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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當然會。」

那是在傍晚的庭院裡，我們最愛的時光。保羅出外去三間醫院巡診，凱芮送裘瑞上床前跟他玩耍。杭妮乒乒乓乓地擺弄鍋碗瓢盆，讓我們明白她還在幹活而且很忙。

「等我離開，妳還要繼續住這裡？」他苦澀地問道。

「妳需要找個好律師。」

「你不是認真的！」

我的心怦怦跳。「沒錯。我會找的。克里斯，你自己去梅約醫學中心吧。我會過得很好，我發誓在你沒同意而且沒回來之前，我不會嫁給任何人。多操點心替你自己找個伴。再怎麼說，不是只有我長得像我們媽媽。」

保羅追求我已追了兩年，這兩年克里斯在克萊蒙醫院實習。他們彼此互敬互愛，沒辦法傷害對方。除了透過我轉達，他們從不談及彼此心中隔閡。

「我不覺得我會。」她說完就緩步離去，留下我望著她背影。

他將我捉進懷裡。「不是嗎？上帝啊，我是認真的！那樣一來妳就會屬於我，在那種獨特狀態下，我們共度的人生會讓我成為更好的人……凱西，是妳讓我想要妳。妳大可讓我恨妳，但妳卻讓我愛妳。」

「要是裘利安的保險公司願意理賠，我就買得起自己的房子，開一間自己的芭蕾學校。可是他們一直堅持他是自殺。我知道保單有兩年的自殺條款，打從結婚那天我們就投保，所以他去世時已經不符合條款限制。但他們就是不理賠。」

保羅在樓上弄了間育嬰室，裡頭有嬰兒床、嬰兒遊戲圍欄、嬰兒搖籃以及好多軟絨填充的動物玩偶，小寶寶可以玩得開心又不會弄傷自己。保羅和克里斯好幾次都帶了一模一樣的玩具衝回家。他們彼此互望，雙方都擠出笑容掩飾尷尬。然後我會上前大聲嚷著，「兩個男人一個主意。」其中一個玩具就得拿去退貨……但我從來從來不讓雙方任何一人知道是誰送的禮被退還。

瑪芮莎夫人「很好相處」，而且她需要找個助手，所以我讓她相信我就是那個能維持她芭蕾學校營運的人，如m.hetubook.com.com果有這麼一個人的話，嗯，誰知道呢……

「我們該去找個自己的地方住。」克里斯說道，他想牢牢建立自己身為裘瑞父親的地位。在保羅家裡，這是不可能做到的。

等到十一月過去，我明白與瑪芮莎夫人共事是絕無可能的。她對每件事都有定見，可我有一些自己的主張。但我需要錢，需要一個自己的地方。我還不想嫁給保羅，要是我留在這裡，遲早得嫁。我已耗費夠多年來謀算規畫。是動手的時候了。走的第一步棋就是律師先生。我若待在保羅這裡就行不通，雖然保羅反對我搬走，說那是不必要的開銷，我向他解釋我必須讓自己有機會獨立自主，待在自己的房子尋找自己真正想要的。他看我的眼神先是困惑，然後更加敏銳。「凱瑟琳，好吧，去做妳得做的。無論如何妳都會去做。」

「凱西，我很抱歉，梅約醫學中心願意收我，我很榮幸。我只會在那裡待九個月，然後就回這裡完成訓練。妳和裘瑞何不跟我一起去？」他的雙眼非常明亮又閃爍。「凱芮可以留在這裡陪保羅。」

哦，有了小寶寶來充實所有時間，日子過得多麼快。我們所有人都狂按快門：裘瑞第一次笑、裘瑞長第一顆牙以及裘瑞第一次從我這邊爬向克里斯，再爬向保羅，然後爬向凱芮。

他動怒了。「妳該死地幹嘛這樣說？是因為妳，不是因為她！妳跟她不相像的每個地方才是我那麼想要的！」

「我們可以住在一起，然後……然後……」他結巴臉紅。

「搖個籃，說晚安，」凱芮對著我兒子輕聲唱著搖籃曲，在聖誕節夜晚哄他入眠，「……願天堂的可愛咒語保佑你。hetubook.com.com」

「不，我想覺得行不通的人是妳。」他頑固地說道，「但我是個儍瓜，一直都儍，想著不可能的事。我甚至儍到想讓我們再被關起來，像以前那樣，我是妳唯一能找的男人！」

要是曾經有個小孩生來就有一屋子愛慕崇拜者，那就是我的裘瑞，他有藍黑色的鬈髮，奶油般白的皮膚，和非常深色的藍眼睛。他全身上下都像裘利安，我能對他投注慷慨揮霍的愛意，那是我給不了他父親的。

「克里斯！你知道我不能這麼做！」

打從一開始，裘瑞好像就明白我是他母親。他好像認得出我的嗓音、我的觸碰，甚至我的腳步聲。不過他幾乎對凱芮懷有同樣多的愛意，她每晚直接從保羅的辦公室衝回家，將他抱在懷裡跟他玩好幾個小時。

對此我不知該說什麼。我很愛保羅的大房子，喜歡跟他和杭妮住在一起。我想讓裘瑞坐擁那些庭院小徑，我可以用推車載他去庭院裡，讓庭院美景圍繞著他。而我和克里斯給不了他那麼多。克里斯不曉得我欠的錢堆積如山。

「我懂。」他苦笑著說道，「從裘利安過世那天起，我和妳哥哥就爭奪著妳的愛，這再明顯不過。我試著想跟他談，但他不肯談。我若試著找妳談，妳也不會肯。所以去妳自己的房子住吧，自己做主尋找自我，等妳覺得自己成熟到有大人風範，就回來找我。」

裘瑞看起來很安於現狀，他沒被寵壞，不會嚶嚶哭泣，沒有多餘的需索，他只是接受一切。他可以坐好幾分鐘盯著我們其中一人再看向另一個，彷彿在打量我們，思索我們跟他的關係。他的耐心像克里斯，安靜可人像克瑞，只有偶爾會表現出像他父母親的性急莽撞。但裘瑞完全不會讓我覺得哪裡像凱芮，他笑得比她多太多。儘管如此，當凱芮抱著裘瑞在保羅的庭院裡散步時，她會指出這棵樹和那棵樹有何差別。沒完沒了地解說。她在裘瑞還沒開始學說話前就逼他學。

他似乎不願承認，轉頭說道，和_圖_書「對我來說，妳就是世上唯一活著的女人。」

十月來臨，是克里斯離開的時候。看著他打包，知道他要走了，彷彿毫不在乎他何時回來地向他道別，我臉上笑著，但心裡難受得要死。

看她那副模樣，我好想哭，她長得像個小孩卻如此渴望有個自己的孩子。克里斯來到我身後用雙手環抱我的腰，我往後倚靠著他。「我該去拿相機拍下來，」他小聲說道，「他們兩個看起來多美好，但我不想讓快門聲打破這魔咒。凱西，凱芮跟妳長得很像，只有身材不同。」

克里斯已完成兩年實習，開始了為期三年的住院醫師訓練。當他對我說他打算去另一間更有名的醫院深造進修，我非常震驚。他要離開我！

「克里斯，我想要有個可以跟他睡的男人，會在我害怕的時候抱我吻我，讓我相信自己不是邪惡可恥的。」我流下淚水，嗓音為之一變。「我想讓媽媽見識我的能耐，當上頂尖的芭蕾舞者，可是裘利安去世之後，現在我聽到芭蕾音樂只想哭。克里斯，我好想他。」我把頭安在他胸膛上啜泣。「我該對他好一點，那他就不會氣得動粗。他需要我，我卻辜負了他。你不需要我。你比他堅強。保羅也不是真的需要我，要不然他就會堅持立刻娶我……」

「只是因為克里斯堅持先等凱芮找到良緣，我才能再嫁，而且克里斯不肯讓我留在這裡和你在一起……當他不在的時候……」我的話說得好站不住腳，而且，哦！這是什麼謊話！

我在玫瑰花架下哭泣。現在事情好辦多了。我不用非得一直推拒保羅，只為了不讓克里斯難過。我再也不用計量每個笑容的分量，以便打平我給另一個人的。現在我有了條暢通無阻的筆直道路通向保羅，然而我卻看到了某個東西。我看見了我媽媽，她從飛機上走下來，她丈夫就站在她身後階梯上。她要回格林列納了！我剪下報紙上的照片和說明文字，放進剪貼簿裡。也許她要是一直離得遠遠的，我可能當下就嫁給保羅和*圖*書了。既然如此，我做出完全計畫外的事。

看到她不開心的模樣，我對媽媽再次燃起怒火！我開始思索自己一有機會就要怎麼做。現在我無拘無束，沒有丈夫攔我，凱芮還在受苦，讓她付出代價！

「只有」，區區兩個字。光這兩個字就讓凱芮永遠無法打從心裡快活。

她每天都看見保羅和克里斯爭奪我的關注，他們都想要我，都開始敵視對方。我該定下某件事，那很久以前早該決定的事。要不是裘利安插了一腳，我現在就是保羅的妻子，裘瑞就會是保羅的兒子，然而……然而我對裘瑞的愛不會因為他是誰的兒子而有所不同，我又想了想，能和裘利安短暫廝守也很開心。我不再是個天真可愛的處|子，兩個男人把我教得很好。等我要從我媽媽身邊偷走她丈夫時，我就有能力把持住自己。我會像她跟爸爸在一起時那樣。我會對巴特．溫斯洛投以羞怯目光和意味深長的良久注視。我會伸手摸他臉頰……而我最大的倚仗是，我長得像她卻比她年輕得多！他怎能抗拒？我會增重幾公斤，好讓自己的曲線更玲瓏有致，像她那樣。

保羅走進育嬰室給了裘瑞一個晚安吻，然後轉身像要擁我入懷似的。「不行，」我小聲說道，「克里斯在家的時候不行。」他拘謹地點頭道聲晚安，然後我在床上清醒地躺到快天亮，想知道自己該如何解決這個窘況。

凱芮在她十七歲那年六月從高中畢業。她不想上大學，當保羅的私人祕書就讓她相當心滿意足。她細小的手指在打字機鍵盤上飛舞，她的聽打能力驚人地快速精確。儘管她那樣嬌小，她還是很希望被人所愛。

「看這片櫟樹葉。」在春風吹動空氣，裘瑞開始學步的時候，有天凱芮這樣說著。「每片樹葉都有自己的形狀、紋理和氣味。所有的花都開得讓蜜蜂很容易採蜜，只有玫瑰除外。雛菊聞起來沒有玫瑰那麼香，所以蜜蜂直接飛越它然後飛向玫瑰，玫瑰吝於分和_圖_書享花蜜，在長長的花莖上趾高氣揚。」她指著一株玫瑰，然後瞥我一眼。接著她帶裘瑞去看雛菊和三色堇。

「我還不想死。」她厲聲說道。然後她勉強點頭同意，烏黑雙眼裡滿是懷疑。「的確，我想妳可能覺得我老了，但我永遠不會老。妳可別想試著接手，試著對我指手畫腳。這裡做主的人還是我，直到我進棺材前都是！」

「是因為這個城鎮。」克里斯說道，「我想凱芮在別的城市會過得比較好。我們一起去。」

我搖頭否認，看著我媽媽和男人相處，我只是很自然地做出我學到的。我瞪著他，他鬆開我的時候我抖個不停。我踉蹌轉身想奔向屋子。保羅忽然出現在我面前！我吃了一驚，內疚躊躇地望著他，他突然轉身朝相反方向大步走去。哦！他都看見、聽到了！我原地轉身，接著衝回去找克里斯，他把頭倚在樹齡最久的那棵櫟樹樹幹上。「看你做了什麼好事！」我叫喊著。「克里斯，忘了我！我不是世上唯一活著的女人。」

我替他把話說完。「不行！你看不出來這行不通嗎？」

聖誕節到來，不到一歲的裘瑞坐在他那堆禮物之間，他瞪大眼睛困惑不已，手足無措，不知該先拿哪個玩具。喀擦、喀擦、喀擦，是三台相機的快門聲。唯獨保羅有攝影機，我、克里斯和凱芮都沒有。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我飛快掙脫克里斯懷抱，進房將我的年幼兒子放在嬰兒床裡。我察覺保羅來到房門口，而克里斯已回到他房間。「凱西，」凱芮輕聲說話免得吵醒裘瑞，「妳覺得我會有小孩嗎？」

「好啦，如果我是蜜蜂，當然我也會直接飛向紫蘿蘭和三色堇，雖然它們不太高。」她抬眼對上我的目光，然後用緊繃古怪的語氣小聲說道，「凱西，妳就像玫瑰。所有蜜蜂都朝妳飛，甚至不會去瞧下方那麼矮的我。在我找到有緣人前，拜託妳不要再婚……要是有人往我這邊看，拜託妳離遠一點……拜託不要對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