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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天使1

作者:蘿倫.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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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墓園的勞動服務

四、墓園的勞動服務

「茉莉叫我離你遠一點。」她最後說。
露西吞了口口水。她有點想請潘妮帶她過去。從上面看下去,那裡像個迷宮,而露西不想在墓園裡迷路,剎那間,她有那股離家很遠的緊張感,也知道到那裡後只會更糟。她把手指扳得喀喀作嚮,猶豫不前。
不幸的是,阿琳覺得這話題很有趣。她也跳下來,用自己的耙子叉住露西的、不讓她動。
「妳會離我遠一點嗎?」
他瞇起眼睛。「妳看到什麼?」
丹尼爾搖搖頭,似乎在思索。「她說的可能沒錯。」
丹尼爾早已站起來,甚至沒轉身察看她是否無恙,他自顧自地大步離開。
她往後退一步。「我想我會吧。」
「我不懂。」露西問,「我們要做什麼?」
在信天翁身後是阿琳、茉莉和羅蘭,他們面對墓園中央一尊巨大的天使雕像柱基各自站成了一圈。和其餘雕像比較,這尊雕像比較新,比較白,比較壯觀。靠在天使大腿上的是——她差點沒注意到——丹尼爾。
「我有說,你站那麼遠所以沒聽到。」阿琳滔滔說著。「我要她。」
她想拿起耙子,假裝沒看到他走過來,但假裝冷淡已經太遲了。
「露西?」潘妮輕推了她肩膀一下。「妳幹嘛還呆站在這兒?」
她身後傳來腳步聲。露西立即轉身,看見從樹後走出一個身著黑衣的粗短身影。潘妮!她得忍著才不會衝過去擁抱那女孩。露西從不曾因看到誰而這麼開心——但她很難相信潘妮也會被罰勞動服務。「妳不是遲到了吧?」潘妮問,在離露西幾呎外停下腳步,搖搖頭,彷彿在說:妳這可憐的新生,似乎很幸災樂禍。
她嘴裡滿是濕鹹和緊張的味道,但她沒辦法吞下它們。她最後一次說出那些細節,是因為一紙法院命令。她大可馬上忘記它們,但阿琳盯著她愈久,那些字眼便變得愈清晰,她也愈是想把事情說出來。
丹尼爾循著她的目光望向天空。「怎麼回事?」
這種懲罰太嚴厲了。更何況,她只不過是在餐廳裡不小心撞上茉莉罷了。她想說服自己不要這麼驟下判斷,但清掃死掉超過一世紀的死人墳上的爛泥?露西現在痛恨她的人生。
聽起來根本像在調情。
「有眼光;在那邊。」阿琳領著露西走到一座巨大的雕像前,天使正從雷電中拯救大地。剛完成時,它也許是個有趣的作品,但現在看起來卻又舊又髒、全身覆滿爛泥和綠色的苔蘚。
「她跟妳說什麼?」他問道。
坎恩輕拍露西的手臂。「我等會兒再找妳,好嗎?」他說,彷彿是她要求他承諾似的。
阿琳期待地側著頭。露西猛吞口水。難道坎恩也要說他要她嗎?他們能不能不要為這種事爭吵?也許他們可以三個人一組?
阿琳在嘴唇前比了「噓」的手勢,示意露西爬到她身邊。
「妳做了什麼好事?」特蘿絲小姐厲聲問道。
可是。為什麼她覺得他們以前好像為這件事爭吵過?
三分鐘後,她的手臂痛得不得了。她的服裝顯然不適合這類骯髒的勞動服務。露西在多佛從沒做過勞動服務,而就她所聽說的,那只是在一張紙上寫滿一百次「我不會再從網路剽竊」這句話罷了。
但丹尼爾正一臉怒意地瞪著她。
然後,一隻手出現,露西感覺自己被拉出雕像下面的空隙。有什麼颳過她的背,然後是一陣風。她又看見閃爍的晨曦。大夥兒目瞪口呆地站著,除了特蘿絲小姐,她正氣沖沖地瞪著他們,而www.hetubook.com.com坎恩則幫忙把露西扶起來。
「我沒聽清楚。」他低語,揚起一邊的眉毛,又往前走近一步。
「所以妳會這麼做嗎?」他將雙臂環抱在胸前,挑釁似地問。
「離誰遠一點?」她問茉莉,知道自己聽起來很蠢。
「我——」坎恩開口。
「我已經來十分鐘了,」露西說。「妳才是遲到的人吧?」
令露西吃驚的是。阿琳捏捏她的肩膀。有那麼一剎那,她的臉看起來很真誠。然後她的表情又變回嘻嘻傻笑。
她又是單獨一人了,她抬頭看看雕像。即便她已經清掉一大堆苔蘚和土壤,天使看起來反而更髒。這個勞動服務簡直是在浪費力氣。她懷疑真的會有人來參觀這個地方。她也懷疑其他人真的還在打掃。
即使在每個人都回頭去打掃後,露西耳中仍是那徘徊不去的聲音。離她肩膀只有幾吋遠的茉莉,對她低聲說道:「看來某人應該開始聽我的建議了。」
他們只告訴她在墓園集合,而露西非常確定墓園只有這個入口。她呆站在門檻前,這裡也是停車場那坑坑疤疤的柏油路與一大片凌亂雜草接壤的地方。露西看見一朵孤單的蒲公英,不禁回想起小時候的她會跳到花朵前、許下願望,然後用力一吹,但露西現在的願望沉重得讓輕盈的蒲公英都承受不起。
丹尼爾仍穿著昨天她緊盯不放的老黑色皮夾克和亮紅色圍巾。露西盯著他凌亂的金髮,看來他睡醒後沒有梳理……她開始幻想丹尼爾睡著時的模樣……她的視線從他髮線游移向下、對上他的眼眸時,她羞得臉紅起來。
精緻的大門隔開墓園與停車場。對一個到處都是鐵絲網的學校而言,這裡的景致算相當宜人。露西輕撫大門,手指撫過裝飾性的花紋。這扇大門一定可以追溯到阿琳所說的內戰時期,那時。這個墓園用來埋葬死亡的士兵。當時的學校還不是反覆無常的精神病患的家,整個地方也還不像這樣雜草蔓生、鬼影幢幢。
「我說我要,」她說。「我說我要!」
露西指指他倆,他們可沒在掃墳上的雜草,他們站得很近,靠在耙子上聊天,露西真希望聽到他們在談什麼。「他們看起來像是好朋友。」
潘妮得意地笑了。「才不可能,我都很早起床。我也沒被罰過勞動服務。」她聳聳肩,將紫色眼鏡推上鼻梁。「但妳遲到了,還有五個不幸的靈魂在巨石那裡等妳,現在可能愈等愈火大。」她踮起腳尖,指著露西身後一座從墓園最深處中央拔地而起的大型石頭建築。如果露西瞇起眼,就能看到一群黑色身影聚集在巨石的基座處。
「露西?」他低語。
「我在這兒!」露西喘息著,終於繞過一尊巨大的天使雕像。
「嘿!」露西把低語的音量稍微放大一些。
喔,星期二。鬆餅日,在露西的記憶中,夏季的星期二總是等同於現煮咖啡、滿滿好幾碗的覆盆子和生奶油,以及成堆的金棕色酥脆鬆餅,即使在這個夏天,爸媽開始露出有點害怕她的樣子,鬆餅日仍舊照常舉行。每個星期二早晨,當她從床上醒過來、意識清醒之前,憑直覺就知道那天是星期幾。
她需要好好處理丹尼爾的事。她才認識他一天,卻已經開始覺得自己正慢慢滑進一個非常古怪和陌生的世界。
露西用力吞嚥。她不是縱火狂。但她不想再提到過去;甚至不想替自己辯護。
露西聳聳肩,覺得很尷尬。「那和-圖-書只是個蠢問題。」
其他人從各自坐著的墓碑上跳下來,大步朝一間儲藏室邁進,露西抓著阿琳的手緊跟在後,默默從阿琳手上接過一個耙子。
「什麼?」她說,他是說逃走嗎?
露西恐懼地發現所有人都盯著自己的鞋子猛瞧;但在折騰人的片刻後,第五個學生從陵墓的角落現身了。
「有天晚上,我和一個朋友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氣,開始解釋。「然後發生了很可怕的事。」她閉上雙眼,祈禱那個場景不會突然浮現腦海。「有場火災,我逃了出來……他卻沒有。」
「沒事。」
阿琳哼了一聲。「不可能,他們痛恨對方。」她想都不想地說,然後停住。「為什麼這麼問?」
「不,妳沒說。」坎恩說。
「我要。」
茉莉在露西能回答前便離開了。但丹尼爾——他好像聽到她們提起他的名字——直直瞪著她。然後,他邁步朝她走來。
「復仇天使在哪兒?」她嘆氣地問阿琳。
她穿著黑色運動鞋跳過爛泥坑,嘎吱踩碎枯萎的樹葉,等她離開單調的墓地。來到裝飾較多的墓碑群時,地面變得平坦了些,她也完全迷路了,她不再奔跑,試著穩住呼吸,有說話聲,倘若她冷靜下來,她可以聽到有人在說話。
她連忙滾下床,還沒收拾的帆布袋絆了她一跤;露西從清一色的黑毛衣中抓起最上頭的一件。她套上昨天的黑色牛仔褲,在鏡中瞥見自己剛起床的凌亂髮型時瑟縮了一下。露西,出門,一面想用手指撫平頭髮。
「喔,看羅蘭聽到了怎麼說,」阿琳說,將耙子往下壓。「妳使我們的美夢成真。」
露西的眼神不小心落在丹尼爾身上,發現他確實在打掃。他勤快地用一把鋼刷抹除一座墓碑青銅碑文上的霉,甚至捲起毛衣的袖子,讓露西看見他的肌肉在工作時緊繃的模樣。她嘆口氣,然後——她禁不住——把手肘靠在石頭天使身上,緊盯著他。
「可惜你的意見毫無價值,史帕克先生。」一個頑固的聲音回答,露西認出那是昨天課堂上的聲音,特蘿絲小姐——信天翁,在肉塊的意外後,露西在她的課堂上遲到,沒能讓那位冷峻嚴厲、圓滾滾的科學老師留下最佳印象。
「嘿,我不是正在告訴妳嗎?在巨石那邊。現在快下去,」潘妮說。「再拖拖拉拉,妳就甭想交到朋友啦。」
「他們只說在墓園集合——」露西沮喪萬分地說。「沒人告訴我在哪兒。」
不像阿琳那般優雅敏捷,露西笨拙地抓住雕像的手臂,將身子甩上底座,一旦她確定自己不會摔到地上後,她開始低聲地問,「那個……丹尼爾和茉莉是朋友嗎?」
露西看著他的背影,下巴不禁掉下來,但接著看到大家的反應——似乎沒人覺得奇怪。
茉莉翻了個白眼。「當我告訴妳,愛上丹尼爾是很糟糕的念頭時,妳最好相信我。」
丹尼爾抓住她的手。「我不喜歡妳這麼做。」
「嗯?」她語帶保留地、拼命在腦中找個合理的謊話,卻什麼也找不到。她不禁握著雙手開始扳動關節,發出喀喀聲。
太陽尚未升起,但時間近了;天亮時分總是最令她恐懼,她小跑步經過好幾排單調的墓碑,它們以前一定是直挺挺的,現在卻因為老舊而大多都東倒西歪,整個地方像一片傾塌的骨牌風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她只能點點頭。
露西用力聞了聞,慢慢醒來,然後更用力地聞了一次。沒有,空氣中沒有脫脂www.hetubook•com•com麵糊的香味,只有油漆的醋酸味。她揉揉眼睛,睜開眼看著狹窄的宿舍房間,它就像是翻修節目裡「翻修前」的特寫,星期一的漫長夢魘又浮現她腦海:她交出手機、肉塊意外和茉莉在餐廳的兇狠眼神、圖書館裡丹尼爾不客氣地打發她;他為什麼那麼討厭她,露西一點也想不透。
露西的心一沉。好心情一下子消失無蹤。
露西很怕特蘿絲小姐看到此情此景,會以為懲罰還不夠重,趕緊默默用耙子打掃雕像基座。她打算把潮濕的落葉清乾淨,但它們多得好像永遠也掃不完。
「我們都遭到嚴重的誤解,不是嗎?」她用手指戳了一下露西的肚子。「妳知道,羅蘭和我剛剛才在說,我們怎麼都沒有縱火狂的朋友?大家都知道,你需要一個縱火狂,才能成功完成感化院的惡作劇,不然就不值得了;」她已經在策畫了。「羅蘭覺得那個新生,陶德,是絕佳人選,但我情願和妳試試運氣。我們未來應該好好合作。」
當她來到墓園那雕刻繁複的齊腰鍛鐵大門時,已經快喘不過氣來了。坐禪草的刺鼻氣味令她窒息,而且令人孤單。其他人都上哪兒去了?難道他們對「天亮」的定義和她不同嗎?她看了看錶。現在已經六點十五分了。
露西打了個冷顫。一道陰影飄浮到他倆頭上;天使的臉龐變黑,時間久得讓露西擔憂。她閉上眼睛,試著呼吸,祈禱丹尼爾不會發現有事不對勁。
「好,妳要復仇天使還是臃腫的擁吻情侶?」
「抱歉,」她脫口而出,「我不知道要在哪裡集合;我發誓——」
露西想給潘妮一個勇敢、感激的微笑,但她的臉只是奇怪地扭曲,接著她快步走下山坡,進入墓園中心。
但恐懼從她身體裡升起。她想逃走。但她不能跑。萬一她在墓園裡迷路了怎麼辦?
「反正,」露西繼續說,「之後,我記不得細節,也記不得火災是怎麼發生的,我的記憶一片模糊——我就是這麼跟法官說的——我猜他們以為我瘋了。」她試著擠出一個微笑。
她沒提到昨天的意外,或是紙條;不知怎地,露西覺得她現在不該和阿琳提任何事。於是她望了望頭頂,發現自己就站在兩座巨大的雕像中間。靠近她的那尊看起來像羅丹的作品:一對赤|裸男女深情擁抱、身軀交纏。她在多佛時讚過法國雕像,認為羅丹的作品最為浪漫。但現在,連擁抱的情侶都讓她忍不住想起丹尼爾。丹尼爾。他討厭她。他昨晚根本就是厭惡地離開圖書館。假使露西還需要進一步的證明,只消想想他今早投給她的憤怒眼光。
「我不知道,前一分鐘我們還站在那兒——」露西瞥了特蘿絲小姐一眼,「呃,打掃。下一分鐘!雕像就倒下來。」
他工作總是這麼認真。
但露西慌張起來。她的眉毛被汗水濕透;她按住太陽穴、試著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試著擺脫他的控制;她還沒準備好要和他打情罵俏。那是說,如果他真的是在和她調情的話。
「這是勞動服務。」阿琳理所當然地說。「妳得和別人一組,妳以為羅蘭和那個騷擾鬼是朋友嗎?」她指指羅蘭和坎恩,他們似乎正在爭吵清掃情侶雕像的最佳分配方式。「勞動服務的朋友,不見得是現實人生中的朋友。」
露西不想談這件事。也許阿琳說的對,不交朋友反而更好。她跳下雕像,回頭開始清理底座。
她坐起來眺望窗外,外面仍一片幽暗;太陽和-圖-書甚至尚未在天際線露臉。她不曾這麼早起床過。話說回來,露西想她從沒見過日出;老實說,欣賞日出這類活動總是讓她緊張;等待的時刻很難熬,在太陽跳出天際線前,妳得坐在黑暗中、望著樹林。陰影主宰的時刻。
阿琳打了個呵欠,顯然不覺得這故事可怕;不像露西。
露西張嘴想辯解,但阿琳卻跑開了,太好了,露西想,聽著阿琳的鞋子踩過爛泥的吱喳聲。現在,只要幾分鐘,這些事就會傳遍墓園、傳進丹尼爾耳裡。
丹尼爾向她逼近一步,他現在離她不到一呎。她屏住呼吸,動彈不得;她等待著。
陽光終於滲透樹林,霎時間,墓園有了色彩,露西馬上覺得心情開朗起來。她可以看清超過十呎外的事物;她可以看見丹尼爾……在茉莉身旁打掃。
她知道太陽被雲遮住了。如果她能將眼光移開,就可以自己抬頭看。但她沒辦法抬頭,沒辦法轉開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能呆呆地瞇著眼看他。這就像是丹尼爾開始發出光芒、令她眼花撩亂。一陣空洞的嗡嗡聲在她耳際響起,她的膝蓋開始顫抖。
露西沒有作聲,恐懼只是她能感覺到的部分情緒。
露西直覺地跳開,丹尼爾只抓住她一下子,但她覺得自己已經臉紅了。他是說他不喜歡這個習慣、不管是誰扳動手指都會困擾他,對吧?因為,如果丹尼爾說他不喜歡她這麼做,就表示他看過她這麼做;但他不可能看過;他幾乎不認識露西。
她看著阿琳,阿琳投給她一個「我知道妳打擊很大」的同情眼神,但仍繼續工作。
阿琳的臉幾乎要貼上露西的。露西忍不住想起昨天阿琳抽搐後、她蹲在阿琳身邊的景象。她們曾經很親密,不是嗎?露西非常想和某個人談談心,談這個與她父母共度的、漫長又令人窒息的夏天。她嘆口氣,把額頭靠在耙子的把手上。
說來奇怪——學校其他地方平坦得像張紙一樣,但,不知怎地,這個墓園是呈陷落的碗狀。從這裡可以看見龐大墓園的斜坡,好幾排墓碑排列其上,彷彿競技場上的觀眾。
「妳最好離他遠一點。」一個聲音在她身後冷冷地說。
「聽好,露西,我不是那個意思……」阿琳沒把話說完。「好吧,除了妳今天早上整整浪費我寶貴的二十分鐘外,我對妳沒有意見;事實上,我還覺得妳挺有趣的,滿清新的,話說回來,我還不曉得妳期待在劍與十字交到哪種卿卿我我的友誼,但我應該是第一個老實告訴妳的人——沒那麼容易,ˋ這裡的學生都有一段過去,我說的可是很嚴重的那種,妳懂嗎?」
「再等五分鐘,然後我就走人。」一個男孩說。
但在中央,也就是墓園的最低窪處,穿越其中的小徑蜿蜒交纏;大型墓碑、大理石雕像和陵墓形成一片迷宮。這裡也許埋葬著南方邦聯軍官或是有錢人家的子弟兵。近看可能很美。但從這裡,它們的沉重感似乎把墓園壓得死氣沉沉,好像整個地方都要流進排水孔似的。
「喔,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她嘲弄地說。
露西這次退得更遠。她幾乎是靠在雕像基座上,感覺得到天使凹凸不平的腳摩擦著她的背。第二道更陰暗、更冷冽的陰影颼颼颳過他們頭頂。她可以發誓,丹尼爾也在發抖。
他們大口喘氣,鼻子幾乎相碰,丹尼爾眼裡滿是恐懼。他們離墜落的雕像只有幾吋。
露西馬上甩甩頭。這句話是打哪兒來的?她不知道這話怎麼會跑出來,但https://m•hetubook.com•com卻是她想出來的,好像有人在她快要睡著前、把這些字安插|進她的腦海裡。這樣無意義的喋喋不休只可能是夢話;可是她現在清醒得很。
「擦拭雕像,」阿琳幾乎是唱著歌說。「我喜歡假裝我在替它們洗澡。」她邊說邊爬上巨大的天使雕像,雙腿在擋開雷電的天使手臂上搖晃,好像整座雕像不過是棵健壯的老橡樹。
阿琳暗笑一聲。「妳的戒心總是這麼重嗎?妳到底是做了什麼好事才進到這裡?」
阿琳回看露西一眼,露西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一垮;儘管她努力不要顯得困惑和沮喪。
露西陡然轉身,看見茉莉像昨天那樣站著:雙手扠腰、打了鼻環的鼻子好像在噴火。潘妮已經告訴她,劍與十字有條令人吃驚的規矩,允許學生在臉部穿環——因為校長自己不願拿下他的鑽石耳環。
露西大嘆了一口氣,那是個思鄉、寂寞的嘆息,反而讓她更想家、更寂寞,從天亮到第一堂課之間的三個小時,她該怎麼打發時間?天亮——這兩個字為什麼讓她覺得很熟悉?喔,糟了——她得去勞動服務。
然後,某種沉重深邃的呻|吟聲讓他倆都嚇了一跳。露西猛吸一口氣,看見大理石雕像項端在他們頭上搖晃,彷彿在微風中搖擺的樹枝;有那麼一剎那,它似乎在空中盤旋。
「省省吧,」特蘿絲小姐說,一隻手在喉嚨上比劃了一下。「妳浪費夠大家的時間了。現在,我確定你們都記得自己是做了什麼好事才會在這裡,你們可以在接下來的兩個鐘頭勞動服務裡好好反省、反省,兩人一組。你們知道規矩。」她給了露西一瞥,大口呼氣。「好,誰要個跟班的?」
是坎恩,黑色的V領T恤襯托出他寬闊的肩膀。他幾乎比羅蘭高出一顆頭,而羅蘭在坎恩經過時連忙讓路給他;坎恩直直走向露西。他大步向前,雙眼緊盯著她的眼睛,優雅而充滿自信,就算穿著感化院的制服還能一派輕鬆自在,不像露西總覺得忸怩不安。她有點想別開眼睛,被坎恩大剌剌地盯著令她感到尷尬。但不知為何,她像被催眠了一樣,無法轉開視線——直到阿琳站到他們中間。
「除非你們想放棄本週社交聚會的特權——」墓碑中傳來呻|吟聲,「不然我們就得耐心等待,就像我們沒事可做,直到布萊斯小姐賞臉出現。」
特蘿絲小姐雙手扠腰,穿著跟昨天很像的黑色寬大長袍。她稀薄的暗棕色頭髮梳得貼近頭皮,黯淡無光的棕色眼眸在看到露西時閃過幾許不悅,露西對生物學一向不拿手,而到目前為止,她並沒有幫自己在特蘿絲小姐的班級成績加點分。
信天翁彎身檢查支離破碎的天使。它的頭從中間直直裂開,她開始喃喃低語著大自然的力量和老舊雕像。
露西和丹尼爾呆望著天使。他們都知道它就要倒下來了。天使的頭緩緩向他們俯下,好像在祈禱——然後,整座雕像開始迅速朝他們崩塌下來。露西感覺到丹尼爾迅速抱住她的腰,好像他確切知道該怎麼做;他一隻手蓋住她的頭。在雕像倒下時強拉著她滾到地上。就在他們原本站立的地方,雕像發出巨大的破裂聲——一頭栽進爛泥裡,只剩下腳仍連接在基座上,形成一個小小的三角形,剛好夠丹尼爾和露西蹲在裡頭。
「妳沒事吧?」坎恩的眼神掃過她全身,尋找任何擦傷或瘀青,並從她肩膀拍掉一些泥土。「我看到雕像快倒下來,就趕緊跑過來想擋住它,可是來不及……妳一定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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