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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了那個派對，」她說，對那個派對的感覺稍稍改變。「在坎恩的房間，對不對？」

「安可！」阿琳大叫。然後她注意到露西從椅子上起身。「喔，太棒了，妳要高歌一曲嗎？」

其他人似乎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有潘妮羞怯地小聲叫著：「快去快回！」茉莉對著露西促狹一笑。「書呆子的愛情，」她說，假裝快要暈倒。「真浪漫。」

丹尼爾似乎點了點頭。

「不准妳再像那樣嚇我了！」凱莉在星期三傍晚時把露西臭罵了一頓。

「——如果妳不用因為分析結果而留到很晚的話。」潘妮接著把話說完。

「他們是從哪裡弄到這些的？」她大聲問道。

坎恩眨眨眼。「所以這學校才這麼刺|激，妳不覺得嗎？」他站得很挺，露西也不由得跟著站直了身體；他運動上衣裡的懷錶響得不可思議的大聲。

如果能和他獨處……

「我想那是你的拿手歌，羅蘭。」丹尼爾說，他的嘴唇劃出淺淺一笑，但露西覺得那是個尷尬的笑容、一種「請不要注意我」的微笑。

「妳相信嗎，我想我真的玩得很愉快。」潘妮說，快樂地嚼著。

坎恩將懷錶放進黑色運動外套的前面口袋裡，然後回頭走向露西。當他聽到凱莉從話筒中傳出的尖叫聲時，揚眉大笑起來。「妳敢掛我電話，」凱莉厲聲說，「妳根本什麼都沒告訴我。什麼都沒！」

丹尼爾還聽得到。露西對這個大家一直在談論的社交聚會毫無概念，但她應該在那之前和潘妮碰面。她們約好要一起過去。

露西環顧房間，看著四處發送的香檳、坎恩時髦的老牌唱盤，和在他們頭上旋轉的迪斯可彩球，彩球在每個人臉上投射出五彩星星。

陶德呆站在門口，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有人給他指示，他好像鬆了一口大氣，彷彿任何指示都好。他吞著口水，朝她們走過來。他一笨手笨腳地坐進座位，柯爾先生立刻抬起頭，用手帕將眼鏡擦乾淨。「陶德，很高興你來了。你在放映完電影後，能幫我個小忙嗎？你瞧，文氏圖是種很有用的工具……」

她所能說的、有關丹尼爾的事，都不是基於真正發生過的事情上，而凱莉很重視「男人必須努力表現出他們配得上妳」這點。她想聽到的是他為露西打開幾次門，或注意到露西的法文講得有多棒；露西從來沒辦法將那些寫著多愁善感情詩的男孩們當一回事，但凱莉並不覺得他們有啥不對勁。對丹尼爾，露西能說的事少得可憐；事實上，凱莉會對坎恩比較有興趣。

阿琳困惑地望著露西。「她真的什麼都知道。」

「惡毒鬼！」夾在阿琳和露西之間的潘妮抬起臉來。

羅蘭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只有露西注意到，在歌唱到一半時，丹尼爾起身繞過茉莉和坎恩，悄悄溜出門外。

當電吉他的低音逐漸轉強時，羅蘭站到舞台中央；那只是房間中間幾平方呎的空地，月光靜靜地照著。其他人都跟著節拍用力拍手，或用力跺腳，但丹尼爾卻低頭看錶。她直看見那晚稍早、他在大廳中對她點頭的情景；那時，坎恩邀請她參加派對，丹尼爾好像為了某種理由希望她在這兒。但現在，她出現在派對裡了，他卻沒表現出任何認可她存在的舉動。

「好了，公主，我想聽的是妳的人生，」凱莉逗她。

「我就知道！」凱莉尖叫。「告訴我他叫什麼！」

「他說的對，各位。」羅蘭大笑。「儘管大家知道，放羅伯．強生的歌會把大家嚇跑。」他拿起伯恩賽德的唱片，按下放在角落的播放機。「我們還是來點南方音樂吧！」

她搖搖頭。如果是其他事，她也許會希望有坎恩作陪。但不是現在。

阿琳不滿地嚷著：「由無聊帶舞的死亡舞會，『社交』這個辭是劍與十字典型的謊言；瞧，法律規定他們必須替我們安排社交聚會，但他和_圖_書們又很怕這種活動。棘手的難題。」

「他們說，羅蘭有辦法走私任何東西進劍與十字，」潘妮理所當然地說。「但我從沒拜託過他。」

露西很想加入派對，但潘妮看起來猶豫不決。

「丹尼爾．格里葛利！」阿琳把手拱在嘴邊大叫。

但潘妮皺緊眉頭。「我……我對這種派對很不習慣。我在圖書館的……研究小組學怎麼用多媒體簡報；妳想整理檔案，我是最佳人選，但這個——」她踏起腳尖，望著房內。「我不知道。那裡的人覺得我是書呆子。」

但他們已經安靜下來。露西可以想像丹尼爾握著葛碧的手，可以想像他俯身深情地親吻著她。強烈的嫉妒襲上露西的胸口，在角落那兒，有人嘆了口氣。

「我——我只是，呃，覺得陶德很可憐；他沒辦法參加這場派對。」露西的聲音透過麥克風迴盪著。她已經在懊悔自己撒了一個很糟糕的謊，但現在話也收不回來了。「我想去禮堂那邊，看看他和柯爾先生的討論是不是結束了。」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非跑不可？」二十分鐘後，露西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她和潘妮跑過廣場，朝禮堂奔去，準備參加神祕的星期三社交聚會；她一路上一直想追上潘妮。潘妮還是沒跟她解釋社交聚會是什麼。露西在她樓上的房間裡幾乎沒時間準備，只能快速抹上潤唇膏、套上比較好看的牛仔褲，以免萬一是那種聚會。她在遇見坎恩和丹尼爾後，快步跑回房間，還沒喘過氣來，潘妮便衝進她房裡、拉著她出門。

是坎恩正朝她走來。

「怎麼？妳不想進去嗎？」事實上，露西也有點緊張。她不曉得這類派對後來會是什麼樣子，也不曉得阿琳究竟有多可靠；如果潘妮能陪在她身邊，她會覺得安全些。

「我馬上回來，」她快活地說。在她能瞥見他臉上的失望前，她溜出門、踏進走廊。在派對的震耳欲聾後，她現在耳中一片寧靜，一會兒後，她才聽見角落傳來的輕聲細語。

露西困惑地看著；她在多佛甚至不知道怎麼偷拿到酒。在那裡，被禁止的外界項目還比較少呢！坎恩回到劍與十字不過是幾天前的事，但他似乎已經知道該怎麼把自己所需的每樣東西走私進來、辦一場整個學校似乎都會參加的狂歡酒會。而房間裡的每一個人好像都覺得這很正常。

露西停下腳步，停在一塊看起來很可怕的爛泥地前。「誰告訴我，我們究竟要上哪兒去！」

「知道了，媽——」露西放聲大笑，安於讓凱莉氣呼呼地痛罵。「放輕鬆，」一瞬間，她為自己沒有利用這個機會打電話給母親而頗有罪惡感；但她也知道，凱莉如果發現露西沒有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她，肯定會抓狂。而奇怪的是，聽到凱莉歇斯底里的聲音總能讓她平靜下來，這是她倆能變成密友的眾多理由之一：她密友誇張的妄想真能讓露西恢復平靜，她可以在腦海中看見凱莉正在多佛的宿舍房間裡、在亮橘色的地毯上走來走去，額頭和鼻梁上抹著吸油面霜，修指甲的海綿夾在尚未乾透、塗著桃紅色指甲油的腳趾間。

她望著丹尼爾的背影，知道自己得回答坎恩的派對邀約；這不應該這麼難的，但丹尼爾轉身，用悲哀的眼神看著她。這時，她身後的電話響起，坎恩伸手拿起聽筒，對她說：「我要接電話了，露西。妳會來派對吧？」

丹尼爾。丹尼爾。露西清清喉嚨。「坎恩。」

「那個討論動物標本剝製術的研討會？」

「不！」露西立刻說。她是很想繼續和凱莉聊天，但坎恩會來這兒，可能也是想和某人聊天。不像這學校的許多學生，坎恩一直對她很好，她不希望他放棄打電話的機會，特別是現在——她太緊張了，沒辦法和凱莉聊他的話題。

「露西？哈囉？」凱莉在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很不耐煩。「妳好奇怪，妳是不是有事沒告訴我？難道妳已經找到某個取代我的感化院同學了嗎？那男生怎麼樣了？」

「才不是！」露西搖頭，拚命否認她想聊的是男孩……直到她察覺坎恩只是在開玩笑。她的臉又紅了，決定回敬他一個玩笑。「我是說，我告訴她，這裡連一個好男孩也沒有。」

坎恩偷偷將用塑膠杯裝的香檳塞進露西手裡。她不禁紅了臉，試圖用笑掩飾尷尬，其他人則大聲附和阿琳道：「敬露西！敬肉塊小姐！」

當他的眼神遇上她的，露西覺得尷尬，直覺想轉開頭：但在她能轉開之前，坎恩露出大大的微笑！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她突然覺得自己就算被抓到在盯著他，也沒什麼好羞愧的。當他舉起手跟她打https://m.hetubook.com.com招呼時，露西不禁想到，丹尼爾在抓到她偷窺他時，那些截然相反的反應。

不管她是哪一點迅速吸引了坎恩，露西都不想走錯一步、把事情搞砸。他很受歡迎，又懂得體諒別人；他的關注讓她不只覺得受寵若驚。他讓露西在這個古怪的新學校裡覺得更加自在；她知道，如果她回應坎恩的讚美，她一定會變得結結巴巴，因此她只是笑，他也跟著笑了，然後將她拉過來，再擁抱她一次。

「被切斷了？」坎恩靠在露西身邊的電話亭牆上。他的黑色眉毛還是彎彎的。「我有三個妹妹，用聞的都知道話筒那邊是妳最要好的朋友。」他傾身向前，彷彿要聞露西身上的味道，逗得露西輕笑起來……然後身體一僵。他的突然靠近令她心跳加快。

「妳來了。」他說，對著露西微笑。即使在幽暗的光線中，他的嘴唇仍淡淡地發亮；當他抱住她時，她覺得自己好安全，好嬌小，可惜，那只維持了一秒；然後他便轉身和另外兩個女孩點頭打招呼，露西覺得有點驕傲，因為她是唯一得到擁抱的人。

露西回過頭。當她看見阿琳那蒼白、削瘦的身影正慢跑著要追上她們時，覺得自己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哪個怪胎說過妳是正常人了？」阿琳用手肘推推露西，指指地面。「小心流沙！」

「好，你們這群社會的棄兒，」羅蘭大聲說話好引起大夥兒的注意。唱機安靜下來，只剩歌曲之間的靜電聲。「現在開始，我們要開放麥克風——誰想唱卡拉OK?」

「是不能再發生，」丹尼爾低語，但聽起來像是戀人在吵架。「妳答應過妳會在那兒的，結果妳沒去。」

露西看了手錶一眼，心往下沉。她和凱莉還說不到十五個字——她的十五分鐘怎麼就到了？

「敬露西——」她舉杯，給露西一個耐心十足的微笑。「她剛才顯然心不在焉，沒聽到我那篇歡迎演講，因此她永遠不會知道我講得有多棒——對不對，羅蘭？」她俯身靠近羅蘭，羅蘭拍拍她的膝蓋，表示肯定。

「他覺得妳很美，等等等等的。我告訴過妳，那個短髮讓妳看起來像奧黛莉；趕快把精彩的部分告訴我。」

「哈！」她們身後爆出一聲大笑。

「去吧。」潘妮說，對著露西揮揮手。

「妳保證過每個小時都會和我聯絡，」凱莉繼續指責她，「我以為妳被生吞活剝了！或是他們給妳穿上綁住瘋子的約束衣、妳得咬破袖子才能抓臉上的癢。我真的氣炸了，妳可以下十八層地獄——」

阿琳聳聳肩，從包包裡拿出一大包爆米花。「我只能照顧一、兩個新生，」她說，將一顆沾滿奶油的爆米花丟給露西。「妳運氣很好。」

這次陰影來襲時，露西正等著它們。然後她開始思索，用手指數它們來訪的次數，她驚覺陰影出現的次數愈來愈頻繁，露西不懂這是因為她在劍與十字太過緊張……或是別有原因。以前從來不曾這麼糟糕過……

等等，他們以為她喜歡陶德？喔，誰在乎——露西現在真正希望停止想念的人，是她打算出門去追的人。

它們在禮堂上方徐徐流動，然後沿著電影螢幕四周蜿蜒滑行，最後像潑灑的墨水般循著地板線條前進。露西緊抓著座椅，感覺恐懼沿著腿和手臂慢慢往上漲、傳來陣陣刺痛。她繃緊全身肌肉，無法遏止地顫抖。有人捏了她左膝蓋一下；她轉頭看著阿琳。

阿琳盯著露西一會兒，用舌頭舔了舔牙齒。然後，她朝露西身後看去，像是直接看穿她的身體。

房間的燈光消失，露西轉頭四望，直到眼神落在坎恩身上。她立刻想起和凱莉短暫的通話，還有凱莉總是說，看電影是瞭解一個男孩的最佳方式，因為有些事光靠聊天看不出來。看著坎恩，露西認為她瞭解凱莉的意思：她用眼角餘光偷瞄坎恩的反應，觀察他覺得電影哪裡好笑、在他大笑時跟著笑，感覺還挺刺|激的。

「今晚，親愛的，」阿琳懶洋洋地說，「我們應該會很好過，我們要做的只有在劍與十字的影音圖書館裡睡過一場電影，而這個圖書館只有三部電影。妳想今晚會播哪部？《外星戀》（Starman）、《跳火山的人》（Joe Versus the Volcano）或《老闆度假去》（Weekend at Bernie's？」

「妳是要效忠派對？」阿琳回嘴，「還是效忠紅色？」

「你得信任我，蜜糖，」她聽見葛碧說，那甜美的嗓音讓露西立刻決定要痛恨這個女人。「我是你的唯一。」

「其實不會那麼難熬——」阿琳深表贊同。

露www.hetubook.com.com西看著坎恩，他正緊盯著丹尼爾。他轉過身來，露西覺得他不需要那麼大聲說話。「差點忘了告訴妳，在今晚的社交聚會後，我房裡會舉辦個小型派對。我很希望妳能來。」

「我可不想惹火任何人，」坎恩開玩笑地指著正傳來凱莉嚷嚷聲的話筒。「我的時間讓妳用，妳下次再還我就行。」

丹尼爾。她可以在任何地方認出他的聲音，但她不確定他在跟誰說話，一個女孩。

「然後因此錯過，」阿琳咧嘴而笑，領著露西朝第二排椅子走去，低語道：「之後的派對。」她們終於說到重點。露西咯咯輕笑。

說人人到。她從舌尖吞下這幾個笨得可以的字眼：他給我他的吉他彈片。它還放在她的口袋裡。坎恩看起來很正常、一派輕鬆，幸好他似乎沒聽到她剛才說的話。他也許是劍與十字中唯一一個沒在下課後立刻換掉學校制服的學生。但他穿著黑衣顯得很帥氣，不像露西，看起來活像雜貨店裡的收銀小姐。

然後，他來得正是時候。這個帥氣的男孩穿著洞洞牛仔褲和更破爛的白色T恤，立刻解救了她。他看起來倒不像是救命天使——他彎著腰，無精打采地捧著一堆厚書，灰色眼眸下有灰色的黑眼圈。丹尼爾看起來好像有點兒醉，金髮遮住了眼睛；當他的目光停駐在露西和坎恩身上時，露西看見他瞇起眼睛。她立刻苦惱地想，自己又做了什麼惹他不開心的事？她幾乎沒察覺這時發生了件大事：大廳大門在他身後關上時，陰影從門縫下迅速滑過、鑽進黑夜。就像有人拿著吸塵器、將大廳裡的所有灰塵吸得一乾二淨。

當三個女孩經過門口的金屬探測器時，潘妮說：「坐在他旁邊的人得自動幫他傳閱他每週的『心理健康』調查報告。」

「《外星戀》。」潘妮發出一聲呻|吟。

「喔，沉默的格里葛利又要安靜地度過一個派對，」羅蘭對著麥克風說。「你確定，你不想唱你的〈地獄追逐我的足跡〉版本嗎？」

葛碧？丹尼爾溜出派對去見嬌滴滴的金髮葛碧？「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葛碧繼續說道，「我發誓——」

丹尼爾和羅蘭旋風般衝進門，但他們遲到了，蘭蒂早已經點過名。他們來得太晚，因此唯一剩下的座位是房間前方的地板，他經過放映機投射的光線，露西第一次注意到他脖子上戴著一條銀項鍊，某種像獎章的東西塞在他的T恤裡。然後他彎下身子，完全消失在她視線外。她這次甚至沒辦法看見他的輪廊，因此也不會被發現她又在盯著他。

「不要！」丹尼爾立刻大叫回來。

茉莉偷偷靠近她，在她耳邊簡短地低語：「敬露西，她永遠不會知道真相。」

「這個，還沒發生什麼真正的大事。」

「所以，」潘妮補充道，「他們就安排了這些無聊的電影之夜，然後是有關電影的演說，或是——老天，妳還記得上學期嗎？」

潘妮拉開「禮堂」厚重的金屬大門，露西後來發現，所謂的「禮堂」只是個好聽的說法——它是個不起眼的老舊房間，低矮的天花板、排好的椅子對著一面空蕩蕩的白牆。

「抱歉，」他的嘴唇困惑地抿成一條線。「我以為，我登記的電話時間是從七點開始。」他聳聳肩。「我一定是搞錯了。」

「這個——」露西打住她的話。大廳的腳步聲讓她安靜下來，她上半身探出電話亭，伸直脖子，看到底是誰打攪她這三天以來最快樂的十五分鐘。

「我猜猜，」坎恩挺直身體、抬高下巴，「她想知道所有有關感化院壞男孩的事？」

透過電話。露西可以聽到凱莉的小電視正在播放〈羅馬假期〉，露西最喜歡的一幕是奧黛莉．赫本在葛雷哥來．畢克的房間裡醒來、認為昨晚的事不過是一場夢。露西閉上眼。試圖回想這幕。露西模仿奧黛莉懶洋洋的腔調，講了一句凱莉定知道的台詞：「有個男人對我很壞。真是太棒了。」

潘妮摸摸袖子邊緣，聳聳肩。她正要回答時，她們身後的門砰地打開來。一朵香菸煙霧和震耳欲聲的音樂迎面撲來，突然間，坎恩敞開的雙臂歡迎著她們。

突然間，她的雙手沒地方放，只能繞住他的脖子。坎恩抱緊她，將她稍微抬離地面時，她覺得有點飄飄然。

「毛骨悚然。」潘妮搖搖頭。

「我很高興妳真的來了，」他說，將手放在她腰上，彎著頭，這樣她才能在吵雜的房間裡聽到他的聲音。那兩片嘴唇看起來很可口，尤其在它們說「有人敲門時我總是嚇一跳，希望那是妳」的時候。

但不知為何，她和圖書沒有這麼做。

露西在適應幽暗的房間時，禁不住地眨眼。房裡充斥著刺耳的音樂，但她可以聽見阿琳的狂笑聲，坎恩在她身後關上門，拉住露西的手，阻止露西走入人群。

他是指哪裡？什麼時候？露西心下一陣痛苦，她沿著走廊慢慢前進，試著保持安靜。

「噓，」露西對電話發出噓聲。「坎恩，等等，」她叫道，把話筒拿離嘴邊。他已經快走出大門了。「等一下，我正——」她吞吞口水，「我正要掛上電話。」

「我很抱歉，」不管她是誰……她說話時都帶著獨特的南方鼻音。

不幸的是，露西不認為在劍與十字的生活有什麼「太棒了」的事。她又想到丹尼爾，呃，這是今天她第十八次想到他，她發覺她的人生和〈羅馬假期〉的共同點在於，她和奧黛莉都碰到一個非常無禮、又對她們不感興趣的傢伙。露西把頭靠在電話亭那米黃色的亞麻牆壁上。有人在那裡刻了「等待時機」幾個字，在正常情況下，露西會對凱莉和盤托出丹尼爾的事。

「嗨，陶德，」她叫道，輕輕揮動指尖。她推著露西坐進一張椅子，然後在隔壁安全的位子上坐下（離柯爾先生還有兩個座位），拍拍柯爾先生旁邊的座位。「過來和我們一起坐，陶德！」

「嗯，這裡有個男孩，」露西對著電話低語。

丹尼爾只是對著他們點點頭，經過時也不曾放慢腳步。

「不！」露西可不想在一大群人面前唱歌，但她也不想透露自己起身的真正理由。她現在陷入兩難——站在她劍與十字的第一場派對當中、羅蘭將麥克風舉到她嘴邊；這下該怎麼辦？

「那是像……舞會之類的東西嗎？」露西已經在腦海中看見丹尼爾和坎恩跳著舞、越過舞廳地板的畫面。

一小時後，阿琳把眼睛貼在坎恩那漆成青銅色的宿舍房間門上的窺視孔。「呦嗬，」她幾乎哼起來，咯咯輕笑。「慶典在這兒呢！」

露西在坎恩身邊愣住，突然開始打顫；某種黑色的東西往下直撲大廳。陰影似乎以非常從容的方式跳過天花板，在某個地方形成一片漆黑，然後是下一個地方、再移往下一個地方。糟糕，當陰影抵達時，她和某人單獨相處總是沒好事——特別像現在，坎恩全副精神都放在她身上。她可以感覺到自己開始痙孿，想要鎮定下來，但黑暗繞著天花板的風扇旋轉狂舞。她還可以忍受。暫時，也許。但暗影也發出最可怕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露西以前看小貓頭鷹從蒲葵樹上摔下來、窒息而死發出的聲。她希望坎恩別再盯著她。她希望能有其他事轉移他的注意力。她希望——

「他們難道不會懷疑嗎？」潘妮問。

坎恩身後，狹小陰暗的房間擠滿了人。羅蘭正站在角落的唱盤旁，在紫光燈中舉起一張唱片。露西幾天前在中庭看到的那對情侶正在窗前卿卿我我；穿著白色牛津衫、看起來像預備學校學生的那群男孩聚在一塊兒，三不五時打量著女孩們。阿琳毫不浪費時間，直接穿過房間到坎恩的桌前，它現在看起來像個吧台；她立刻將一瓶香檳夾在雙腿間。一面大笑一面試著把軟木塞拔開。

露西緊扣十指，雙手托住阿琳的黑色靴子。她看著阿琳踩上她的手指，用圍巾蓋住走廊的監視攝影機螢幕；然後她把手伸進機器後方，關掉機器。

「別叫我媽！」凱莉火氣很大。「老實招來。其他人是什麼樣子？他們是不是都像電影裡演的那麼恐怖，狂吞利尿劑？妳的課呢？食物好不好吃？」

她從冒出爆米花的魔法包包裡抽出一條粉紅色的羽毛圍巾。「幫我一把。」她對露西說，晃了她抬起的腳。

她只知道他的眼神對她造成什麼影響。房裡其他人的身影變得模糊，而她像融化了似的，倘若不是阿琳爬到桌上、在空中高舉著酒杯，大聲叫著露西的名字，她可能會整晚盯著丹尼爾。

丹尼爾．格里葛利出現。

露西咬下一塊甘草，啜飲冒泡的香檳。兩者的組合不是很搭，有點像她和茉莉。「茉莉是對大家都很壞，還是只對我特別？」

「星期三晚上，」潘妮平淡地說：「社交聚會。」

這是她的機會。當她周遭的每個人都在鼓掌叫好時，露西慢慢站了起來。

坎恩正甩著一只金懷錶，長長的金鍊纏繞在他的食指上。露西幾乎像被催眠似地盯著甩動的閃亮弧度好一會兒，直到坎恩蓋起錶蓋、將懷錶握在拳頭裡。他低頭看看錶，然後抬頭看她。

「凱莉，」她說，對著話筒嘆氣。「我得掛電話了。我會馬上再打給妳——」但此時，她只聽見一陣模糊的嘟嘟聲。原來十五分鐘一到，電話就會自己斷線。現在，她看ｈｔtｐs://www.hetｕboｏk.cｏm•coｍ見電話基座的計時器上閃著零分零秒，她們甚至沒說再見。這下可好，她得等上一整個禮拜才能再打電話。時間在露西心中像海灣般向前無盡延伸。

結果，〈外星戀〉不是很有趣，但其他人不斷模仿傑夫，布里吉（Jeff Bridges）的模樣倒是令人發噱。露西幾乎無法專注在情節上……更何況，她脖子後頭有種不舒服的冰冷感。她有預感：有事情要發生了。

「我們可不想坐在柯爾先生旁邊，」阿琳解釋道，指指那位老師。他正埋頭專心讀著一本厚書，周圍有幾張空椅子，其他位子則快被坐滿了。

「直接說，別拐彎抹角；我感覺得出有內幕。從頭跟我說。」

她可以感覺到陰影在她椅子底下拉扯她的腳。它們整場電影都停留在那兒，異常的沉重；露西覺得每分鐘都像永恆。

「會，」露西對坎恩說。「我會去。」

也許，當阿琳說羅蘭有辦法弄到東西時，就是這個意思。羅蘭唯一弄不到、而露西又渴望至極的東西，大概是手機。但，話說回來……坎恩說過，不要聽阿琳對學校內部作業的鬼扯。乍聽之下好像很有道理，除了他派對的成功大部分要歸功於羅蘭之外。她愈是想解開心底的疑問，事情似乎愈是兜不攏。她也許該努力和大家「和樂共處」，這樣才會受邀參加派對。

要是在幾天前，露西會害怕地畏縮。但是今晚，她只是翻個白眼，轉身背對茉莉。這女孩的話總是讓露西毛骨悚然，但露西若是表現出來，只會更鼓勵她，所以露西這次只是彎身和潘妮擠在一張椅子上，潘妮遞給她一根黑色的甘草。

「等等，」露西說，輕手輕腳地繞過泥水，在接近學校辦公室時降低了聲音。「如果妳們都看過這些電影那麼多次了，幹嘛還趕著跑去看？」

有那麼一剎那，潘妮看起來好像要回答一個不同的答案；但，後來，她只是輕拍露西的背。「她平常就那麼迷人，親愛的。」

「妳沒事吧？」阿琳用嘴形無聲地問。

露西仍然站在門邊；她聽見軟木塞拔起的「嗷」聲，大夥兒一陣歡呼，然後阿琳大叫：「露欣達達達，進來這裡；我要舉杯慶祝。」

潘妮慢慢翹起嘴唇，然後把羽毛圍巾拿來繞在肩上。「喔，有什麼好怕的！」哪說，踩著咚咚的腳步帶露西走進房間。

「老是遲到的人從來不備自己正以各種方式打亂總是準時和保持正常的人的時間表！」在她們啪答啪答跑過特別潮濕的一塊草地時，潘妮這麼告訴露西。

「我只是說還有更聰明的辦法。」當阿琳跳下來時，潘妮哼了一聲。阿琳把圍巾繞在露西肩上，露西大笑，開始跟著她們在門外就聽得到的摩城音樂舞動，但是當露西把圍巾遞給潘妮時，才驚覺潘妮依然很緊張。潘妮咬著指甲，額頭冒汗。她在濕熱的南方九月天裡穿了六件毛衣——卻從不覺得熱。「怎麼回事？」露西身體靠近她，輕聲低語。

那時太陽剛下山，露西跑進劍與十字位在辦公區前方中央、封閉的米黃色電話亭。沒什麼隱私，但至少沒人在附近徘徊。她的手臂還因為昨天的墓園勞動服務而痠得要命，她的自尊也還因為他們一被拉離雕像之下、丹尼爾就棄她而去的舉動而更覺受傷；但在這十五分鐘內，露西努力將這些負面情緒從腦海中排除，盡情吸收她的密友在這分配的短短時間裡所說的每個活潑、瘋狂的字眼，能聽到凱莉的高八度音真好，露西真的不在乎凱莉正對著她鬼吼鬼叫。

露西皺起眉，給她一個「得了吧」的表情。「他們覺得我是傻瓜，我們則覺得他們都是瘋子。」她縱聲大笑。「大家難道不能好好相處嗎？」

露西無視於茉莉的嘲笑，輕快地跑向門口；坎恩抱胸擋住她。「我陪妳去？」他充滿希望地問。

露西點點頭。抱住自己的肩膀，假裝只是覺得冷，她希望她是真的冷，但這種特別的寒顫和劍與十字過強的冷氣無關。

當他把她放下，露西轉身看著其他人，結果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丹尼爾。她還以為他不喜歡坎恩。儘管如此，他正盤腿坐在床上，白色T恤在紫光燈中變成紫羅蘭色。露西一旦發現他，便很難將眼神移開。這說不通，因為她身後就站著一個帥呆了的友善男孩，還親切地問她想喝什麼。而另外這個非常不友善卻也帥斃了的男生正坐在她對面，她實在不該將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更糟的是，他正盯著她。丹尼爾瞇著眼，眼神如此強烈、神祕，露西忍不住想，即便她看過這個眼神上千次，依舊不可能參透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