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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蹤雷普利

作者:派翠西亞.海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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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能大叫「法蘭克」,甚至「比利」,湯姆停下腳步,又仔細聽,真的一片靜謐,沒有車子的聲音,甚至他身後麗影的路上也沒有任何車聲。湯姆開始小跑步,心想他最好到路的盡頭看一下——可是盡頭在哪裡?湯姆記得這條路長約一公里,然後就和另一條比較大的路交會,四周都是農地,種植供牛食用的玉米,也有白菜或芥菜。湯姆開始檢視路旁是否有斷枝,如果有就表示可能有過掙扎,不過他知道馬車也會壓斷樹枝。他走到路口,交會的另一條路比較大,不過也是泥巴路,盡頭看起來像樹林,後方是農夫整理過的田地,農舍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湯姆深吸了一口氣,往回走,男孩有沒有可能在湯姆出門前回了屋子?他會不會已經在房裡?湯姆把身子往前傾,又開始奔跑。
「大約七、八點。」男孩聲音有些嘶啞:「夏天時,幾乎每天晚上我父親都會欣賞夕陽,我沒有……」
男孩累了。
法蘭克以法語詢問郵輪要搭幾天、船上會有多少人。他實在很有教養,湯姆很欣賞這些舊式的禮節,例如無論喜不喜歡禮物或送你禮物的阿姨,都要在三天內寄出謝函。一般十六歲的美國男孩遇到這種情況,不會有辦法如此沉著。安奈特太太端來盛羊排的盤子讓他們添加——盤裡還剩四片,赫綠思只吃了一片,湯姆讓法蘭克吃了第三片。
「你喜歡他嗎?」
「你走後面的小路好了。」湯姆說:「那條路是單行道,沒什麼人,偶爾才有農夫。你知道的,就是我們早上工作的花園的後方。」男孩知道,他朝門走去。「不要跑,」湯姆說,因為法蘭克好像因為緊張而有些亢奮。「半小時內回來,不然我會擔心。你有手錶嗎?」
「家裡還有其他人嗎?別的傭人?」
湯姆用漆皮皮靴剎住腳步,望向樹林。
「泰爾是誰?」
「謝謝。」法蘭克若有所思地盯著手上的紙。
湯姆眨眨眼,無法直視正望著他的男孩:「懸崖很陡嗎?下面就是海?」
湯姆知道男孩是刻意躲起來,看看湯姆會不會來找他,法蘭克想知道他能不能信任湯姆。湯姆抬起頭,手插|進口袋,感覺男孩在羞赧地瞄他,湯姆說:「你超過時間了,過了你說的時間。」
「然後你做了什麼——事發之後?」
「有,兩點三十二分。」
如果懷疑是謀殺,他們應該會立刻採集指紋,「你提到的按鈕呢?」
「是誰?」赫綠思問。
湯姆緊張地捏話筒,那個人身上當然帶著東西,瑞夫斯在買賣贓物。「當然,當然可以,」湯姆說,擔心他若是猶豫,瑞夫斯在他提出要求時也可能不會那麼爽快:「只待一個晚上?」
「不錯,我看到恩立決定出現了。」
湯姆不是很樂意,他問:「什麼時候?」
湯姆想到的是衛生衣,他說:「搭郵輪這麼貴,他們會不會想辦法在南極開暖氣?」
赫綠思在樓下整理咖啡桌高腳花盆裡橘色和白色的劍蘭,湯姆知道她不喜歡劍蘭,一定是安奈特太太剪的.她抬起頭,對湯姆和法蘭克微笑.湯姆刻意聳聳肩,作勢要調整外套,他希望自己看起來很冷靜、放鬆。
湯姆如釋重負:「發生什麼事?你還好吧?」
湯姆知道。「然後呢?強尼離開後,你父親和你說話……」
「我媽媽的紐約朋友,是律師,不過不是我爸爸的律師,他很高,他……」男孩又停頓了一下。
法蘭克笑了笑:「他人還不錯,倫敦人,很有幽默感,但是只要我和尤金說笑,我父親後來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告誡我,說我不該跟管家或司機說笑,尤金基本上就是管家兼司機。」
沒什麼好擔心的,湯姆告訴自己。那條路來回只要走大約二十分鐘,而且誰會用那條路?睡眼惺忪的農人,拉著或坐在馬車上,偶爾有老先生開牽引車到路旁的農地。不過湯姆還是很擔心,會不會有人一直在監視他們,從莫黑跟蹤法蘭克到麗影?有一天晚上,湯姆獨自走到喬治和瑪麗喧鬧的咖啡館喝咖啡,看看有沒有連對他都有興趣的新面孔,湯姆沒看到任何可疑人士,更重要的是,長舌的瑪麗沒有問起任何關於男孩的問題,這讓湯姆放心了些。
「喂,湯姆,我是瑞夫斯。」
她的確在檢視爐子烤架上的羊排:「湯姆先生,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早安,先生。」她對法蘭克說。
湯姆心想,法蘭克大可去特瑞莎家,也可以和她在紐約見面,但是湯姆不希望偏離主題:「那天有誰在你們家?除了管家蘇西和你母親?」
法蘭克彬彬有禮地跟她打招呼。
「你媽媽有懷疑你嗎?」
「關於我?沒有,什麼也沒說。」
「不,比較像是管家。我們一直都另外有請家庭老師,多半是英國人。」法蘭克笑著說:「媽媽的幫手,到了我大約十二歲時,他們才辭掉最後一個。」
「她是你們的家庭老師?」
湯姆正要開口,男孩緊張地打斷他。
「我說我的父親離邊緣很近,感覺好像刻意要把輪椅開下去。」講完最後一個字,法蘭克彷彿沒氣了,他站了起來,走到半開的窗戶旁,轉身說:「我騙他們的,我告訴過你。」
飲料推車在廚房裡,湯姆倒了一點蘇格蘭威士忌到玻璃杯,不多也不少,然後塞進法蘭克手中:「要加水嗎?」
「你一定很難過。」
「你可能想出去散步,可惜你不能。」
湯姆看看自己的錶,早了一分鐘:「等一下你如果需要打字機,就自己進來拿。」
「沒有。」
「不,比我年輕的人,還不到二十一歲,所以不要用太舊的護照,好嗎?我會再跟你聯絡。」
「目前沒有,有時會有兼職的人,園丁維克七月休假,可能會休更久,所以我們有兼職的園丁。我父親向來不喜歡請太多傭人和祕書。」
湯姆的腦海浮現那個畫面,忽然覺得不太舒服,輪椅上有沒有指紋?但他們也許認為法蘭克陪伴父親到懸崖,上面有他的指紋也是理所當然:「有人提起輪椅上指紋的事嗎?」
「我好像是用拳頭邊緣敲。」
「當然,老地方。」瑞夫斯的語氣很輕鬆,彷彿他開的是小吃店,但是瑞夫斯在阿斯特的公寓曾被炸過一次。瑞夫斯問:「你自己要用?」
「討厭的電話。」湯姆說:「我在漢堡的朋友瑞夫斯要我明天接待他的朋友,只住一個晚上,我不能拒絕,因為他能幫很多忙。」
湯姆禮貌地微笑,點頭承認他的弱點,用法語說:「我肝臟是黃色的。」話才出口就發現自己講錯了,他原本想翻譯英語的「肝臟白如百合」或「黃肚皮」,不過這不重要。他說:「安奈特太太,明天還有一位客人要來,不過在我們家只會從禮拜天晚上待到禮拜一早上。我大約八點半帶他回來吃晚餐,讓他和_圖_書睡年輕人現在住的房間,我睡赫綠思房間,比利先生睡我房間,我明天會再提醒妳一次。」但他知道她不需要提醒。
「一點點。」
「沒有,只是和我打招呼,」湯姆回答,「比利,要喝咖啡嗎?」
「特瑞莎兩次到我們緬因州的家,我父親都對她不太禮貌,也很不友善,可能只因為她很漂亮,我父親知道她很受歡迎,以為她是我在街上釣來的女孩!但是特瑞莎很有禮貌,也很有教養!她不太高興——這是當然的,她不會再到我們家,她或多或少告訴我了。」
法蘭克看了湯姆一眼,表情沒有變化。「你之前問過我,」男孩輕聲說:「而且我也說過,你是唯一知道的人。」
「再來講講蘇西的故事。她認為是你把輪椅推下去,她這麼對你說?」
「對,只有一個晚上,他接著要去巴黎。你到時候就知道,不能再多說了。」
「我當然會幫你,我們是老朋友了!我正好需要一本美國護照,我禮拜一把照片快遞給你,你最遲禮拜三會收到。你人在漢堡?」
「還有我哥哥,我們本來在打槌球,然後強尼說他不玩了,因為他有約會。他的女朋友住在……總之,強尼開車離開時,我爸爸正好在前陽台,還跟他說再見。強尼從花園摘了一大束玫瑰花送給女友。要不是因為我爸的態度,特瑞莎那天很可能到我們家,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玩。我爸連車都不讓我開,可是我會開,強尼在沙丘上教過我。我父親老覺得我會撞死,但是路易斯安那州和德州十五歲或更年輕的人只要想開就能開。」
「我來接。」湯姆說:「不好意思。」居然有人在神聖的法國午餐時間打電話來,湯姆接起電話:「喂?」
「你好像不是很熱衷,但是這滿重要的,湯姆,我會……」
「這點要保持下去,不要跟別人說——千萬不要。現在告訴我,是幾點發生的事?」
「蘇西也這樣對你母親說?」
「我沒有預謀,也沒有發脾氣,根本沒生氣。後來……即使到了隔天,我還是不相信我真的做了。」
湯姆回房聽法國流行樂電台的三點鐘新聞,沒有關於法蘭克.皮爾森的消息,新聞播完後,湯姆發現法蘭克出門已經超過了半小時。湯姆又望向邊窗,花園角落的樹林沒有人影,湯姆點了一根菸,回到窗邊繼續等,三點七分了。
法蘭克拿著紙站起來說:「我正想散個步。」
過了一陣子,湯姆打開收音機,一方面想收聽三點鐘的法語新聞,一方面也想轉換聽完法蘭克故事後的心情。男孩講述事發經過時居然沒有崩潰,他以後會崩潰嗎?或者已經崩潰過了?夜深人靜時,男孩獨自一人在倫敦或布婷太太家的小屋裡,因為想像自己終將遭受處罰,恐懼不已?還是今天午餐前的幾滴眼淚就已足夠?紐約市有十歲左右的小男生、小女生親眼目睹同伴或陌生人遭到謀殺,但法蘭克不是那種人。法蘭克的罪惡感會在某個時間,以某種方式顯露。湯姆相信,每一種強烈的情緒,像是愛、厭惡或嫉妒,最終都會以某種方法呈現,呈現的方式不一定是相同的情緒,也不一定符合一般人的預期。
法蘭克搖搖頭:「如果有我一定知道。他們覺得我很……認真,你懂嗎?也很誠實。」法蘭克露出緊張的笑容,「強尼在我這個年紀比較叛逆,他們得替他請家教。他常逃離寄宿學校,跑到紐約,後來他比較清醒了,我不是指他酗酒,當然有時會吸大麻,還有一點古柯鹼。他現在比較好了,但相https://m.hetubook.com.com較之下,我就像中規中矩的男童軍,所以父親才對我施加壓力,希望我對他的事業——皮爾森帝國——有興趣!」法蘭克揮舞雙臂,失聲笑了出來。
「在家裡用望遠鏡也看不到你們?」
「不用了,謝謝。」
「你怎麼說?」
「後來還有記者?」
「南極。」赫綠思很開心:「我們可能需要……不知道多少衣服!可能一次要戴兩雙手套。」
她知道他根本不在乎價錢,而且皮里松也許會替赫綠思付錢,因為他知道湯姆不去。
「我在樓下的圖書室聽他訓話,一心只想逃走,但他說:『和我一起去看夕陽,對你有好處。』我心情很糟,又不想讓他發現,我應該說:『不了,我要回房間。』但是我沒有。然後蘇西……她人還算好,只是有些糊塗,我看到她就覺得緊張。我們的後陽台和花園之間有一道斜坡,專為我爸蓋的,蘇西在旁邊看著輪椅下了斜坡,但是她根本不需要這麼做,我爸自己來就可以,然後她就回屋裡。我爸爸把輪椅推過小徑——用寬石板鋪成的,朝著林子和懸崖的方向行去,我們一到那裡,他又繼續說教。」法蘭克低下頭,右手握拳,又打開,「大概過四、五分鐘後,我再也受不了了。」
泰爾會不會是他母親的情人?「泰爾有沒有對你說什麼?問任何問題?」
男孩一言不發,把手塞進口袋,和湯姆一模一樣。
「湯姆?」聲音從湯姆的右邊傳出。
「不能,我很確定。即使冬天,我父親在懸崖上,從屋裡也看不到。」男孩重重嘆了一口氣:「謝謝你聽我說這些,也許我該寫下來……抒發一下。真的很可怕,我不知道怎麼分析這件事,有時我不敢相信我真的做了,感覺好奇怪。」法蘭克看了一下門,彷忽然意識到他人的存在,不過沒有聲音從門的方向傳出。
他是否聽到龍蝦抗議的嘶叫聲?湯姆敏感的耳朵好像聽到廚房傳來痛苦和憤怒的叫聲,生命終結時最後的放聲嘶吼。可憐的龍蝦昨晚不知待在哪裡?安奈特太太一定是昨天也就是禮拜五,到維勒佩斯的流動攤販採買的龍蝦。這隻龍蝦很大,不是以前那些倒綁在冰箱橫桿上徒勞扭動的小生物。湯姆聽到鍋蓋蓋上的聲音,便微微低著頭,再次走進廚房。
他們把酒端回去,才剛坐下,安奈特太太立刻端上第一道菜,是她自製的清湯凍。赫綠思在聊她九月底要搭冒險號郵輪的事,諾愛爾早上打電話來,告訴她更多細節。
湯姆笑著說:「要來的人我不認識。」瑞夫斯才是他有趣的朋友,也許法蘭克也在報上看過瑞夫斯的名字,但是湯姆不想提這件事。湯姆輕聲說:「現在,關於你的情況……」湯姆頓了一下,留意到男孩皺起眉頭,顯得不太自在。湯姆也覺得有些彆扭,他脫掉鞋子,把腳放到床上,頭靠著枕頭:「對了,我覺得你午餐的表現很不錯。」
「他認得出你,大約四十歲,不高,黑髮。我有時刻表,艾瑞克可以搭明晚八點十九分抵達的火車。」
法蘭克坐在書桌旁的木椅上:「這個要來的人,是你有趣的朋友嗎?」
「好的,湯姆先生,又是美國人?」
「很……不錯。」湯姆說。
此時電話響了。
湯姆坐立不安,決定下樓找安奈特太太。安奈特太太正以殘忍的手法,準備把活龍蝦丟到一大鍋滾水中,她抓起龍蝦,接近滾燙的蒸氣,龍蝦拼命扭動身體。站在門口的湯姆嚇得往回彈,向她比手勢,示意他會到客廳等。
「當然。」男孩垂著頭,和hetubook.com.com湯姆一起走回麗影。
「明天晚上,那個人叫艾瑞克,從這裡出發,他自己可以到莫黑,所以你不用去接他,但是……他最好不要在巴黎的旅館過夜。」
「他要來?」
「沒有船,那裡沒有港口,樹當然有,是松樹。那邊也是我們家的地,不過我們讓那裡的草木自由生長,只闢了一條通往懸崖的小徑。」
法蘭克從一棵樹後面走出——至少看起來是如此,他突然從綠葉和棕色樹幹中現身,灰色褲子和米色毛衣幾乎融進參雜著斑駁陽光的翠綠中。他獨自一人。
「對。」法蘭克望著湯姆:「她甚至說她從屋裡看得到我,所以才沒人相信。從家裡看不到懸崖,但是蘇西好像很難過,有點歇斯底里。」
「我沒有往下看,我往回走,覺得好累,感覺很奇怪,我朝著房子快步走,想讓自己清醒一點。草坪上沒有人,尤金——我們的司機兼管家——在樓下的餐廳,我說:『我父親剛才掉下懸崖了。』尤金要我通知母親,要她打電話給醫院,然後他跑向懸崖,我媽媽正和泰爾在樓上客廳看電視,我告訴她之後,泰爾就打電話通知醫院。」
湯姆加了一點水龍頭的水,把玻璃杯遞回法蘭克:「可以幫助你放鬆,但不會鬆你的口。」湯姆喃喃自語,也替自己倒了一杯琴湯尼,沒有加冰塊,雖然安奈特太太說要幫他拿。湯姆朝客廳擺了擺頭:「我們回去吧。」
「一定的,但是我媽媽不相信她,她不太喜歡蘇西,我爸爸喜歡她,因為她很可靠——以前很可靠,她在我們家很久了,幾乎從強尼和我還是嬰兒時就開始了。」
「不,他……歐洲人。」湯姆聳聳肩說,覺得聞到龍蝦的味道,他退出廚房:「謝謝妳!」
莉莉和泰爾也許不會對約翰.皮爾森的死感到太難過,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湯姆站起身,走到書桌旁,遞給男孩二十張左右的打字紙,「如果你想寫出來,」湯姆說:「用筆或打字機都可以,都在這裡。」湯姆的打字機就擺在書桌中央。
她很少問這種問題,湯姆知道她不信任瑞夫斯,至少不是很喜歡他。不過湯姆還是說:「漢堡的瑞夫斯。」
法蘭克點點頭:「你要我去住附近的旅館嗎?——還是離開?」
「沒什麼事。」瑞夫斯的聲音有點沙啞,美國口音聽起來很天真:「只是一點……呃……,我想問你,可不可以收留一名朋友,就一個晚上?」
「對,都來了,他們好像花了一小時才把他拉上來,包括輪椅。他們用了大聚光燈,記者當然也來了,但是媽媽和泰爾很快就把他們打發掉,他們都很厲害。媽媽討厭那些記者,但那天晚上來的只是當地記者。」
湯姆微笑說:「那就寫下來吧,你可以只給我看——如果你願意,然後我們再一起銷毀。」
「我和他在莫黑碰頭?他長什麼樣?」
「我媽媽不得不見了幾個,我也逼不得已接受了一次訪問。」
「對,有人提到這點。」
「我平常不會和父親一起去,我覺得他比較喜歡一個人,但是那天他要我陪他去,說我在學校表現很好,哈佛商學院一定沒問題之類的。他甚至還稱讚特瑞莎,因為他知道我……我喜歡她,但是在此之前,他都沒說過什麼好話。他一直不喜歡特瑞莎到我們家——她才去了兩次,他說十六歲就談戀愛、結婚很愚蠢,可是我壓根沒提過結婚的事,也沒問過特瑞莎!她一定覺得很好笑!反正,我想我那天受不了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惺惺作態、虛情假意的人。」
「尤金呢?他有沒有說hetubook.com.com什麼?」
「安奈特太太,」他說:「不是很重要,只是……」
「你等一下。」湯姆把話筒放在桌上,對赫綠思說:「長途電話,我到樓上接,免得我大聲嚷嚷。」湯姆跑上樓,拿起房間的電話,又叫瑞夫斯再等一下,到樓下掛掉電話,他心想,瑞夫斯打來真是湊巧,因為法蘭克正好需要一本新護照,而瑞夫斯正是他要找的人。「我又回來了。」湯姆說:「有什麼新鮮事?」
「好。」法蘭克輕聲說:「我記得當時我只覺再也無法多看一秒他的肩膀和後腦勺,我想……我不知道我在想什麼,總之我走過去,踢掉煞車桿,按了前進鈕,推了椅子一下,椅子就往前滑動,掉下去。我沒往下看,只聽到匡啷匡啷的聲音。」
「噢,湯姆!」赫綠思愉悅地說。
安奈特太太報以理解的微笑,因為她看過他這種反應。
赫綠思午餐通常不喝咖啡,她今天也沒喝。湯姆說比利想看他的《珍氏戰船年鑑》,三人便離開餐桌,湯姆和男孩一起到樓上湯姆的房間。
「湯姆先生,你都會替龍蝦擔心!淡菜也是,對不對?」她開心地說:「我告訴我的朋友——珍娜薇和瑪麗露薏絲……」她們都是此地有錢人家的傭人,安奈特太太買菜時會遇到她們,如果有好看的電視,也會輪流到對方家聚會,因為她們都有電視。
湯姆掛了電話,走下樓,覆盆子冰沙已經端上桌。湯姆說:「不好意思,不是很重要的事。」他發現法蘭克看起來好多了,臉色沒那麼蒼白。
三點二十分,湯姆又下樓。赫綠思在哪裡?湯姆從落地窗走出去,穿越草坪,緩步朝小路走去,他盯著草坪,期待隨時聽到男孩跟他打招呼。湯姆從草地上拾起一顆石頭,用左手笨拙地丟向森林,他踢掉一根野生莓蔓,最後走到小路上。雖然雜草蔓生,但是因為路很直,他仍然看得到至少三十碼遠的地方。湯姆一邊走,一邊仔細聽,只聽見麻雀無辜而心不在焉的啾啾聲,以及不知何處傳來的斑鳩叫聲。
法蘭克走回椅子,坐了下來,頭往後傾,半閉著眼:「你知道有時候我怎麼想?我父親反正也快死了,坐在輪椅上半死不死的,日子可能不多。我這麼想是不是在替自己找藉口?太可怕了。」法蘭克倒抽一口氣。
湯姆躺在床上,用手撐著頭,搖搖頭說:「你睡我房間,我睡赫綠思的,這扇房門就一直關著,我會告訴對方我們在用煙燻法消滅黑蟻,門不能開。」湯姆笑著說:「不用擔心,我很確定他禮拜一早上就會離開,我以前接待過瑞夫斯的客人。」
「沒有。」法蘭克說:「我說我父親自己把輪椅開下懸崖,泰爾沒說什麼。」
「我相信你。」湯姆說。
男孩把紙放到隔壁房間,下了樓,湯姆從邊窗看著法蘭克走過草坪,越過矮樹叢,他邊走邊跳,跌了一跤,用手撐地,然後像體操選手般敏捷地彈起來。男孩轉向右邊的小徑,消失在樹林裡。
「很多樹?」湯姆還在思考什麼人可能看到他。「船?」
「早上還好嗎?」湯姆用英語問赫綠思。
他過了半晌才繼續說。
「對。」法蘭克沉默了幾秒鐘,望著地板,像是不知道該講什麼。
「所以,救護車……然後警察也來了?」
「老樣子,只做了一點事,比利比較行。」湯姆向法蘭克示意,要他跟他到廚房,湯姆聞到烤羊排的味道:「安奈特太太,不好意思,我午餐前想來點開胃酒。」
「還算陡,不是垂直的,但仍足以讓人喪命,下面是石頭。」
「他們找到他時馬達應該還在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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