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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天使1

作者:蘿倫.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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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深深感動

十三、深深感動

「呃,那個女生為什麼那麼喜歡妳?」潘妮問。
露西的父母非常友善,溫柔地低語、露出微笑,禮貌地忽略潘妮為何沒有家人陪伴;露西還沒有時間跟他們解釋。
這裡是我第一次被罰勞動服務的地方……
「通常他只會講個十九分鐘。」潘妮探出頭說,打斷了露西爸媽的注意力;他們聽了後身體一僵。露西在潘妮的頭頂微笑,用嘴形說:「她開玩笑的。」
露西將信封按在胸口,臉上仍帶著傻笑;一等她父母回家,她就會把信上的內容囫圖吞下去。凱莉沒有放棄她。而她的爸媽就坐在她身旁,露西覺得自己好久沒這麼被深愛過了,她伸出手,輕握住父親的手。
「沒這回事,爸。潘妮只是在開玩笑。」
這幾天,她深深懊悔著他們在醫院見面時的冷漠和疏遠;她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兩個大男人已經開始匆匆走下墓園入口處的陡峭斜坡,露西的母親將野餐籃留在大門口,給露西和潘妮一抹疲憊的微笑。

她的父親臉色蒼白。「每次我們和校長商量時,他都說妳適應得很好,妳可以就像我們養大的乖女兒那樣回去上課;只不過是煙霧造成的喉嚨痛、腦後勺有個腫包。我們以為沒什麼大不了。」他舔了舔嘴唇。
「我當然很樂意陪妳去。」露西說。
「這是我們的榮幸,」露西的父親大聲地說,對著柯爾先生露出大大的微笑。露西立刻察覺,這不只是老爸展露他深愛內戰事物的那一面;他是真的覺得柯爾先生受過正統訓練、是位合格的導覽員。而她知道,父親在判斷人的個性方面從未看走眼。
潘妮站在露西左邊,將頭埋進露西的手肘,用低得只有露西聽得見的聲音說:「我快吐了。」
柯爾先生熱忱地握住她父母的手,甚至捏了捏潘妮的肩膀。露西不知道自己應該不屑出席懇親會的柯爾先生,還是該對他硬裝出來的熱情感到印象深刻,但當他開始說話後,她大吃一驚,對柯爾先生完金改觀。
她衝上前擁抱他們時,他們都踉蹌了一下。母親開始咯略傻笑,父親則像個硬漢那樣用手掌輕拍她的背。他脖子上仍掛著那台巨大的相機。他們兩個都站直身體,離女兒一個手臂遠;他們似乎想好好看她的臉,但他們這麼做時,臉卻垮了下來,露西哭了。
然後他們慢慢走遠,兩次轉身對著站在主要大廳入口的兩個女孩揮揮手,父親在開車經過時,催了他那輛老黑色克萊斯勒的油門,把窗戶搖下。
露西應該要對和父母共度的這一小段時光心懷感激,她應該要開心地喝著喬治亞甜茶才對,卻覺得自己像個冒牌女兒、假裝這頓在劍與十字的快樂午餐一切正常。她覺得這一天都好假。
這裡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奇怪野餐的地方,帶我來的則是一個你們永遠也不會喜歡的感化院男孩……
她父親羞怯地舉高一張色彩斑爛的百納被和一個編柳籃,露西以前從沒見過這兩樣東西。他們的野餐通常沒這麼大費周章,只有拿著雜貨店紙袋和老舊的床單、坐在屋外獨木舟小徑旁的草坪上而已。「醃秋葵?」露西用聽起來像她小時候的嗓音問道。爸媽畢竟已經盡全力討她歡心了。
她們沿著墓園邊緣前進,走在高處,直到抵達東邊最遠的一個角落,潘妮在一座墳前停下腳步。
柯爾先生朝他們揮了揮手。「首先,是一些瑣碎的事,你們猜——」他揚起兩邊的眉毛,「這座墓園裡最古老的東西是什麼?」
羅蘭和一大群人坐在一張大床單上享用野餐。他們放聲大笑,打打鬧鬧,幾個小孩朝彼此丟食物;他們似乎玩得很盡興,直到有支玉米飛出去、差點打到正穿過廣場的葛https://www•hetubook•com.com碧為止。她一面氣呼呼地瞪著羅蘭,一面領著一個老得足以當她祖父的男人往前走,她拍拍他的手肘,走向沿著運動場周圍放置的一排椅子。
茉莉坐在附近的毯子上,夾在一個狗臉男和女人之間,飢餓地大嚼火雞腿;阿琳蹲伏在看台上,和一個年紀稍長、把頭髮染成燃燒般搶眼粉紅色的龐克女孩咬耳朵,可能是她的姊姊。她們看見露西張望的眼神,阿琳咧嘴而笑,揮揮手,然後對那女孩又說了起來。
穿著白色絲|襪的蘭蒂站在校長身邊,雙腿叉開與肩同寬;她臉上掛著一抹虛偽的微笑,校長則正在用餐巾按著他寬大額頭上的汗水。兩人今天都費力擺出一張虛應故事的臉。
「妳們兩個要去參加柯爾先生的導覽嗎?」露西問阿琳,阿琳也在看安娜貝拉,好像她瘋了。
一陣短促、微弱的鼓掌聲傳來。露西望向看台,蘭蒂正站在烏德爾校長身旁,那個露西從未真正見過的男人。她認出他就是掛在學校主要大廳中、那張黯淡畫像中的男人,但她也終於看出來,那畫家其實曾手下留情,潘妮已經告訴過她,校長一年裡只來學校一次——就是懇親會——從無例外。其他時間,他是從不離開位在泰碧島(Tybee Island)豪宅的隱士,連學生去世時也不露面,那男人的下巴肉幾乎淹沒了那個叫下巴的部位,一雙呆滯的牛眼茫然瞪著眾人。似乎沒有專注在任何東西上。
露西想著丹尼爾幾天前強烈的建議,她或許根本不該進劍與十字,她突然很想和爸媽討論這件事、求他們帶她離開這兒。
這段時間,露西一直在找答案。她想知道丹尼爾的檔案為什麼這麼少、他祖先那本在圖書館中不翼而飛的書裡有什麼祕密、她那天問到他家人時,他的心思到底神遊到哪兒去了;還有,他為什麼總是對她忽冷忽熱。
沒想到,潘妮竟快樂地點點頭。「這比去年好多了!」她說。「多虧有妳;如果妳沒來,我今天就是孤單一人了。」
「他們才不知道,」露西說,瞥一眼粗劣的建築和空蕩的廣場。到目前為止,這學校裡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匪夷所思。
這些枯燥乏味和平庸陳腐的爛笑話,贏得來訪家族成員一些捧場的笑聲。顯然,這些試著發出和善輕笑的沮喪嘗試,是把孩子留給劍與十字管束的父母安慰自己的方式。布萊斯夫婦也笑了,但他們一直盯著露西,希望露西能給他們該如何應對的暗示。
這是另一個溫暖、清爽的日子,圖書館前翠綠的垂柳隨著微風輕輕擺動,露西帶著爸媽來到一個特定地點,那兒的柳樹遮住了火災造成的大部分煤灰痕跡和破裂的窗戶。他們在乾草地鋪上百納被時,露西將潘妮拉到一旁。
「哈囉囉囉,」她低唱著,極力要給人瘋女孩的印象。
露西沒料到會收到這份讚美;她眺望中庭,想知道其他人怎麼度過懇親會。儘管停車場有一半還是空的,懇親會活動仍陸續展開。
「她們人好像挺好的。」露西的母親試探性地說。這代表她希望露西稍微解釋一下。
「這是個陷阱題!」柯爾先生以震耳欲聾的聲音說,拍拍鍛鐵裝飾大門。「這道大門的前半部,是原地主在一八三一年建造的。他們說,他的妻子艾拉曼娜有個漂亮的花園,因此希望蓋個什麼來擋住老是跑進來偷吃番茄的珠雞。」他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那是在內戰之前,在墓園成立之前,我們繼續走吧!」
她爸媽看起來倒是嚇壞了。父親指著廣場入口破籬笆上纏繞著的瀕死老葡萄藤蔓。
凱莉。
「我們為各位籌畫了長達一整天的精彩活hetubook.com.com動,就從這個悠閒的午後野餐開始——」
那墳儉樸潔白,覆蓋著黃褐色的松針。潘妮跪下來,開始將它撥乾淨。
「我通常會寫信給他。」她解釋。
「歡迎蒞臨劍與十字第一百五十九週年的懇親會,」烏德爾校長對著麥克風說。
「那些是夏多內葡萄,」他說,畏縮了一下,因為當植物感到痛苦時,他也感同身受。
「然後各位可以選擇你們要參加的活動。我們的生物學家,尤蘭達.特蘿絲小姐,會在圖書館發表精彩的演講,主題是校園中的沙凡納當地植物生態;迪安娜教練會在草坪上主持一系列的家族賽跑;而史坦利.柯爾先生將在我們備受推崇的英雄墓園進行歷史導覽。今天將會非常忙碌。還有,沒錯,」烏德爾校長露齒而笑,「你們在結束時得通過考試。」
「我媽和我爸,」露西說,捏捏他們的肩膀。「這是我的好朋友,阿琳。」

「我們希望妳凡事小心,露欣達。」他說。
不,一切都不好。
「喔,只是露西的護花使者之一。」潘妮說,想讓氣氛變輕鬆一點,可惜適得其反。
這裡是我差點被倒下來的大理石天使雕像打破頭的地方……
比方說,這個他們稱之為懇親會的活動,這些人大言不慚地說,這些學生非常幸運,擁有和家屬見面的特權,但是,再過十分鐘就是午餐時間了,而露西爸媽的車,是唯一出現在停車場裡的車。
「潘妮,這是我爸媽,哈利和朵琳.布萊斯,」露西邊說邊指著。「媽,爸,這是——」
「那是誰?」當坎恩和他父親——或不管是誰——消失在墓園後方時,露西的母親低聲問道。
她撕開信封口,拉出一張卡片封面是兩個老女人做頭髮的黑白照片。卡片裡的每一吋空間都寫滿凱莉粗大又潦草的字跡,裡頭還夾了幾張寫得滿滿的活頁紙,因為卡片上已經沒有空位了。
她的母親雙手抓著包包,將它按在胸前,手肘抬高——當她認為置身在可能會被搶劫的社區時,都會採取這種自衛姿態,他們甚至還沒看到紅色呢,爸媽曾堅決反對露西架設網路攝影機,肯定會痛恨學校全天候監視學生的點子。
史丹佛.洛克伍德,碑文簡單地寫著:天底下最棒的父親。
母親在那個藍色大包包裡摸索著。她睜大眼睛,在露西鼻子前揮了揮面紙,然後問道:「我們來了。一切都很好,不是嗎?」
「而這位——」阿琳指著那個身材高大、粉紅色頭髮的女孩,她正慢慢走下看台階梯。「是我姊,安娜貝拉。」
她很快發現丹尼爾和坎恩都不在——露西想像不出他們的家人看起來會是什麼模樣。自從丹尼爾第二次在湖邊拋下她後,露西雖然既憤怒又尷尬,卻還是很想看看他的親人,但一想到搶案室裡丹尼爾那薄薄一頁的文件,露西納悶他是否有和任何親戚保持聯絡。
露西的母親將炒飯分到四個盤子裡,父親則補上現切的墨西哥辣椒,露西吃了一口,整張嘴像著了火似的,但她就是喜歡這味道。潘妮似乎很不能適應露西從小吃到大的這道道地喬治亞菜。她恐懼地看著醃秋葵,但在咬了一口後,向露西露出一個驚訝卻讚賞的微笑。
露西想她應該讓潘妮和她父親獨處,因此退開一步,轉身眺望墓園心臟地帶的斜坡。她眼前還有點迷濛,但她確實看見有人單獨坐在巨石頂,沒錯。有個男孩抱膝坐著。露西不知道他是怎麼爬上去的,但他的確坐在頂端。
在與自己的爸媽共度溫馨的一天後,這悲哀的想法幾乎讓露西想跪下來。在這世上,丹尼爾是全然孤單的一個人。
「這裡根本是個笑話,」她說,聽起來很憤世和*圖*書嫉俗。她的爸媽因此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眼神。
父親點點頭。「還有甜茶、沾白醬的餅乾、墨西哥辣椒炒飯;全是妳喜歡吃的。喔。」他說,「還有一樣東西。」
「妳還好嗎?」露西問。她知道,如果她是那個整天坐著接待別人父母的人,一定會很難受。
露西不知道茉莉或阿琳或羅蘭和他們的家入溜哪兒去了,而她仍沒看見丹尼爾。她知道爸媽要是沒參觀校園,或參加任何活動的話,一定會失望而返。柯爾先生的導覽似乎最有趣,於是露西建議他們收拾剩菜,去墓園門口向柯爾先生報到。
「不,我們沒辦法留下來參加,」坎恩大聲地說,對著露西眨眨眼,在露西的父親走近時退了幾步。「但很高興,」他一一看著露西一家三口,但沒看潘妮。「能在這裡碰到你們。我們走吧,老爸。」
「露欣達!」柯爾先生大叫,從墓園大門那空蕩的集合地點揮舞著雙手。「在這裡!」
當他們回頭走向停車場時,露西的爸媽緊握她的手。他們又用力抱住她,親吻了她好幾次。當他們握住潘妮的手和她道別時,露西看見出口處一座破爛電話亭旁的磚柱上,裝著一台攝影機。監視器一定附有行動偵測器,因為隨著他們的走動,攝影機正在上下左右地移動。這台攝影機不在阿琳前幾天的介紹中,而且肯定沒壞。露西的爸媽什麼都沒注意到——也許這樣比較好。
「露西,甜心,」她母親說,撫摸她的頭髮。露西感覺得出來,母親仍不習慣她的短髮,她的手指有種母性的直覺,憑著記憶撫摸露西以前及背的長髮幽魂。「我們只想和妳好好共度一天。妳爸帶了所有妳愛吃的食物。」
她看了父母親一眼,馬上看出他們已經為此吵過一架。母親一定哀求過她父親趕快再過來看她,而露西固執的父親一定是斷然拒絕了。
安娜貝拉正要回答,阿琳便打斷她的話。「才不——」她說。「這些活動都是為那些傻瓜設計的。」她瞥瞥露西的爸媽。「我無意冒犯。」
「很高興認識妳。」她說,仍拉著露西的手。
露西揮揮手。「謝謝你們。」她低語。謝謝你們帶來杏仁糖和醃秋葵。謝謝你們來這裡一整天。謝謝你們什麼也不問地照顧潘妮。儘管我讓你們害怕,你們還是愛我。
「坎恩!」柯爾先生帶著大家繞過巨石時,突然叫了起來。
親愛的露西:
安娜貝拉聳聳肩。「也許我們晚點兒可以聊聊!」在阿琳將她拉走前,她對露西叫道。
但當露西看到信封上的字跡時,臉上又露出大大的微笑。
「我也是。」露西說,瞥了阿琳一眼。
他看起來像岩石一般僵硬而孤單,彷彿在那兒坐了一整天。他沒有看見露西或潘妮。他似乎什麼都沒在看。但露西不必等看見那雙紫羅蘭─灰色的眼眸,才認得他是誰。
「你和你父親也想參加導覽,但是來遲了嗎?」柯爾先生大聲地問坎恩。「你們錯過了大部分的精彩細節,但我還有一、兩個有趣的地方可以和你們分享。」
露西看著潘妮,然後望向她的爸媽。她真的需要在他們面前解釋為什麼會有人喜歡她嗎?
「那天你們為什麼不帶我回家?」露西問,再度感到憤怒和受傷。「為什麼讓他們帶我回來?」
潘妮翻了個白眼。「一定是打錯字了。我告訴過他們該給他配副新眼鏡的。」
坎恩和一位穿著訂製黑色西裝的高大、深色頭髮男人站在一塊兒。他們都沒有聽見柯爾先生,或看見他帶領的導覽圖。他們交頭接耳、在橡樹旁專心地比手劃腳,一如露西在看到學生擋住舞台劇布景時、她戲劇老師心急如焚的模樣。
「我們愛妳!」和_圖_書他大叫著,如果露西不是因為看到他們離開而那麼悲傷的話,一定會覺得很糗。
「我一整年的練習都是為了今天。」他低語。「這是帶學生出來呼吸新鮮空氣和解釋此地眾多奇景的機會——喔,我真的很愛這個活動,這是感化院學校的老師真正能有的戶外教學機會;過去幾年都沒人參加我的導覽,因此諸位是我頭一遭導覽的——」
當他們從熱氣蒸騰的停車場走到舉行懇親會的廣場時,露西開始以她父母的眼光來觀察校圍。她再次注意到主要辦公室頹敗的屋頂、體育館旁邊那個腐爛桃樹林所散發出的噁心、熟爛的氣味;墓園鍛鐵大門上滿是橘紅色的鐵鏽。不過短短兩週,她竟然已經習慣了劍與十字眾多礙眼的事物。
「難道還有其他事嗎?」她母親問。
她這輩子從沒這麼高興能擁抱自己的爸媽。
爸媽帶來露西喜歡的每樣食物,甚至還有那間離家一個街區的雜貨店販賣的胡桃杏仁糖。他們各坐在她一側,津津有味地嚼動嘴巴,似乎慶幸嘴裡充滿食物——這樣他們就不用聊到死者了。
「之一?」露西的父親瞪著潘妮。
「我們只是想守規矩,」露西的父親解釋,他的大手輕捏她的脖子,他大手的重量改變了她整個人的重心,她幾乎沒辦法直挺挺地站著;但露西因為已經很久沒和所愛的人有如此親密的身體接觸,也不願將身體移開。「我們只希望妳得到最好的照顧,」她父親又說。「我們得信任這些人——」他指指校園四周可怕的建築,彷彿它們代表了蘭蒂、烏德爾校長和其他教職員工。「我們得相信他們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露西不希望他們為劍與十字的嚴厲手段而感到困擾,因為她已經想出因應策略——這有時意味著打敗體系。幾天前,阿琳才帶她進行過一場障礙賽跑——她帶著露西衝過校園的幾塊區域,指出所有的「死紅色」,它們的電池不是失效,就是被狡猾地「更換」,有效創造出校園中的盲點。她的爸媽不需要知道這些;他們只需要好好地和她共度一天。
他們一面走著。柯爾先生一面如數家珍地談著墓園建造的經過、它的歷史背景,以及那位「藝術家」——他對這個詞的定義非常寬鬆——想出在墓園中央的巨石頂端雕塑展翅的野獸雕像的點子。露西的父親不斷向柯爾先生提問,露西的母親則用手輕撫過幾座最漂亮的墓碑頂端,在每次停下來讀碑文時頻頻低語著「老天」。潘妮拖著腳步走在露西的母親身後,可能暗自希望今天應該跟著其他家庭走才對。露西走在最後面,想像著如果是她,會怎麼為爸媽導覽這座墓園。
安娜貝拉無視露西伸出的手,反而一把將她拉進懷中,給了她一個很久、很親密的擁抱。露西可以感覺她們的骨頭撞在一起。那熱情的擁抱久得讓露西開始納悶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就在她開始感到不自在時,安娜貝拉放開了她。
「甜心,怎麼了?」她的父親問,一手撫著她的頭。
露西的母親伸手探入皮包,從裡面拿出一個厚厚的、封好的紅色信封,遞給露西,有那麼一剎那,露西想起以前常收到的那些信,胃不禁絞痛起來。殺人魔。死亡女孩。
露西和潘妮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像上課那樣迴避他的目光;露西的父親踮起腳尖,眺望幾座較大的雕像。
但露西的母親似乎有點受寵若驚,讓露西——顯然包括她的父親——感覺很不自在。
露西可以從碑文讀出潘妮沉痛的心情,覺得眼淚就快奪眶而出。她不希望潘妮看見——她畢竟還有爸媽,現在該哭的人是……潘妮已經哭了起來。她輕抽著鼻子來掩飾,並用毛衣破舊的下襬偷偷拭淚。露西也跪下來,和-圖-書開始幫她將松針撥開。她擁住朋友,盡可能地用力抱住她。
「星期三打電話給我們?」她父親問,親吻她的雙頰。父親是法國後裔,總是這麼做。
午餐後,廣場上的其他家庭開始收拾野餐,消失到各個角落去,露西發現很少有人真的想參加學校舉辦的活動,沒人跟著特蘿絲小姐去圖書館,而到目前為止,也只有葛碧和她祖父緩緩移往運動場盡頭的馬鈴薯園。
當潘妮退開身體,向露西道謝時,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來。
刺耳的哨聲嚇了她爸媽一跳。「那只是午餐鈴聲,」她解釋;他們似乎鬆了一口氣。「來吧,我要介紹一個人給你們認識。」
她沒辦法跟他們解釋那晚發生的事,或是之後她所受的煎熬,她直接回去上課,但那不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在身體上沒有任何創傷,但在其他方面——情感上、心理上、愛情上——她都心力交瘁。
「他說真的假的?」露西對潘妮低語,很難想像懇親會可以追溯到南北戰爭之前。
在向晚的微光中,露西第一次看見父親的鬍鬚裡有幾綹灰色的腮鬢。她不想為了說服父親別擔心這些感化院男孩,浪費掉今天剩下的時間。
「我是潘妮薇特.凡.賽克-洛克伍德,」潘妮正式地自我介紹,對露西的母親伸出雙手。「謝謝你們邀我加入午餐。」
當尾燈消失在彎道時,潘妮敲敲露西的背。「我想去看看我爸。」她用靴頭踢著地面,靦腆地抬頭看了露西一眼。「妳想一起來嗎?如果不想的話,我能諒解,因為妳又得進墓園一次——」她用拇指朝後比著墓園深處。
「我討厭說再見。」露西的母親嘆了口氣,打斷女兒的思緒。她將露西拉過來,快活地擁抱她。露西低頭看錶,臉一沉。這個下午的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怎麼已經到了他們該離開的時候?
潘妮在露天看台上搖晃著雙腿。她答應露西中午在這兒和她碰面。她拿著一盆菊花。
當他們正打算走過去時,阿琳像個從單槓跳下的體育選手般從看台頂一躍而下,她在露西父母面前伸出剛落地的手。
坎恩慢慢轉過頭來,然後回頭看了他的同伴一眼,那人露出一臉好笑的表情,那個男人雖然高大、頭髮晦暗、英俊挺拔,又有一支金色的大懷錶,但露西覺得他的年紀還不足以當坎恩的父親。不過,他也許只是看起來年輕。坎恩的眼神掠過露西赤|裸的頸項,霎時間,他似乎頗為失望。她的臉漲得通紅,因為她知道母親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並納悶著發生了什麼事。
無視於柯爾先生,坎恩直直朝露西的母親走來,在任何人來得及介紹他們前便拉起她的一隻手親吻。「妳一定是露西的姊姊。」他彬彬有禮地說。
露西聽見自己的匡威帆布鞋用力踩在人行道上的唧喳聲。她感覺到潮濕的風拉扯著她的黑色T恤,幾乎嚐得到停車場裡剛鋪的路面傳來陣陣熱焦油味。但是,當她在星期六早上、在劍與十字門口擁抱住兩個牽著手的人時,她馬上忘掉了一切不快。
因為我們的電話時間現在變得荒謬的短(拜託妳跟學校要求更多時間好嗎?這實在太不公平了)!我只好用最古老的方式和妳聯絡、寫下這落落長的信。妳在附件會讀到過去兩個禮拜發生在我身上的所有瑣事;不管妳喜不喜歡……
但是,對丹尼爾的同樣一段回憶卻讓露西噤口不語,當她在湖畔把他推倒、他的皮膚碰觸她時的酥軟感,還有他不時流露的悲哀眼神,都使她難以忘懷,說起來很瘋狂,但很真實的是:只要能和丹尼爾共度一小段時光,那麼在劍與十字忍受地獄般的生活就變得很值得。她很想知道,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任何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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