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塵世
「那些啊,」比爾看著露西肩後爆發又消失的火光。「天使的行進、惡魔的行進,真是忙碌的一晚,不是嗎?所有人都忙著趕往目的地。」
可是下一刻——
「所以你要看著它再發生一次。然後呢?」
「一切都將回歸白紙的狀態。」他撇唇露出扭曲的笑容。「我已經厭倦這場遊戲了。」
而且一直以來都待在露西身邊、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你是——」露西無法把話說完。只有一個字適合眼前邪惡的生物,然而大聲說出那個字的念頭卻令人畏懼。
「對,我在找人。」露西沒有浪費時間,伸手準備抓住女孩的手腕。蕾菈看著露西身後的門,露出戒備的神色。「是誰?」
「拜託。」她哀求,將唇貼向他的。「吻我,放我自由。」
「而且就像所有犯相思的人一樣,我需要妳待在我身邊,尤其是現在,這樣妳才不會『再次』擾亂我的計畫。」
卡夫雷沒看見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露西舉起被銬住的手,使勁拉扯他的頭髮,然後用指甲抓他的頭。卡夫雷大叫著蹣跚後退,頭皮的長抓痕滲出了血。露西趁機肘擊他的腹部。
那是一間寢室,雕刻的石柱看來就像長高至低矮天井的紙莎草莖;嵌著烏木的轎椅靠在敞開的窗旁,正對一張木雕窄床,上面漆有許多閃閃發亮的金葉子。
「當然是我替他帶的路,現在我只需及時抵達那裡,看著天使被逐出天國、開始墜落人間。那將是多美好的時刻啊!」
「拿下她。」艾西絲說。
「從沒發生過。」
露西目擊的這五千年來,丹尼爾從未屈服過。不論他們如何否定他唯一的真愛、不斷害死她,他就是不願屈服於任何一方,就算他失去信心,她也會在他身旁支持他:她知道現在的她堅強到足以在丹尼爾踉蹌時扶持他。正如他對她一樣。
「現在該怎麼辦?」露西貼在牆邊,以防經過的入窺探屋內。「這是什麼地方?」
不對。這裡還有其他人。一道刺耳的聲音。一簇幽暗的光線。
她曾喜歡過比爾,儘管他沒個正經又噁心。她曾經信任他、照他的話行動,還差點消滅自己的靈魂,只因為他要她這麼做。這想法傷得她很重。她差點因為比爾失去丹尼爾,也有可能因為他失去丹尼爾。結果他不是比爾——
他一定感受到露西的體溫正逐漸攀升。身體中心發出的熱能擴散至胸膛,染紅了她的臉頰。淚水盈滿她的眼眶。露西更用力地吻他。這時刻她已經歷過太多次,可是她莫名地感到這次將有所不同。
「你說對了,我不相信。」
「別怕。那就像割除閱尾,擺脫了更好。」比爾盯著空無一物的灰色手腕。「根據我的手錶顯示,唐隨時會抵達這裡。」
「是啊。」露西看著天空等待另一道閃光。迸發的火光在露西身後投射出陰影,她抓住機會,急著想趁光線消失前打開宣告者。「包括我。」
來到古埃及。
她搖頭。「再會了,我的愛。再會。」
「據稱是九天——」他喃喃說道:「不過對於被逐出天國的我們來說,那感覺就像永恆。這事妳從來沒問過妳的朋友們嗎?坎恩、羅蘭、阿琳、妳珍愛的丹尼爾?所有天使都在場。」
卡雷夫彎身悶哼,長矛從他手中滑落。
他對她、對他們的承諾,觸動她早已放棄的靈魂。
丹尼爾俯身抱起她,讓她坐在其中一邊的大腿、躺在他懷中。他的唇找到她有如甘露般香甜的唇,流竄全身每一吋的喜悅令她呻|吟。她知道蕾菈死亡的腳步接近了,可是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而且沒有任何時刻,能比在丹尼爾的懷中更有活著的感覺。
眼淚在丹尼爾親吻她的頭頂時,模糊了視線。
法老的女兒。
熟悉的感覺浮現。露西的胃裡彷彿開了個洞。房間不停旋轉,唯一清晰的是站在她面前的女孩:烏黑的秀髮和蘊藏金斑的雙眼,臉頰上帶著初生的紅雲;朦朧中,露西眨眼、蕾菈跟著眨眼,等到露西再次眨眼時——
此時傳來啪的一聲——石頭互擊的聲音,非常熟悉——房間中央綻放一小簇金黃的光芒,捧在比爾的雙手間。
「我們會想出辦法的。」比爾說話時,露西一路被拖著走過庭院。他們轉了個彎來到黑暗的走道,艾西絲雄偉的雕像立在那兒,美得如此莊嚴。
,露西還來不及意會比爾說的是丹尼爾,就見一名女性掀開蘆葦簾、走進房間。
比爾從遠方朝她飛來,造成空氣對流。當他靠得愈近,就顯得愈巨大,漸漸膨脹成二、三倍,最後比原本和她一同旅行的小石像大上了十倍之多。然而真正的變形卻現在才開始:
比爾拍去雙手的灰塵。「團隊合作。」他低頭望著一臉蒼白的守衛。「我們最好快一點,他很快就能找回自己的聲音。跟我來。」
「我會派人持續監視——」
「我當然可以。和縮短裙子的束腰帶相同,只需要移除多餘的布料、再將兩邊接在一起,那麼中間那段就會像不曾存在過。我們有了全新的開始,整個循環會自動重演,而我將有再次誘惑重要靈魂的機會。例如——」
「我比妳快了一步,露西。」比爾喊道。等露西轉身,卡夫雷已經躺平、雙手被銬在艾西絲石像的腳踝上。
雖然丹尼爾最低潮的時刻嚇壞了她,不過事情已經改變了。過去一直覺得受限於兩人愛情的露西,終於明白如何保護他們的愛。現在的她見過兩人愛情的各種面貌,再瞭解這份感情不過;她可以在丹尼爾脆弱時扶他一把。
星箭從她的手中滾落地面,露西趕緊將它撿起、塞回衣服裡。比爾不見了,可是唐——丹尼爾——一如她所期望地站在她面前。
空蕩的房間裡,只見遙遠的彼端有座高臺,上頭鋪著羚羊皮,臺子上方立著大理石雕刻的雄偉王座,敷設了翠綠的靠墊,椅背上則裝飾峰峰相連的象牙。
他的吼聲像衝擊波將露西的頭髮吹向後方。驚嚇過後,露西費力喘息。「隨你高興怎麼說,我愛丹尼爾。我永遠愛他,輪不到你多管閒事。」
路途愈來愈陰涼,死亡的氣息也愈來愈濃厚。當他們靠近走道尾端未加封的入口時,手持火炬的衛兵不和-圖-書願再走下去。「我才不要為了這個不識好歹的女孩遭受眾神詛咒。」於是,卡夫雷只好自行拉開門上的石閂。刺|激的酸味撲鼻而來,污染了空氣。
「妳在實戰中的動作必須更敏捷,要不然丹尼爾肯定會阻止妳。迅速劃過妳的靈魂,妳會感覺鬆開了什麼,吹來一陣寒風,然後轟隆!。」
「不對!」比爾說。「她說的是外面走廊的腳步聲。動作快,露西。」
有些人花了一輩子尋找這樣的愛。
現在露西終於取得他全副的注意,他似乎無法決定要不要相信她,可是至少他開始傾聽了。
「別走。」他懇求。表情愈來愈緊繃,他的吻也愈來愈飢渴、迫切。
「我——」露西開口。
「你才是騙子。」露西說。「打從我們見面開始,就只有謊言,難怪全宇宙都唾棄你。」
「那邊的!」露西才踏出宣告者,就聽見吼聲。「把酒拿來!用淺盤端。順便把我的狗帶來。不,把我的獅子帶來。等等——把牠們都帶來。」
露西不禁顫抖起來。
「別說那個字。但沒錯,另一邊。現在我們之間是均衡的,只差——」
她的手環抱著他的頸子,感受他結實的肩膀,以及用來保護雙翼、突起的小症痕。他的手由她的背部往上游移,穿過她濃密的長髮。每個撫觸都令人心醉神迷,每個吻都無邪美好得令她暈眩。
他坐在階梯上,分開雙膝正好可以容納露西的身體。她面對他跪下,額頭貼額頭、鼻尖互觸。
宣告者在她手中迅速延展,沉甸甸又柔軟的觸感、順應她的渴望變化,讓她一度以為自己能成功,但是在那之前,她感覺到身體兩側被粗魯地扣住,比爾用他骯髒的爪子抓住她整個身體。「我還沒準備好和妳道別呢。」他輕柔的嗓音令露西不寒而慄。「懂嗎,這趟旅程讓我非常欣賞妳。不,等等,我說錯了。我一直……很欣賞妳。」
守衛從腰際拿出一副鐵製的手鐐扣住露西雙手。
咻的一聲,丹尼爾伸出羽翼、靈巧地包圍她,柔和的白色搖籃緊緊護著他們。
「嗯。」她說,快速瞥了眼空無一物的手腕,然後撿起地上的長矛,轉身準備將刀刃頂在雷的頸上。
露西轉頭,只見比爾瞪大了眼睛。
比爾見到他時,露西鬆了口氣笑著喊道。「噢,感謝老天。我還以為我迷路了——我以為——算了,那不重要。」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沒辦法動手殺死自己的靈魂,我會找別的方法破除詛咒。丹尼爾和我——我們絕不會放棄彼此。」
露西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你當初說的是事實嗎?如果我真的將星箭刺進胸口——」她顫抖起來,為自己差點做出的事感到反胃。「究竟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想除掉我好得到丹尼爾?這是為什麼你從不出現在他面前嗎?為了讓他追隨你——」
「我以為星箭只能傷害天使。」露西歪著頭回憶對抗流放者那一戰,星箭擊中凱莉的手臂卻沒有留下刮痕,以及丹尼爾要她遠離星箭的射程範園。
「比爾!」露西低呼。「救我!」
露西不在乎他們打算將她關起來並丟掉鑰匙,只要她能附到蕾菈身上;否則她要如何放丹尼爾自由呢?比爾在空中踱步,思索對策,爪子不停點著石嘴唇。
最後只能尖叫。
露西的眼珠轉了圈。「前世的我在哪裡?」
「你再怎麼抹滅歷史,」她說:「都不會有所改變。」
「小心。」比爾說。露西這才發現自己將手放在一只小木箱上。「裡面放著法老的內臟。」
他們強行帶走露西時,丹尼爾大喊:「等我,蕾菈!我會去找妳!」
「不准說話!」艾西絲厲聲道。「妳可憐兮兮的聲音簡直像我耳裡的石頭。守衛!」
「妳可以——」她驚訝地望著蕾菈。「妳可以看見他?」
「那是因為妳知道的不夠多,不論在任何方面。我帶妳踏上前世的旅程,是想讓妳見識這種生活的空虛,希望能藉由這個事實喚醒妳,可是我從妳身上得到的反應只有『丹尼爾!我要丹尼爾!』」
「成千成萬個理由,我就是愛他。」
「我不知道。」她靜靜地說。「殺了丹尼爾?」
露西任由指間的暗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我要殺死自己的靈魂。」露西邊說邊將星箭收進新衣服裡。即使隔著粗布,她仍感受得到它的溫度。「我還沒下定決心——」
「你怎麼會在這兒?」因勉強表現出見到他的詫異之情,使得她的聲音有些破碎。
比爾煩躁地深吸了口氣。「好吧,古埃及。這是以孟菲斯為首都的早王朝,我們現在身處非常久遠年代,距離露西.布萊斯的花花世界約有五千年。」
在他古銅色的手臂中,露西不自覺地感到安適,可是她的心在下一秒變得疲憊又寒冷。安逸的幸福、完全的信賴,丹尼爾每一世展現出的愛意——全成了此刻的折磨。
「穩著點。」比爾誠摯的聲音聽來十分遙遠。
「這是怎麼回事?」當守衛團團圍住露西,再次為她上銬時,唐大聲問道。「我命令你們停下。放開她!」
「那又怎樣?」
「我要將一切歸零,重新開始。我可以跳過妳,露欣達.布萊斯,和妳這世漏洞以來的數千年,」他輕蔑地說。「重頭來過。這一次,我會更聰明地下這盤棋。這一次我將獲勝。」
露西感到害怕。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只知道自己孤單一人。
詭異的沉默飄蕩在宮殿之中,令人不安——露西和比爾間似乎有種古怪的氣氛。自從他將星箭交給她之後,他們之間似乎出現一道鴻溝。
在他肩膀後方冒出一對豐厚的黑羽,原本熟悉的石冀迸裂成碎石;額頭的細紋加深、擴展至全身,令他看起來嚇人的乾癟、衰老。手爪和腳爪蠟黃的顏色加深,變得更尖、更長,在黑暗中閃耀鋒利的光芒,他的胸膛膨脹轉為厚實,捲曲的黑髮比原先長上許多。
「那些閃光又是什麼?」露西問,努力不洩漏出她對這地方的畏懼。目前為止,她至少已經看到四道光閃過,不知從何處冒出的璀璨火焰,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天際。
露西拼命壓抑湧上喉嚨的尖叫,直到比爾的石灰色眼睛—https://m.hetubook.com.com—虹膜被層層白膜蒙住——發出火焰般的紅光。
「當他們開始墜落人間?那會花上多久時間?」
「什麼?」他低頭問。儘管此刻他的外型對她來說極為陌生,但她非常熟悉他的表情。每當她說了什麼他不曾預期她能明瞭的事情時,就會出現這樣茫然傾慕的神情。「妳怎麼——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會重逢。我們永遠會找到彼此、愛上彼此,不論這世界如何改變,我永遠不會離開妳。」露西跌坐在石階上,將臉埋在雙掌中。「我不知道你怎麼能受得了。一再經歷同樣的悲傷——」
「是嗎。」他笑得像是替露西感到難為。一陣渾厚、驚心的狂笑。「當然會有所改變,那會改 變一切。需要我一一解釋給妳聽嗎?」他伸出尖銳、蠟黃的爪子。「首先,丹尼爾和坎恩會再次成為兄弟,和他們在墜落後的早些日子相同。妳不覺得這很有趣嗎?糟糕的是:沒有拿非利。天使在地面行走並與凡人結合的時光將全數消失,所以和妳學校的朋友們說聲再見吧。」
「可是你不能……就這麼抹滅整個過去!」
「『將一切歸零』是什麼意思?」
「遵命,公主。」守衛高呼。「請問該以什麼罪名?」這問題燃起法老女兒心中的憤怒。「偷竊。她偷了我的私人物品。」
「不是殺,而是接下。我會打開宣告者,就像張開巨大的漁網,毫無遺漏地接下所有天使。然後我會鑽進過去的身體和靈魂、帶領大批天使前往現代。連同醜惡的天使一起。」
「我——我很害怕。」
「對了。」露西回摸商王的鎧甲,拿出塞在裡面的星箭,它感覺起來比露西所知的星箭還重。「別摸箭尖!」比爾連忙說,然後拿布包住綁緊。「現在還不能摸。」
丹尼爾拿起她的手,似乎想說什麼,卻找不到適當的言語。
「然後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妳知道我會怎麼做嗎?」他竊笑,火紅的眼珠閃閃發亮。
當蕾菈轉身要為床邊的燈添油時,發現了露西。
她獨自待在一片漆黑中,寒冷爬上她的皮膚。
露西在一行人靠近山丘時,才發現那是人造的建築——陵墓,她同時發現蕾菈的內心充滿了恐懼。埃及人都知道,這是上一任法老曼尼的墓地,只有少數高等祭司(和死者)敢接近這個埋葬皇家遺體、充斥著魔法和咒語的地方。有些魔法是,用來引導死者前往來世,還有一些是用來阻擋任何膽敢擅闖此地的活人。就連她身旁的守衛也因為靠近陵墓而愈發緊張起來。
身後寒風吹拂。雞皮疙瘩在她的肌膚蔓延開來。露西抱緊身子、縮起膝蓋,這才發現沒有可踩的地面,可是她只能算是漫無目的地飄浮,而不是飛翔。這黑暗不屬於宣告者,雖然沒有用上星箭,但她是否有可能已經……死了?
宣告者呢?難道她還在蕾菈體內?
火光繼續燃燒,沒有熄滅反而擴散開來直達天際、消滅黑暗,彷彿暗夜本身著了火,最後放眼望去只見金紅色的烈焰。
「那不重要。沒有人、沒有石板能阻擋我們真切的愛。我永遠會找到妳。」
不過,這次她會準備好星箭等他現身。這想法使她的胃發疼。淚水再次湧入眼眶,但她全數嚥下。至少她得到道別的機會。
「我騙了妳又怎樣,我生性如此,露欣達。」
「可是——你教我那麼多事情,還幫助我釐清一切——為什麼你會——你怎麼能——這段時間全都在騙我?」
「中國?凡爾賽?拉斯維加斯?」
「屬下會親自監看。」說完,卡夫雷拉著長鏈讓露西跟在他身後。
「在議會裁定前,屬下先將她送進大牢。」
坐在王位上的男人——畫了眼線、露出精壯的胸膛、牙齒鑲了黃金、十指戴滿了珠寶,還有一頭烏黑的長髮。轉頭對她說話。男人原本面對手中拿著草紙、薄唇、藍袍的書記,也跟著轉頭盯著她瞧。
「那不是真的。如果你沒忘,我剛才做了一項重要的抉擇:不消滅我的靈魂。」
「所以,妳決定了?」比爾有點喘不過氣來。「噢,別那麼掃興,露西。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聚,我知道妳想瞭解細節,看在過去的份上?這是妳所有前世中最浪漫的一世。」他坐上她的肩膀,準備說故事。「妳是名叫蕾菈的奴隸,受禁錮且寂寞——一生從未踏出宮殿城牆。直到有一天,軍隊新上任的英俊指揮官走進妳的生命——猜猜看是誰?」
他抛下露西。露西跌入黑暗中,等到撒旦瞪她時才停止墜落,像是他可以隨意處置她。然後他將手背在身後、收起羽翼仰望天空,一邊緊繞著露西打轉。「妳在這裡見到的就是一切。雖然是從遙遠的距離觀賞,但生命和世界全都蘊藏在其中,遠超過凡人的短見。妳仔細看。」
「我見過。我明白。」
露西迅速抽開手,星箭因而從她的衣服底下滑落。露西撿起星箭,箭桿熨燙著她的手指。「這真的有用嗎?」
「再次經歷你最大的挫折?」她說。可是他沒注意聽,反而沉迷在他的計畫中。「妳和煩人的丹尼爾.格里葛利將和我一同踏上旅途。事實上,妳的靈魂伴侶正在路上。」
「你永遠得不到他。他永遠不會加入你這邊。」
露西緩緩在他的懷抱中轉身。見到他簡直令她窒息。無庸置疑,他還是她的丹尼爾,只是有著巧克力般的膚色和剃短的微捲黑髮。身上只有短腰布、皮涼鞋和脖子上的銀環。深邃的紫眸欣喜地掃過她。
這間密室相當寬敞。她繞過一組臥室家具,其中包括一只堆滿化妝品的梳妝台,上面還擺了表面刻有雙頭蛇的調色石板,蛇交纏的頸部在黑石上塑造出凹槽,裡面盛裝著亮藍色眼影。
「他偉大得不需要注意其他人。他見到視線範圍內有動靜,就自動把妳當作可以使喚的對象,不過如此而已。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不在意妳穿著兩千年後的中國戰袍。」比爾彈了一下手指說。接著他指著庭院角落陰暗處的hetubook.com.com壁櫥。「待在這裡別亂跑,我去幫妳拿點時髦的衣服。」
「妳的內心一向有簇剛烈的火苗。我喜歡妳這點。」他微笑,非常駭人的笑容。「只要妳鋒芒內斂,唔?有些人談起感情就是不太走運。」
「妳和瀟灑的唐軻——簡稱唐——墜入愛河,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一項殘酷的事實:唐受命成為法老惡毒女兒、艾西絲的夫婿。妳看,多戲劇化啊?」
「哈囉、哈囉,」他飄向房間一側,將火球倒入漆成紫金色的奢華石燈裡。「我們又碰面了。」在露西的眼睛調適之後,她首先看到的是牆上的文字:和走廊相同的象形文,不過這次是獻給法老的祈禱文。「願法老永生不滅、不朽,與恆久的群星同在。」好幾個裝滿金銀珠寶的箱子和聳立的方尖碑群四散在她面前,還有至少十隻像在盯著她瞧的木乃伊貓犬。
唐似乎沒注意到,急忙上前抱住她。「為了救妳一命。」
帶著沉重的哀傷,露西看著蕾菈端著黑色托盤走向木製梳妝台。蕾菈拿起拖盤上的容器,添了些新鮮的燈油。這是露西拜訪的最後一世,她將在蕾菈的體內與靈魂分道揚鑣、結束一切。
露西回頭握住前世溫熱的手,將油罐撞倒在地。蕾菈驚呼、試著抽手,但轉變已經開始。
「我以為我們都同意這麼做。」比爾嚥下口水。「星箭非常珍貴。我會將它交給妳只因為——」
「妳好。」她以溫柔、沙啞的聲音說。「妳在找人嗎?」她眼周的墨線比艾西絲的妝容自然多了。
這句話惹惱了他——他撐大鼻孔、舉高握拳的爪子、將星空打破一個洞,星光就像關了燈般輕易消失。露西可以從這些舉動看出他的憤怒,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只是不發一語、遠眺夜空。
撒旦竊笑,笑聲使群星黯淡。「妳以為我害怕丹尼爾.格里葛利?妳真是太抬舉他了。告訴我,他究竟撒了什麼漫天大謊,讓妳相信他在天國有著崇高的地位?」
火焰吞噬了蕾菈,露西感到她的身體和靈魂分開、尋找最快逃脫這股熾熱的出口。火柱逐漸壯大,充滿整間密室,直到世界只剩下火焰,蕾菈再也不成人形。
「逮到妳了!」抓住露西的女孩清瘦有力,妝容下是立體豔麗的五官,耳朵戴了至少十個金環,頸部也掛著沉重的金墜,以貴重的珠寶裝飾。
一對著火的雙翼。
露西還來不及脫下商王累贅的戰袍,比爾已經帶著簡樸的白色埃及服飾回來,還幫忙取下露西身上的皮件,再將埃及服套進她的頭上,衣帶垂掛在單邊肩膀、在腰間收緊,然後是直至腳踝上方幾吋的錐形窄裙。
露西努力集中精神。可是耳內全是怦怦的心跳聲。她必須這麼做,為了丹尼爾,她說什麼都得釋放為她活受罪的他。
露西想通了。那讓整個世界完全不同。
蘆葦簾被掀開。蕾菈和唐連忙分開;卡夫雷黑著一張臉,帶領一群手持長矛的守衛衝進房中。「拿下那女孩。」他指著露西,憤怒地說。
露西抬頭看到他眼中閃爍的愛。他相信自己所說的話,不在乎一再受苦。就算不斷失去她,也會勇往直前,寄望有朝一日不再因死亡分離。儘管希望渺茫,但他還是會繼續嘗試,永不放棄。
「不!你不可以這麼做!」
「妳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比爾緊張地詢問。
身後的腳步聲停下。溫暖的手指爬上她的手臂,結實的胸膛貼著她的背。丹尼爾。露西閉上雙眼,不用轉身都能感受到他的榮光,他的手臂環抱她的腰,柔軟的唇劃過她的頸子、停在她耳後。
露西歎息。他們之間總有阻礙。又多了個理由結束這一切。丹尼爾不該被束縛在人類的軀殼,以及人類無聊的紛爭中,只為了和她在一起。那對他不公平,丹尼爾已經痛苦了太久。也許她真的會結束一切。等她找到蕾菈、附在她的身上,比爾就會告訴她如何解決她受詛咒的靈魂,那麼她就能放丹尼爾自由了。
未來,等待她的不是星箭,而是丹尼爾。她的丹尼爾,她在雷霆鎮父母後院離開的那一個,她該啟程了。
「遵命,法老!」露西的聲音傳遍這漫無邊際的房間。
就是這一刻。星箭就塞在她的衣服裡面,該是派上用場的時候,可是她絕不放棄。她不願放棄丹尼爾,尤其在她知道「不論事情有多艱雖,他絕不會捨棄她」之後。
「可是,公主,只有大祭司可以——」
當露西抬起頭,丹尼爾捧著她濕潤的臉頰。「蕾菈,請不要哭。我會趕在收穫季前回來。我保證妳很快就又可以跟往常一樣,在夜裡端著一盤石榴偷溜進我的寢室。」
他的笑容加深,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發出的聲音就像有上千隻狗在他體內咆哮。「剛才那是個試題,而妳失敗了,不過那不是妳的錯;不完全是。那只是妳背負的詛咒中不幸的副作用,妳沒有選擇的餘地。」
「不——」
火炬的光線在石牆上閃燦。蕾菈不時捕捉到畫在牆上象形文字的片段:獻給泰坦(編織女神)的祈禱文,祈求祂保佑法老的靈魂在前往來世的旅程中能安然無恙。
「不,那還不夠完善。」艾西絲的臉上閃過陰鬱的表情。「我不想再看到這女孩,把她丟進前法老的墳墓。」
「不管是誰說的,他都沒有告訴妳完整的實情。」比爾說。「星箭只對非人有影響。一部分的妳——被詛咒的部分——妳的靈魂就屬於非人,那是妳要在此解決的部分,還記得嗎?這樣,賜於凡人的妳,露欣達.布萊斯,就能繼續過著平凡的日子。」
「如果妳仔細聽我的指令,」比爾說。「現在,妳的靈魂棲息在身體中心,妳必須在關鍵時刻:丹尼爾吻妳、而妳開始發燙時,將箭尖精確劃過胸膛中央,才能接觸到它。然後妳,露欣達.布萊斯,會彈出前世的身體,和往常一樣,但妳受詛咒的靈魂將困在蕾菈的體內、燒得一乾二淨。」
唐。她說的是蕾菈企圖偷走唐。
「那表示我將回到起源:墮落,所有天使被逐出天堂的時刻,因為我們膽敢提倡自由意志。我指的是最初的不公義。」
「全心全意。」他說,捧起她的臉,讓羽翼更用力地裹住他們。m.hetubook.com.com「不論多久我都會等妳、無時無刻地愛妳。」
「應該是暫別了。」他的表情轉為嚴肅。「說吧:暫別了。」
她試著背對他。無窮無盡的黑暗、沒有土地,令她像是飄浮在夜空中一般,可是繁星又遠得不可思議。一旁是更深的黑色塊狀物:打旋的黑洞。不時出現的光線是希望的燈塔,照亮後又再度熄滅。
「虛無黑暗的中心,既不是天堂,也不是人間或地獄,最黑暗的轉繼站,憑妳目前的腦袋絕對無法參透,所以妳八成——」他瞪大火紅的眼睛。「覺得這地方很可怕。」
「別害怕。」他低聲說。「聽我說,親愛的,在這一生結束之後,妳會回到人世,死而復生,妳的重生是美麗而真實的。妳會回到我身邊,一次又一次——」
露西咳了幾聲。
「你真的相信?」她低聲地說。「有一天我會撐過這一切?」
蕾菈穿著和露西相同剪裁的白色裙裝,直髮濃密有光澤,一邊耳朵上別著白牡丹。
「這地方是不是有點古怪?」露西站在牆邊。「法老甚至對我的憑空出現不以為意。」
她彎身撿起油罐、背向門開始添燈油。最好別讓經過的人瞧見她在做工作以外的事情。
她曾經從典範——從丹尼爾身上——學會如何去做。她在這裡,準備消滅自己的靈魂、永遠帶走他們的愛,然而和他獨處的五分鐘又讓她活了過來。
「我何苦談歷史呢?」比爾假裝對另一個聽眾說話。「她只想知道前世的她在哪裡。有夠自我中心,實在令人生厭。」
「抱歉,指揮官。」卡夫雷說。「這是法老的命令。你應該知道——當法老的女兒不高興,法老也會跟著不開心。」
撒旦將她舉至眼前,再用他最利的爪子戳她。「我知道妳愛他,盲目地愛他。告訴我原因。」
「同樣毀滅一切的火焰——」
她還是想提出反論:這個丹尼爾不知道接下來的挑戰、他們數個世紀來流過的淚水不知道她曾眼見他最絕望的時刻、她的死會帶給他多大的痛苦。
但她還是來了。
她的皮膚開始起水泡。殘酷的高熱令她不由自主地抽搐。
「丹尼爾怎麼會——」
「我原本不確定能有機會和妳道別,」他說。「今天下午我將起程前往努比亞的戰場。」
比爾消失了,可是他剛說得沒錯: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但我也不斷死去。」
「我們在哪裡?」她問。
比爾看著露西拿起調色盤。「死後總得打扮得美一點。」
最後一次與丹尼爾一起。她將放他自由。
「那句話我已經聽過了。不過我碰巧知道與愛情有關的一個要點:妳以為你們的愛比天堂和地獄重要,也比這之間所有人的命運重要;可惜妳錯了。妳對丹尼爾.格里葛利的愛根本什麼也不是。那一點也不算什麼!」
「妳總是做出錯誤的決定。」比爾的聲音變得十分嚇人:低沉、冷漠又粗啞,不僅擲聲進了她的耳裡,還擲聲在她的靈魂中。他的鼻息噴在她身上,散發出死亡的氣味。
比爾迅速帶領露西經過陰暗的走道、爬上一小階石梯、再穿過另一條走廊,兩旁排列著隼和河馬的陶像,並以錫燈照明。兩名守衛轉進這條走廊,可是在他們看見露西前,比爾便將她推進有蘆葦簾遮掩的門內。
「嗯——不過這次,我不打算順其自然。星箭的部分只是個短視的目標,我會從中記取教訓。當妳和過去的格里葛利忙著上演B級親熱戲碼時,我一直在密謀策劃;妳等著瞧吧,沒有人能破壞我接下來的計謀。
「太苦了。你不覺得苦嗎?雖道你從沒想過,如果……」
露西原以為迎接她的會是黑暗,沒想到卻見到了光。
「原因?」
「吻我。」她說。
前幾次,露西的前世死去,她都能從火焰中逃出、同時回到宣告者中,可是這次不一樣,她看見不可能是真實的事物。
「你怎麼能那麼做?」她說,很清楚他能感到她在他的掌心中顫抖。「那有什麼意義?」
「全部沒發生過。再說,那比妳和妳的男朋友重要多了,自私的孩子。整個羅馬帝國和——這麼稱呼好了,另一邊的兒子,以及開天闢地以來人類長膿生瘡、搞得世界烏煙癉氣的漫長歷史等,所有曾發生過的事件都將被一個小小的時空跳躍抹滅,如同船過水無痕。」
他是邪惡的化身。
不一會兒,一行人走進由石塊堆成角錐狀的陵墓,只留下兩名最強壯的侍衛守住入口。卡夫雷推著露西走下陰暗的樓梯,另一名跟在他們身後的侍衛拿起火炬,照亮他們腳下的路。
「有。」在身後沉重的石門關上時,露西低聲對自己說。「只有一個方法。」
「壞人?」比爾笑著表示。「沒想到吧!」他將最後一個字音拉得相當長,露西還以為他會屈身咳嗽,但是他沒有。
她開始放聲大叫。
她將臉貼上他的胸膛、細數他的心跳。這會是她最後一次這麼做嗎?這會是丹尼爾最後一次擁她入懷嗎?她打算做正確的事——對丹尼爾好的事,但想到要與他分開仍令她心痛。她愛他!如果她在這趟旅程有學習到任何事情,那就是她有多愛丹尼爾.格里葛利。她被迫做出幾乎可說是不公平的決定。
「妳在這兒。」他低語。
露西卻早已擁有。
「起碼你給了我一個目標。」露西說,奮力掙脫他的掌握,卻沒半點作用。他抓得更緊,擠壓她渾身的骨頭。
「丹尼爾!」她大叫,那對看似丹尼爾的羽翼飛過火海,焚燒不滅,像是由火而生,露西只能從中分辨出白色的羽翼和紫羅蘭色的眼睛。「丹尼爾?」
「你所謂的平衡是指追隨你的墮落天使,和那些追隨——」
「妳到現在還覺得有逃脫的希望嗎?」他問,解開她的手銬,然後推她進去。
「這是指揮官的臥房。」
露西握緊銀箭,箭尖頂著她的胸膛,星箭旋狀蝕刻的設計刺痛了她的手指。緊張使她的雙手打顫。
然後,像是有人捻熄蠟燭般,短暫的嘶聲過後一片漆黑。
「你能弄開這副手銬嗎?」露西問比爾。
埃及,孟菲斯
他抱起露西。「同樣的喜悅——
和*圖*書
」露西走在橢圓形的庭院,一面沉思,當她繞過最接近池塘的通道時,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正是如此,卡夫雷。」艾西絲微笑說。「把她丟進入口的階梯後,將門閂上。等今晚大祭司進行封墓儀式時,自然會發現這名盜墓者,並賜予她應有的懲罰。」她靠近露西並出言嘲諷。「到時妳會知道企圖偷竊皇家成員的下場。」
石像的眉毛上下抽動,射出黑色閃光,手銬便消失在嘶聲之下。露西原本被銬住部分的肌膚有點發燙,不過她自由了。
露西知道他會。事情不是一向如此嗎?他們相遇、她遇上麻煩,再由他來拯救——年復一年直到永遠,這天使都會在最後一刻撲進來救她。光想就令人疲憊。
「歷史就像巨大的石板,露欣達。只要用對方法,就能抹去上面寫下的一切。那是個激烈的手段,也代表我要捨棄數千年的光陰。與所有人息息相關的反轉——不過在乏味的永恆中,少個幾千年又算什麼損失呢?」
「原因。為什麼是他?用文字說明,讓我真實感受妳的愛。感動我。」
露西照做了,天空看起來確實和先前不同。永無止境的點點繁星,黑夜不斷交疊在眾多的光點上,使夜空的光亮多於黑暗。「好美。」
「只差一個還沒選邊站的天使。」露西說,想起阿琳在拉斯維加斯的一番長談。
「不復存在——好比說埃及的那一世?」
「別和我談感情!」露西怒叱。「我之前竟然聽信你嘴裡吐出的話;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
「這對祂來說只是遊戲。」他的手劃過天際,留下黑色的痕跡。「我拒絕為了宇宙的平衡向另一邊妥協,只因我們兩邊人數相當。」
「那又怎樣?我們再次回到起點,因為墮落就是起源。那將不再是歷史的一部分,而是歷史的開始,至於先前已經發生過的所有事?將不復存在。」
「遵命,法老!」比爾在她耳邊說。「說『遵命,法老』就對了。」
「如果事情沒有改變的希望呢?」她問。
露西將鎧甲疊好收進壁櫥後,沿著池塘邊漫步。比爾飛在她的身旁。
「你怎麼進來的?」
「我們曾將她送進大牢,」艾西絲說。「但她還是出現在這兒,就像條毒蛇,總是有辦法掙脫。我們必須將她關進無法逃脫的地方。」
守衛領著她走過無盡的走道,來到外頭的烈日下。他們挾著她行經不平整的石板路、穿過巨大的拱門,然後路過一棟棟沙岩屋和閃著水光的農地離開城市。他們拖著她走向壯觀的金黃色山丘。
他再次將她捉進冰冷的掌心。「親愛的——木已成舟。」他呵呵笑著,隨著他們身邊的時空重疊,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山崩。露西瑟縮、發抖的同時,也努力想要掙脫他的掌握,可是他將她抓得太緊,深陷在他卑鄙掌控中,露西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感覺到樸向他們的疾風,然後是一陣灼熱與一陣冰冷襲向她的靈魂。
「是恐懼,不是唾棄,這之間是有差異的。恐懼中總帶有一點妒忌。或許妳不相信,不過有許多人渴望能握有我的權力。有人……崇拜我。」
冬季「播種的季節」(約公元前三千一百年,秋)
他和蕾菈深陷情網。
「蕾菈!」唐躍入她的視線。她身後的門仍閂著。他是怎麼進來的?
他彈了彈爪子。「噢,還有一件事我忘了提:妳和丹尼爾的歷史?也會被消滅。所以妳在旅程中發現的線索和學習,那些妳在旅程間真心和我分享的事物?妳可以和它們吻別了。」
此時露西已渾身滾燙,在丹尼爾的懷中痛得大叫、掙扎、灼傷他的肌膚,可是他說什麼也不放手。
「很好。」比爾說。「閃人了!」
「同樣燃燒一切的熱情。妳不明白。妳不記得那有多美好——」
露西的自言自語惹得卡夫雷回頭瞥了她一眼,黑色長髮掃過他的臉龐,給了她一個靈感。
露西將手臂交抱在胸前。「如果是你想要殺死自己的靈魂,我相信你會希望趁自己還沒改變心意之前解決這件事。」
撒旦對她毫無意義的疑問嗤之以鼻。「哪裡也不是。」他說。他的聲音不再保有旅伴熟悉的音調。
露西顫抖地吸了口氣。「再會了。」
火焰在黑暗中翻騰,如同巨大的海浪,拍打著看不見的海岸,並且激烈地衝向露西,沖擊她的身體、頭和後方。
她踏進一間寬敞的房間,粗壯的圓柱撐起挑高的天花板,四面是條紋大理石牆,空氣中還帶有淡淡的烤肉味。
地面已不再搖晃。露西低頭看著雙手——蕾菈的雙手在發抖。
他坐在前任法老栩栩如生的雕像頭部,蕾菈的心告訴露西,這具雕像代表法老的佧:靈魂,而這雕像會看守這座陵墓——因為真正的法老就在其中。石灰石棺內嵌著木棺,在最小的棺木裡,躺著法老的木乃伊。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入出現。他的黑色長髮綁成馬尾,上臂比露西的腿還粗,手中木柄長矛頂端是尖銳的銅刃。
「有一天,我們的愛會戰勝這黑暗的循環。一切便值得了。」
「我們先找蕾菈吧。」
欠身退出陰暗的房門後,露西發現自己來到室內庭院,這兒有座平靜的池塘。空氣相當涼爽,但烈日將走道上一排排的荷花曬得無精打采。開闊的庭院中怪異地只有露西和比爾兩人。
「我只能期盼:有朝一日,妳會熬過來。那是讓我支撐下去的唯一信仰,我永遠不會放棄妳。就算要花上永生永世的時間等待。」他以拇指抹去她的眼淚。「我永遠會全心全意地愛妳,超越死亡,只有我對妳的愛能束縛我。」
「這對你來說只是遊戲?」
他們每走幾步就會經過一道假門,牆中內凹的石碑。露西知道其中一些假門曾是通往皇家成員最終休憩處的入口,而今以石塊和沙礫密封,不許生者進入。
不是普通的惡魔,不像史提文,就連坎恩最惡劣的一面也比不上他。
丹尼爾的紫眸在搖曳的燈火中閃閃發亮,貼著她的身軀是如此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