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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天使1

作者:蘿倫.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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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無妄之災

二、無妄之災

當她看見露西的驚愕表情時,她說,「怎麼了?我的免疫系統很差。我得穿很多層衣服。」
露西手上有一張課程表、去年在多佛上高級歐洲史剩下的半本筆記本、兩支二號鉛筆,還有她最喜歡的橡皮擦。她突然有個不好的預感:阿琳對劍與十字的課堂評價可能一點也沒錯。
「那是最後一些了,」潘妮說。「我想妳總算把肉清乾淨了。」
她絕不會在這些可怕的人面前痛哭。她用力吞嚥,站起身,邁步離開。她衝往最近的門,極度渴望涼爽的空氣吹拂她臉龐的感覺。
潘妮的消息很靈通。露西突然想到她可以問潘妮有關丹尼爾的事,但她現在最好還是不要輕易洩漏她對他的莫名強烈興趣。至少,在她自己想通是怎麼回事前。
露西大笑了出來。
也許,到時她就能忽視教室裡只有一扇信封大小的窗戶、旁邊塗滿石灰,望出去只能見到墓園裡一座巨大的陵墓。
「當然沒關係。」那女孩說,揮揮手。「我還穿了三件,置物櫃裡還有好幾件,儘管拿去穿吧。看見素食者全身都是肉,讓我很難受。我可是很有同情心的。」
露西摀著臉,知道她得回去,但當她抬起頭時,手掌上的殘餘物提醒她,她仍滿頭都是茉莉的肉塊,好噁,她得先去最近的洗手間。
她望了坎恩一眼,他朝她眨眨眼,將黑色髮綹從眼前撥開。除了他帥得要命之外——是的,沒錯——認識他似乎也好處多多。跟她一樣,他也在適應環境,但過去顯然進出劍與十字多次;而且他對她很好。她想著那個印著房間號碼的吉他彈片,希望他不是什麼人都給。他們可以成為……朋友。也許,這就是她所需要的,也許,她不想繼續覺得自己在這裡格格不入。
「我很期待呢,」茉莉甜美地說,彎腰去撿起從她餐盤中滑落的那盤肉塊。
「我很會猜吧?」潘妮聳聳肩。「我在開玩笑啦,我讀了妳的檔案。那是個嗜好。」
她伸出手,幫忙扶起阿琳那顫抖的小小身軀,在門口再度轉身,對著露西和茉莉重複她的命令。「明天天亮!」
「妳瞧,事實上。」她解釋,「我不真的是個瘋子。」她將露西濕透的頭抬高。「我無意冒犯,」然後再放低她的頭。「我是這學校裡唯一沒有法院命令的學生。妳可能想像不到,但作為正常人有它的好處,我是唯一能讓他們信任,可以當辦公室助理的學生。那表示他們很笨,我可以接觸到很多的機密文件。」
露西吞口口水。阿琳沒提到緩刑的事,儘管這並不能阻止她結交新朋友。但這兩個字足以讓阿琳握緊拳頭,直直打在茉莉的右眼上。
「我們這些新來的應該要相互照應,」他說。「懂我的意思嗎?」
吉他彈片的顏色和坎恩的眼睛顏色很像,露西想他是什麼時候、怎麼印製這些彈片的;但在她來得及開口前——誰知道她會說什麼——阿琳的手堅定地按在坎恩的肩膀上。「抱歉,我沒說清楚嗎?這人歸我管。」
發生了什麼事?整個學校不是都知道了嗎?這女孩可能在裝傻,這樣露西才能重溫整個羞辱場景。
「妳知道,妳得有通行證才能進來。」那女孩說。她平緩的聲調似乎很認真。
也許,到時她就能專心注意那位大步走進教室、留著鬍鬚的嚴肅老師說的話。他命令全班乖乖坐好,然後堅定地關上門。
再忍耐一百七十二分鐘就好!
露西陡然抬頭,一道水順勢噴過化妝間。「妳確定妳沒瘋?」她取笑道。
露西結結巴巴地道歉。她嘗試站起來,但那女孩將黑色高跟靴的鞋跟踩在露西的腳上。痛楚直竄上她的大腿,她咬住嘴唇以免哀嚎出聲。
潘妮挽住露西的手臂,領著她走出洗手間。「別和我作對,就不會有人受傷害。」
「很好看的髮型,阿琳。」他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拉著她頸背上的一綹髮絲。「請讓我稱讚一下妳的髮型設計師。」
露西仔細翻閱那疊紙,發現阿琳有關地獄的形容一點也沒錯:要讀的參考書多得驚人、每三堂課就出現醒目的考試兩個大字,然後還要交一篇三十頁的報告——這是在開玩笑嗎?——一位失敗的暴君(自選)。柯爾先生用黑色油性筆在露西和-圖-書錯過的前幾週作業上畫了一個粗大的黑色括弧,還在空白處寫著找我討論報告。如果還有什麼方式能比這更有效地掏空靈魂,露西可不想知道。
露西茫然地瞪著她。也許她太快下判斷了,潘妮並不值得信任。潘妮怎麼拿得到她的檔案?
「妳怎麼知道?」露西警戒地問。
潘妮微笑,突然變得很開心。「來吧,我們得回去上課。我們下午上同一堂課,這不是很讓人高興嗎?」
「當妳的父親是運動場管理員時,他們會讓妳免費上學。所以……」潘妮沒繼續說下去。
「劍與十字……賤人和死孩子。鎮上的人都這麼叫我們的。顯然這裡沒有真正的死孩子。我可不想用其他學生想出的更殘酷字眼來轟炸妳的耳朵。」
「她不會有事的,」潘妮說。「如果阿琳不在痙攣發作後被護士推走的話,那就不是星期一。」
「無所謂,」阿琳嘲笑著。「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個漢堡上,連撒旦叫他也聽不到。」她指指丹尼爾,他看起來似乎真的專心在嚼他的漢堡。雖然如此,露西覺得他是裝出來的。
「閉嘴,他聽到妳說的話了。」她低語。
「誰先開始說實話?」蘭蒂大吼,用力抓緊茉莉,直到她癱軟下來。「我考慮過了,妳們三個人明早都給我去勞動服務墓園,天亮集合!」蘭蒂看著茉莉。「妳冷靜下來沒有?」
「小心點。」他立刻對她綻放一個微笑,露西懷疑他是否故意撞她。但他似乎沒有那麼幼稚,露西偷瞥阿琳,看她有沒有注意到,但阿琳只是揚起兩道眉毛,幾乎是在邀請露西說些話;但她倆最後什麼都沒說。
阿琳用力將他的手揮開。「別碰我,坎恩,想都別想——」她朝露西的方向點點頭。「不過你可以稱讚我的新寵物,就在那裡。」
她感到小小的悵然若失,露西想了一會兒才明白,在老師關上門前,她一直希望丹尼爾也會出現在她的第一堂課裡。
「我知道。」那女孩的眼神證實了露西的懷疑:她不可能單獨躲在這裡喘口氣。她開始嘆氣,不得不投降。「我只是——」
「倒是不會,」露西撒謊,她希望這女孩保持她善良的一面,露西很想和這女孩做朋友;她才不真的在乎劍與十字的草坪多久割一次呢。「它看起來,呃,真的不錯。」
露西傻傻地看著她。「我得小心提防妳,對不對?」
露西憂慮地瞥了潘妮一眼,但她從潘妮的表情看不出什麼蹊蹺。「妳在開玩笑,對吧?」露西問。
「吃素,呃?」阿琳抿緊嘴唇。「妳的父母是嬉皮,還是妳想小小反抗一下社會?」
「但,如果妳不必待在這裡——」
這可不妙。
潘妮的父親是運動場管理員?從這地方的外觀看來,露西想都想不到校方有請運動場管理員。
「我是開玩笑的。我痛恨這裡,這學校爛透了。」
「我在開玩笑啦!」那女孩縱聲大笑,翻了個白眼,全身放鬆下來。「我從更衣室那兒偷了些洗髮精過來,」她說,將雙手伸到前面,展示兩瓶裝著洗髮精和潤髮乳的塑膠罐。「來吧,」她說,拉來一張破爛的折疊椅。「我們來把妳洗乾淨。坐下。」
「但大部分是?」露西問道,討厭自己語氣中的負面情緒,但今早過得如此漫長,她也受夠罪了,也許這女孩不會在意她的憤世嫉俗。
「嗯,都不是,我只是不——」
「好了,別打了,大家散開,」一個粗啞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
坎恩那雙翠綠色的眼朝露西看來,她全身一僵。「沒問題。」他說,開始朝露西走來。
「幸會,」露西說,她過於精疲力竭,絲毫沒想到在某個前世裡,她可能得極力克制、才不會對這女孩的名字笑出聲來。她聽起來像是從狄更斯小說裡冒出來的人物。但話說回來,能這樣一臉認真地介紹自己名字的女孩,似乎值得信任。「我是露欣達.布萊斯。」
「我猜,在這個學校裡,妳擁有的比別人多——」露西想到阿琳。她的思緒飄回阿琳今天在中庭抓住她的畫面、當她要露西承諾今晚會去她宿舍房間時渴切的藍眼睛。
「這麼快就和新生打成一片了,原來如此,」茉莉咆哮著說道。「這樣可不好,阿琳和圖書。妳不是在緩刑期間嗎?」
「喔,妳可能需要換衣服。」那女孩說,低頭看著自己的黑色毛衣。她將它從頭上脫下來,下面則是一件一模一樣的黑色毛衣。
下個小時是上法文課嗎?她低頭在課表上查看是在哪一間教室;就在這時,一架紙飛機越過她的課程表、掠過桌子,降落在她背包旁的地上。她連忙偷看有沒有人注意到,但老師正忙著用粉筆在黑板上刻字。
「別什麼都聽阿琳的。」他回頭瞥了站在窗旁、正狐疑地盯著他倆的阿琳一眼。
洗手間的門被輕輕打開,露西急忙縮起身體、靠在牆壁上,活像隻被困住的野獸,當露西看見進來的是個陌生人時,不禁全身一僵,等著最糟糕的場面。
潘妮咬著嘴唇。「我知道這有點古怪,但即使烏德爾不是我的監護人,我還是離不開這裡。我爸埋在這裡。」她比比墓園,但從這個地方看不到,「他是我的一切。」
最糟糕的是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團亂;實際上,他們好像都沒發現自己是在一間教室裡。大夥兒擠在窗戶旁,有人猛抽最後一口菸,有人重新調整T恤上的特大號安全別針,只有陶德坐在桌前,用筆在桌面上雕刻著某種複雜的圖案。其他新生似乎已在人群中找到棲身之所;那群看起來像多佛男孩的學生包圍著坎恩,想必在他第一次入學劍與十字時,就已經跟他們熟識了。葛碧和那個釘舌環的女孩——就是在外面和也釘了舌環的男孩親熱的學生——握手。露西覺得自己既羨慕又愚蠢,她不敢做任何事,只敢找個靠近陶德的位子坐下,因為他似乎很安全。
「等個五分鐘,」露西回答,帶著她始料未及的尖銳聲調。「我確定流言會像瘟疫一樣傳播得很快。」
他對著露西微笑,露西呆坐著,腳踝在椅子底下交叉,拘謹地在滿是塗鴉的桌上交握雙手。
「我很遺憾,」露西說,也將聲音放低,這裡的確有人瞭解失去摯親的痛苦。
露西鬆了口氣,然後,阿琳的一雙眼睛又突然張開。「嚇到妳了,對不對?喔,妳人真好,別擔心,這些電流還殺不死我,」她低聲說。「它們只會讓我更堅強,反正,只要能把那隻母牛的一隻眼睛打腫,什麼都值得,妳知道嗎?」
「那不是痙攣,」露西說。「那是手環。我看見了。它放出電流電她。」
手環。露西恐懼地發現,它正傳送電流到阿琳的身體裡。簡直不可置信!這的確是不尋常的酷刑;當露西眼睜睜看著她的朋友全身顫抖時,她的胃翻攪起來,在阿琳倒在地板上時趕緊伸手去抓她。
「對不起,蜜糖,」她說。她的南方口音很甜美,但她看到露西時,整張臉皺起來。「喔,老天,妳看起來糟透了。發生了什麼事?」
「我可不想為這句話生氣,」阿琳說,拿起塑膠餐盤,遞了一個給露西。「我正要和妳解釋選擇餐廳座位的高雅藝術。妳瞧,妳可不想坐在靠近——露西,小心!」
「好在妳是留短髮,」潘妮說。「如果它還像妳檔案照片裡的一樣長,可得洗很久。」
「鬧夠了,茉莉。」阿琳冷冷地說。她彎身扶露西站起來。
至少阿琳就坐在隔壁排後面。露西很慶幸她已經有了傳遞緊急求救紙條的管道;她和凱莉總是偷偷傳簡訊,但想在這裡求救,露西肯定得學會折紙飛機才行。她從筆記本撕下一張紙,試著用阿琳的飛機作參考依據。
露西大笑。「妳什麼時候才願意停止打探我的一切?」
阿琳爆笑出聲,露西覺得肩膀被人用力一撞。原來是坎恩,他正走過走廊,經過她們身邊準備去用午餐。要不是他伸出手來扶她,露西肯定會跌個狗吃屎。
「我爸兩年前去世了,」潘妮平靜地說。「他們讓老校長烏德爾做我的法定監護人,但,呃,他們找不到可以取代我爸的人。」
「我的意思是,這裡不是每個人都是混球。」
露西緊張地往左邊看。坎恩看著她,對她眨了眨眼,調情似地擺了擺手,害她身體一僵。但他似乎沒看見紙飛機,大概不是他傳的。
她仍然為今早看見丹尼爾後所發生的事情而心煩意www•hetubook.com.com亂,他對露西的強烈吸引力——她不瞭解那從何而來,但現在她又感覺到了。她逼自己的眼睛從他的金髮和方正的下巴線條上移開,露西可不想讓自己被抓到在死盯著他;她可不想讓丹尼爾有第二次機會對她比出中指。
她渴望看見她那輛破舊的老車停在那兒,她想沉入椅套破爛的座位發動引擎,將音響開得很大聲,然後疾駛出這個鬼地方。但,當她站在熾熱的黑色人行道旁時,她得面對現實:她被困在這裡,一對高大的金屬門將她與學校外面的世界隔開,就算她有方法逃出去……又能上哪兒去呢?
「喔,不,她沒說任何關於你的事,」露西很快地回答,試著回想自己有沒有說錯;坎恩和阿琳顯然討厭對方,儘管今早多虧了阿琳帶她參觀校園,但露西還不想現在就選邊站。
「呃?」露西說。
「妳說的對,」露西麻木地說,尚未完全從最初三堂課的痛苦中回過神來。「為何會有入肯教這麼令人沮喪的科目呢?」
她內臟裡的噁心感覺告訴她所有她該知道的事,她已經在最後一站,而且前景陰鬱。
他離開黑板,懶洋洋地在桌子間穿梭。他沒有叫新生自我介紹——露西不確定她到底是高興還是難過——只是在四名新生的桌上砰地放下一疊紙。當那疊用釘書針釘好的紙落在露西眼前時,她急忙傾身讀上頭的字。「世界史」,它寫道,「避免人類毀滅」。嗯,歷史一向是她的強項,但避免毀滅?
露西低頭看她的課表。「我下午有她的生物課。」她說,感覺糟透了。
「謝謝,不用了。」露西打斷她的話,推門進到洗手間,她沒先看鏡中的自己一眼,只顧著低頭轉開水龍頭,露西將冷水潑在臉上,終於發洩出來。她的眼淚直流,她擠了肥皂瓶幾下,試圖用粉紅色的廉價洗手皂洗淨臉上的肉塊,她還得洗頭,不過她的衣服看起來和聞起來都比較好了,現在她至少不用擔心,還要不要留給別人良好的第一印象。
露西走回建築物、潛進更衣室時,門被打開,葛碧看起來是那麼的完美無瑕,金髮似乎更燦爛了;與她相較,露西好像剛掉進垃圾車裡,葛碧擠過露西身邊。
「在可見的未來是不可能的,」潘妮邊說邊拉著她走回走廊,朝煤渣磚教室而去。「妳很快就會學會喜歡我這個嗜好,我保證。我可是個有力人士呢。」
她感覺到潘妮的雙手擦乾她頭髮上的水。
露西聳聳肩表示歉意,轉身打開第二張紙條。
露西盯著鏡子,雙手梳過頭髮。潘妮說的對。除了心理傷痕和右腳的痛楚外,她和茉莉在餐廳的爭吵痕跡已經消失無蹤。
「不准傳紙條,」柯爾先生嚴厲地說,露西連忙轉過頭仔細聽講。「不准剽竊,不准偷看別人的考卷。我唸完研究所可不是為了讓你們在課堂上胡鬧的,」
「太棒了。」茉莉說,從黑色牛仔褲的後口袋拿出一台銀色小相機。「說……肉塊小姐,」她大聲說道,啪答啪答拍了幾張特寫。「這幾張放在我的部落格一定很精彩。」
「我還是新生的時候……我是指第一次,」他自顧自地笑起來。「我的手骨折,又迷路。我一個人也不認識,所以任何——」他瞥了瞥阿琳,「別有用心的人,都可能想為我指點一下迷津。」
「好得不得了。」阿琳的深色眼眸陡然張開,然後緊閉。
在飽受折騰的一百七十三分鐘後,阿琳領著露西去學生餐廳。「覺得如何?」她問。
當她們穿越那些沾滿灰塵、分隔陰鬱的走廊和更陰鬱的學生餐廳的內門時,阿琳抓住露西的手肘。「說什麼也不要碰炸雞排,」她們跟著其他人進入暄囂的學生餐廳時,她連忙指點露西。「披薩不錯,辣肉醬還可以,羅宋湯滿可口的;妳喜歡肉條嗎?」
「劍與十字對什麼能讓人『痙攣』的定義很廣。妳的新敵人,茉莉?她也出現過幾次驚人的痙攣,他們一直說要換她的藥。希望妳會在他們換藥前,至少親眼目睹一次她發作,滿好玩的。」
蘭蒂站在門口,滿臉通紅,呼吸急促,現在再叫別打了,已經有點太遲,露西想,這時和_圖_書茉莉踉踉蹌蹌地朝她們這裡走過來,鞋跟咚咚敲在亞麻地板上;這女孩膽子真大,蘭蒂就站在這裡。她真的還想狠狠踢阿琳一頓嗎?
直到午餐前。我們都得困在這個地獄裡。
一定是開玩笑的吧!露西再次檢查她的課表,驚駭地發現今早三堂課都是在這個一號教室裡——而且三堂課的老師都是柯爾先生。
潘妮將水打開,試試水溫。當水變暖時,她示意露西將頭伸進洗手台。
坎恩悶哼了一聲。他直直望著露西。「我想,這裡還有自由意志這回事;也許妳的寵物有自己的想法。」
「大家都叫妳露西。」潘妮說。「妳是從新罕布夏的多佛預備學校轉過來的。」
茉莉開始往後旋轉,但抓住露西注意力的是阿琳——她渾身抽搐。雙臂往上甩,在空中拼命抖動。
阿琳輕快地掠過其他人,從露西的位子聽不見阿琳一路低語了什麼。露西覺得阿琳像個漂亮的瓷娃娃,當她經過坎恩身邊時,他伸手撥了撥她剛剪的短髮。
也許,到時她就能忘記臭得讓她直想打噴嚏、坐在她前面淡金色頭髮的龐克女孩身上發出的消毒水藥味。
她吃驚地看著那女孩露出微笑。「說的沒錯,都被他們拖累了,害我們名聲不好。」她伸出一隻手。「我是潘妮薇特,凡.賽克-洛克伍德。妳可以叫我潘妮。」
那女孩身材壯碩,好幾層的衣服更凸顯了這點;捲曲的棕髮圍繞著寬大的臉龐,她東聞西嗅時,亮紫色眼鏡搖晃不已。她看起來並不傲慢,但妳不能從外貌評判一切。她的雙手鬼鬼祟祟地放在身後,而在露西經歷了這天後,她無法信任這個女孩。
茉莉轉過身,面對阿琳;露西有個直覺,這不是她倆第一次正面交鋒。
露西不禁畏縮一下。那個鞋跟一定會留下瘀青。
「但妳離不開這裡,」露西說,好奇地歪著頭。
露西納悶這個陌生人如何知道她的飲食偏好,但她更想問的是:「嗯,妳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那女孩大笑,嘆口氣,搖搖頭。「不是所有劍與十字的學生都是賤人或死孩子——」
對了。直到妳有準頭前,最好不要丟任何有關丹尼爾的問題過來。坐在妳後面的傢伙在足球場上可是出了名的截球王。
己經在找出口了?
「妳要借我的粉底嗎?」葛碧問道,舉起一只粉藍色的化妝箱。「妳還沒看見妳自己的模樣,但妳得——」
「喜歡肉?」阿琳將露西的肩膀轉個九十度,她發現自己正直直看著坐在遠處餐桌旁的丹尼爾。露西呼了口氣。他在那裡。「那表示所有的肉嗎?」阿琳大聲說。「妳難道不想吃他?」
直到那一刻,露西還想她可以站起來,對這意外一笑置之。但看見丹尼爾的反應後——呃,她終於崩潰。
露西的眼神游移過桌子,看著丹尼爾的朋友羅蘭,他正直盯著她。當他迎向露西的眼神時,眉毛挑了起來。露西不懂他的意思,只覺得有點不安。
老師還沒進門。不穩的桌子隨意成排,櫃子前則堆著沾滿灰塵的箱子。
露西轉身面對阿琳。「為什麼這裡的每個人都那麼古怪?」
「我以為你之前就待過這裡了。」
茉莉僵硬地點點頭,蘭蒂於是放開她,她蹲下來檢查躺在露西大腿上的阿琳,她的雙臂緊抱著自己,剛開始,露西以為阿琳只是怏怏不樂,就像一隻戴了止吠器的兇狠狗兒;但當她從阿琳身上感到一股小小的痙孿時,才明白那個手環還在放電。
能和朋友一起開男孩子的玩笑,露西倒是有點開心,假設阿琳是她朋友的話。
好在,蘭蒂伸出結實的手背,抓住她的拳頭。茉莉的雙腳亂踢一陣,想要掙脫,開始尖叫。
「喔,柯爾先生其實很和藹,每次有新生進來,他就會擺出那副不准作怪的撲克臉。反正,」阿琳戳著露西說,「可能會更慘。要是特蘿絲小姐就糟了。」
「很漂亮的帽子!」某人從餐廳另一端大聲譏笑,露西憂慮地將眼神轉向丹尼爾,祈禱他沒看到這整場鬧劇,但,事與願違。他正在搖頭。他看起來很生氣。
「噗嘶,」微弱的耳語從他身後傳來,原來是阿琳,她動動下巴要露西撿起紙飛機。露西腰撿起,看見機翼上用小黑字寫著她的名字。她的第一張紙條!
「喔,和*圖*書所以你不是別有用心囉?」露西說,沒想到自己竟透著調情的語氣。
但是一出門,九月的南方悶濕包裹住她,讓她喘不過氣來。天空是黯淡的顏色,一種沉重、枯燥的灰棕色,甚至很難找到太陽。露西放慢腳步,但來到停車場邊時,她不禁停了下來。
她從眼角餘光感覺到坎恩也在窺視她。露西覺得受寵若驚——而且緊張,然後是深深的挫折。丹尼爾?坎恩?她才進這學校四十五分鐘吧?——但她的心思已經在兩個截然不同的男孩身上游移了,她之所以會進到這間學校,就是因為上回她喜歡上一個男孩,然後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血肉模糊。她不該讓自己在第一天上學時就迷上某人(而且是兩次!)。
當她將濃稠的甜菜從眼睛裡抹掉,總算能往前看時,露西抬起頭來。她從未見過那麼憤怒的小精靈——那女孩的金髮尖尖豎起,臉上至少有十個臉環,怒視足以致命;她對著露西露出整排牙齒,從牙縫中擠出嘶嘶聲:「要不是妳本人已經讓我倒盡胃口的話,我一定會叫妳再幫我買份午餐。」
露西用力打了阿琳一下,拉著她朝排隊的人潮走去,阿琳哈哈大笑,露西知道她的臉一定紅透了,尤其在螢光燈下一定非常明顯。
露西張開嘴。打算宣稱她當然有自由意志;這是她到校的第一天,她還在摸索規矩,但正當她想說出腦子裡的話時,警鈴聲響起,圍在露西桌旁的這一小群人也各自散開。
她將盤子放在露西頭上晃蕩幾秒,然後將盤子翻過來,讓食物掉在她頭髮上。露西可以聽到她被羞辱的唧喳聲,所有劍與十字的學生都親眼目睹她這個新女孩被肉塊覆蓋的一幕。
露西嘴裡流出半是啜泣、半是狂笑的聲音,她以前從未這樣過。她猜、她的聲音聽起來像鬆了口氣,那女孩真的對她很好——不只是感化院的那種好,還是一般人的那種好!而且完全沒有理由。露西因為太過震驚,還無法輕易接受她的好意。「謝謝?」露西好不容易擠出這兩個字,仍有點戒心。
坎恩臉上綻放輕鬆的微笑。他對她揚起一邊的眉毛。「我竟然會不想回來這裡。」露西紅了臉。她通常不去招惹壞男孩——但,話說回來。壞男孩從來不會將桌子拉近她、砰地在她身邊坐下,用那麼綠的眼眸盯住她,坎恩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綠色的吉他彈片,上面印著四十四號。「這是我的房間號碼。隨時歡迎妳。」
「來吧,」蘭蒂說,口氣變得溫柔。「我們去關掉它。」
露西不由得和其他被震懾住的學生一起點頭。此時,第三架飛機到來,停在她桌子中央。
「那麼,妳少穿一件沒關係嗎?」露西逼自己問,即使她願意做任何事來擺脫現在這一身的肉塊。
這是令人沮喪的事實:她只剩劍與十字了。
幸虧阿琳先知會她這點。她甚至沒發現丹尼爾的朋友羅蘭在她之後進了教室。她稍微轉身,直到用眼角瞥見他的髮辮。她壯起膽子偷瞥他桌上打開的筆記本,看見他的全名:羅蘭.史帕克。
「我沒事,」潘妮說,將潤髮乳擠進掌心。「這真的是一所好學校。我很喜歡這裡。」
其他學生陸續填滿她四周的座位,原本端坐著的露西不再那麼顯眼,她緊盯著門口。她想看丹尼爾走進來。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潘妮說,幫忙露西把頭髮裡最後的肉汁洗掉。「運動場看起來一團糟?」
「阿琳,」露西低語。「妳沒事吧?」
「我吃素。」露西說。她迅速環顧餐桌,特地尋找兩個人。丹尼爾和坎恩。如果她知道他們坐哪兒,她會比較自在,這樣吃午餐時就可以假裝沒有看見他們,但到目前為止,她還沒看見……
「我想我可以叫妳先幫我預約。」那女孩說。
在歷經數分鐘的挑戰後,另一架紙飛機降落在她桌上。她回頭看看阿琳,阿琳搖搖頭,翻個白眼!露出「妳還有得學」的表情。
露西只不過是倒退一步,但當她這麼做時,她感覺兩隻手在她肩膀上用力一推。她馬上知道自己就快摔跤了:她伸出手往前面亂抓,想維持平衡,卻抓到某人裝滿午餐的餐盤。整盤午餐跟著她往下摔。她砰的一聲用力跌坐在餐廳地板上,一整碗羅宋湯跟著倒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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