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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我私下去看了婦產科，這讓一切變得更糟。對我這樣經期不規律的女人來說，月經兩個月沒來真的不算什麼。我可能沒懷孕，那可能不過又是誤報……如果不是，我祈禱自己有氣力去墮胎！我的人生不需要寶寶。我知道要是自己有了小孩，他或她就會成為我世界的重心，愛會再次毀了一位原本能攀向顛峰的芭蕾舞者。

克里斯和保羅都遊說我回克萊蒙和我的家人共度幾天，凱芮就更不用說了。當我在那裡，圍繞在所有舒適安逸之中，那房子和庭院的魅力藉機再次迷倒我。我告訴自己，要是我嫁給保羅就會過著這般日子。沒有任何難題。輕鬆愜意的日子。然後當我任憑自己猜想裘利安過得怎樣，我想起他惹惱我的種種卑鄙惡毒行徑，他拆了保羅或克里斯寄給我的信，宛如想尋找有罪證據似的。等他從西班牙飛回來，他肯定會故意讓我的盆栽枯死來懲罰我。

我身上肯定有什麼神祕之處。我站在陽台上眺望保羅的壯觀庭院時這麼想著。我並非對任何男人來說都是那般漂亮難忘或不可或缺。我待在那裡，任憑克里斯來到我身後將手臂環在我肩上。我的頭倚向他，然後嘆息著仰望月亮。老樣子的月亮早已知曉我們過去的羞辱事，仍舊會在那兒目睹更多。我什麼也沒做，我發誓，不過是讓他手臂擱在我身上。當他緊擁我，也許我稍微挪了下身體來契合他的懷抱。「凱西，凱西，」他呻|吟著將雙唇印在我髮上，「沒有妳，人生有時就是毫無意義。妳若跟我走，我可以拋棄醫學學位前往南太平洋……」

她搖搖頭，然後字句像子彈般朝我開火。「要是妳愛他，為什麼離開他？回答我！妳因為發覺他喜歡年輕女孩就離開他？儍瓜！所有男人都渴望年輕女孩，但他們還是會繼續愛自己的太太！要是妳任由他對年輕胴體的欲望趕跑妳，妳瘋了！甩他耳光，踢他屁股，告訴他別找那些女孩，不然就和他離婚！把那些話全告訴他，他就會成為妳想要的那樣。但妳什麼都沒說，表現得像妳不在乎，妳明白地對他說妳不愛他，不想要他也不需要他！」

裘利安一跳完他的單人舞，一身紅衣的尤蘭達．朗格就旋轉腳尖步出舞台側邊。她比以前更漂亮！對一個身高那麼高的女孩來說，她跳得格外地好。意思是，她跳得很好直到裘利安上前與她共舞，然後一切就出了差錯。他朝她腰間伸手卻抓到屁股，然後他得飛快挪動手的位置，所以她滑了一下差點摔倒，他再次調整位置來救她。讓女舞者摔落的男舞者很快不再有舞伴能抬舉。他們又試了一次同樣的跳躍抬舉接著後倒，這一次跳得幾近難看，讓尤蘭達顯得不像樣而裘利安很拙劣。

「朗格小姐，」導演流利地說道，「妳只是個替身，不過妳在場，那就再試跳一次。馬奎特，聽你的暗號。朗格，準備好。祈禱上帝這次會適合放映給觀眾看，他們可能對專業舞者有更多期待。」

光想到裘利安就把他引出舞台側邊，他踏著一連串旋轉跳步來到舞台上。哦，他穿著合身的白色緊身褲和鮮綠色襪套看起來棒透了。

他茫然又神情受傷地後退。「凱西，妳到底是怎樣的女人？妳回吻我，妳整個人都回應了我，現在妳又抽身扯出貞潔模樣！」

「你不是認真的。」我說道，我們兩個都跳得如此完美，沒人喊卡。當我們將一切跳得如此優雅無誤，他們怎能這麼做？

克里斯從昏暗的觀眾席跑過來幫我。「他這麼做真該下地獄！」他喊道，跪下來脫我舞鞋檢查我雙腳。他輕柔地試著活動我腳趾，但我痛得喊出聲來。然後他輕鬆地將我抱起緊擁。「凱西，妳https://m.hetubook.com.com會沒事的。我會確保妳的腳趾徹底治癒。我猜兩腳的腳趾都斷了幾根。妳需要找整形外科醫師。」

白晝高溫被巨大空間的寒意驅散。我們兩個都坐在中間排中段靠走道的座位，克里斯打開我其中一件行李在我肩膀披上毛衣。我不自覺地將雙腿抬在前方座椅頂端伸展。雖然我渾身發抖，群舞舞者在炙熱弧光燈下冒汗。燈眼朝下，幾個平面布景立起來。我尋找裘利安，卻沒瞧見他。

我的腦中響起芭蕾音樂，開著克里斯的車去拜訪瑪芮莎夫人，在某個炎熱春日裡全世界顯得睏倦懶散，除了那些蠢孩子，一如往常穿黑衣的尖嗓小蝙蝠指導著他們。我坐在大廳後方牆邊的陰影處，觀看一大班的男孩女孩跳舞。那些女孩再過沒多久就會長大成人取代現今明星，想到這點就令人驚慌。然後我也會變成另一個瑪芮莎夫人，接著歲月如秒流逝直到我變成佐爾妲夫人，我所有美貌將會只留存在褪色老照片裡。

「吾愛，是妳丈夫。」她殘忍地低語。「妳讓他取得掌控，妳這麼做是儍瓜。他讓人受不了！他是場暴風雨，是個惡魔，如此不講理！要是他沒見到妳的臉，很快就發瘋，或是我們發瘋。現在快去換上戲服，把我從破滅中拯救出來！」

「帶凱瑟琳去看我們的整形外科醫師。」佐爾妲夫人蹣跚上前，凝視我發黑腫大的雙腳。她更仔細地盯著克里斯瞧，她之前只見過他幾次。「你就是凱瑟琳的哥哥，那個造成這一切麻煩的人？」她問道，「快帶她去就醫。我們有保險。不過那個蠢丈夫就到此為止。我開除他了！」

等我在佐爾妲夫人身旁落座，她嘶聲說道，「所以，妳根本沒病得那麼重！感謝上帝賜予的小恩惠。妳丈夫在上頭毀掉我和你們兩個的名聲。我早該知道別讓他一直和妳搭檔，所以現在他沒辦法和別人跳了。」

群舞舞者兜圈抱怨，對舞台中央浪費那麼多時間的那對搭檔投以憤怒目光。顯然從他們所有人流汗發熱的模樣看來，這情況已嚴重地持續好一會兒。「馬奎特！」導演喊道，對那些拍攝次數需要二次以上的人，他是出了名地沒耐性。「你老抓不對時機，到底怎麼了？我以為你說過這首芭蕾你很熟。過去三天以來，我不覺得你有哪次跳得對。」

不過幾秒鐘我就換上芭蕾練習服，一束好頭髮就繫緊舞鞋。我用更衣室裡的扶把快速暖身。做下蹲和畫圈讓血液流向四肢。我很快就準備就緒。我沒有一天不做好幾小時的練習。

然後她變得和藹，把我領進她凌亂的小辦公室。「凱瑟琳，過來。現在告訴我，妳和妳丈夫之間出了什麼蠢事！」

他背對觀眾惡意地譏笑，始終配合音樂節拍，「是啊，我知道妳討厭她，所以我才想要她。」他彎起漂亮紅唇讓那嘴唇顯得如此醜惡。「聽好，跳舞娃娃。沒人能拋下我，然後回來以為自己還能納進我人生裡，尤其是我太太。吾愛，我最親的愛，我現在不想要妳了，我現在不需要妳了，妳可以去找任何妳想要的男人玩婊子把戲！滾出我的人生！」

就連坐在中後段座位的我都能聽見她大聲咒罵。「去你的！」她尖聲嚷著，「你害我看起來好笨拙，要是你把我摔下去，我保證你再也跳不了舞！」

「夫人，別擔心我，」我冷淡地說道，「要是我丈夫不想再和我搭檔，我能肯定會有其他人願意。」

「這真的與妳無關！」

「沒錯！沒錯！」她尖聲嚷著，「他打長途電話，把這一切全都告訴了我！現在他覺得自己恨妳，他想割捨妳。要是他這麼做，他就會失去活下去的意願！因為他好多年前就把心給了妳！」我緩慢起身，雙腿軟弱發顫。我將手抹過發疼https://m.hetubook.com.com的前額，忍住疲憊的淚水。突然間我強烈意識到，我確實愛著裘利安！現在我終於看出我們多麼相似。他憎恨他那不把他當兒子看待的爸爸。而我也抱著對媽媽的怨恨，這些怨恨讓我做出瘋狂舉動，像是寄出可憎信函和聖誕賀卡，打算讓她的人生變得悲哀，讓她永遠永遠得不到安寧。裘利安把他爸爸當成對手，從不知道自己早已勝出，而且更加出色……而我拿我媽媽當對手，但還沒能證明自己勝過她。「夫人，我要告訴妳的事也許裘利安不曉得，而我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我確實愛著妳兒子。或許我一直以來都愛著他，只是我自己不能接受。」

「我們可以帶她一起去。」我以為他在玩許願遊戲，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我可以買艘帆船帶觀光客出海，要是他們弄傷自己，我受過充分訓練能替他們包紮傷口。」他親吻我，然後吻得熱烈有如不再自制的放肆男人。我不想回應他，但我卻回應了，令他喘著氣想哄我去他房間。

「那就恨我！」

該再次向凱芮、保羅和杭妮道別了。不過這一次我不用對克里斯說再見。他態度堅決。「不行！我要跟妳一起去！我不能讓妳回到瘋子身邊。等妳和他和好，直到我知道一切平安無事後，我才會離開。」

飛機開始起飛時我往下瞧，看見保羅握著凱芮的小手，她仰著臉望向我們，不斷揮手直到我們再也瞧不見她。我扭動身體窩成舒適位置，把頭靠在克里斯肩上，告訴他到了紐約叫醒我。「妳真是個好旅伴。」他抱怨著，但他很快也打起盹來，臉頰靠在我髮上。「克里斯，」我發睏地說道，「雷蒙和莉莉一直尋找著有紫色草地的神祕地方，在那裡他們能實現所有願望，還記得那本書嗎？要是低頭就能看見紫色草地，那不是很棒嗎？」

我任性地欣賞裘利安和尤蘭達出醜。然而，當舞台上的舞者呻|吟，我也和他們一起呻|吟，感受他們的疲憊，儘管我自己憐憫起裘利安，他勤奮試著讓尤蘭達保持平衡。導演隨時都會喊出「第十次」，那就是我要行動的時候。

「卡！」導演喊道，起身不耐煩地看來看去。

「凱瑟琳！」瑪芮莎夫人發現我就高興喊道。她敏捷優雅地大步朝我走來。「妳幹嘛坐在陰影裡？」她問道，「能再見到妳漂亮臉蛋真好。別以為我不知道妳為何看起來那麼難過！妳是個大儍瓜！竟然丟下裘利安！他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妳明知不能留他一個人獨處，要不然他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當他傷害自己，也傷了妳！妳為什麼讓他把持經紀？妳為什麼讓他把妳的錢一進口袋就花掉？我告訴妳，如果我是妳，我永遠永遠不會讓他把吉賽兒的角色給別人跳！」

我起身在陽台上踱步。我們和佐爾妲夫人原本的合約在兩年前到期，我們現在只欠她一年十二場演出。其餘時間我和裘利安都是自由舞者，想挑哪個舞團跳舞都行。

克里斯古怪地瞥我一眼才問道，「妳要怎麼辦？」我吼回去，「沒事！」有一、兩秒時間他沒說話。

「然後丟下凱芮？」

我痛到發出小聲叫喊，然後裘利安轉身撫弄我下巴。「那麼親愛的，瞧瞧誰會是那個和我共舞的吉賽兒。肯定不會是妳，對吧？」

她頓了頓，將她冷酷目光彈向我然後氣吁吁地說下去，「妳來了，妳和他跳舞時愛他、仰慕他，沒跳舞時妳就冷落他。妳愈難到手，他就愈鐵了心要得到妳。我以為妳很聰明，只是個孩子就會玩老練女人的把戲！而現在妳……妳走了，當他待在異國時丟下他，他不會說那邊的語言，妳早該明白他有弱點，很多弱點，而且他受不了一個人獨處！」和-圖-書

天啊，他真是大嘴巴！

她像隻黑色的瘦弱野貓猛然起身，站在我上方。「沒有裘利安給妳靈感，提升妳和他的才華，妳會在哪？沒有他，妳能去紐約，在迅速崛起為領頭舞團之一的舞團裡跳舞嗎？不！妳會在這裡為那醫師生兒育女。天知道妳為何答應嫁給裘利安，怎能一直不愛他。因為他對我說妳不愛他，而且永遠不會！所以妳對他下藥。妳離開他。妳動身去看妳哥哥當上醫師，妳該死地明知自己該待的地方是丈夫身邊，讓他高興而且照顧他的需求！

「住手！」我喊道。「我只想要你當我哥哥！別煩我！去找別人！」

「我？」裘利安罵回去，「不是我……是她，她太早起跳！」

凱芮一如往常地哭了，保羅站在後頭只用眼神對我說話，他說的沒錯，我會再次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

「將我們的技藝傳給小輩是我們的責任，但收妳入團令我有些憂心，主要是因為我覺得妳會傷害我兒子。我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想，但顯然打從一開始，妳愛的就是那個年長醫師。然後我覺得妳有某種非常稀罕的東西，少見的舞蹈熱情。妳用妳自己的方式與裘利安足以匹敵，你們共舞時出色到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我兒子也感覺到你們兩個之間的和諧感。妳那雙溫柔仰慕的藍色大眼望向他，所以他後來對我說妳是隻性感小貓，會輕易被他迷住投入懷抱。我和他一直都關係親密，其他男孩會保密的事他都向我坦承。」

不對！我不像媽媽，我沒有！我回應他不過是因為我仍尋求自己失落的身分。裘利安竊走我的思想占為己有。裘利安想偷走我的堅韌然後宣稱是他自己，他想讓我做所有決定，這樣一來事情出錯就不能怪他。我仍然想證明自己價值，最後就能反駁外婆的譴責。瞧，外婆，我不壞也不邪惡。不然大家就不會這麼愛我。我依然是那自私貪婪又苛求的閣樓鼠輩，必須再三證明自己值得活在陽光下。

「是啊，」他和我一樣睏地說道，「我也一直在找。」

她將另一張直背椅反轉過來，讓她能夠跨坐。她撐著雙臂向前倚身，用她嚴厲尖銳的憤怒雙眼戳刺我。「關係到我兒子的任何所有事都與我有關！」她厲聲說道，「現在妳坐在那裡別說話，讓我告訴妳那些關於妳丈夫妳所不知道的事。」她的聲音變得略微溫和一些。「我和喬治結婚時，我年紀比他大，就算如此我還是敢推遲生小孩的時間，直到我認為自己的舞者生涯過了顛峰期，然後我懷了孕。喬治從未想被小孩牽制拖累，所以從一開始裘利安的處境就很不利。

飛機在下午三點左右降落在拉瓜迪亞機場。高溫悶熱的一天。太陽佯裝害羞，在聚攏的暴雨烏雲間時隱時現。我們都累了。「這時間裘利安會在劇場排演。他們會把排演過程拍成宣傳片。必須排演很多次，我們之前從沒在這間劇場跳過舞，熟悉場地很重要。」

她走過來將我攬進臂彎。她對我哄道，「可憐的寶貝，要是我對妳嚴厲，那是為妳好。妳得讓我兒子不毀了他自己。當妳拯救他，也拯救了妳自己，因為我撒了謊，說沒有裘利安妳什麼也不是。他才是那個沒有妳就什麼也不是的人！我一直都知道他想死。他覺得自己沒資格活在世上，因為他父親從未讓他確信自己有資格，那也是我和喬治的錯。裘利安年復一年等待他父親將他當成兒子，等待自己值得被愛。他也等待和圖書喬治肯定等了同樣久，等待喬治說他會是更棒的舞者而且以他為榮。但喬治保持沉默。不過妳回去告訴裘利安，喬治的確愛他。喬治對我說過好多遍。也告訴他，他父親為他感到自豪。凱瑟琳，告訴他。回去說服他，說妳多麼愛他需要他。對他說妳很抱歉自己丟下他一個人。在他對自己做出什麼可怕事情前，趕快回去！」

我在昏暗的舞台側邊躊躇。我覺得自己做好所有準備，等裘利安見到我，他會怎麼做？當我望著舞台上的他，我身後突然有人野蠻地把我撞到一旁！「妳被換掉了，」尤蘭達嘶聲說道。「所以出去，待在外面！妳有過機會然後輸掉了，現在裘利安是我的！妳聽到沒，他是我的！我睡在妳床上，用妳化妝品，戴妳首飾，我完完全全取代了妳。」

她再次頓了頓，像鳥兒般伸脖細瞧我是否專心聆聽。哦，沒錯，她讓我專心聽她說話。她對我說了好多我想知道的。

「第十次！」導演吼道，講得太遲了，救不了我。

聽到她只是替身，我笑了，我以為自己真的被除名。

我們漫步走進昏暗劇場。前方的舞台非常明亮。電視攝影機都就定位，準備拍攝暖身畫面。導演、製作人和幾位其他人士在最前排座位一字排開。

尤蘭達大叫，「喂，等一下！我從洛杉磯大老遠飛過來，現在你說得好像要叫凱瑟琳代替我！我不會接受！我現在簽了合約！我會提告！」

「凱西，他不想讓妳來我畢業典禮，對不對？所以他才叫尤蘭達跳妳的角色。我提醒過妳別讓他當妳經紀人。佐爾妲夫人會對妳更公平。」

「裘利安，你是個不替別人著想的下流畜生，拿尤蘭達換掉我！你明知我瞧不起她！」

「妳不愛我，」他說得苦澀。「妳從沒愛過我。不管我做了或說了什麼，現在我不在乎了！我把自己能給出最好的給了妳，而那還不夠。所以，親愛的凱瑟琳，我給妳這個！」連同那些意外話語，他中斷固定舞步，高高躍向空中，猛力直接地朝我雙腳踩下。他整個人的體重像攻城槌般擊落，將我腳趾壓碎！

「克里斯，我失陪一下，」我低聲說道，「在裘利安毀了我們兩個的舞者生涯前，我得去上面拯救他。我不會有事的。他在觀眾面前能做的不多，是吧？」

裘利安緊抓我肩膀，把我像布娃娃般搖晃。我眼神暈眩地望著他，預期任何事情發生。然後他忽然轉身離去，將我一個人留在舞台中央，兩隻腳傷得重到可能會尖叫。但我卻倒在地板上，坐在那裡盯著自己迅速腫起的雙足。

克里斯提著我兩只沉重的手提箱，我拎著他輕上許多的包包。我笑著朝他那邊微笑，很高興他陪著我，儘管裘利安會很憤怒。「現在你不能露面……要是一切順利就別讓他瞧見你。克里斯，說真的，我很肯定他見到我會開心。他不是危險人物。」

我想無視她，不信她說的任何話。當吉賽兒出場的暗號響起，就在那時尤蘭達想抓住我。我粗暴轉身用力推開她，使勁到令她摔倒。她痛得臉色一白，而我踮著腳尖滑向舞台，讓自己的完美舞步有如小巧的珍珠項鍊……每一碎步都經過測量，每一步的精確距離都得到驗證。我是羞怯的年輕鄉村姑娘，真心甜蜜地愛上名叫萊斯的青年。舞台上的其他人見了我就抽了口氣。寬慰點亮了裘利安深色雙眸，在一瞬間。「嗨。」他冷淡開口，我跳向他，搧動我深色眼簾使他更著迷。「妳幹嘛回來？妳的醫師趕妳出來？已經厭倦妳了？」

報導裡還提到更多，包括替換我的人是尤蘭達．朗格！這是我們讓自己成為明星的另一次大好機會，他要讓尤蘭達跳我的角色！他該死！為什麼他就是不懂事？我們有過的每次機會他都搞砸。他沒辦法輕鬆抬舉尤蘭達，他的背可是受過傷www.hetubook.com.com的。

「凱西，我永遠不會恨妳。」他對我笑得苦澀。「有時我想恨妳，有時我覺得妳和我們的媽媽完全一樣，但我只要愛了就停止不了！」他回房砰地關門，留我無言目送。

「我不是他母親，也不是牧師或上帝。」我不耐煩地說道，厭惡她耗去的所有激動情感。我退向門邊打算離開。「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讓裘利安不碰年輕女孩，但我願意回去嘗試。我答應會做得更好。我會更諒解他，我會讓他知道我很愛他，不能忍受他想和我以外的人上床。」

「我告訴自己我們沒逼兒子跳舞，但我們一直把他留在身邊，所以芭蕾就成了他世界的一部分，最重要的部分。」她重重地嘆了口氣，用瘦削的手抹過皺起眉頭。「我們對他很嚴厲，這點我承認。我們盡力讓他變成我們眼中的理想模樣，但我們愈努力，他就愈打定主意要變成我們完全不想他成為的模樣。我們試圖教他完美的用字遣詞，所以他最後用各種下流的粗俗語言來嘲笑我們，喬治說那是骯髒話。妳知道，」她神情留戀地往下說道，「只有在我丈夫過世下葬後，我才明白喬治從沒對我們兒子好好說話，只命令他不准做什麼，不然就命令他要改進舞技。我從沒明白喬治可能會嫉妒自己的兒子，看出他會是更出色的舞者，能夠獲得更多名氣。對我和喬治來說，只當芭蕾舞老師並不好受。許多夜晚我們躺在床上抱著對方，渴望掌聲和吹捧……那是一種滿足不了的渴望，直到我們聽見為我們兒子響起的掌聲。」

「哇！」克里斯在我耳邊低語。「我有時忘了他在舞台上多出色。難怪每個芭蕾舞評論家都認為，要是他學會遵守一些紀律，就能成為稱霸這十年的明星。那就快點吧……凱西，我指的也是妳。」我笑了，因為我也需要遵守紀律。「沒錯，」我說道，「我當然也是。」

就讓裘利安和尤蘭達跳吧。讓他出洋相，我衷心希望他會失手讓她跌落！讓他和他那些少女玩伴玩性遊戲……我不在乎。然後我奔進屋內上樓進我臥室，埋起臉放聲痛哭。

「夫人，」我問道，「是誰安排尤蘭達當我替身？」

在前方第一排，佐爾妲夫人突然扭了她乾癟的長頸鹿脖子伸向我這邊，那雙銳利的黑珠小眼瞧見我如老鷹般注視而且坐得繃緊。「喂，凱瑟琳。」她以極大熱忱喚道。她示意，過來，坐我旁邊。

「的確。」他說得悶悶不樂。

「好吧，」導演挖苦地說道，「總是她的錯，從來不是你的錯。」他試著克制自己的不耐煩，知道過多批評會讓裘利安立刻罷工。「你太太什麼時候身體好轉到能再跳舞？」

「裘利安想讓喬治難受，喬治確實難受，因為裘利安不在乎他父親的名聲。有天他說自己只是二流舞者。喬治整整一個月沒和他兒子說話！從那之後，他們再也無法重回過去關係。他們漸行漸遠……直到一個美好的聖誕日子，有另一個天才來到我們人生中毛遂自薦。就是妳！只因為我求裘利安與他父親和好，他才會飛回來看我們……然後他見到了妳。

有天我思考著這件事，那時我在後陽台上，凱芮栽植她從種子培育出的三色堇，在她身旁有一盆盆小牽牛花。克里斯從屋裡走出來扔了晚報給我。「裡頭的一篇報導妳可能有點興趣，」他說得唐突，「我想過別讓妳瞧見，但我決定該讓妳看。」

她沉著臉逼近我。她把瘦削雙手擱在我身上搖晃，彷彿想搖醒我。趨近一看就看得出喬治去世後她衰老許多。她烏黑的頭髮現在幾乎全白，還有成條的深灰色。然後她咆哮，露出比過去更白更完美的牙齒。「妳想隨便我兒子耍妳？妳想讓他找別的舞者取代妳？我相信妳有更多骨氣！妳現在快回紐約把尤蘭達趕出他人生！婚姻是神聖的，結婚誓詞得要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