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沒有,沒有人毒殺你親愛的路西法。鼾聲這麼大,你沒有聽到嗎?牠正在床上睡覺。」
「不要再笨得跟頭驢一樣了!管牠是吃了毒藥還是安眠藥粉,都是一樣的意思:有人正試圖闖進來!」
真該死!在陰影遮蔽的藏身處,我氣餒地握緊拳頭。他就是不願意放過我!但是同時,我又能感覺到心中翩翩飛舞的蝴蝶,數量正在倍增。
「幫我爬出這個該死的水溝,我就會考慮讓妳知道。」
從夜裡的煤氣燈映照出的景象看來,像蟾蜍的部分不只身體,還有臉部也是。難怪他用紳士點的做法也完全娶不到老婆。
於是我盡可能地保留了足夠的理智,在往下墜落的時候,只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給我閉嘴!」男爵的怒火讓我瞬間凍結在陰影裡。看著他對兒子發脾氣的模樣,有一秒我真的以為他會舉起手杖打下去。結果,他只是低聲咆哮道:「不准再提起一個字!知道嗎?回答我。」
「很顯然,我們的母親生了一個亞馬遜女戰士。」他的聲音裡充滿詫異,還有那麼一點點我覺得(我也希望)是欽佩的感覺。「妳有帶繩子?怎麼不早說,趕快把繩子綁在什麼東西上面,然後丟給我,這樣我就可以把自己拉出這條該死的暗渠。」
「什麼?從哪裡回來?」
「別對我鬧脾氣,布拉威爾。我們做這些防護措施都是為了你好。」
「什麼?」
我忍不住放聲慘叫。在這個情況下,我完全有理由這麼做。但是,只要發出任何一點喧鬧聲,勢必會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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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可行,就等我找到並救出不幸的瑟西莉小姐。你不會碰巧知道她被關在哪裡吧?」
「就像我也應該在床上睡覺一樣。」布拉威爾不耐煩地補充道。
其實還算合理,畢竟他跟我一樣都從布拉威爾話語裡得知,瑟西莉小姐根本就不在塔裡,於是打算逃跑。很好。我留在原地,繼續趴在最近的樹幹後面等他離開,心裡急切地盼望自己也可以趕快逃跑。但我知道,狡猾如狐狸的他,以及憤怒的男爵與他可愛的兒子,對我而言,某種程度上都是一樣危險。
父子倆走向獒犬的居所,男爵馬上大叫了起來。「你看!我就說吧,有人餵他吃了東西!」他戲劇化地指向我丟過籬笆的大骨。「牠被人毒死了!」
我想他也不會。
而且每分每秒都越走越近。
我的反應非常臨時,而且我也必須承認,滿沒有邏輯的:我將繩子丟給夏洛克,小聲說道:「噓!趴下別動。」在夜色的掩護下,繩子垂直地靠在後面的樹上,應該不會被發現。我的哥哥也應該能逃過一劫。
一陣沉默。
差點來不及反應,我意識到這不是心跳的聲音。
「他們打聽又怎麼樣?就算他們溜進了塔裡又如何?那裡只有一個打扮成女生的馬僮而已呀。」
他只有回瞪著我,有稜有角的臉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像,他的目光中有種東西在懇求我,同時又挑戰著我:相信他,只要今晚的這一個小時就好。和圖書
用一種既恐懼又有趣的心情,我看著那對父子從山毛櫸樹林間出現。兩人都將粗重的手杖當成武器般地握著。兒子布拉威爾跟他形似獒犬的爸爸一樣,有著結實的體態,只不過套在一個年輕人的身體上,讓他看起來像隻蟾蜍。
我只好一邊叨唸著腦海裡最髒的髒話,一面站起身,一把拉開裙子上打的結——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覺得害羞,或許太不合時宜,不過面對哥哥時,我是不會讓膝蓋露在外頭的。帶著充滿一股奇異的情緒,我跑向他,皺巴巴的棕色毛呢裙自己落到了能夠遮到腳踝的位置。
他是認真的,我聽得出來。其實我也早就應該發現,夏洛克.福爾摩斯是一位真正的紳士——換句話說,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無法做出理智的行為。
所以,那個高大又粗獷的男人,就像我推論的一樣,正是男爵本人。
在一片寂靜中,我聽到的是腳步聲。
夏洛克試著站起來——確切來說,是用他沒有受傷的腳站起來,另一隻腳則裹著我給他的繃帶。那隻慘白且腫脹的腳看起來像個大寫的L,幾乎無法觸地,在夜色裡看起來非常明顯,慘白得可憐。受了這麼重的傷,他一定要趕快逃離這個地方。
帶著怯懦的語氣,布拉威爾說:「是的,父親。」
只不過,隨著我的氣力逐漸耗盡,我還是漸漸向下滑落。
相反地,他居然用一隻腳跳來跳去,目光掃過整個草坪,小聲地呼喚道:「艾諾拉!」
接著是好大一聲嘆息。我知道,夏洛克.福爾摩斯不和*圖*書會輕易給別人承諾。不過,只要是他答應過的事,一定會使命必達,絕不食言。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可以當朋友的話——我的內心深處,浮現了一股從未出現的飄飄然之情,彷彿一隻蝴蝶衝破那個結在我心上的繭。我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脈搏劇烈地跳動,這樣的震動大到讓我可以聽到——
短短的幾秒內,或者我應該說感覺起來像很長的幾秒,實際上卻是幾下令人膽寒的心跳過後,這條天賜的生命線讓我不再繼續下墜。我的毛氈袋最後還是卡進了山毛櫸樹的枝椏間。倒抽了一口氣後,我發現自己懸盪在半空中,拚命地用雙手抓住那條繩子。
正當他們離去時,另外一邊的動靜吸引了我的目光:順著繩子,夏洛克兩手不斷交替使力,用媲美船員的矯健身手把自己從暗渠裡拉了起來,從離我較遠的另一側爬出,朝著圍欄前進。
儘管我只能拉著繩子無力地晃動著,不過我知道,自己還是可以用透過晃動全身的力量,來控制自己降落的位置。於是我照著這個方法,不一會兒就握著繩子,順利地掌握了自己的降落方式,在我落地的時候,既沒有發出砰然巨響,又降落在自己想要的位置:就在矮籬的邊緣,我出發地的另一邊。
「艾諾拉,妳到底在給我搞什麼鬼?!」我哥哥在暗渠裡,用氣音大聲地說(是的,我向各位保證,這真的可以做到)。
我想,他這句話的本意是想挫挫我的銳氣,但看到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準備行動,才意識到自己給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我挑戰的衝動。「艾諾拉,妳不准去!」
他們正面朝著獒犬的小屋,剛好背對我,於是我抓緊這個撤退的機會,盡可能安靜地倒退溜走,像一隻要躲進石頭底下的甲殼動物,這樣一來,我才能繼續注意他們的行動。
「就在最難抵達的北塔頂端。」
「所以呢?」
我抓住繩子,卻依然站在原地,研究著他的動作,找尋一絲暗示,一點跡象……因為,他仍未給我任何保證。
「我們必須拿手槍防身,然後開始徹查每一寸土地。給我過來!」
「以你的名譽發誓,你會放我走,也不會試著逮捕或監禁我。」
梅根瑟男爵的兒子,同時也是財產繼承人。
「艾諾拉!繩子!」
聽這說話的語氣,感覺在他彈響手指之前,別人就會馬上照辦,不過我可不吃這一套。
但是,誰來告訴我,我應該躲去哪裡?於是我本能地趴下,讓自己越貼近地面越好,但是還能再做什麼——我真的想不出來。
聽到我自己心跳的聲音?
「我不太確定自己能否抵達,不過我的確打算姑且一試。」我坦白說。
我們之間只隔了一道暗渠,我盯著夏洛克,試圖讀出他臉上表情的細微差別。但他根本就不看我一眼。「艾諾拉,快一點!」他把繩子丟給我。
在我身後還有側邊,都傳來有人走路的聲音。
「你把我拉起床,就因為一隻狗沒有叫?」第二個聲音同樣來自一名男性,不過聽起來像小孩子一樣尖細。「老爸,你在開玩笑嗎?」
「為什麼?你在掉進暗渠之前不也www•hetubook.com.com打算這麼做嗎?你原本的計畫是什麼?」
「還……還不夠明顯嗎?」我喘著粗氣。他怎麼可能沒看到?我越過了一條暗渠,等我喘過氣來,就能往屋子的方向前進了。
我用和他相較之下,溫柔許多的語氣說道:「除非你能向我保證。」
「……不喜歡,我告訴你。」我馬上認出了這個低沉又陰森的聲音。就是那個把某個拾荒女嚇得不輕的高大男人,那天在一群孤兒中,顯得格格不入的人也是他。「一個小時過去了,我再也沒有聽到路西法的叫聲。」
「有人正在試圖打聽我們的勾當!」
「去你的,夏洛克.福爾摩斯。」我告訴他,並且接受這個挑戰。我伸手抓住從山毛櫸樹上垂掛下來的繩子,接著盪過了溝渠,輕輕地降落在他身旁。
「想都別想。」我木然地回道,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呼吸。「等我回來之後再考慮一下吧。」
與此同時,或許過度害怕竟讓我有了新的勇氣——這裡我並不是要自吹自擂,而是覺得自己非常幸運,我竟然沒有鬆開手裡的繩子。
於是,我很自然地預期他會一跛一跛地往柵欄的方向前進。現在就去。
布拉威爾。
「艾諾拉,快過來!我不會丟下妳,自己一個人離開。」
有人從屋子裡走出來了。
再說一次,我不認為叛逆是什麼值得拿出來說嘴的事,但我還是沒有回應他,因為我真的把自己累慘了。
「是的,父親。」男爵大步朝房子的方向走去,後面跟著懦弱的布拉威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