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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芮噘起嘴，然後不知為何又高興起來。「凱西，妳知道，那天有個男的來裝新烤箱，他長得好看又很年輕，當他看到我和裘瑞在一起，他問我裘瑞是不是我兒子。那讓我咯咯發笑，然後他也笑了。他叫西爾多．亞歷山大．羅金漢，不過他要我叫他艾列克斯。」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帶著令她渾身顫抖的希望，擔心地望著我。「凱西，他邀我去約會。」

「親愛的，聽好，邀艾列克斯來這裡吃晚餐，讓他一個人飛回家。我想我該更了解他一些，才能讓妳單獨跟他回去。」

她不是我。她沒經歷過我那種過去或童年。她見我決心完成這筆交易，就把她的學生名單給了我。「大多孩子都出身於住在附近的有錢人家，我不覺得他們當中有任何一個認真想當職業舞者。他們來學芭蕾是為了取悅家長，家長喜歡看到小孩在發表會上漂漂亮亮地穿著小舞裙。我沒能教出一個有天分的表演者。」

好長一段時間，保羅不發一語。我們坐在壁爐前，望著通紅煤炭燒成灰白餘燼。「我喜歡妳弄的房子擺設，」他終於開口，「非常舒適。」

我們飛快脫掉衣服。從我們初次親密接觸以來，過了這些年，我們對彼此的熱情仍未減弱。這看來沒什麼不對。他喃喃說道，「哦，凱瑟琳，若有一件我渴望的事，那就是終生擁有妳。讓死亡在如此情景之後才能到來——妳在我懷裡，妳的雙手抱著我，而且妳會像現在這樣望著我。」

「妳在想什麼？」凱芮問道，「妳是不是在想我們該回去看保羅醫師和杭妮了？我希望妳想著這件事。」

六月初的某個星期六早上，我坐看窗外永不改變的藍霧群山。佛沃斯大宅仍是老樣子。我今晚可以牽著裘瑞和凱芮的手，從車站沿著那些蜿蜒小徑往大宅走去，彷彿重回一九五七年，當年媽媽帶著她的四個小孩走向同時充滿希望與絕望的囚牢，然後棄置hｅtｕｂoｏk•cｏｍ•ｃｏm不理，任他們遭到折磨、鞭打與挨餓。我一再重溫所有發生過的事——我們製出用來逃出囚室的木鑰匙，我們從母親豪華臥房偷來的錢，我們在床頭櫃抽屜發現一本性|愛歡愉大書的那個夜晚。要是我們從未看見那本書，也許事情就會變得有所不同。

我的手臂緊抱著他。我從沒停止愛他，就連裘利安是我丈夫時也是如此。似乎沒有任何男人能給我一切。

付完所有帳單、繳了鄉間別墅的頭期款後，我已經發現十萬美金花不了多久。但我可不是盲目地開始這場冒險的。凱芮和裘瑞待在汽車旅館裡的時候，我拜訪一位打算退休並出售學校的芭蕾舞老師。她一頭金髮，非常嬌小，將近七十歲了。她看起來很高興見到我，我們握了手講定她想要的金額。「甄娃小姐，我見過妳和妳丈夫跳舞，說真的，雖然我很高興妳想買我的學校，但妳這麼早引退實在遺憾。我不會在二十七歲就放棄演出的，絕對不會！」

「妳答應了嗎？」

「可是，可是……」她結結巴巴，小臉滿面暈紅。「艾列克斯邀我去他在馬里蘭州的家過週末。他跟他爸媽講了我的事……可是凱西，我還沒準備好見他爸媽！」她藍眼裡充滿驚慌。那時我才明白，在我教芭蕾時，凱芮一定已經跟這年輕人見過好多好多次。

在三個星期內，我們兩個都適應了新的日常生活，我在當地藥局對面的芭蕾學校教舞，凱芮做家務和大多烹飪工作，同時照顧裘瑞。我教舞時盡量常帶上裘瑞，不僅減輕凱芮負擔，也讓他待在我身邊。我還記得瑪丙莎夫人說的話，讓他觀看聆聽並感受芭蕾。

「別擔心。」她說道，靠回椅背讓自己打個小盹。「沒人會想要我，所以我不會有任何小孩，只能愛妳的小孩。」

一星期後，艾列克斯和和*圖*書保羅坐在我們的餐桌旁。艾列克斯是個二十三歲的好看青年，他稱讚我的廚藝。我飛快指向準備大部分餐點的凱芮。「不是，」她謙虛否認，「大部分是凱西煮的。我只塞了烤雞填料、調醬汁、搗馬鈴薯泥、烤熱餐包和檸檬蛋白派，剩下的都是凱西做的。」我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什麼也沒做，只擺了餐具。保羅眨眼表示他明白。

我們別墅的三間臥室都很小間，不過L形的客廳大小適中，壁爐旁有書架。客廳較窄小的那部分可以用來當飯廳。我和凱芮拿起油漆刷，在一星期內把所有房間漆成淺綠色，配上白色的木造部分，看起來很有趣。空間顯得開闊，一切看起來更寬敞。當然，凱芮會讓她房間有紅色和紫色的擺設。

「妳見過妳媽媽了嗎？」他問道。

他們當然很喜愛。只有真正受人喜愛的房屋才會有那些很棒的小細節，讓整棟房屋與眾不同。我買下那棟房子，沒找律師就簽下所有文件，我對這方面有所研究而且堅持核查房契。

我感到極度驚惶，匆匆道別掛電話，然後轉身摟緊保羅，希望他不懂我為何發顫。

「沒有，不算是。」我只說了這些，直到我們找到一間旅館安頓下來過夜。

我飛快跑向凱芮房間，蹲在她床邊想保護她。因為對我來說，在我夢魘般的心理狀態之下，風在吹跑我之前更可能先將她帶走。

凱芮在我身旁，裘瑞在她膝上，我直接朝藍嶺山脈前進。上路之後，凱芮非常興奮，她圓崢著藍色大眼點評路過的一切事物。「哦！我愛旅行！」她開心地說道。裘瑞發睏時，她仔細地在後座替他鋪床，跟他一起坐在後面，確保他不會滾落跌到車地板上。「凱西，他真好看。我至少要生六個小孩，也許更多。我要其中三個長得就像裘瑞那樣，另外三個像妳和克里斯，然後二到三個像保羅。」

她古怪至極地瞧我好久，然後垂ｍ.ｈｅｔubook•coｍ•ｃｏｍ眸望向地板。「他來吃晚餐的時候，妳會在家嗎？」

她先帶我們看一棟有五間房間的鄉間別墅，我立刻被那房子打動。我想凱芮也是，但我警告她別露出任何贊賞的表情。我挑剔房屋的小毛病來誤導房屋仲介。「煙囪看起來好像不能用。」

在深夜裡，保羅在第三間狹小臥室裡熟睡，我忽然醒來。我覺得自己聽到群山呼喊著：惡魔之子！吹過山丘的風呼嘯尖嚷，說我不潔邪惡又身負罪惡，還說出外婆對我們的各種稱呼。

「凱瑟琳，我想跟妳做|愛，在凱芮回來之前。」

「沒有。」

「凱芮，說真的，妳知道我沒辦法。現在是發表會的時期，我班上的小男孩小女孩每天都在排演。他們的家長付錢學舞想看的就是發表會。沒有那些發表會，他們就沒東西能向朋友吹噓了。不過也許我們可以邀保羅和杭妮來看我們。」

然後他起身在我身旁的沙發坐定。他溫柔地擁我入懷。他僅僅抱著我，我們的目光膠著。「我的容身之處在哪？」他低聲說道，「或者，沒有任何地方容得下我？」

他搖搖頭。「我不想活到八十歲，除非妳和我在一起而且還愛著我。如果妳不愛我了，讓我活在世上的時光就此了結。」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我的雙臂替我發聲，我將他拉向自己以便對他吻了又吻。然後電話響了。我慵懶地伸手，然後直接在床上應答。

「我和他還不夠熟。他說他要念大學，兼差做電工幫忙付學費。他說他想當電機工程師，或者可能當牧師……他還沒決定要選哪一個。」她對我微微一笑，笑得既自豪又害羞。「凱西，他好像沒發現我是多麼矮。」

「我媽媽和她丈夫，他們在這裡，」我輕聲回答，「待在佛沃斯大宅裡。當地報紙滿是他們來來去去的消息。看起來我那有著鐵石般目光的親愛外婆得了輕微中風，所以巴特洛繆．溫斯洛現在會跟她住在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也就是說，同住到她過世為止。」

「凱芮，我愛妳，我也同情妳。妳計畫要生的是一打那麼多，不只六個。」

「五年前就裝了天然氣，浴室和廚房都改建過。有對夫妻以前住在這裡，他們替山上的佛沃斯家工作，後來賣了房子搬去佛羅里達。不過妳看得出來他們很愛這棟房子。」

「我們會裝個有玻璃門的壁式烤箱。」我對喜愛烹飪的凱芮說道，謝天謝地，因為我幾乎沒時間煮飯。「而且房屋的所有內牆，我們都要省錢親自重新粉刷。」

他的回應令人嫌惡。「最糟的就是，我確實明白。可是我知道妳會受傷。而且媽媽在那裡。我不想要妳再傷她，她已經受創了，妳也明白這點。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讓妳再次受到傷害，妳會受創的。凱西，妳一直在逃離我，但妳永遠跑得不夠快不夠遠，因為我緊追在妳後面，而且愛著妳。每當我遇到好事，我覺得妳就在我身旁牽我的手，像我愛妳一般愛著我，只因妳認為那是罪惡所以不願承認。如果那是罪惡，那麼只要和妳在一起，地獄也成了天堂。」

她開心地將細瘦手臂環上我脖子。「凱西，我愛妳！而且艾列克斯會修理烤麵包機和熨斗。艾列克斯什麼都會修！」

「哦，我當然會在。」直到那時我才明白過來。哦，天啊！我把她拉進懷裡。「甜心，聽好，這週末我會邀保羅上來，這樣艾列克斯一看我喜歡年長男人，他甚至不會瞄向我這邊。再說，是妳先見到他的，他先看到的也是妳。他不會想要帶著一個孩子的年長女人。」

「為什麼不答應？」

早上立刻就有一位我事先聯繫的房地產女經紀人造訪，開車載我們去查看「出售房屋」。她身材壯碩有如男人，滿口生意經。「妳需求的是小巧實用又不會太貴的房子。這社區的所有房子都所費不貲。不過那裡有幾間小型房屋，是有錢人用來接待過夜賓客，或是用來hetubook.com.com安置僕人的。有一間非常漂亮，還有不錯的花園。」

飯後，艾列克斯帶凱芮去看電影，裘瑞窩在床上玩他最愛的那些填充玩偶，我和保羅在壁爐前坐下來，宛如老夫老妻一般。

「哈囉，我的凱瑟琳女士！」是克里斯。「我打去保羅家的時候，杭妮有個朋友去看她，她朋友告訴我妳的電話號碼。凱西，妳到底在維吉尼亞州做什麼？我知道保羅跟妳在一起，我衷心希望他能說服妳別將妳心裡的盤算付諸行動！」

在最後一刻我決定不能冒險和巴特．溫斯洛碰面，連付他律師費的時間都嫌漫長，所以我在信箱裡扔了張二百美元支票，我自認這金額已足夠，不管到底夠不夠。

她說話的模樣讓我也笑了。「凱芮，妳臉紅了！妳一下子對我說妳跟這傢伙不太熟，然後妳接著就講出關於他的各種實話。邀他來吃晚餐吧。然後我就能看出他配不配得上我妹妹。」

「多麼美好又詩意，」我說道，「但你到九月才五十二歲。我知道你會活到八、九十歲。等你到了那年紀，我期盼情欲還會像現在這般主宰我們。」

「那可不是真的。我有預感，等我們到了新家，凱芮．道蘭根格．薛菲爾小姐會找到一份屬於她自己的愛。我甚至能跟妳賭五美元，要賭嗎？」她笑了，但不願打賭。

我朝著西北方向駛去，夜幕開始低垂，凱芮變得非常安靜。她望向窗外然後又看著我，她藍色大眼裡開始出現恐懼的神情。「凱西，我們要回那裡嗎？」

「保羅比你更能體諒我。而且你才是那個最該明白我為何在這裡的人！」

「燃料是用汽油還是煤氣？」

「這是個好煙囪，通風良好。」

我起身緩步走向窗邊，望向遠方那朦朧漆黑的群峰。和我往昔時常從閣樓窗戶眺望的是同樣的一列山峰。而且沒錯，就像克瑞一樣，我能聽見風聲呼嚎著，宛如一匹在身後追捕我的狼，想把我也吹跑，就像克瑞被吹走那樣，最後僅成了風乾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