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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之情隨即勝過了一切，我顧不得其他感受，對夏洛克說：「你受傷了？！」

「妳是誰？」他把聲音放低，不過語調依然犀利。「是妳嗎？布莉姬？」

現在，我只要拉動毛氈袋，直到它穩穩地卡在樹枝的分岔處。最後，這條繩子就能撐住我。

夏洛克驚訝地回答：「天啊，妳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自己抓住樹幹的手正慢慢地鬆開。

這句話刺傷了我的心，我毫不客氣地反擊。「你才是那個被困在暗渠底部，腳部受傷的人吧？」

「妳不是也來了嗎？」

看準了一根往適當位置生長的粗壯樹枝，我揮動手臂，毛氈袋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我晃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確定了才放手一丟。

「我聽起來像個愛爾蘭女人嗎？」我的幽默感回來了，腦袋裡的思緒也慢慢清楚，我接著問：「你對那隻獒犬做了什麼？」

當我正沾沾自喜地想著，頭部卻撞到了某種東西。

我繼續忽略他，自顧自地開始從毛氈袋中掏出繩子，並快速在腦中清點一遍袋子裡的東西：一根捲髮棒，把繩子綁在什麼東西上的時候，如果需要，可以把它插|進土裡以便固定繩子；一根鑄鐵製的肉鎚，可以拿來當棍棒防身；一根頭被截斷的馬球棍，還有一些其他的道具。

難怪住在這所宅院的惡人們，能夠如此放心地讓山毛櫸長在自家的暗渠旁邊。我沒辦法再往上爬了。

金屬製的東西。

而他手上的火柴，火焰正沿著木棒一路向下燃燒，然後燙到了夏洛克的手指。他丟下火柴，罵了幾句髒話，接著，我從他頭上一片漆黑的夜色中現身，對他說：「好丟臉喔。」

謝天謝地，繩子剛好掛在樹枝上。

他安靜了一會兒，接著坦承。「沒有，我找不到聯繫她的方式。艾諾拉——」

他和圖書毫無防備的回應證實了我心底的一絲期望：希奧朵拉女士反對這門強加在女兒身上的婚事。我大喊：「我就知道！我知道她絕對不會，這麼慈祥的母親絕對不會——」不過接下來，我又想起另一件讓我擔心的事。「她怎麼會有你的聯繫方式？」

在我抬頭仔細端詳那個物體時，我發現它真的是個挺邪門的東西。在山毛櫸樹的樹幹要開始岔出分枝的那個點上，有人在那裡套上了一個鋼製箍環，用來防止松鼠偷吃餵鳥器裡食物的那種，只不過放大了許多倍。

我掂了掂袋子，再次確認，很好，重量夠重。

「你們安排好什麼計畫了嗎？瑟西莉小姐知道你今晚會來嗎？」

太好了！

「不必了，謝謝妳，我的削鉛筆刀就夠了。妳真的不用再給我物資了，我保證。」他手中的火光再度熄滅，所以我看不見他的臉，不過我聽見一串竊笑，接著，他的聲音中似乎帶著一種暖意，說道：「除非妳的口袋剛好有一把梯子？」

「我的結論是，尤斯塔斯先生這麼做是為了拆散母親與女兒。從你本人出現在這裡來看，他應該是把後者囚禁於此。」

「如果沒有的話，妳就是讓自己身處險境。任何隻身在外的女子簡直就像磁鐵一樣，會把歹徒都招惹過來。」

關上毛氈袋，我把繩子的一端牢牢地綁在袋子的提把上。剩下的繩子被我攤開來擺在地上，直到確定自己留下了足夠的長度後，再把最後的一點繩子繞成一個繩圈，扎進腰帶裡。這樣一來，我既不會把繩子搞丟，也可以在很短的時間裡鬆開它。

與此同時，他也大喊出來：「艾諾拉？」很顯然，如果不是從我那張被陰影擋住的臉，夏洛克應該聽到了我那太好辨認的聲音，才認出我來。

我想，自己的這番話的確激怒m.hetubook.com.com了他。「我倒楣那是我的事，不用妳管。這裡也沒妳的事。回家吧，小女孩，這裡沒妳的事。」

因此，我把自己所有的思緒拋到一邊，問道：「是希奧朵拉夫人雇用你嗎？」

野丫頭？他一向都是這麼稱呼思想開放的獨立女性嗎？而他對瑟西莉的印象，八成不如我那樣了解她。

命懸一線的時刻，我用一隻手死命抱住樹幹，接著努力揮動另一隻，好不容易把繩子拉往我這邊，看著另一頭吊著的毛氈袋。

我的心中，各種情緒猶如撒腿狂奔的野馬，撞得我呆若木雞。不過，我必須承認，在諸多感受中，顯然其中一種情緒成功地脫穎而出，比其他的感受更為明顯：純然的快樂。

我喃喃自語地說道：「還真奇怪。」

夏洛克回了我一句：「我的老天啊，艾諾拉，這位不幸的女孩是男爵的千金，不是像妳這樣的野丫頭。」

「親愛的哥哥，我可以忽略你的無知與嘲諷。」我好聲好氣地告訴他。

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那只毛氈袋就像笨拙的鳥兒，飛起來虛晃了一下，接著好似盤旋的禿鷹，騰空片刻後，就掉了下來。

「這件事倒是無庸置疑，他們每天都會用四輪馬車帶她出去透透氣。」

「聯手？妳小小的腦袋是不是撞壞了？」

「有沒有其他德高望重或有責任感的成年人來照顧妳？」

「看來妳知道的也不少。」福爾摩斯在哈哈渠的底部含糊地說著，一面用力拉緊繃帶固定腳踝。我聽到他痛得從齒間嘶嘶呼氣。「妳的推論是什麼？」

「我的推論是，尤斯塔斯先生把瑟西莉關在她自己的房間裡。不過，她到底是怎麼——」

即便火柴熄了，我還是可以看到他嚇了一跳，這個反應讓我挺滿意。他抬頭問道：「誰在那裡？」

「這句話應該由和*圖*書我來問你跟麥考夫才對吧，無孔不入地出現在我生活裡妨礙我。拿去。」我將一條長長的繃帶丟到他腿上。「用這個把腳包起來，等等。」我又把一小瓶白蘭地丟到繃帶上。「喝一點吧，可以止痛。然後把腳踝包得越緊越好。我這裡有剪刀——」

活了一輩子，我還從來沒有碰過自己真的達到體力極限的狀況。我也不希望以後再有機會重蹈如此覆轍：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四肢不聽使喚地鬆開了樹幹，我就這樣無助地向下墜落。

「我請牠吃了一道碎牛肉佐鎮靜劑。」他點亮了另一根火柴，並把它舉高，試著看清我的臉孔——不過並沒有站起來。我看見他已經把右腿的靴子脫了，穿著長襪的腿直直伸展在身體前方，看起來腫得很厲害，如果不是扭到，應該就是斷了。

我轉過身背對他，站起來，繩子像一條尾巴……不對，其實是兩條尾巴一樣拖在我身後，因為一端綁在毛氈袋上，還有預留沒綁東西的那一端。我大步走向最近的大樹，接著抱住樹幹，開始往上爬。

「我知道，你來這裡是要救瑟西莉小姐，所以我提議，我們可以一起聯手完成這次的行動，只要你用自己的名譽擔保，不會試著奪走我的自由。」

他加重了語氣，繼續說道：「說到回家，艾諾拉，妳有家可歸嗎？這些日子，妳都住在哪裡，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他卻沒好氣地回我：「那她知道妳要來嗎？」

「那你確定她被關在這裡嗎？」

「小聲點。我會幫你爬出來。」雖然已經開始動手鬆開掛在腰間的毛氈袋，我還是改變心意，先伸手探進自己的胸衣裡面。

「妳的結論是什麼？」

他的回答激得我惱怒不已，只好抵住雙唇，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沒錯，我也覺得很怪。他們居然會冒著讓她逃跑的風和_圖_書險，只為了做做樣子給別人看。或許他們在瑟西莉身上綁了什麼限制她行動的東西，藏在她的衣服底下，讓她只能待在座位上。」

去你的老天爺！去你的，髒兮兮山毛櫸樹！神啊，你在聽的話，我希望你身上長滿超多跳蚤！

每次我用手把毛氈袋往上拉一點，都需要借助牙齒的力量來咬住繩子。如果我鬆開抱著樹幹的手，後果將不堪設想。與此同時，我的四肢都開始變得虛弱，而且不停地發抖，讓我陷入極大的危機之中。正當我以為自己永遠做不到時，終於看見了毛氈袋在離我短短幾英尺遠的地方晃蕩。我知道，自己再過不久，就會因為撐不住而掉下樹。我必須要瞄準，然後把袋子丟到正確的地方，因為沒有機會讓我重來一次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已經有了計畫！告訴我很難嗎？」

我咬緊牙關，繼續往上爬，死命抓住樹幹，甚至不願浪費半點力氣來罵出在腦中閃過的許多髒話。不過，就算我再怎麼努力，仍然時不時地往下滑。我磨得手都破皮了，卻繼續又抓又摳，同時試圖用靴跟扣住樹幹。此時的我，迫切希望自己能夠多展現一點達爾文演化論中的猴子血統——如果我能夠像黑猩猩一樣用腳掌抓住樹幹，該有多好？即便全身上下的每一處都因發力而疼痛難忍，我依然堅持往上爬，直到我離地約二十英尺遠。這個高度足以讓我向下俯瞰暗渠，雖然無法仔細看清裡面的狀況，但我很確定哥哥正抬頭往上，注視著我——

「或許吧，但我想不透，為什麼她不大聲呼救呢？」

發現這個裝置後，我罵了幾句不太好聽的髒話，因為我本來希望在綁上繩子前，先確認樹枝是否堅固牢靠。

但我拒絕接受失敗。不再浪費力氣做無謂的咒罵，我用兩隻腳與一隻手，緊緊抱住山毛櫸樹幹，m.hetubook.com.com另一隻手則從腰帶裡掏出繩子，開始把綁在毛氈袋上的那端往上拉。

夏洛克問道：「艾諾拉，我的老天爺啊，妳怎麼無所不在。到底——」

「我當然有。」至少我的毛氈袋裡有一條繩子，可以救他上來——我的老天啊，到底應該先救誰呢？我的親哥哥，或者不幸的瑟西莉小姐？我很希望陪在夏洛克身邊久一點，因為我覺得，根據過往短暫的相處經驗，我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的程度遠大於麥考夫。我想要跟夏洛克解釋自己逃跑的原因，是知道自己無論從字面上或意義上來說，都無法被一件胸衣束縛住，乖乖地被形塑成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模範女性——我還想要向他致謝，也非常想要問他，在他返回蕨谷莊園搜索媽媽的房間時，有沒有找到媽媽留給我的任何訊息。我想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像現在這樣，放心與哥哥交談，不用擔心他會隨時抓住我——想到這裡，我煩得都要哭出來了，因為我沒有時間再猶豫了！瑟西莉小姐身陷如此恐怖的危機，我真的沒有餘裕可以蹉跎。

「小聲點。」我悄聲說道，此時心中的恐懼已經取代了害怕的感覺。「你會吵醒那隻獒犬。」

偉大的神探夏洛克居然也有這一天。

我繃緊了每一寸神經與肌肉才能夠往上爬去。山毛櫸樹可以說是所有的樹種中最難爬的，樹幹非常筆直，長得也特別高，光滑的樹皮像絲綢般光亮。如果不是情勢所需，只有最極端的理由才能驅使我繼續向上攀爬——當然啦，我必須承認，我會這麼做，其實也跟無謂的自尊心很有關係。我想讓偉大的夏洛克．福爾摩斯看看，到底誰才是需要被照顧的人。

我心想，這種話居然會從他嘴裡講出來，實在是太小心眼了吧，根本不值得我浪費唇舌回應他。於是我不理他，將注意力放在打開帶來的毛氈袋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