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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時後，我的兒子出生了。克里斯和保羅都在場，他們兩個都眼中含淚，但先抱起我兒子的是克里斯，臍帶還沒剪掉，渾身髒污帶血。他抓牢我兒子放在我肚子上，讓另一位醫師處理該做的事。「凱西……妳看得到他嗎？」

「彼此幫忙。」我把話說完。

她的信讓我臉上出現留戀笑容。她寫「愛」這個字筆畫拖得很長。「什麼讓妳笑成這樣？」保羅問道，他把醫學期刊擱到一旁，那一定只占了他興趣的一部分。我行動不便地探身把信遞給他。他讀了信然後展開雙臂，邀我上前坐在他膝頭靠在他懷裡。我熱切地接受他的邀請，我好渴望感情。沒有男人，人生對我來說什麼也沒有。

他說得對。得對克里斯做點什麼，但能做什麼？我沒辦法傷害他，我沒辦法傷害保羅。我就像個戰場，希望交戰雙方都獲勝。

我們目光相和_圖_書對，我笑了。有人理解的感覺真好，從來不需要解釋。

我買了一個古董金墜盒寄給佐爾妲夫人，在墜盒裡放了兩張我和裘利安穿著《羅密歐與茱麗葉》戲服的小張照片。

「凱西，」保羅起身拿走我手上的冰淇淋，「我們得對克里斯做點什麼。他想要的永遠得不到。我試過和他談這件事，但他不聽。他掩耳走開。妳一定得讓他明白，拒絕任何人進入他的心會毀了他的人生。」他走向廚房，幾分鐘後拿回兩杯我現在不想吃的綠色冰淇淋。

「哦，」我不喜地說道，「為什麼你非得停止說那些甜言蜜語就為了問我的背痛不痛？那當然很困擾我。我不習慣身前扛了額外的八、九公斤。把你想起自己醫師身分前說的那些話繼續說下去。」他緩緩低下嘴唇在我嘴上輕撫，只是輕輕的，然後起了熱情就重重地壓在我唇上。我的雙臂環上他脖子，我熱烈地以吻還吻。

「我覺得要告訴他好難。」我低聲說道，恥於承認自己不想讓克里斯找其他人。我想要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只是想要他在身邊，想要他信賴我，僅此而已。我試著把時間均分給克里斯和保羅，給予他們夠多又不會太多的時間。我看著他們之間的嫉妒增長，覺得完全不是自己的錯，是媽媽的錯！我人生中的一切錯誤都是她害的。

「盡可能留意妳得到最好的醫療。」他糾正我，然後朝廚房那邊大喊。「杭妮，我要送凱瑟琳去醫院！凱芮醒了就告訴她。然後打給瑪R莎夫人把我們為她錄的錄音帶放給她聽。」

那是二月的某個寒冷夜晚，我感覺到自己的初次陣痛。銳利痛楚讓我抽了口氣，我知道會很痛，但不曉得會那麼痛！我瞥向時鐘，時間是情人節的凌晨二點。哦，真棒，我的寶寶會在我們的六週年結婚紀念日出生！「裘利安，」我叫喊著，彷彿他能聽見似的，「你要當爸爸了ｈｔtps://wｗw•hｅtｕbｏｏk•cｏm.ｃｏｍ！」

我盡快起身穿好衣服，穿越走廊叩上保羅的門。他喃喃地發聲詢問。「保羅，」我叫喚他，「我想我剛剛第一次陣痛了。」

我們什麼事都打算好了。當保羅倒好車子，他打開大門，我聽到自己身後放送著給瑪芮莎夫人的錄音帶，我自己的聲音正說道，「夫人，」那是我在幾星期前錄好的，「妳要當奶奶了。」

我變成自己之前從未見過的女人。鏡子讓我瞧見自己不再苗條輕盈。我嚇壞了。我看著自己的胸部變得更豐|滿，而腰間向外隆起。我討厭自己不能優雅行動，但我雙手喜愛撫摸肚子上的鼓起，那是寶寶的小屁屁。

「我進你房間不會怎樣吧？」

「我沒有嗎？」

有天我明白了自己比大多寡婦來得幸運，我有兩個需要我的男人。那兩個男人巧妙地讓我知道他們準備好取代裘利安的位置。我還有凱芮，她把我當模範來塑造她自己的人生。親愛的可愛小凱K現在十六歲，從未和人約過會，沒交過男友也沒參加過舞會。要是她能忘記自己的嬌小，她並非沒機會做這些事。克里斯遊說他朋友和這一個想戀愛卻未能實現願望的小妹妹約會。她向我抱怨：「克里斯不用替妳安排約會！那個大學生對我沒興趣。他只是來和妳拉近距離。」這麼荒謬的事讓我大笑。沒有人會想要現在的我，懷了孕，又是寡婦，而且對大學男孩來說年紀太大。

「妳可以重拾舞者生涯，」他柔聲說道，「雖然我對上帝祈禱，希望妳不會回紐約再次離我而去。」

他打開門，身上只穿著長褲。他裸著胸膛。「妳是我見過最冷靜的準媽媽。」他邊說邊幫助我坐下來。接著他飛快用電動刮鬍刀刮了臉，然後跑去穿襯衫繫領帶。「還有再陣痛嗎？」我正要說沒有，另一次陣痛就搜住我。我彎ｍ•ｈetｕｂoｏｋ•ｃｏm•ｃｏm下腰來。「和上一次間隔十五分鐘。」我喘著氣。他披上外套時臉色蒼白，然後上前幫我起身。「好，我先讓妳坐進車裡，再去拿妳的行李箱。保持冷靜，別擔心，這個寶寶有三位醫師會盡力……」

凱芮不在的時候，杭妮就盡力照顧我。她變老的速度快得驚人。我很擔心她。她勤奮地努力遵守她兩位「醫師兒子」都強調的嚴格節食，但她想吃什麼就吃，從不管熱量或膽固醇。

「為什麼要叫他裘瑞？」保羅問道，但我沒力氣回答。克里斯明白我的道理。

凱芮聽了我說的話，卻只是坐在窗邊生氣。「自從妳回來後，保羅醫師再也沒像以前一樣帶我去看電影或外出吃飯。我一向假裝他不是我的監護人，而是我的愛人，這讓我心裡覺得很愉快，因為所有女人都會瞧他，凱西。就算他年紀大了，還是很英俊。」

我寄出這封信，地址寫的是她在格林列納的家，但報紙後來報導她去了日本。日本！哇，她還真會跑。

「他？妳說得好像自己很懂。」他那色彩斑斕的雙眼顯得悲傷。「妳打算母兼父職撫養這孩子嗎？妳打算閉門拒絕任何男人不讓他們參與妳人生？凱瑟琳，我希望妳不會成為那種乖戾刻薄的女人，她們總覺得人生不讓自己實現願望。」

「我會打給妳的醫師，然後通知克里斯。妳坐下來放輕鬆！」

「當然。我已經準備了一個月。」

「謝天謝地！」他在門的另一邊喊道，立刻清醒過來。「妳都準備好了？」

「我不覺得自己得回答。我以為妳看得出來。我也以為從妳瞧我的眼神看來，妳會再次選擇我。凱瑟琳，我愛妳……從妳第一次踏上我家陽台階梯，我就愛上妳。我愛妳說話的模樣，笑開的模樣，還有走路的模樣，我是說，在妳還沒懷孕而且開始挺著肚子撐著背的時候，妳的背真的那麼痛？」

「那不是回答。」www.hetubook.com.com

因為我懷了裘利安的寶寶，有一部分的他與我同在，漫長的痛苦日子過得更快。很快地聖誕節來臨，我肚子大到覺得自己不該在外頭亮相。克里斯和保羅都堅持外出購物會是良好療法。

我嘆了口氣，因為對我來說保羅永遠不會老。他四十八歲，卻看起來驚人地年輕。我把凱芮攬進懷裡安慰她，對她說愛就在不遠處等她。「凱芮，他也會很年輕，和妳年紀差不多。等他見到妳，真切明白妳是怎樣的人，他不用被人逼迫就會非常想愛妳。」她默默起身回房，我說的任何話沒能說服她。

在聖誕節後，她的感謝函隨即寄至。

瑪芮莎夫人時常來探望我狀況，給了我一堆權威性的忠告。「妳現在要繼續練舞，要放芭蕾舞音樂讓裘利安的寶寶沒出生就滿心熱愛美好事物，他在妳體內就知道芭蕾舞正等著他。」她瞥向我終於痊癒的雙腳。「腳趾現在感覺怎麼樣？」

「他的名字是裘利安．傑納斯．馬奎特，但我要叫他裘瑞。」

克里斯和保羅都聽見我微弱低語。我好累好想睡。

大門打開又轟然闔上。我飛快和保羅拉開距離，想在克里斯進房前站起來，但我的動作不夠快。他大步走進來，一身實習白袍掩在外套底下。他拎著一袋一公升裝的開心果冰淇淋，我在晚餐時表達了自己想吃的欲望。「我以為你今晚值班。」我的話說得太快，藏不住自己的苦惱訝異。他把冰淇淋扔進我手裡，然後冷冷地望著我。

「凱瑟琳，」保羅柔聲說道，好像一直關注著我的反應，「要是妳不愛我，妳不欠我什麼。讓克里斯死心，把事情講清楚，他得放手去找別人。除了妳以外的任何人……」

時間好像永無止盡，然後醫院才隱約出現在眼前。急診室門口，有位實習醫師獨自慌張來回踱步。克里斯說道，「謝天謝地妳來了！我正想像各種可怕事情和圖書。」就算他扶我出來，有人急忙推來輪椅，而且不需經歷其他患者得忍受的前置手續作業，我還是馬上窩在待產床上因另一次陣痛喘個不停。

「很久以前，」我開口，「有對好看的金髮夫妻生了永遠不該生的四個小孩。他們超乎常理地溺愛小孩。然後有天父親遇害，母親就變了個人，她把那四個小孩極其渴望的愛、感情和關照全都拋在腦後。所以，現在又有一位好看的丈夫過世，我不會讓自己的小孩覺得被疏忽、覺得沒父親或覺得不被需要和多餘。當我的小孩哭了，會有我陪伴。我會永遠讓自己的小孩有安全感而且感到被愛，我會讀書唱歌給他聽，他永遠不會覺得被遺漏背叛，就像克里斯覺得自己被最愛的人背叛一樣。」

「我的確要值班。不過今晚天氣很悶，所以我想溜班去買妳好像很想吃的甜食。」他的目光掃向保羅。「很抱歉我來的不是時候。你們繼續。」他轉身離開房間，然後砰地再次關上大門。

當寶寶在我體內成長，我開始找回失落的自己，因為芭蕾讓真實自我保持在胎兒狀態，被自己想跳舞和功成名就的欲望封閉圍起。我現在腳踏實地，讓浮華生活的幻想退居幕後。我依舊偶爾渴望舞台和掌聲。哦，我有自己的傷心時刻，但我有方法能確切阻隔傷心。我念頭一轉想著我媽媽，想著她對我們的所做所為。媽媽，又一個人的死要算在妳頭上！

「很好。」我無精打采地回答，儘管下雨時腳趾會疼。

「他真好看。」我驚嘆地輕聲說道，看到那深色的鬈髮和紅通通的完好身體。他狂怒得像極了他父親，揮舞自己的小拳頭亂踢細瘦的腿，對一切施加他身上的無禮舉動，還有突然照向他眼睛的所有光亮尖叫不已，那些光亮可說是將他置於舞台中央。

「要是他一頭金髮，她就會叫他克瑞，只用裘代表裘利安，瑞就是克瑞。」

我仰頭凝視他雙眼。「你沒有還愛著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