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突然間我強烈意識到,我確實愛著裘利安!現在我終於看出我們多麼相似。他憎恨他那不把他當兒子看待的爸爸。而我也抱著對媽媽的怨恨,這些怨恨讓我做出瘋狂舉動,像是寄出可憎信函和聖誕賀卡,打算讓她的人生變得悲哀,讓她永遠永遠得不到安寧。裘利安把他爸爸當成對手,從不知道自己早已勝出,而且更加出色……而我拿我媽媽當對手,但還沒能證明自己勝過她。
21、夢想成真
保羅和凱芮來北卡羅萊納的機場接我。我已經三年沒見到保羅了。我走下登機梯,我的目光和他交纏不放。他仰臉看我,日光射進他眼睛讓他瞇眼。「真高興妳能來,」他說道,「雖然我很遺憾裘利安不能來。」
「別想偷溜。」他出言警告,因為親遍我身體而說得含糊不清,像隻不餓貓玩弄老鼠般戲弄我。「發誓妳會留在這裡不出席妳心愛哥哥的畢業典禮,說妳會待在丈夫身邊,他需要妳,愛著妳,沒有妳就活不下去。」
現在我得回紐約面對裘利安的憤怒。但我得先找些時間和我哥哥獨處。保羅帶杭妮和凱芮去看電影,而我和克里斯在他大學的校園裡漫步。「妳有沒有看到二樓的那扇窗戶,從後面數來第五扇窗,那裡就是我和漢克同住的寢室。我們八個男生組了讀書會,從大學到醫學院都黏在一起,一起讀書,約會也一起行動。」
「凱西,保羅醫師的診所搬去新的辦公大樓。」凱芮氣吁吁地說個不停。「我討厭他去了那麼遠的地方,不過我就要當他的祕書了!我會有一台紅色的全新電動打字機!保羅醫師覺得訂做紫色的打字機看起來有點太鮮豔,可我不這麼覺得,所以我就退而求其次訂做紅色的。沒有人會有比我更出色的祕書!我會接聽他的電話,安排他的會面預約,整理他的檔案庫,替他記帳,而且我和他每天都會一起吃午餐!」她對保羅露出燦爛笑容。看來保羅給了她安全感,讓她重拾一度失去的充沛自信。但我後來才發現,這是凱芮只讓我、保羅和克里斯看見的虛假表象,當她獨處時情況大相逕庭。
裘利安對我有著魔般的強烈占有欲。他就像個需要不停寵溺的獨生子,這點我並不介意,除非他想拆散我和我家人。「好吧。現在他正在排練,他以為我在家做家事,下午才回去跟他一起排練。可是克里斯,離尤蘭達遠一點。她只會惹來麻煩。她和哪個男人在一起,隔天就變成舞團裡的八卦消息。」
「真的?」她顯得很開心。「妳瞧出來了?我不覺得那麼顯眼。」
「我不會說那是討厭……不算是。」
「我不會立下這種不公平的誓言。克里斯看過你表演,你也得意地向他炫耀。現在輪到他了。他很努力才拿到學位。」我脫身離開他,緩步拿起一件他愛看我穿的黑色蕾絲睡衣。我討厭黑色的睡衣和內衣,會讓我想起妓|女和應|召女郎,況且我自己的媽媽也愛好黑色的貼身衣物。「裘利安,起來吧。你看起來很可笑。要是我決定要去,你什麼也做不了。瘀青會很顯眼,再說你太過習慣我的體重和平衡感,你連好好抬舉另個舞者都做不到。」
「凱西,對不起。」他喃喃說道。「為什麼妳要引出我最糟的那一面?我只是拿那些女孩來充數。」
「保羅過得怎麼樣?」我們在日光樹影斑駁的長椅坐下。
他笑得諷刺,飛快推開我。「我確實照做了,凱瑟琳.瓷娃娃就是第一個叩門的人。她的確進入了我的心房,現在我趕不走她。但那是我的問題,不是妳的。」
「我的克里斯多弗.瓷娃娃,我讓你猜一次,給你一個提示。盒子裡的東西是你說自己最想要的,我們的爸爸曾說你提上醫師黑色公事包的那一天,他會送你這個。」為什麼我要用那樣輕柔的嗓音說話,害保羅移動視線,瞇著眼看見我哥哥臉頰染上的血色?我們是否從沒忘懷?從沒改變?我們是否永遠對彼此抱有太多感情?克里斯擺弄緞帶,仔細地不扯破別致包裝紙。當他拆開包裝紙,懷念的淚水湧進他眼裡。他顫抖雙手小心地從盒墊中取出一個法式桃花心木盒,附帶閃亮黃銅鎖、鑰匙和提把。他痛苦地瞥我一眼,雙唇抖動,看起來不敢置信這麼多年後我還記得。
「只有週末。平日課表排得很重沒辦法從事社交。凱西,沒有一門課是輕鬆的。有太多東西要學,物理學、生物學、解剖學和化學,我可以列個沒完沒了。」
「凱西,要是妳明白怎樣對妳才好,就會照著我說的去做。」
「年輕的老鼠會死掉嗎?」保羅認真地問道。「你們怎麼知道老鼠很年輕?你們抓過小老鼠,然後想辦法做上記號嗎?」
「哦,凱西,少胡扯!」他不耐煩地說道。「那角色對妳來說不好跳,妳會和圖書很累,需要好好休息。」
「好吧,就當成是嫉妒,不管怎樣,他沒辦法讓我遠離妳。」他嚴肅了起來,「凱西,妳和裘利安總是快要大獲成功,然後就會出一些狀況,害妳永遠成不了妳該當的明星。這是為什麼?」
克里斯刻意把我的禮物留到最後,期望那會是最棒的禮物,就像我們過去那樣,藉此延長樂趣。那個禮物太大太重沒辦法搖晃,況且我告誡他裡頭的東西很脆弱,但他笑了,因為我們向來總是試著哄騙對方。「不對,是更多的書,沒有別的東西會那麼重。」他對我笑得滑稽淘氣,讓他再次看起來像個男孩。
「裘利安,我愛你。」
「哦,」我嘆了口氣,「你常約會嗎?」
然後輪到我將凱芮擁進懷裡。我好愛她,那股席捲而來的感覺將我淹沒,讓我覺得自己抱的是親生骨肉。雖然我每次望著凱芮都渴望克瑞能站在她身旁。我也猜想要是他還活著,他的身高是否也會只有一百四十公分?我和凱芮又哭又笑地交換彼此消息,然後她小聲開口不讓裘利安聽見。「我再也不|穿少女內衣了。我穿的是貨真價實的內衣。」
「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他起身抓住我手臂。「走吧,去睡覺。我累了。」我一語不發任他把我拖進臥房,我開始換衣服。但他上前幫忙,藉此通知我今晚是個愛之夜,或者該說是性之夜。我推開他的手。他沉著臉將手放回我肩上,倚身啃咬我脖子,先撫弄我胸部才伸向內衣釦子。我拍開他的手,大喊不要!但他堅持脫掉我胸罩。容易得就像脫下面具般,他拋開怒容然後戴上了朦朧眼神的多情面孔。
「凱西妳今天還沒說妳愛我。」
我小心翼翼地用拆信刀拆信,好讓自己將這紀念信函放進夢想剪貼簿裡,有些夢想已經成真。信封裡不只有正式邀請函,還有克里斯寫的短箋:
他氣沖沖地撲向我。「妳生氣是因為我們沒成為頂尖舞者,是不是?因為我們預定的演出被取消,妳責怪我。現在佐爾妲夫人要我們休假,好讓我清醒點然後振作精神回歸,和我的妻子玩樂有益身心。凱西,除了跳舞我不知道怎樣娛樂自己,我不像妳一樣對書本或博物館感興趣,到現在妳應該很明白,有很多方法可以傷害羞辱妳又不留痕,只有妳的自尊會有受創痕跡。」
到了現在我當然明白為何我母親總是不停來往各地,她怕了,深怕我會逮到她!我和裘利安抵達西班牙時,她人也在西班牙。好幾份報紙刊登了這消息,沒過多久當我拿起一份西班牙報紙就看到巴特洛繆.溫斯洛太太的迷人臉蛋,她盡快飛去了倫敦。
「我想聽的你沒說。你和誰約會?有任何特別的人嗎?」
克里斯抓起我的手,然後使勁握住。「保羅就是保羅……從沒變過。凱芮很愛他,他也很愛凱芮。他把我當成非常自豪的弟弟來對待。而且凱西,說真的,要是沒有他的指導,我不覺得自己有辦法做得那麼好。」
校方安排了盛大的慶祝餐會,凱芮在我們的桌邊吱吱喳喳說話,但我和克里斯只望著彼此,努力想找出適切話語。
我抽離對她的思緒,環顧擠滿大禮堂的成千觀禮家屬。當我回頭望向台上,我看到克里斯在講台後準備舉步離開。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找到我的,但他就是找到了。我們的目光凝視不放,跨越我們之間坐定觀眾的所有頭頂,我們無聲交流,分享那勢不可擋的的歡慶!我們做到了!我們兩個都做到了!達成我們的目標,成為我們兒時就打定主意要當上的那種人。如果克瑞沒死,如果媽媽沒背叛我們,如果凱芮長到她該有的身高,我們虛度的那些年月全都無關緊要,要是媽媽想出了別的解決辦法,那些都可能成真。或許我還不是頂尖舞者,但總有一天我會是,而克里斯會是世上最棒的醫師。
我氣弱地說道,「要是你決定在空閒時把玩這個,你就可以自己研究微生物和病毒。」
然後克里斯皺眉問裘利安為何沒來。「克里斯,他很想來,真的。」我撒了謊。「但他有約在身讓他忙到抽不出空。他要我代他向你祝賀。我們的行程很緊湊。老實說,我只能待兩天。我們下個月要錄《吉賽兒》的電視節目。」
「他還沒
和圖書找到別的人能愛?」我聲音緊繃地問道。我不太相信保羅在信裡寫的,說他不在意任何女人。
現在看來是和裘利安商量的絕佳時機。我們參觀完古堡後回到下榻別墅。一吃完晚餐我們就坐在露台啜飲他愛喝的紅酒,但酒讓我頭痛。只有那時我才膽敢怯怯地商量想回美國及時參加克里斯在五月的畢業典禮。「說真的,我們確實有空飛回去,然後還有充裕時間回紐約排演《吉賽兒》。」
我細看厚實的奶油色信封然後心頭怦怦跳,我知道裡頭裝著克里斯達成畢業成就的通知,他的醫學學位總算拿到了!幾乎像是我自己在這七年間完成大學學業,然後又念完醫學院。
「哦,當然有!他每分每秒都在發愁,怕裘利安不肯讓妳離開他身邊,他知道裘利安不會來。凱西,老實說,要是妳不來,我不覺得克里斯會領他的學位。」
「妳從來不告訴我妳的過去。」他厲聲說道。「就好像妳遇到妳那寶貝保羅醫師的那一天才出生似的!凱西,妳現在是我的妻子,妳該做的事就是待在我身邊。妳的保羅有凱芮,他們會去參加典禮,所以妳哥哥拿到他該死的學位時不會沒人鼓掌!」
「我不配待在那裡。我不是天使,不是聖人……你該明白的。」
「會,」他頑固地回答,「我是來探望我妹妹,既然如此就要去妳家。而且光明正大。妳可以告訴他我是來見尤蘭達。再說我只打算待一個週末。」
我不贊同。兩星期的時間很充裕……而且電視拍攝不會拍太久。「拜託,親愛的,我們去嘛。沒見到我哥哥當上醫師會讓我很難受,要是你哥哥達成了多年以來追求的目標,你也會有這種感覺。」
麻煩的是,我和裘利安之前簽了合約要錄製《吉賽兒》的電視節目演出。原本預定六月開拍,但他們現在要我們五月就去。我們很有把握電視曝光會讓我們成為奮鬥多年想當上的明星。
「妳送的玩具很驚人。」他嗓音沙啞地說道,他雙眼眼角的兩顆淚珠現在開始滑落臉頰。「妳還記得那天爸爸說我當上醫師時他會送我這個。」
我也想起我們的母親,她也該在這裡親眼見證。我知道她在倫敦,因為我依舊注意她在世界各地的行蹤。等待,一直等著再見到她。那時我會怎麼做?我會再次膽怯讓她逃脫嗎?我明白的是,她會知道自己的長子現在成了醫師,因為我會確保她知道,正如我不斷對她通知我和裘利安的行蹤。
他靜靜聽完,然後笑得讓我背脊發寒。哦,他能讓自己顯得多麼邪惡。「聽好,我摯愛的妻子,當妳嫁給我,我就成了妳的主宰,在我甩掉妳之前妳都得待在我身邊。而我還沒打算這麼做。我不會說西班牙語,妳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西班牙。也許妳聽唱片就能學會,但我做不到。」
「凱西,」克里斯溫柔地將手指擱在我下巴,讓我仰臉看向他,「保羅怎麼找得到比得上妳的人?」他眼中的神態幾乎讓我快哭了。為何過往昔日就是不肯放我走?
凱芮十五歲時,她來紐約第一次和我們共度暑假。一個人搭長途飛機的她顯得遲疑驚惶,在航廈忙亂喧鬧的人群間緩步穿行。先找到她的是裘利安,他出聲喊她然後跳躍上前將她一把抄進懷裡。「嗨,漂亮小姨子!」他打了聲招呼,在她臉頰種下誠摯一吻。「天啊,妳長得真像凱西,妳得先知道我甚至分辨不出來,所以注意啊!妳怎能斷然肯定自己不適合當舞者?」
「裘利安,別威脅我。」我冷冷地說道,儘管我往後退而且感到極度驚慌。「少了我,除了你母親沒人在乎你,既然你不在乎她,那你還能找誰?」
我在他餐盤裡放了兩顆煎蛋和兩片火腿。沒有吐司和奶油。我們兩個都默默用餐。他坐在紅白格紋的桌布彼端,仔細刮了鬍子,一身清爽聞起來有肥皂和刮鬍液的味道。他那種亦正亦邪的迷人模樣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你不能命令我能做什麼和不能做什麼!我是你太太,不是你的奴隸!」
我愚蠢地笑了,我早該知道他沒什麼自信時最好別惹他。「裘爾,怎麼了?你辦事被打斷沒滿足你的變態性欲?你何不去外面找個女學生?因為我可不打算配合你m.hetubook.com.com。」
裘利安曾經對我來說是老練世故又優雅的萬物縮影,但自從他父親過世後,相形之下他現在不過是個鄉巴佬。有些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他。現在就是那種時候。「裘利安,我要去。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或者我從畢業典禮飛回來後我們在紐約碰頭。或者你也可以留在這裡生悶氣。不管怎樣,我要去。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去,分享一家人的慶祝活動,因為你從不分享任何事,你對我有所保留,所以我也不和你分享,但這次你攔不了我!這件事太過重要!」
比起我的搜尋功力,他藏東西沒那麼在行。我在床底的藍色地毯下找到護照。我飛快地把衣服扔進行李箱。等我打包好,著裝完畢準備出發,我俯身給他道別吻。他的呼吸深沉規律,臉露微笑,也許那些藥讓他做了好夢。雖然我對他下了藥,我遲疑著不知自己做得對不對。我聳肩拋開自己的優柔寡斷,走向車庫。沒錯,我做了自己該做的。要是他現在還醒著,他會一整天黏在我身邊,口袋裡放著我的護照。我留了字條告知他自己的去向。
「可是我想送,而且克里斯,這不是真品,只是約翰.卡夫式側鏡柱顯微鏡的複製品。不過店員說這和真品一模一樣,仍然值得收藏。而且真的能用。」他邊搖頭邊觸摸實心黃銅管、象牙白的配件、目鏡、鑷子以及一本皮裝書,書名是《一六七五年至一八四〇年年的古董顯微鏡》。
告訴妳這件事讓我很難為情,但我是班上二百名同學裡第一名畢業的。妳最好敢找理由不來。妳得來這裡享受我的喜形於色,而我也會享受妳欽佩欣喜的神情。要是妳不來觀禮,我不能領受自己的醫學學位。裘利安想阻止妳來的話,妳可以這樣告訴他。
我和克里斯四目相對。沒錯,我們遭到囚禁時曾活在另個世界,所以我們會研究那些來偷咬我們食物的老鼠,尤其是一隻叫「米奇」的老鼠。
他古怪地瞥我一眼。「凱西,我一點也不在乎尤蘭達。她只是我來見妳的藉口,我知道妳先生討厭我。」
他輕巧出手在我雙頰各甩一巴掌。我閉眼任他為所欲為,只要能讓我去看克里斯就好。我任他脫我衣服做他想做的,儘管他使勁抓我臀部抓到生疼。我若願意就能抽離自己,置身事外旁觀一切,他對我做的可怕事情並非著實重要,因為我沒真在那裡,除非有時痛苦得非比尋常。
這種言論我聽不下去。我們已經爭論多次,因為他太過關愛年幼|女孩。然而我決意不能毀了凱芮在紐約的假期,這是她第一次單獨拜訪,我和裘利安已安排好計畫要讓她瞧瞧紐約的一切。至少我有一個家人是裘利安能接納的。
他抓住我的手將我拽近他身邊。「哦,我該開始一一舉出名字嗎?要是我這麼做,那得花上好幾小時。要是有任何特別的人,我只能講得出一個,而我沒辦法這麼做。她們我全都喜歡……但沒喜歡到足以愛上,要是這就是妳想知道的話。」
「妳在找白頭髮嗎?」當我盯著他太久也許目光太過仰慕,他出言調笑。「要是妳瞧見了要讓我知道,我會叫理髮師剪掉。我還沒打算滿頭白髮。我喜歡妳的新髮型,讓妳看起來更漂亮。可是妳太瘦了。妳需要一大堆杭妮的家庭料理。妳知道,她也來了,她在旅館的小廚房裡忙著做妳哥哥愛吃的手工餐包。那是她為他準備的禮物,因為他就快成為另一個醫師兒子。」
我和裘利安在巴塞隆納,享受我們結婚以來第一個真正假期。經歷五年又三個月的婚姻,裘利安有時還是像個陌生人。這次假期是佐爾妲夫人提議的,她覺得我們來西班牙是個好主意,可以研究佛朗明哥舞。我們坐在租來的車子裡從一個城鎮駛向另個城鎮,對美麗鄉間喜愛不已。我們喜愛用餐時間很晚的晚餐,喜愛躺在蔚藍海岸那種岩岸上午睡,但最重要的是,我們喜愛西班牙的音樂和舞蹈。
我求他講講道理。「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我和他一樣重視他畢業的那天。你不明白這不只對他意義重大,對我也是如此!你以為和你相比,我和他過的生活很奢華,但你大可放心,那不是件輕鬆的事!」
裘利安面帶笑容恢復他正常模樣,裸身漫步走向餐桌坐下,他那修長又模樣漂亮的雙腿一攤和圖書,若無其事地問道,「早餐吃什麼?」他伸出雙手好讓我上前親吻他嘴唇,我這麼做了。我笑著梳理他前額垂下的一綹頭髮,為他倒了咖啡然後開口,「早安,親愛的。你的早餐是老樣子。煎蛋和煎火腿。我的是起司歐姆蛋。」
數個月迅速飛逝,我們等待許久的春天終於來臨。
保羅和凱芮坐在我兩旁,杭妮坐在保羅的另一邊,看著我的克里斯多弗走過通道登上階梯領他的證書,然後站在講台後發表畢業致詞,這讓我眼眶含淚,讓我心裡鼓漲著幸福感。他的致詞出色到令我哭泣。保羅、杭妮和凱芮也流淚。連我在舞台上的成就也無法比擬我現在感到的自豪。裘利安也該在這裡,讓自己成為我一家人的成員,而不是一直頑固抗拒。
吃完早餐一小時之後,我瘋狂地在每個房間找護照,裘利安睡在床上,我在他咖啡裡放了鎮靜藥讓他睡熟後,一路把他從廚房拖到床上。
他緩慢逼近,用他黑豹般的步伐告訴我,他能那樣殘忍無情,但我高高昂首知道自己闔上心房就能逃開,他不敢毆打我。他在一步之外停下來。我聽到床頭櫃的時鐘滴答響。
「我怎麼會忘?我們去佛沃斯大宅的時候,那一小張目錄是衣服以外你唯一帶上的東西。保羅,克里斯每次拍蒼蠅或殺細蛛時都很想有一台約翰.卡夫式顯微鏡。他曾說自己想成為閣樓鼠人,親自發現老鼠為何會年紀輕輕就死去。」
「的確有個我愛的女孩,」他回答,「我認識她一輩子了。當我晚上入眠,我會夢見她在我頭頂上方跳舞,叫我名字親我臉頰,她做惡夢會尖叫,我醒來幫她弄掉頭髮上的瀝青。有時我醒來會渾身發疼,就像她渾身發疼一般,我夢見自己親吻鞭痕……我夢見某一晚我和她待在冰冷石板瓦屋頂上仰望天空,她說月亮是上帝之眼,俯瞰我們並譴責我們。所以凱西,就是那個女孩縈繞在我心頭又主宰了我,讓我滿懷挫敗,與那些比不上她的女孩共度的時光都變得如此陰鬱。我衷心希望聽了這番話後妳能滿意。」
「他也很遺憾。」我仰望他的臉。他是那種愈老愈好看的人。我說服他蓄的八字鬍還留在他臉上,他笑開時臉頰兩側都露出酒窩。
我聳聳肩。原因我也不曉得。我和裘利安對舞蹈的投入就和其他人一樣多。甚至更加投入,然而克里斯說的沒錯……我們演出了極為出色的表演,得到了評價頗高的幾篇評論報導,然後我們又退步滑落。也許佐爾妲夫人不想讓我們成為超級巨星,免得我們離開她舞團去了別的舞團。
裘利安一見到克里斯,他們兩個就槓上了。「我不想讓你睡在我家屋簷下!」裘利安怒罵。「我不喜歡你,而且永遠不會喜歡。所以滾出這裡,忘了你有個妹妹吧!」克里斯去旅館過夜,在他返校前我們私下又見了一、兩次面。我沒精打采地回去和裘利安一起練舞,還有下午的排演和晚間的演出。有時候我們拿到主角,有時只是配角,有時因裘利安對佐爾妲夫人出言不遜遭到懲罰,我們兩個都得去跳群舞。克里斯三年沒再來紐約。
我恍如夢中,轉身挪步,在那夢中我將雙臂環住他然後仰望他的臉,他好看的臉龐也縈繞在我心頭。「克里斯,別愛我。忘了我。照著我做的去做,接受第一個叩上你門的任何人,讓她進入你心房。」
佐爾妲夫人為我們規畫橫越西班牙的旅行,列出所有收費低廉的別墅。她生性節儉把訣竅教給她的所有團員。要是住在旅館附近的小別墅,自己煮食會更省錢。所以我和裘利安接到克里斯的畢業典禮邀請函時,我們人在西班牙。那封信追著我們走遍西班牙,在這裡趕上了我們。
「無論是天使、聖徒或是惡魔之子,無論善惡,妳都已將我釘在牆上,貼上了屬於妳的標籤,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要是妳先離世,不久之後我就會追隨。」
我們後來在一間很好的飯店餐廳再次慶祝。這是我們把各自的禮物送給克里斯的機會。我們有著幼稚習慣,總要在拆禮物前先搖晃一下,但保羅送克里斯的大盒子重到晃不動。「是書!」克里斯說的沒錯。六大本厚重的醫學索引冊代表了一整套醫學叢書,一定花了保羅好大一筆錢。「我最多只帶得了六本,」他解釋著,「那套書的www.hetubook.com.com其他冊卷在家等著你。」我望著他,明白他家是我們唯一有過真正的家。
他再次見到她的喜悅之情讓她開懷安心,她隨即用雙臂抱住他脖子回應。在我和裘利安結婚的這三年間,她懂得喜愛他表現出的模樣。「你敢叫我『奇妙仙子』就走著瞧!」她笑著說道。這是我們之間的老笑話,因為裘利安覺得凱芮的體型恰好適合扮演小仙女,一再表示她當舞者還不嫌遲。要是別人提出這種建議,她可能會深感受辱,但她非常仰慕裘利安,對他來說她只要揮舞雙手輕快地跑來跑去就成了小仙女。她知道他說的「小仙女」是讚美之詞,並非批評她的嬌小身材。
那晚他很殘酷,邪惡懷恨,他逼我做出應該因愛而做的事。他挑釁我去咬他。這次我不會只有一邊眼眶青腫,而是兩邊,也許還更糟。「我會告訴大家妳病了。妳的月經讓妳很不舒服,沒辦法跳舞。而且妳不會拋下我偷溜或打任何電話,因為我會把妳綁在床上藏起妳的護照。」他咧著嘴笑輕輕地對我掌嘴。「現在,寶貝小妞,這次妳該怎麼辦?」
他飛來紐約解釋給我聽,我們在中央公園裡挽手散步。現在是春天,鳥兒吱喳鳴叫,高興地撿拾築巢所需的垃圾。
「當然很明顯。」裘利安說道,他不該偷偷靠近我們竊聽這種姊妹悄悄話。「只要比漂亮臉蛋還顯眼,那就是我目光會注意的頭一個地方。凱芮,妳明白自己的臉蛋美得驚人嗎?我說不定會甩了我太太然後娶妳。」
他捉弄我,儘管他對我的需求就像小孩需要母親。我變成了那樣,在各方面都成為他的母親,除了性方面。我得為他挑西裝、襪子、襯衫、戲服和練習服,然而他始終拒絕讓我掌管家計。
「該死的,不會!」他發火,瞇起他深色眼眸衝著我這邊開砲。「克里斯這個和克里斯那個我聽得非常膩,要是妳沒把他名字灌進我耳朵裡,那就是保羅這個保羅那個!妳不能去!」
我望著克里斯,深信我們共享相同思緒。我看到他十歲時揮動球棒將棒球擊過籬笆,然後他發狂似地奔跑在最快時間內踏遍所有壘包,他明明只要步行就能達成全壘打。但那不是他的作風,他不會做得太容易。我看到他在我前方的腳踏車停車棚急馳,然後故意放慢好讓我趕上來,兩人同時到家。我看到他在上鎖房間裡,在離我一公尺遠的床上笑得鼓舞人心。我又看到他在閣樓暗處,幾乎藏身在廣大空間裡,他看起來如此失落困惑,對他摯愛母親別過臉……然後看向我。我們躺在閣樓那張舊床墊間接分享了那麼多羅曼史故事,那時大雨滂沱將我們和所有人區隔開來。是那造成的嗎?那就是他為何會看不上我以外的女孩?這對他多麼悲哀,對我也是。
當我和裘利安拚命努力在芭蕾界攀至顛峰,克里斯在他的大學生涯上急馳,他大四申請到醫學院的逕修學程,完成大四學業的同時就讀醫學院一年級。
「那跟妳沒關係。」他輕輕說道。
「克里斯有沒有收到我的電報?他知道我要來嗎?」
沒錯,那就是我想知道的。「我很肯定你沒過著禁欲生活,儘管你沒愛上誰……?」
「哦,凱西,該死的,」他激動到語不成句,「我從沒真正盼望擁有一台。妳不該花那麼多錢……那一定得花一大筆錢……妳不該那麼做!」
「我知道,」我小聲回應。「我頭一個注意到的就是妳的胸部。」
「克里斯,裘利安不知道你來,我寧願他不知情。他非常嫉妒你和保羅。要是我不邀你去家裡吃晚餐,你會覺得受悶氣嗎?」
「要是她們不介意,那我也不介意,但別再逼我做昨晚那些事。裘利安,我很會記恨。就像你很會強迫人一樣。而我可是心懷報復的專家!」
「我覺得有關係。知道你有愛上的女孩會讓我心裡得到安詳。」
我以前從未當著他的面指明他對年幼|女孩的縱欲。我一開始發現時感到難受,但現在我明白他對待那些女孩就像使用餐巾紙,弄髒了就隨意扔掉,然後他會回來找我,說他愛我需要我,說我是他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