一下有沒有下雨,他對詹克斯小姐說:
「我不意外。我們當年在類似的議題上也意見不合,那時候事情照著妳和妳警長朋友的意思走,是妳外甥女的不幸。」
「叫他來。」詹克斯小姐蠻橫地說。
「沒那回事,我只是想善盡身為醫生的職責而已,警長也只是想盡他的職責。有時候我們的職責有些衝突,不一定是他對我錯。」
她不動,也不看他,低著頭站在那裡,給自己暴風雨似的憤怒衝得頭昏。
我說不出話來。
「我認為他脫不了嫌疑。會對妻子做出那種事的人……」她話聲漸落,最後就埋在喉嚨裡聽不見了。
「你去別的選區當他的代表吧,我對你或她丈夫都沒興趣。」
「你想知道她剛才暗示的事情是真是假。」
「你可能會覺得這是個蠢問題,但是,你有沒有愛上她?」
「今天早上妳沒跟我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