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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天使1

作者:蘿倫.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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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派天真

九、一派天真

「搞什麼……」茉莉低聲咕噥,她清清喉嚨,站起身。「嗯,妳說路西法的嘴是煉獄的最深處,是所有背叛者最後的淪落之地,但在我看來。」她流暢地說著,彷彿她早已彩排過這些話。「我覺得地獄中最折磨人的地方——」她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露西良久,「應該不是保留給背叛者,而是保留給那些膽小鬼的,那些最軟弱、最沒骨氣的窩囊廢。因為對我而言呢,背叛者至少做了選擇,但膽小鬼呢?他們只是一逕兒地咬著指甲,什麼也不敢做,我認為這樣更糟。」她大聲地說:「露欣達!」然後清清喉嚨。「這只是我的淺見。」她坐下。
「妳覺得這場考前總複習課怎樣?」丹尼爾似乎有點疏遠、僵硬,好像他們以前從沒交談過。也許他是在開玩笑。
當其他學生趕著收拾背包、衝出教室時,露西打開阿琳的紙條。
但並非如此。露西每天都在證明——尤其是事關丹尼爾時——她就無法做出能歸類到「正常」或「聰明」這兩大範疇的任何事。
「折磨一場。」露西回答。當聰明女孩假裝她們不擅長某事、只因為她們認為那是男孩們想要聽的話時,露西總是很嗤之以鼻;但露西現在可不是在假裝,這堂總複習真的是場折磨。
「很好。」丹尼爾說,似乎很開心。
「說的對,」丹尼爾輕聲說,投給露西最後一瞥。「我們走吧。」
「光吃麵包不會飽吧,不是嗎?」他說。
「那麼,茉莉,如果妳對地獄的結構有其他觀點,我很樂意聽聽妳怎麼說。」
「我們都知道,是哪位邪惡的天使向上帝開戰吧?」蘇菲亞小姐問道,彷彿她是在圖書館中向一群小孩唸故事書。露西幾乎以為會聽到大家稚嫩地回答:是的,蘇菲亞小姐。
「你也不喜歡?」
感覺像過了好幾個小時。他們依然全被困在教室裡,而蘇菲亞小姐才剛從創造萬物講到天堂大戰;他們甚至還沒說到亞當和夏娃。露西的胃抗議似地咕嚕作響。
告訴我,他沒有跟妳說「有個女孩曾傷得我很深」那老掉牙的話吧?
「九天九夜,」蘇菲亞小姐說。「撒旦和他的天使不斷墜落,離天堂愈來愈遠。」
「也許『喜歡』不是正確的字眼。」他在苦思良久後這麼回答。「這是我的家族專長……我們研究這些東西;我就是對這些事有種親切感。」
穿著黑綢長洋裝的https://m.hetubook.com.com蘇菲亞小姐現在站著、在空中高舉拇指優雅交纏的雙手,準備擺出下個姿勢;窗外,一朵雲遮蔽了太陽。露西將注意力轉回講台上,突然發現蘇菲亞小姐身後的牆上真的出現了影子。
從蘇菲亞小姐開始講課以來,課堂上似乎至少有一位學生耐心聽她說的每一個字。也許,那是因為露西不是在信仰中成長的,不像其他學生;也許,她只是覺得蘇菲亞小姐很可憐,但她頓時有股衝動,想轉身噓那個說風涼話的學生。
「你們應該還記得去年讀的《失樂園》。當上帝賦予祂的天使自由意志時,」蘇菲亞小姐對著別在象牙色衣領上的麥克風輕聲低語,拍動著她纖細的手指,彷彿天使完美的羽冀,「卻有位天使跨越了界線。」蘇菲亞小姐的嗓音戲劇化地降低,露西靜靜看著她的食指扭曲起來,天使羽翼於是化為魔鬼頭上的角。
所以她是唯一假裝在記筆記的學生,其他人甚至沒注意到從西邊窄窗射入的暮光,使得蘇菲亞小姐的手製燈箱舞台效果大打折扣。當露西起身拉上滿是灰塵的百葉窗時,她希望其他學生不會因此注意到她有在專心聽課。
她看著丹尼爾和羅蘭離開。他沒有回頭,而丹尼爾每遠離她一些,就讓她覺得自己愈來愈古怪,而且孤單。
她那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剛好伸出來、攫住飛機;露西可不想讓她贏得這場戰爭。她把紙飛機從茉莉手中搶回來,機翼從中間大聲裂開。在蘇菲亞小姐陡然轉身前,露西剛好來得及把破掉的紙條放進口袋。
露西閉上眼睛,呼了口大氣。那只是一場夢。不幸的是,這裡才是她的現實。
當陽光輕撫過露西的頸背時,她突然發覺已經在這個教室裡坐了好久。早晨在上世界史時,她看著東邊的陽光照在柯爾先生日益稀疏的頭髮上,閃耀如鬃毛;在信天翁的生物課上,露西忍受著悶熱的午後。如今幾近傍晚,太陽已繞過整座校園,而露西幾乎不曾離開過這張桌子。她的身體跟屁股下的金屬椅一樣僵硬,她的心則像她放棄做筆記的鉛筆一般毫無動靜。
她的筆跡陰沉、憤怒而瘋狂,露西可以想像她揚起高高的顴骨,發出冷笑。又餓又昏的情況下,露西開始憤怒地在茉莉和圖書的紙條背面潦草寫上她的回答。她會以現今最偉大的女歌手兼作曲家露欣達.威廉斯的名字命名,因為她的父母是在一場因大雨而差點叫停的演唱會中認識的;她母親踩到一只塑膠杯、差點摔倒在泥地上,因此跌入她父親的臂彎中。從那時候起,二十年來,她從未離開過那個臂彎,所以她的名字代表某件浪漫的事,而老是惡言相向的茉莉又有什麼優點?如果這學校裡有任何人像撒旦,他不會是露西,而是茉莉。
「前幾天就這樣不告而別,我想我欠妳一個道歉。」丹尼爾說,口氣很正式,反而顯得古怪,露西不知道是否該接受他的道歉,但他沒給她時間反應。「我想妳是平安回到陸地上了。」
「沒錯,」蘇菲亞小姐說,莊嚴地點了點頭。她大概有重聽。「我們現在叫他撒旦,但長期以來,他有許多偽裝——梅菲斯特,或彼列,對某些人來說,他甚至叫路西法。」
令人詫異的事發生了:陰影像受傷的狗般咻地往後縮回。這是露西第一次還擊。
「問題在於:妳為什麼自以為瞭解我的家族——或我本人?」
她的話讓露西想起某件事。她回頭看兩排外的丹尼爾,他的眼神與她的正對半秒後,便轉開,埋首於筆記本中,但那個無比短暫的對望已然足夠,她完全想起來了:她昨晚作的夢。
「謝謝妳,茉莉,」蘇菲亞小姐嚴肅地說。「我想我們都受惠良多。」露西可沒有。她只聽茉莉瞎扯到一半,胃就開始出現古怪、噁心的感覺。
露西覺得胃正往下沉,她在丹尼爾充滿警覺性的眼裡看見:警告!小心跟蹤狂。露西知道,自己又把他們的關係搞砸了。
她轉向教室另一頭,直視阿琳的眼睛。阿琳歪著頭,嘴巴期望地張開。
這時,露西想到阿琳那張別有內情的紙條仍平攤在她桌上。她用力吞了口口水,連忙將紙條塞進口袋裡。
那頓飯——不是晚餐,甚至稱不上午餐,不過是一些在傍晚時分填飽肚子的點心——對露西來說真是再悲慘不過,在以肉為主食的學生餐廳裡,露西幾乎找不到可以吃的東西。蘭蒂只推出一車令人望之沮喪的三明治和幾壺溫水。
「她說得沒錯,露西。」阿琳現身,怒目瞪著坎恩。「誰知道他在裡面下了什麼藥?」
但是,後來她覺得很有罪惡感。蘇菲亞小姐是所有教職員中最親切的一和*圖*書個,前幾天她甚至把露西輕拉到一邊,和露西討論她已落後太多的族譜報告。當蘇菲亞小姐再度就資料庫指令跟她講了一小時後,露西不得不裝出感激萬分的模樣,她覺得有點羞愧,但裝笨遠比承認自己因滿腦子都在想某位男同學、所以沒時間做搜尋任何報告內容好得多。
露西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在說什麼,她的心飄回那間發出霉臭味的老舊地下倉庫,她在那兒偷看了丹尼爾只有一頁的檔案,檔案上明明說,丹尼爾.格里葛利絕大部分的時光是在洛杉磯市立孤兒院度過的。
「露欣達和茉莉,」她抿緊嘴唇,雙手穩穩放在講台上。「我希望妳們兩個覺得需要私下交換紙條——冒著不尊重教師的風險——來討論的事,能跟全班同學分享一下。」
「這是什麼?」她問道,按捺住一個微笑。
茉莉坐在露西前面,已經拿椅子不斷往後撞露西的桌子一個小時了,目的顯然是想把露西給逼瘋;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將一張紙條從肩膀往後扔,丟到露西桌上。
丹尼爾那雙帶著紫羅蘭斑點的灰眼眸看起來很平靜。自從跟他在湖邊分手後,露西已經有兩天沒跟他說過話了,他彷彿在離開她的這段時間內重新恢復了生氣。
她嘆口氣,手撐在下巴上,記起她忘了把茉莉的紙條扔回去。她仍將它折好,放在手中,現在想來,她打算做的事既愚蠢又魯莽;還是最好不要回應,別讓茉莉知道她能影響露西的心情。
這些手影戲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她和其他學生才五歲嗎?
茉莉也看到了。
露西連忙想理由。倘若她不快點想一個好藉口,茉莉會先發制人,害她無地自容。
三明治裡包的是冷切肉、美乃滋和乳酪,露西羨慕地看著潘妮吞下一塊又一塊,邊吃邊在麵包上留下齒痕。露西正打算把三明治裡的香腸拿掉,坎恩這時卻靠了過來,打開拳頭,露出手心裡一小堆新鮮無花果,深紫色的果皮在他手中閃爍如寶石。
那些陰影。她往看見它們之前便感覺到它們的存在,像地面冒著泡騰起的焦油,一縷黑暗的觸鬚繞上她的腰際,露西驚懼地往下瞪著;它拼命地扭動,想鑽進她的口袋;它想奪走阿琳的紙飛機。她還沒讀過那張紙條呢!她將拳頭深深埋進口袋裡,用兩根手指和她所有的意志力將陰影捏出去。
那張紙條——她一定還在等露西讀那m.hetubook•com•com張紙條。
她瞪著茉莉剛染完不久的紅色短髮,露西正準備把折好的紙丟向她,就算惹她生氣也無所謂時,蘇菲亞小姐將她的注意力拉向燈箱。
「然後他們降落,」蘇菲亞小姐說,將雙手放在講台上,「在地獄的熊熊烈火之中。」
露西今天一整天都沒機會和阿琳單獨說話,但她怎麼會知道露西和丹尼爾跑走了呢?當蘇菲亞小姐忙著用手影呈現九層地獄時,露西看著阿琳的另一架紙飛機準確地瞄準目標,往她桌子這邊滑行。
「丹尼爾,」羅蘭從他們身後探出頭來,將手放在身穿T恤的丹尼爾肩上。「你想待在這裡、等著是否還有長達一年的講課,還是我們該閃人了?」
星期一傍晚,蘇菲亞小姐站在奧古斯汀大教室前方的講台後,想用兩隻手表演一段手影戲。她緊急召集宗教課的學生,在明天的期中考前做最後總複習;既然露西晚來了一個月,要追的進度一定很多。
「別吃那些。」葛碧的手突然撲下來,從露西手中攫走那些無花果,將它們全扔進了垃圾桶。她再度打斷另一場露西的私人談話,在露西空空如也的手掌放上一把從販賣機買來的花生巧克力。葛碧頭上綁著一條彩色頭巾;露西想把她的頭巾扯下來,也丟到垃圾桶去。
蘇菲亞小姐雙手高舉過頭、手掌向上,對著空氣拱成杯形;當她放下手時,手指留在牆上的陰影奇蹟般地像拍打的手臂和腿,活像某個人從橋樑或建築物上往下跳似的。這景象如此古怪、陰暗,但又如此似曾相識,露西不禁緊張起來。她無法移開眼神。
「誰知道?」蘇菲亞小姐又問。
蘇菲亞小姐將燈箱關掉。「我想,今晚我的關節炎又犯了,而且很痛。」她咯咯輕笑,期待大腦麻痺的學生和她一起發笑。「如果你們讀過我指定的、有關《失樂園》的七篇評論,就不必擔心明天的考試。」
那是她與丹尼爾在湖畔景象的修正版。但,在夢中,當丹尼爾說再見並跳回水中時,露西鼓起勇氣跟上他。湖水溫暧而舒適,她甚至沒感覺到渾身濕透。好幾群紫色的魚兒聚集在她周遭。她奮力迅速向前。剛開始時,她以為那些魚在幫肋她、將她推往丹尼爾和湖岸;不久後,魚群竟開始遮蔽她的視線,她眼前一片模糊、再也看不到他。魚兒變得暗影幢幢、邪惡萬分、愈來愈逼近她,直到她什麼都看不見https://m.hetubook.com•com:她感覺自己在往下沉、滑入湖底深處的淤泥中。不能呼吸不是問題,而是她無法重新一鼓作氣、往上游去。她永遠失去了丹尼爾。
「羅蘭!」阿琳低聲叫著。
她突然脾氣暴躁起來,因為又累又餓。這二十個選修蘇菲亞小姐宗教課的學生,沒有和其他人一起排隊去吃晚餐,而是被告知,如果他們參與這個「選擇性」的——潘妮告訴露西,這幾個用字根本與事實不符——研討會,學校會把晚餐直接送來班上,以節省時間。
露西不由得大笑,因為阿琳顯然是在開玩笑;不過當沒有人跟著笑時,她連忙閉上嘴,在蘇菲亞小姐叫全班坐好時,把巧克力藏進口袋裡。
這話一針見血。她絕對需要和阿琳談談,探聽她到底知道多少丹尼爾的事。但首先……
露西……路西法……兩者有任何關聯嗎?
然後,丹尼爾突然從底下出現,雙臂像風帆似地敞開;它們驅散了陰影魚群,包裹住露西,兩人便一同直衝回湖面,他們破水而出、愈飛愈高,經過那塊岩石和他們放鞋子的那棵玉蘭樹。幾秒後,他們高到露西甚至無法看清地面。
有人在露西身後咕噥道:「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老套。」
「為什麼妳會這麼想?」丹尼爾譏諷地問。
丹尼爾就站在她跟前。他的銀色皮帶扣環正在她眼前發光。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抬頭看他。
「茉——茉莉只是在說,」露西結結巴巴地回答,「她不同意您對九層地獄的說法。她有自己的意見。」
當然——顯然——她在幾分鐘前早該閉嘴。比方說,她該忍住洩漏任何丹尼爾檔案細節的本能衝動。一個聰明、正常的人會閃避這種對話,或是改變話題,或是,至少閉上嘴巴吧?
妳不是在做跟撒旦有關的白日夢吧?妳和丹尼爾.格里葛利星期六下午是偷溜到哪裡去了?
一架紙飛機停在她的左手臂上。她轉頭望向教室最左邊的角落,阿琳端坐著,誇張地眨著眼睛。
她試圖擠出一個微笑。她原本想告訴丹尼爾那個夢,但好在她打消了念頭;那會很奇怪。
「我不知道你有家人。」她說。
「倒不會。」他莫測高深地說,露西這下希望她剛才有撒謊了;她應該表現得更有興趣才是。「所以……你喜歡,」她開口,忙想著該說些什麼,好把他繼續留在身邊。「你究竟喜歡它哪一點?」
「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有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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