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天
日期:十一月十六日星期一,凌晨一點三十四分
出現得快,法蘭茜絲卡離開得也快,她白色羊毛外套的絲質襯裡,隨著步伐輕輕地拍打著她的黑色褲|襪。
「不是,」露西搖搖頭。「雪兒,發生了什麼事?妳整個早上不見人影,也沒來上課——」
麥歐司遞上他寬大的卡其外套,但露西拒絕了。「我只需要一點咖啡暖暖身。」
「我可以接受你永遠不告訴我任何事的態度。」
他的唇追逐她的,然後往上順著她的鼻梁,輕柔地來到露西的眼瞼。丹尼爾退開,露西睜開雙眼,望著他。
露西閉上眼,任由他帶自己升起。他的唇找到她的,她抬頭面向天空,讓丹尼爾帶來的感受淹沒她。此刻沒有黑暗、不再寒冷,只有沐浴在他紫羅蘭光芒下的美好。就連海潮聲都隔絕在輕柔的嗡嗡聲外頭;那是來自丹尼爾體內的能量。
「那麼……感恩節。」麥歐司搓著雙手,終於開口。
雲兒碧手支著臀,「妳以為妳每次消失的十七年間,丹尼爾都沒事可做嗎?哈囉,對丹尼爾來說,是有『在妳出現之前』的。或者『在妳出現之間』之類的。」她停下來睨了露西一眼。「妳真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來吧,」他對著她錯愕的表情大笑。「拜託,我哥今年要留在學校裡,他可是我唯一的救難繩。我可以帶妳逛聖塔巴巴拉、不吃火雞改吃速配瑞卡(Super Rica)世界第一美味的墨西哥捲,」他挑起一邊眉毛。「有妳陪著,我就不會那麼雖受了;或許還會很有趣。」
但不會只有雪兒碧。畢竟,她是唯一的可能性有多高?丹尼爾是否也吻過其他女孩的眼睛、鼻子和臉頰?是否也和其他人唇齒交纏、怦然心跳?是否也和其他人交換著甜言蜜語?
丹尼爾出現在窗邊時,雪兒碧變得臉色蒼白、不發一語,直接爬到床上去——
日期:十一月十六日星期一,晚間八點三十分
「妳是說,」丹尼爾的臉色刷地慘白,肩膀僵硬,雙手發抖,就連幾分鐘前還顯得很有力的雙翼都變得脆弱。露西很想伸手碰碰它們,彷彿它們會告訴她,她在丹尼爾眼裡看到的痛楚是否為真;而她卻只是牢牢地站在原地。
露西閉上眼,抵擋丹尼爾雙翼的振動。以及他啟程後,刺人的飛塵。
他們坐在一星期前的同一張桌子上。幾名學生侍者立刻上前,似乎都是麥歐司的朋友,舉止比較輕鬆、隨興;與雪兒碧同桌時,露西絕對享受不到這種等級的服務。兩個男生連珠砲似地問他問題——麥歐司的夢幻球隊前晚表現如何?他有沒有看到YouTube上一個男生打扮他女朋友的影片?今天放學後有沒有事?——露西看了一下露台,尋找室友的蹤跡,卻沒看到她。
「談妳一直往危險的地方跑。」丹尼爾直截了當地說。露西原本期望雪兒碧的名字會引出某種反應,但丹尼爾只是歪著頭看她。他來到沙灘潮濕的前緣,海水來回拍打的地方,就這麼漂浮在露西面前的沙灘上。「談雪兒碧什麼?」
「別讓我們有另一個不愉快的開始。」他說。
媽
下一封信:
「沒錯。我們。在很久以前。」雪兒碧不願看她。
然而凱莉告訴她,問題從來就不是烤麵包機。烤麵包機只是個象徵,代表兩人之間所有的問題。
「呃……」
露西關掉郵件。要惹惱凱莉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她從來沒真的發過脾氣。凱莉沒有察覺露西根本是在撒謊,這只能證明她們變得愈來愈遙遠了。羞愧感沉沉地壓在露西的肩上。
這實在很奇怪。明明是一件可以害兩個朋友立刻反目成仇的事,竟然將她們拉得更近https://m•hetubook•com•com了。這不是雪兒碧的錯。露西所感受到的每一絲怒意,都應該歸咎於……丹尼爾。一個愚蠢的夜晚,雪兒碧是這麼說的;但實際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即使話已出口,露西還是很後悔接下來要談的事。
她從衣櫥裡拉出一件灰色的長版毛衣,把它丟到黑色牛仔褲上頭。她先去刷牙、戴上銀色的圓形大耳環,擠了些護手霜、抓起包包,然後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你真的打算繼續裝下去?」
丹尼爾沒有生氣,或是嘲弄她,像露西期望——渴望的一樣。他在沙灘上坐下,手撐著膝蓋,望向一陣陣白浪。「精確地說,我騙妳什麼?」
「可是我要的不只是被需要。我要我們在一起——真正在一起。」
親愛的露,
露西不想怪丹尼爾。是她一派天真地認定,他們的關係跨越時空、僅屬於彼此。但丹尼爾從來沒提過別種說法,所以也可能是丹尼爾害她得經歷這場衝擊的。這叫人難堪。在一長串露西應該知道、丹尼爾卻不覺得該告訴她的清單上,又多了這件事。
「我想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雪兒碧甩上櫃子門,繼續轉下一個櫃子的密碼。「妳現在是看我不爽嗎?」
「妳覺得我有意思?」露西對著自己發笑。「妳說我什麼都看不出來,才是對的。」
露西雙手緊緊纏繞著他的脖子,撫摸他肩膀結實的肌肉,刷過雙翼柔軟、厚實的邊緣。這雙散發潔白微光、強壯的翅膀,總是比她記憶中的還要巨大;雄偉如兩片船帆的羽翼在丹尼爾的左右兩側延展,每一吋都光潔無瑕,露西可以感覺到手指下的張力,就像輕輕拉開了畫布那樣,只不過更柔滑,並帶著天鵝絨美妙的柔軟觸感。羽翼彷彿在回應露西的觸碰,甚至往前摩擦她,將她拉得更近,即使她更親密地依偎著、埋身其中,好像還是不夠。丹尼爾輕輕顫抖著。
她別過臉。「你騙我。」
「他很擔心妳,」法蘭茜絲卡停下來,像在研究露西的表情。「我告訴他妳表現得非常好,尤其是考慮到妳來到一個新環境;我也答應他,會盡可能滿足妳的需要,所以有什麼問題,要記得來找我。」法蘭的視線添了一絲凌厲,猛烈又嚇人,來找我,而不是史提文的暗示就在她的眼中。
妳的郵件總是照亮我們的日子。游泳校隊的情況如何?天氣開始變冷,妳有沒有吹乾頭髮?媽知道自己很嘮叨,但是媽很想念妳。
露西看向時鐘,八點二十一分。門口響起敲門聲。露西還穿著睡衣,頭髮也沒整理。她稍稍把門打開一條縫。
丹尼爾將露西金色的髮絲塞到耳後,端詳露西的模樣許久。「學校,」他遲疑地開口。露西認為這代表他不夠真誠。「我曾拜託法蘭茜絲卡照顧妳,但我還是想親眼看看妳。妳有學到什麼嗎?妳過得還好嗎?」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在感恩節待過這裡。我希望有時候可以在這裡過。我家的感恩節總是盛大得惹人厭,少說有一百個人;像是十個堂、表兄弟姊妹,還得穿西裝、打領帶。」
星期二早上,當露西醒過來時,雪兒碧已經不見蹤影。她的床鋪收拾整齊,百納被也折好放在床腳,紅色羽絨背心和托特包則吊在門板的釘子上。
「我昨晚和丹尼爾談過,」法蘭茜絲卡說。
「我可以等。」麥歐司靠著走廊牆壁,胃大聲地發出咕噥聲。他抓著腰,想把聲音遮住。
露西突然想衝動地向丹尼爾誇耀她對宣告者做過的事,告訴丹尼爾她與史提文的對話,以及她曾在暗影中見過她前世的父母,可是丹尼爾的表情是今晚最迫切和開放的;他也不希望吵架。所以露西決定順從他。
露西厭惡和丹尼爾一直吵架。在沙灘上為她的染髮起口角,令露西聯想起凱莉,彷彿和圖書那只是更重大、更醜陋爭吵的先聲。
「很好。」雪兒碧轉身亂翻身旁的置物櫃,轉著密碼,然後打開它。裡面有一頂美式足球帽和一箱開特力(Gatorade)飲料的空瓶。湖人美女啦啦隊的海報隨意釘在門後。
麥歐司的問題出乎她的意料。也許是因為今早她覺得自己很像花痴的緣故。她慶幸麥歐司問的不是「妳都躲到哪兒去了?」或「妳是在躲我嗎?」只是很單純的:「最近怎麼樣?」
日落時分,露西沿著石梯走上沙灘。外頭的天氣寒涼,愈靠近海水,露西就覺得愈冷。今天的最後一道陽光沒入薄透的雲層,為海洋染上橘色、粉紅及粉藍。寧靜的大海在她面前延展開,好似通往天堂的路。
很高興妳拿到電話了,但別傳簡訊告訴我妳會打電話給我——打就對了,我好久沒聽到妳的聲音。此外,我(還)沒有生妳的氣。
麥歐司一個個回答他們的問題,卻沒興趣繼續多聊。他指著露西。「這是露西,她要最燙的大杯咖啡以及……」
「無論妳聽到什麼、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改變這點。」
丹尼爾帶她到了比加州更遠、遠得好多好多的地方。幾個世紀來,他曾帶她飛翔,就像這一次;雖然折磨人的死亡害得她身邊的人都痛苦不堪——好比說,上個禮拜她想拜訪的那對慈祥老人。丹尼爾破壞了他們的生活、害死他們的女兒,只因他是自命不凡的天使,看到什麼想要的東西就去追。
她只是希望,愛他這件事不要總是那麼困難。
雪兒碧嘟噥了聲,轉身面向走廊上的其他人。「這塊雌激素過盛的氣場該解散了!」她大叫,擺動手指驅趕她們。「全部可以滾了,馬上!」
「天啊,」露西吞了口唾液。「妳和丹尼爾。」
不!他不只帶她到加州,他還帶著她進到永生永世的詛咒。這份重擔應該只由他來承擔才對。「我很痛苦——我,還有每一個愛我的人——都因為你的詛咒而受苦。無時無刻的折磨。只因為你。」
他似乎變得更好看了,赤著腳停在海面數英寸之上,並往海岸而來;巨大的羽翼邊緣裹著一片紫光,那麼些微的拍打動作幾乎不像是頂著強風。真不公平,當露西看著丹尼爾時,她只能感到敬畏、狂喜,以及一丁點的恐懼,根本無法思考其他事情。所有煩惱或是反反覆覆的挫折都不再重要,露西無法抗拒地向他走去。
雪兒碧緩緩轉身,冷酷得令露西想起剛進雪蘭的第一天。雪兒碧撐著鼻孔,眉毛向前隆起。
露西嘟起嘴。「談雪兒碧?」
這是大部分女孩都想聽到的讚美——只不過,當他一說完,露西卻感覺自己在另一個人的軀殼裡。雪兒碧的軀殼。
「嗨,」她拉了拉室友濃密的金色馬尾。「妳跑哪兒去了?」
「這跟想要烤麵包機有什麼關係?」丹尼爾在她耳邊悄聲說。
「呃,跟我想的一樣。妳是那種『沒人可以一直對妳發脾氣』的人,對吧?」雪兒碧嘆息。「算了,我道歉:我不該追過妳的男朋友,也不該在認識妳之前就討厭妳。我不會再犯了。」
她輕拍身邊的地板,露西於是坐到她身旁。雪兒碧露出遲疑的笑容。「我發誓,露西,我沒想過會認識妳,也沒有想過妳會……那麼有意思。」
露西以為下雨了,但這如毛毛雨般落在她臉頰和手指上的東西,卻溫暖、不冰冷;它們是輕盈的粉塵,不是潮濕的水。她抬頭望向天空,紫羅蘭光芒遮蔽了她的視線。露西不想掩住眼腈,甚至在光芒強得令她刺眼之際。微粒緩緩地離開海岸、飄向大海,落成一個形狀,描繪出露西絕對不會認錯的身影。
「嗨。」露西盡可能把穿著睡衣的身軀藏在門後。「我剛看到你的留言。早餐算我一份,只是我還沒換衣服。」
「妳還好嗎?」露西問。
跟丹尼爾大吵了一架。對爸媽撒謊。快要失去最好的朋友。她多少渴望hetubook•com.com向麥歐司全盤托出,卻知道自己不該、也不能這麼做。這會改變他們的關係,而露西不確定這是不是個好主意;她從未有過可以分享一切、同時把他們當作女朋友一樣信賴的親密男「朋友」——這樣事情不會變得很……複雜嗎?
「為什麼妳需要放一天假?妳昨晚都還好好的,直到——」
「我根本不該在這兒,可是我沒辦法離開妳這麼久。我擔心妳,在每個清醒時分;我愛妳,露西,愛到我的心都痛了。」
麥歐司(八:一五):要不要吃早餐?我去餐廳的路上會經過妳房間;五分鐘後?
丹尼爾瑟縮的模樣,彷彿露西剛攻擊了他。「妳想回家。」他說。
「我要一樣的。謝啦,兄弟。」麥歐司遞回兩份菜單,然後專注地盯著露西。「我好像很少在下課時間見到妳;最近怎麼樣?」
丹尼爾的觸碰緩解了露西的憤怒,只留下她支離破碎的心。沒有他,露西會是誰?為什麼丹尼爾的魅力,總是勝過要她離開的力量?理由、理智、自衛的本能,沒有一樣打得贏他,這一定是屬於丹尼爾懲罰的一部分:將她永遠綁在他身邊,就像木偶之於傀儡師那樣。她知道自己不該用盡每一寸細胞來渴望丹尼爾,但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看著他、感覺他的觸碰——這個世界都只不過是他身後的背景。
「噢。」丹尼爾的聲音很輕,表情平靜得惹人生氣,露西多想要搖醒他。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失去理智。
露西沒吭聲。
「馬上就好。」露西笑著關上門。她站在衣櫃前,試著不去想感恩節、她的爸媽、凱莉。或是為什麼這麼多重要的人會一口氣從她身邊消失。
我收到妳的簡訊了,話先說在前頭:我也很想妳。我突然有個提議——瘋凱莉與她的突發奇想——叫作「近況報報」。我知道妳很忙,也知道妳受到嚴密的監控,很難偷雞摸狗;但我想知道的是妳生活上的細節:妳都和誰一起吃午餐?妳最喜歡哪堂課?妳和那個男生發生了什麼事?看吧。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我真討厭這樣。
今晚,丹尼爾的眼神盈滿渴望。「再也沒有比這更美妙的感覺了。」
「不會太久的,我保證。這一切都是暫時的。」
麥歐司(八:〇八):早安,露西小姐。
「好啦,好啦,」露西喝掉剩下的咖啡。「讓我想想。」
丹尼爾的聲音從海面傳了過來。「我說過,我想跟妳談談。」
「這我知道,可是——」
露西感到噁心。他們的吻炙熱得可以讓窗戶蒙上一層霧氣,可是一旦他們開始用雙唇做出其他事情——例如談話——事情就變得很複雜。
「妳好美。」他輕聲說。
雪兒碧靠在露西旁邊的牆上。「妳知道嗎,」雪兒碧放柔了聲音說,「丹尼爾是個差勁的男朋友。他還是個騙子。他騙了妳。」
「麥歐司,」她終於開口。「這裡的人都怎麼過感恩節?」
丹尼爾起身捧住露西的臉。她想別開頭,卻感受到臉頰上的溫熱不再。露西閉上雙眼,抵抗丹尼爾充滿誘惑力的觸碰;但這股吸引力比任何事物都更強烈。
「怎麼了?」他問。
妳覺得劍與十字那邊,會准妳下週回家過感恩節假期嗎?妳爸可以打電話給校長。我們還沒開始算要買多大的火雞,不過妳爸確實先去買了素火雞,以防萬一。我已經把另一個冷凍櫃塞滿派了——妳還是喜歡地瓜口味吧?爸媽無時無刻都在想妳、愛妳。
「我不是在這裡嗎?」雪兒碧嘆了口氣。「法蘭和史提文很樂意讓學生放一天假,而不是待在教室裡當猿人。」
主旨:別想太多
「好。」露西試著集中精神呼吸;她可以處理這件事的。可是牆邊女孩們的竊竊私語令露西寒毛直豎,猛打哆嗦。
她不像是會困在爭奪主導權關係裡、或在感恩節無法陪伴家人的女孩m.hetubook.com.com。她現在看起來像是準備好赴約的女孩,而門外的那個男孩令她感到平凡的愉快、一切都十分美好。
「嘿!」雪兒碧閃了開來。「小姐,冷靜點。天啊!」然後她靠著牆壁,滑坐到地板上。「聽著,我不該提起那件事的;那只是很久以前、一個愚蠢的晚上。而且那男人根本不能沒有妳,我那時又不認識妳,還以為你們兩個的所有傳說都只是……純屬虛構。所以妳知道了,為什麼當初我會對妳的名字那麼反感。」
麥歐司搖頭。「我也希望這是開玩笑。說真的,我們還得雇一個泊車小弟。」他停了一下,接著說:「妳為什麼要問這個——等等:妳需要一個可以去的地方?」
「我得走了。」丹尼爾終於開口,然後站了起來。
露西想著雪兒碧又想到打翻了醋罈子,只會讓丹尼爾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待。一陣哀傷的露西於是說出:「我覺得我們像陌生人。我對你的瞭解並沒有比其他人多。」
「你為什麼一直來找我?」她悄聲說。
主旨:蜜糖,我們也愛妳
不到兩秒鐘,丹尼爾便來到露西身邊,只是他伸手將露西拉進懷裡的速度更快。
麥歐司今天沒有戴道奇帽,露西難得能像這樣清楚看見麥歐司的眼睛;他的眼睛非常蔚藍,像是夏天早晨九點的天空。他的頭髮還是濕的,水不斷滴在他白色T恤的肩膀上。露西吞了口口水,忍不住想像他淋浴的畫面。他對露西微笑,露出酒窩和他超級潔白的牙齒。他今天看起來很加州;露西這才注意到他笑起來是多好看。
胃裡作嘔的感受,告訴了露西答案。這是她在雪蘭所見過、拿非利與非拿非利間最大的不同,走廊上的每個女孩都比她早發現:
「這是妳的櫃子嗎?」露西問。她認識的拿非利沒有人在用置物櫃,可是雪兒碧開始在裡頭東翻西找,任意將臭襪子丟到身後。
等兩人走到屋外時,露西才發現天氣變了。陽光普照的早晨空氣,一如昨晚她與丹尼爾待在屋簷時那般清新,只是氣溫很低。
露西抵擋著狂風,意識到自己之所以到這兒來,是想知道那一晚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她傻氣地想在水裡找答案、認為某些線索就刻在這塊粗糙的火山岩中;她四處找尋,就是無法捫心自問,因為她心裡只有關於過去的巨大謎團。也許答案仍藏在宣告者裡,但是此刻,暗影全在她的視線之外。
她對麥歐司微笑,接著卻莫名地忘了該怎麼笑,開口時甚至瑟縮了一下。「還好。」
「我沒辦法說出任何妳想知道的事;除非妳告訴我,困擾妳的是什麼。」
早晨的陽光灑在走廊的硬木地板上,令露西想起在家裡吃早餐時,會先走下總是陽光普照的木頭樓梯;走廊玻璃透進陽光的景象,使世界看起來更加光明。
雪兒碧沒有到拿非利小屋上早晨的課——召喚天使先祖,有點像是傳送語音訊息。中午,露西開始有點緊張,但在前往數學課的途中,她終於看到熟悉的羽絨背心。露西朝它跑去。
露西站直身子,紅著臉走向雪兒碧,她現在或許很氣丹尼爾,但沒有人可以說她男友的壞話。
雪兒碧嘲弄地說:「很抱歉我們曾在一起的念頭,會讓妳這麼不舒服。」
「你開玩笑的吧?」
「我們要分手了嗎?」丹尼爾問,聲音虛弱而低沉。
露西嘆了口氣,開門走向麥歐司;他的臉龐隨即一亮。
「炒蛋。」露西說,闔上雪蘭餐廳每日印製的小菜單。
「等等!」丹尼爾朝地面緩降,曲膝直到赤|裸的腳底觸碰到沙灘。等他直起身,雙翼已收進身後,從她的眼前消失,並引起了一陣風。露西頭一次發現這雙羽翼有多沉重。
法蘭茜絲卡彎下身時,露西試著別反應過度。在露西將他拒www•hetubook•com•com於門外後,丹尼爾便跑去找法蘭了嗎?這想法沒來由地令露西感到嫉妒。
露西閉上雙眼,說出丹尼爾想聽的話。學校很好,她也很好。丹尼爾的唇再次覆住露西的,短暫且激烈,直到露西渾身顫抖。
麥歐司(八:〇九):我餓死了。妳也是被餓醒的嗎?
可惜他並不是她的男朋友。
露西握住滑鼠的手一僵。現在是星期二早上,感恩節就在十天後,這個她最喜歡的節日,直到此刻才從她心裡跳出來;然而,露西的直覺竟是不願意去想它。柯爾先生絕不可能讓她回家過感恩節的。就在她準備回信時,突然注意到螢幕下方一個閃爍的橘色方框;是麥歐司,一直想找她聊天。
雪兒碧和露西快為一個男孩翻臉了。
直到丹尼爾出現。
露西踢著沙子。「我想回去。我想要你收回害我捲入這一切的事。我只想平凡地生老病死,像個普通人一樣為了日常的小事,比方說烤麵包機分手,而不是你根本不敢告訴我的宇宙超自然奧祕。」
露西穿著睡衣,裝了杯水塞進微波爐泡茶,然後坐下來收電子郵件。
「你之前也這麼說。」露西發現,月亮已經高掛空中。亮橘色的、開始虧蝕的月,默默地散發出光芒。「你想跟我談什麼?」
當女孩們慌忙離去時,露西抵著冷冰的金屬置物櫃,很想爬進裡面躲起來。
凱莉曾在多佛交過一個男友,兩人在為烤麵包機大吵一架之後分手:因為有人把超大紐約貝果塞在烤箱裡,害另一個人差點沒瘋掉。露西現在沒辦法想起所有細節,只記得:誰會為了廚房用具分手啊?
「我知道,」他的眼神熱切地鎖住露西。「我想要妳。」
他的手指滑過她的腰,溜進露西的毛衣裡。通常,丹尼爾最輕柔的愛撫都能令露西全身無力,不過他今晚的觸摸有一種力道,幾近粗魯;她不知道丹尼爾怎麼了,但她喜歡這樣。
「你還好嗎?」她輕聲問。當他們之間的溫度開始上升,丹尼爾有時會變得緊張。「這樣讓你不舒服嗎?」
「我們有在一起過嗎,丹尼爾?」
就在雪兒碧盯著露西、彷彿她的智商突然掉到只剩一半時,露西發現走廊上還有其他人,在生鏽的置物廚盡頭、貼著灰色壁紙的牆壁前站了一排女孩:黎兒、潔絲茗及莉莉絲;幾個穿著開衿羊毛衫的富家小姐,好比露西下午課的同學:愛咪.布蘭蕭;打洞穿環的龐克女孩看起來有點像阿琳,卻不像阿琳那麼幽默。還有幾個露西從未見過的女孩,她們把書抱在胸前,嘴巴吐著口香糖泡泡,眼睛盯著地毯、天花板,或是其他人,就是不看露西和雪兒碧。顯然她們每一個人都在偷聽。
「不是這樣的,」但露西確實感到噁心;對她自己。「我一直……我以為我是唯一——」
「你把我押在這裡,丹尼爾。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認識任何人。我很寂寞!每次見你,你都築起新的高牆不讓我進去;一直都是這樣,你大老遠地拉著我到這裡——」
露西來到圓形的大沙地前,這裡仍留著羅蘭舉行營火晚會時的焦痕;露西不知道自己到底下來做什麼。然後她爬到了高大的火山岩後方,丹尼爾曾拉著她到這裡。他們倆曾在這個地方跳舞。浪費寶貴的時間爭執她愚蠢的髮色。
露西寶貝,
她心裡想著加州,但又不只是加州。還有她的過去,在她的心裡就像一部電影遺落的膠捲、掉在地板上;她對過去只有有限的概念。
「是喔。」
就在露西考慮麥歐司的提議時,有隻手搭在她的背上。她現在已熟悉那個觸碰——有治癒與安撫能力的——法蘭茜絲卡。
親吻擁抱,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