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給我讓開。」男爵夫人或子爵夫人命令道——她們的聲音聽起來都一樣。「妳這個笨蛋，她騙了妳！」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的砰砰聲響，好像有人把可憐的詹金斯推下了樓梯！同時，那個凶狠的聲音也不斷地叫喚：「瑟西莉！」

飄逸、光亮、濃密又滑順的頭髮，一直不停從我指間溜走。

與此同時，我也用非常趕的動作解開包袱，並且幫忙把衣服穿到她身上，這讓完成簡單的任務都變得非常困難。瑟西莉和我一直不斷地互相干擾。更糟的是，我還有事情要交代她。「妳還記得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嗎？」

男爵夫人與子爵夫人對於男性如此魯莽地闖入房間，不約而同發出了錯愕但不失禮貌的驚叫，轉身對他說道：「達戈柏特！布拉威爾！」有人失聲叫了出來，我想可能是阿綺拉。「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她們就這樣一搭一唱地繼續叫囂。「瑟西莉！妳這忘恩負義的小混帳！」

我的老天爺啊，兩個人都來了？沒錯，透過面紗，我看到了兩個身著華服的巍峨身影。

我只能隱約看見她們——而在她們身後，一個小孤女正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試圖偷溜下樓。為了在瑟西莉逃跑時，把這群人的注意力牢牢集中在我的身上，我開始用一種奇怪且癲狂的姿態前後搖動上半身。

「找男人來把門撞開！」其中一個老婦尖聲命令道。

鑰匙插|進門鎖裡，發出轉動的聲音。

我們似乎花了很長時間，才幫她穿上棕色罩衫與棕色的棉布圍裙、厚厚的斑馬條紋長襪，以及樸素（但好醜）的靴子。實際上，我確定花的時間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多，因為當我試圖把她的頭髮塞進白色荷葉帽下時，還沒有人回來。

「當然好，我神祕的朋友。」

振作起來的瑟西ｈｅｔuｂｏｏk•cｏm.ｃoｍ莉開始扒起身上那件糟糕透頂的裙子，試圖將它脫掉。想也知道，這件該死的東西是從後面拉上的，她身上的那件罩衫也是。上流社會的著裝規矩之一，就是貴族們永遠不應該在沒有僕人的狀況下自己著裝。在我好不容易拉開瑟西莉的鈕釦之後，她便迅速褪下外衣，讓它們留在地上皺成一團，與此同時，我也趕緊跑去拿放在婚紗底下的那包衣服。

我卻反其道而行，開始裝出一副痙攣的樣子。

不料，她們的行為被迫中斷。「她怎麼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吼道。

「好的，夫人。好的，我知道了。」詹金斯的聲音逐漸消失在階梯下。

相反地，我開始用一種非常可憐的姿態左搖右晃。

但她無法回應我對她投以的微笑。她的大眼睛裡依然充滿畏懼，直勾勾地盯著我希望能得到救贖。「可是艾諾拉，現在要怎麼辦？要怎麼——」

毫無疑問，這是男爵的聲音。

這個反詰問句，她知道我不會這樣對她。

對我來說，真是易如反掌。我運用自己對於男爵的恐懼，來詮釋這個瘋子角色。我繼續在椅子上搖來晃去，不過這次我允許自己加入一些可悲的呻|吟聲。

「她把自己的禮服穿上了。」其中一個人用狐疑的語氣說。

男爵夫人繼續說：「她先是暈倒了，或是假裝暈倒，然後把我們鎖在外面。現在她整個人已經失神了，把自己的婚紗弄得皺巴巴。你看看她，一直點頭、點頭，不停點頭，像個……」

「噓。」她的觸摸讓我想哭，但我現在必須振作。我逼迫自己展開行動，翻找自己的口袋，拿出隨身攜帶、用來恢復體力的糖果，我剝開一顆遞給瑟西莉。她把糖果放進口中，我想她恢復體力的原因，應該是看到hetubook.com.com我而大於糖分的補充吧。接著，她坐了起來——發現我正在脫她的鞋子。「我們必須把妳喬裝一番。」我用溫柔卻堅定的聲音告訴她。「這樣妳才能夠逃跑。好嗎？」

然而，當我跪在她身邊的時候，瑟西莉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嘆息，接著張開眼睛眨了眨。當她好不容易聚焦在我的臉上時，眼神中浮現了快樂與驚喜。用看見全世界最神奇的東西時會發出的讚嘆，她小聲地說：「艾諾拉？」

「我會為妳多爭取一點時間。」我低聲說：「這給妳。」撩起婚紗，我伸手到自己那件薄紗裙的口袋裡摸到了那把粉紅色紙扇，我在上面寫下一段備用計畫，以防其他計畫失敗：

不過，我也幾乎準備好了。

「妳怎麼自己把婚紗穿上了？妳看，都把它弄皺了。站起來。」

「瑟西莉，不要這樣。」

「瑟西莉！」在撞開門的同時，兩個粗暴的聲音異口同聲地喝斥。接著，同樣是一起出聲，兩人的語調卻從生氣轉為疑惑。「瑟西莉？」

「是，夫人。」我聽見那個無助的僕人快步地離開了。

我低聲說道：「這樣下去不成。」我開始覺得有點狼狽，體認到時間正一分一秒地過去。「妳這頭完美到犯眾怒的頭髮，假扮成孤兒絕對會被識破吧？」

「瑟西莉！放開那塊頭紗！」兩姐妹其中之一想把它從我手中奪過來。

「天啊！」她害我差點喘不過氣來。「妳沒有告訴別人吧？」

「動作快一點！」另一個則嘶吼著。

「詹金斯說需要我們幫忙破門。」男爵回答。「瑟西莉又在搗亂了嗎？」

她僵硬地照做，卻開始對我說：「艾諾拉，謝謝妳——」

我努力掩飾自己的笑容，急忙繼續說下去。「妳母親已經替妳聯絡了福爾摩斯先生。她已經搬去鄉下和-圖-書和她的家人住在一起，福爾摩斯會帶妳去見她。這天殺的長襪真是有夠難脫！」

「照我說的做！你沒看到她現在的狀況嗎？看樣子，她的情況只會越來越糟，你以為我們要把她抬進禮拜堂嗎？不，儀式可以省略，我們必須在此時此地讓你和她結婚。」

「瑟西莉！」她們兩人都抓住我的肩膀搖晃著我，這正如我所願。她們愛怎麼虐待我都可以，唯一的難題是，要在她們虐待我的時候保持絕對的沉默，以免我的聲音出賣了自己。她們虐待我的時間越長越好，真正的瑟西莉就有時間可以逃跑了。

厚厚的乳白色面紗讓我看不清她們的表情，只見兩名貴婦以及膽小的女僕走進房間，圍著我站成一個半圓，盯著我看。

我當然不能讓她這樣做，所以我按住了面紗。

她問得沒錯，面對門外叫囂的敵人，究竟要如何實踐讓她逃跑的計畫呢？

「瑟西莉！」阿綺拉用力地抓住我的上臂，這個力道是會讓人瘀青的程度。「照她說的做。」

「快開門，否則我就狠狠地處罰妳！」

「就把頭髮剪掉吧！」

「妳在說什麼啊，母親？」那個長得像癩蝦蟆的傢伙抱怨道。

「現在就給我開門！」另外一人也不甘示弱地吼著。

一陣子後，她們的語氣產生了變化。「一定還有一把鑰匙，」其中一個人提議。「詹金斯，去找鑰匙！」

「不要這樣，奧特里亞，妳會把它撕破的，這可是全倫敦最好的薄紗！」

「我想，她應該瘋得差不多了！」

才開始剪沒多久，我們兩人都聽到了閣樓樓梯上有陣腳步聲朝我們走來。瑟西莉像隻受驚的小鹿一樣。

這一聲喊叫讓女孩害怕得縮了縮，我感覺到她抖了一下。「噓，」我低聲說，繼續剪頭髮，從她的一邊耳朵繞過脖子，剪到了另和圖書一邊耳朵。「把妳前面的頭髮拉下來，蓋在臉上。」當她這樣做的同時，門把又轉了起來。「瑟西莉，開門，讓我們進去！」兩姐妹的其中之一大聲叫道。

瑟西莉咬住了嘴唇，好像在忍住不哭一樣。

「相信我。」我告訴她，一邊移動到掛著婚紗的地方。我把它從衣架上拿下來，掀開蓋著防塵的床單，然後把婚紗套在自己身上。

我試著評估真正的瑟西莉現在可能逃了多遠，肯定到樓下了，但也可能走出大門，穿過院子？

有個人，可能是詹金斯，試著轉了轉門把手，然後喊道：「鎖上了！」不過就像大部分的人一樣，她繼續扭動著把手，好像這麼做就能把門鎖轉開。

「那妳叫她放手吧！」

她開心地回應道：「是妳哥哥。」

沒有時間去扣上婚紗後面數不清的珍珠鈕釦了。我用僅剩的時間抓起頭飾套在身上，用層層的面紗遮住臉，接著整個人癱倒在瑟西莉坐過的那把椅子上。

「詹金斯，把教區牧師帶上來。」

「噓噓噓，別出聲。」我低聲說，一邊瘋狂地剪掉長髮，因為沒有其他地方可以放了，我只好把它們收進口袋裡。

我沒想到，瑟西莉的大眼睛還可以再睜得更大。但這雙大眼的確瞪得更大，玫瑰花般的小嘴也張成了O形。

一個顫抖的聲音在外面喊著：「備用鑰匙來了，夫人。」

哦，天哪！

「我們沒有時間了！」雖然這麼說著，我還是從圓筒紙盒中抓起一把剪刀——這把小東西本來應該是要剪緞帶用的，應該可以湊合著用——接著開始將瑟西莉閃亮的長髮剪到她的耳朵位置。

突然，梅根瑟男爵夫人不說話了，當她重新開口，語氣變得彷彿自己是負責危機處理、發號施令的人。

只要我癱httｐs://wｗｗ•hｅtuｂoｏｋ.ｃｏｍ.ｃoｍ倒在椅子上，把大部分的自己都埋在婚紗堆裡，她們就看不出我有多高，也不會引起她們懷疑——至少我希望如此。我把穿著襪子的腳藏在長長的白裙裡，雙手放在膝蓋上，把面紗的皺褶固定在手指間。

聽到她這樣叫我的名字，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異樣的情緒。由於情緒一下子就湧上來，我一時無法移動，也說不出話來。

我囑咐瑟西莉：「躲在門後，等她們都進來了就溜出去。到了大門口，把這個拿出來。」我把扇子遞給她，接著說：「福爾摩斯先生或他的朋友，應該會在那裡等妳。」

「艾諾拉？」她的手摸索著靠近我。「又是妳？我不是在做夢吧？」

那包衣服裡還包含了一雙粗糙的靴子，是在前一天下午要給「佩姬」穿的。「我們要把妳打扮成一個孤兒。」

「布拉威爾，站到你的新娘旁邊。」

「當然沒有。妳有跟別人說我炭筆畫的事嗎？」

「好哇，我直接當一個孤兒好了！」不過，瑟西莉在看到包袱裡的東西後，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抓起它們往身上套。雖然我不得不說，她開心的表情並不是愛麗絲走進仙境的那種情緒。

「我命令妳不要再奇怪地抽搐了，瑟西莉！妳怎麼了？讓我看看。」其中一人試圖掀開我的面紗。

通往閣樓的樓梯上又響起了腳步聲。

「好了！」我低聲說，在瑟西莉的額頭上剪出一層厚厚的瀏海。「完成了。」我再一次把帽子戴到她頭上。她打扮成孤兒的樣子的確很可愛，比我矮了快一英尺的身高，穿著過大的鞋子和對她來說太大的衣服，彷彿希望她長大就會合身一點。她削短的頭髮，特別是那一叢將額頭蓋住的瀏海，讓人壓根兒認不出她是瑟西莉．阿利斯泰爾。「完美！」

「別動！」

諸如此類的辱罵持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