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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天使2:試煉

作者:蘿倫.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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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天

三、十六天

「我可以跟妳談關於即將到來的大戰,以及像我這樣年輕強盛的拿非利在裡頭扮演的角色;但妳剛剛說的那些?學校裡沒有一堂課真正深入討論過它們。說到課,」麥歐司指著逐漸淨空的露台。「我們該走了。妳想要改天再聊嗎?」

露西身旁的同學們緩緩地從座位上起身,全都茫然又疲憊。當露西站起身時,她的膝蓋發抖,卻覺得自己不像其他人那麼震驚。露西拉了一下身上的羊毛衫,跟著麥歐司離開教室。
相反地,她要自己寫下:
露西轉身面向雪兒碧。「把瓶子拿來吧。」
大多數學生都已坐下。黎兒和潔絲茗來找她談加入執行委員會的事,以便幫忙計畫所有酷炫的社交活動。露西從來就不是會參加課外活動的學生,但黎兒和潔絲茗一直對她很好,而且談到正在籌備的週末遊艇之旅時,潔絲茗整張臉都亮了起來,露西因此決定給自己一次機會,當她在名冊上寫下名字時,史提文走上前,將外套丟在身後的桌子上,不發一語地朝兩側展開雙手。
最後,她感到輕鬆了些。「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這些事;能說出來真好。能跟別人把事情說一遍,感覺也真實多了。」
「就是說!」黎兒加入,在通往宿舍的蜿蜒小徑前趕上他們。「那絕不是我週三早上想要看到的景象;我都快掛了。」

「不,」法蘭茜絲卡搖搖手指。「在教室裡,我們不該隨便冠上罵名。」
雪兒碧往後靠向露西的床,撐起雙腳好靠著上層床鋪底下。「為什麼?」
暗影在樹枝底下顫動,沒有離去。
就在那裡了!
兩座焚毀城市的畫面閃過腦海。露西不知道,要是她找到破解暗影祕密的辦法,能不能獨自承受這裡頭的訊息。這玩意兒該怎麼操作?法蘭茜絲卡和史提文只是不停地拉……
「妳才不惡名昭彰。」麥歐司大口咬下可頌。「我能一一解決妳的問題。」他邊嚼邊說。
露西生氣地將手機塞回包包,開始拖著沉重的步伐、踩過地上厚厚一層紅木葉來到樹林外緣,朝著宿舍前進。這封簡訊讓她想起其他劍與十字的學生。阿琳還在那兒嗎?她在課堂上會對誰射紙飛機呢?露西離開後,茉莉是否找到了另一個敵人?還是她們也隨著她和丹尼爾離開了呢?蘭蒂相信露西父母讓她轉學的故事嗎?露西嘆了口氣。她討厭欺騙自己的爸媽、厭惡自己什麼都不能說,說她來到多麼遙遠的地方,說她有多麼孤單。
「你們都曾在某些時刻看過宣告者。」她說,慢慢沿著學生排成半月形的課桌走過,好讓每個學生都能看得更清楚。「你們之中有幾個人,」法蘭看著露西開口,「甚至跟它們交過手。但你們真曉得它們是什麼嗎?你們知道宣告者的能力嗎?」
露西倒吸了一口氣。「事情不完全是那樣!」
「別誤會,我會想和那邊的幾個人交朋友,」麥歐司指指擁擠的餐桌。「我會挑康納或是艾迪.基來場橄欖球賽,而不是拿非利;可是說正經的,妳認為那邊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應付妳的經歷、並活著說出來嗎?」
就在露西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不要吐出來之際,畫面的焦距轉換,鏡頭微微拉開,讓露西看到更遠的地方,不是只有一座,而是兩座城市在燃燒,一個奇怪的念頭進入露西腦海,輕柔得就像一個很久不曾想起、卻一直存在的記憶,她知道他們看的是什麼:索多瑪和蛾摩拉,聖經中被上帝毀滅的兩座城市。
史提文和法蘭茜絲卡互補色的穿衣方式,看起來更適合拍照而非講課。露西在雪蘭的第二天,法蘭茜絲卡穿著三吋高的金色羅馬鞋以及南瓜般橘紅的時髦A字形洋裝,搭配上領口繫著的寬鬆蝴蝶結,剛好和史提文乳白色牛津衫及海藍色西裝外套上的橘色領帶相得益彰。
「所以他們才盯著我看,而不是直接問我——」
全班訝異地看著法蘭茜絲卡退回史提文身邊、在他抓著暗影的一角時拎起另一角,然後結實地拉了開來。「我們稱這為『乍現』。」她說。
史提文用力抓著暗影,將它由混亂不定的形狀,調整為緊實、比葡萄柚還小的黑色球體。
「就是變『髮』圖強。」
「不是,」露西喃喃地說。「我根本沒和他說到話。」
「宣告者傳遞訊息,」露西開口,回想丹尼爾的保證,益發有把握地說:「但它們是無害的。」
「很沉重的影像。」他說,從平台往下走,一次踩兩個階梯。「妳還好嗎?」
她拿出手和*圖*書機,打開柯爾先生傳來的簡訊:
糾纏的色彩分開,終於安定成清晰的畫面,他們看到一座城市,一座有古老石牆環繞……熊熊燃燒的城市,擁擠但破敗、遭烈焰毀滅;人們被火焰驅趕到一角,空洞地張著嘴、對天高舉雙臂。火星如細雨般灑落每個角落,點燃每一樣事物。
露西曾對暗影做過一些事。第一次是她在課堂上掐了一隻暗影、不讓它溜進自己的口袋;另一次則是在圖書館,她拍開靠近潘妮的暗影。可憐的潘妮。露西無法不去想,當時那隻宣告者承載了什麼消息。假如她知道如何操控暗影,就像今天法蘭茜絲卡和史提文|做的一樣——是不是就能阻止悲劇發生?
「說來話長,」她說。「我也還不明白這整件事,平鋪直敘地說,丹尼爾是個重要的天使,我猜在他墮落之前擁有很崇高的地位。」她吞了口口水,感到緊張,不想對上麥歐司的視線。「至少在他和我墜入情網之前是。」
「你們現在不會想嘗試的,」史提文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擦手。「事實上,我們禁止各位嘗試這個能力,以免你們失去控制,或在暗影中迷失自己,但或許有一天,你們可以親身體驗。」
「問什麼?你們兩個是不是真的在雲上做了?丹尼爾猛不猛?妳瞭的。『光采』永遠比平凡更——」瞥見露西嚇壞的神情,麥歐司停下來、深吸一口氣。「抱歉,我的意思是妳說得沒錯,他們讓一切膨脹成巨大的謎團;我是說其他人,至於我則試著不……妄加揣測。」麥歐司放下手中的茶,而後盯著自己的餐巾。「有的事情太過私密,或許不該過問。」
她複製信息、轉貼上要寄給凱莉的新郵件;換掉幾個字、將滑鼠移到「傳送」,然後閉上眼睛,點了兩下。她垂下頭。她是個糟糕透頂的女兒、欺騙朋友的騙子;而她到底又在想些什麼?這也是她寫過最無趣、最該嚴懲的兩封信。它們只會嚇壞大家。
她可以傳電子郵件給他們。在信上撒謊不會這麼困難,還能為她爭取到幾天時間、直到她非打電話不可;露西決定今晚就寫信回去。
傳播流言蜚語,露西心想,記得開戰的那一晚丹尼爾曾告訴她。露西剛進雪蘭,無法自在地大聲說出答案,只不過其他人好像都不太知道,於是她緩緩舉起手。

這倒是真的:索多瑪和蛾摩拉的毀滅十分嚇人,非常的真實,露西的肌膚仍感覺得到烈焰的灼燒。他們三人抄捷徑回宿舍,從餐廳北邊走進紅木林的暗處。看到這麼空曠的校園實在很奇怪:雪蘭的其他學生都還在主建築物裡上課,而拿非利則一個接一個地脫隊,直奔床鋪。
露西從椅子上轉向她,發現她正擺出下犬式;露西的眼淚開始在眼角打轉。「我餓了好嗎?妳為什麼不乾脆申請把我轉去別的房間算了?」
「沒錯,」麥歐司瑟縮了一下。「我聽過那個部分。奇怪的是,法蘭茜絲卡與史提文都著重在傳授我們現在及未來,卻不太提那些賦予我們能力的種種過去。」
該是有所行動的時候了。她大可一輩子站在這裡不動,或是悶悶不樂地退縮、回到宿舍;或是——露西不再發抖,迅速出手抓住那玩意兒。她緊抓著暗影並拉到胸前,沒想到它也有重量,還有它冰冷、潮濕的觸感——像條濕毛巾。露西的手臂顫抖;現在,她該拿它怎麼辦?
麥歐司揉著前額。「感覺就像身歷其境。幸好老師提早下課;我需要小睡一會兒。」
「那麼妳又知道我怎麼過的?」雪兒碧睨了露西一眼。「我可不這麼想。妳看看我:單親媽養大的獨生女。爸爸方面的問題?或許有吧;揮之不去的煩惱,只因為我討厭分享?幾乎無庸置疑,不過我沒辦法忍受某個一臉甜美、在萬般寵愛下長大的甜心,不但擁有快樂的家庭生活,還有一個夢幻般的男友,卻在我的地盤悲嘆她的遠距離戀情。」
「雪兒碧不是好相處的人,」麥歐司說。「但她也可以很酷,只要她願意的話;雖然我沒見過她那一面。」他大笑。「但傳聞是這麼說的。至於法蘭與史提文這一對,我一開始也覺得怪怪的,不過他們交往得很順利。他們的感情就像是天國的平衡。某些方面來說,同時有天使與惡魔在場,反而讓這裡的學生能最自由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發展。」

暗影像快爆炸的氣球那樣膨脹延展開來。當黑暗扭曲時,渾厚的呼嚕聲響冒出,呈現露西所看過最鮮明的色彩——深黃綠色、閃閃發光的金黃、粉紅與紫的大理石條紋色彩。暗影框住的視線後方,色彩繽紛的世界還更加明亮、鮮明。史提文和法蘭茜絲卡總續拉扯,慢慢地退後,直到暗影差不多定形成大型投影螢幕般的形狀。
她離開樹林,氣喘吁吁地走上小徑。已經是晚上了,她回頭看向繁茂、陰暗的樹林,她跟暗影在樹林裡待了多久?露西看了看錶——八點半。她錯過了午餐、下午的課程還有晚餐。樹林裡面很暗,她甚至沒注意到時間流逝,而她錯過的一切如今襲向她:她又冷、又累、又餓。
他們沒有發出警告,沒有「你們即將看到什麼」的解釋;在驚懼過後,露西才知道為什麼——他們不可能對即將看到的景象做好準備。
法蘭茜絲卡往前一站,將暗影轉移到自己手上。踩著高跟鞋時,她幾乎和史提文一樣高;露西想,她也和史提文一樣善於應付這些暗影。
「對不起,」露西小聲地說,然後窩在門邊的椅子上。「別理我,假裝我不存在。」有一小段時間,雪兒碧確實當露西不存在。她閉上眼收回惡毒的眼神,繼續冥想,房間一陣安靜。露西打開宿舍提供的電腦、盯著螢幕,在腦中組織對她父母最無害的訊息——她開始寫信,其中一封給凱莉;過去一個禮拜,凱莉的未讀郵件全躺在露西的收件匣裡。
露西幾乎可以從暗影的螢幕上聞到撲鼻而來的燒焦和死亡氣味。景象慘不忍睹,然而最詭異的是安靜無聲。她身邊的同學們都低下頭,像要隔絕露西聽不見的慘叫。他們看著愈來愈多人死去,沒有任何聲響,一片沉寂。
「變髮?」
「我知道自己只會在這裡待上一小段時間,」露西說。「從某方面來說,我想雪蘭會幫助我習慣某些人——像丹尼爾那樣的天使,還有像你們這樣的拿非利。只不過,我還是忍不住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好像我在假裝成別人似的。」

又是那個字——發展。露西還記得,當丹尼爾第一次解釋自己不會和她一起待在雪蘭時,用的就是這個字。但是,發展成什麼?這些課是專門為拿非利的子孫開的,不是給露西這個隻身待在幾乎全是天使的班上、等待她的天使飛回來拯救的人類。
「妳想的話,可以繼續說下去。」他回答。
露西看向窗外澄淨的星空。她得趕緊寫完,不然她會失去繼續的勇氣。
「我很虛偽,」露西說。「我……欺騙了我愛的人。」
「傳遞訊息,正解。但無害?」法蘭茜絲卡瞥向史提文。她的聲調完全沒透露出露西是對還是錯。這讓露西感到難為情。
她要召喚宣告者。
柯爾先生一定是瘋了,才會要她打電話回家撒謊,但假如她告訴爸媽真相——真正的實情——他們會以為她瘋了;如果她不和爸媽聯絡,他們就會察覺事有蹊蹺、開車去劍與十字,發現她下落不明——
「大家或許很疑惑,我們為什麼要讓同學們經歷那一幕。」史提文對著班上說。他和法蘭茜絲卡在看過同學後。交換了擔憂的一眼。黎兒正在座位上哭泣。
露西昨天已見過幾個非資優生。午餐時間後的課程都在主建築物裡舉行,那兒的構造沒有拿非利小屋那麼令人驚艷,多半教授些傳統科目:生物、幾何、歐洲史,有些學生看起來挺好相處的,但露西卻感到一段不言可喻的距離——由於她資優生的身分——阻礙了他們的交流!
手錶顯示早上十一點,不過在蒼鬱黝暗的樹林裡,天色就像是午夜。在露西更深入樹林深處時,裸|露的腳上起了雞皮疙瘩。她不太願意去深思;思考只會令她膽怯。她即將踏入未知的——禁忌的領域。
不知道雨什麼時候會小一點……我想這就是喬治亞十一月的天氣吧!
法蘭茜絲卡揚手示意。「露西。」
打電話給妳爸媽。他們以為妳在我的歷史測驗上拿了甲;還有,妳下週會爭取加入游泳校隊。別忘了要假裝一切正常。
暗影立即衝進樹林。等它離開後,露西才發現:顫動的不是暗影,是她背包裡的手機。
露西的心跳加速,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沒錯,樹林裡確實很陰暗;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裡。萬一出了m•hetubook•com•com什麼事,確實也可能需要好一陣子、才會有人發現她——但她沒必要驚慌,不是嗎?可是一股噬人的恐懼為何擄獲了她?為什麼她的手仍在顫抖,就像小時候看見暗影那樣、就像她得知暗影基本上是無害的東西之前呢?
「同學們,」他開口,讓漂浮的黑色球體在距離手指幾吋的上方彈跳著。「見過今天這堂課的主題。」
露西走進樹林。
「不能那樣說!」露西坐直了身子。「妳根本不知道我之前是怎麼過的。」
回憶開始傾洩而出。從她第一天進入劍與十字的每一件事,阿琳和葛碧如何照顧她、茉莉和坎恩如何作弄她;她看見自己前世的照片時有多震驚;潘妮的死對她的打擊,到公墓中超現實的戰鬥。露西只省略部分有關丹尼爾的細節,那些他們共享的私密時光……不過在她說完整個故事時,她覺得自己已將發生過的事交代得很完整了——也期盼這能破解她的神話身世。哪怕對象只有一個人。
她沒辦法將眼睛移開暗影曾經存在過的位置。它是怎麼辦到的?暗影再度凝結,黑暗的碎片匯聚,緩緩地恢復成她所熟悉的形狀。使命完成,宣告者慢吞吞地沿著地板滑出了教室外,成了緊閉門扉的一片陰影。
「象徵新的開始。」雪兒碧回答。「我曾經把頭髮染成橘色、削得短短的。該死的是,我還曾為一個傷透我心的混球理光頭。」
「不,我們沒有分手——」露西反駁,就在雪兒碧脫口而出:
儘管從未見過他們碰觸對方,當他倆親密地並肩而立——兩人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他們之間的磁場確實扭曲了藩籬。不用說,這一定和他們身為墮落天使的力量有關,也一定和他們獨特的連結有關,露西不禁感到妒忌:他們一直在提醒露西她現在所不能擁有的事物。
星期三早上上課前,露西坐在露台明亮的早餐桌旁,與麥歐司分享同一壺茶。麥歐司穿著印有香吉士商標的古典黃色T恤、人字拖。以及鬚邊牛仔褲,頭上戴著壓得低低的棒球帽,露出他蔚藍的眼睛。受了雪蘭寬鬆的服裝規定鼓舞,露西也換下她標準的黑色服裝:身上的紅色背心裙與白色短羊毛衫,感覺就像連日陰雨後的第一個晴天。
「除此之外,」法蘭茜絲卡說,「你們應該會感到很疲倦。」在法蘭茜絲卡這麼說的時候,露西扭頭觀察教室中其他人的表情,有一半的學生都閉上眼睛,彷彿已平靜下來。「這很正常,暗影乍現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乍現需要能量,即便只是往前回溯幾天,至於回溯千年?我想你們可以自行感受這中間的影響。在那樣的光能下——」她看向史提文,「我們今天會讓同學們提早回去休息。」
房裡沒開燈,但壁爐裡生著火。雪兒碧緊閉雙眼,盤腿坐在地板上冥想。露西進來時,她忽然睜開一隻眼睛,似乎非常厭煩看到的景象。
「你們都知道,」法蘭茜絲卡說「在大多的課程裡,我們喜歡將重點放在拿非利有哪些能力;你們可以令事情變得更美好,而美好的定義由你們決定;我們喜愛前瞻,而非回顧。」
她向前走了一步。宣告者往後退縮。露西繼續往前,不做出任何過於突然的舉動;她愈來愈靠近,期望暗影不會溜走。
露西必須抗拒在內心張牙舞爪的冰冷恐懼。前方不到一尺處,一道黑暗、熟悉的形狀,就在紅木低矮樹枝的陰影中潛行。
露西盡可能放慢打字速度,以免鍵盤聲給了雪兒碧另一個恨她的理由。露西這麼寫著:
「剩下的我們明天再繼續;請先把幻影顯形的部分讀完。」史提文說:「下課。」
「你們今天所看到的,」法蘭茜絲卡接著說道,「只是一項非常貴重技能的示範。也許你們之中,有些人有朝一日能運用自如。」
「當然。法蘭一如往常般正確。就算是我,有時也會落入佈道的陷阱。」史提文對大夥兒露出笑容。「但就像我說的,宣告者不僅只是暗影。它們擁有非常珍貴的訊息,不過就某些方面來說,它們只是暗影——過去的暗影,承載了許久之前、與不久以前的事件。」
除了柯爾先生,沒人有她的手機號碼;加上惱人的安全因素,丹尼爾也沒有給露西聯絡他的方式。而現在,這支手機壞了露西與暗影真實接觸的第一次機會。
「妳真的在考虑變髮,沒錯吧?別要我供出洗手台底下的染髮劑。」

「當然。」露西是說真的;她很喜歡麥歐司,直到目前為止,他是露西遇過hetubook.com.com最健談的人。麥歐司很友善,而且有種能讓露西馬上放輕鬆的幽默感。只是她不禁分神,思考起麥歐司剛才說的那番話:即將到來的戰爭——是丹尼爾與坎恩的,還是與蘇菲亞長老會的?如果連拿非利都在為此作準備,那麼露西將扮演的角色又會是什麼?
露西揉了揉脖子,眼淚刺痛了眼角。蘇菲亞小姐手中的匕首仍歷歷在目。每次回想起那晚,露西都為了潘妮的遭遇痛心疾首;她死得太不明不白了,一點也不公平。「我幾乎死掉。」她輕聲地說。
「嗚嗚,」雪兒碧回應,大口咀嚼自己碗裡的通心粉。「讓我猜猜看:妳爸媽還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她閉上眼睛,看見潘妮倒在牆邊、胸口滿是鮮血——她無緣的朋友。不!回想那一晚太痛苦了,而且不能夠給露西她想要的東西。現在她能做的,只有想著將來。
「這個嘛,所有腦袋不靈光的女生都知道,當妳和妳的男人分手時,只有一件事好做——」
親愛的爸媽,我很想念你們,所以想寫封信告訴你們,我在劍與十字的生活還不賴。
妳在那裡還習慣嗎?
露西的胃咕嚕叫了起來,第二次甚至叫得更大聲。雪兒碧清了清嗓子。
課程都還挺順利的,有可能會爭取加入游泳校隊。
她已經習慣沒有手機的生活了,若非它震動起來,露西根本忘了柯爾先生已經把她的舊手機還給她、才把她丟上飛往加州的班機。手機幾乎無用武之地,僅僅是讓柯爾先生有辦法聯絡她、告訴她那些拿來搪塞她爸媽的最新劇情——他們以為露西還在劍與十字——這樣和他們的對話才不會有破綻。
露西習慣性地喘不過氣來,不過她不是唯一的一個;事實上,現場多數的學生都因為史提文開始把弄暗影而緊張得慢慢地往後移動。史提文伸手猛然一扭,動作愈來愈快,彷彿在和什麼東西搏鬥;很快地,暗影在他面前旋轉,就像輪胎上的輪輻,速度快得令人看不清楚。帶著濃濃霉味的強風由它的中心散出,露西的髮絲拂上臉龐。
彷彿受到召喚,一片黝黑的暗影像從窗外的紅木林中分裂出來。它從草葉上剝離,然後以暗影的本體急速穿過敞開的窗戶。暗影的動作很快,所到之處日光皆暗上幾分;教室陷入一片黑暗。
然後呢?
「不是嗎?那妳倒教教我。」
十一分鐘後,露西蓋著毯子、坐在床上捧著一碗起司義大利麵,不再眼眶含淚,同時有了一個突然不再恨她的室友。
「說來聽聽:妳覺得到目前為止,在雪蘭碰過最怪的事是什麼?」
「說來話長,而且很蠢、很複雜。」
露西和麥歐司交換眼神。麥歐司睜大了眼睛微笑,像是為老師所說的話鬆了一口氣。他不像露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和外界隔離開來。
自從崔維特的事情之後,她已經削短了頭髮,不過那次並不是新的開始——因為她大半的頭髮都燒焦了。等她到達劍與十字,剪的反而是阿琳的頭髮。露西知道雪兒碧所謂「新開始」的意義:妳可以變成其他人、假裝自己不是那個經歷眾多心碎事件的女孩。即便——感謝上帝——露西並不是在哀悼自己永遠失去了與丹尼爾的愛情,而是他損失——潘妮、她的家人,還有在事情變得如此複雜之前,她所擁有的那個人生。
露西舀了一匙糖到自己的茶杯裡,笑著說:「我該從何說起?也許是今早在太陽升起前偷溜進房間、然後又在我醒來前不見蹤影的室友;不,等等,或是惡魔天使情侶檔合開的課。或是——」她吞了口口水。「大家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傳說中的怪胎。我很習慣當沒沒無名的怪胎,但惡名昭彰的怪胎——」
除了露西。她不累,一點也不,反而還感到異常的精神奕奕。她再一次希望丹尼爾就在這裡。露西好想告訴他法蘭茜絲卡和史提文的教學示範——問丹尼爾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暗影不只是她所看到的那樣。
「你的意思是?」
這美得令人難以直視的兩人深深吸引著露西,但跟先前黎兒那種「愛上這對情侶」的方式卻不完全相同。坐在麥歐司與潔絲茗中間看著她的老師,露西覺得自己會為法蘭茜絲卡和史提文所傾倒,是由於更私心的理由:他們令露西想起自己與丹尼爾。
「但你們今天所看到的,」史提文說:「不只是特效驚人的歷史課,更不是我們想像出來hetubook•com•com的景象;不是!你們看到的畫面,其實是受到暴君毀滅的索多瑪和蛾摩拉,因為——」
但是打電話?每句謊言——在不存在的歷史考試上得了高分、參加根本不存在的游泳校隊選拔——只會讓她更想家。
房間另一頭的衣櫃外頭,附有一面橢圓形的華麗木框鏡,露西從床上剛好可以看見自己的鏡像。她放下裝著義大利麵的碗,起身靠上前去。
一分鐘過後,第二封簡訊傳來:
露西屏息,手指抓牢暗影輕柔的邊緣,再輕輕地拉開。宣告者出乎她意料的柔軟,幾乎像麵團,而且還隨著她的引導變形。露西苦著臉,想把暗影拉成矩形,就像她看過老師操弄的、像是螢幕的東西。
露西的胸口一緊,因為她得忍住不打出:就我先前所知,這禮拜還沒有人死掉。
露西輕撫她的黑色短髮。丹尼爾會怎麼想?如果丹尼爾希望露西在他們團聚之前,能快樂地待在雪蘭,她就得忘掉曾經待過劍與十字的那個自己。
露西面前是向上回到宿舍房間的階梯,身後則是紅木林,她踱出宿舍大門,不想進去,不想睡一覺、假裝剛才看到的沒什麼,法蘭茜絲卡和史提文不會只是想嚇嚇全班;他們一定有某個目的。假如宣告者承載著反射過去的訊息,那麼,剛才同學們看到的畫面,究竟代表什麼意思?
露西看了看露台四周,頭一次發現一條涇渭分明、隔開拿非利和其他學生餐桌的界線。拿非利占據了西邊靠近海水的所有桌子,他們的人數較少,最多不超過二十個,卻比普通學生占用了更多空間,有人甚至獨占了一張六人桌,令其他學生必須擠在東邊剩下的桌位。就拿雪兒碧來說。她獨自霸占了一張桌子,頂著強風鑽研手中的報紙。很多學生在搶位子,卻沒有一個非拿非利想越界,與「資優生」共坐一桌。
雪兒碧在瑜伽墊上冷靜地往前一跳,晃動手臂擺出祈禱式說:「我只是想告訴妳,在我放襪子的抽屜裡有一盒有機起司漢堡。犯不著灑水吧,老天爺。」
愛你們的,露西
「露西,」麥歐司打斷她的思緒。「大家會盯著妳看,是因為他們全都聽說過妳和丹尼爾,但沒有人知道實際發生了什麼事。」
麥歐司在露西分享她的故事時,頻頻點頭表示贊同,直到這時卻搖起頭來。「不對——妳是人類這件事,才讓整個故事更令人感動。」
麥歐司看向露西,而她卻沒有在他的注視下緊張起來;相反地,麥歐司清澈的藍眼睛和微彎向一邊的笑容,就像一扇敞開的門扉,邀請露西談談她始終無法對外人道的事。一切都糟糕極了,露西很明白為何丹尼爾和柯爾先生,都不准她聯絡凱莉或是她的爸媽;但也是他們倆把她送進雪蘭、聲稱她在這裡的安全無慮。因此,她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向麥歐司這樣的人隱瞞自己的故事,尤其是他已經知道某些版本的真相時。
在迷宮似的宿舍轉錯了三個彎後,露西終於找到自己的房間。她暗自祈禱雪兒碧會和往常一樣,總是在夜裡消失、不知去向。露西將巨大的古典鑰匙插|進鑰匙孔,然後轉動門把。
事情一開始很簡單,但隨著露西愈努力拉開暗影,暗影就變得愈僵硬;每當露西換邊拉扯時,暗影的其餘部位就又彈回冰冷、凹凸不平的塊狀黑色物體。不一會兒露西便氣喘吁吁,她用手臂抹去眉毛上的汗水。她不打算放棄,可是當暗影開始顫動,露西尖叫著將它丟到地上。
「欺騙妳的夢幻男友?」雪兒碧瞇起眼睛的方式,令露西忍不住想:這個室友或許挺有趣的。
接著,像是關掉電燈開關,史提文和法蘭茜絲卡彈了一下手指,畫面便消失了。殘餘的暗影粉碎成一小團暗雲,最後平穩地落在教室地板上,露西身邊的學生開始正常地呼吸。
麥歐司用餐巾輕抹過嘴角,露西對他無懈可擊的餐桌禮儀感到又驚訝、又好笑。她忍不住開始想像他從小在高爾夫球俱樂部裡,接受高等禮儀課程薰陶的情景。
「我哭並不是因為我餓了,」露西想澄清,即使漢堡和起司都很美味,雪兒碧這份突如其來的友善禮物,差點又讓露西的淚水決堤。露西想找人傾吐心裡話,而雪兒碧……剛好在這兒,雪兒碧並不算是完全褪去外殼,不過以一個連續好幾天、幾乎不跟露西對話的人來說,分享私藏的食物已經是一大進展。「我,呃,有些家庭問題,很難不去想它。」
「我沒事,」露西回答,她確實沒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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