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我是湯姆.雷普利。妳好嗎,蓋碧?瑞夫斯先生在嗎?」
湯姆望著地板,眨眨眼說:「你不能像瘋子一樣說『任何地方』,法蘭克……我知道……特瑞莎的事,很……要怎麼說……很可惜。」
「在這裡,要還給你們家,詳情等一下再告訴你。」
艾瑞克看了一下床,又望向湯姆:「我會想念你。」他嘆了一口氣:「柏林有時候很無聊,也許你不這麼認為。」
「為什麼會被監聽?」
「不要。」
法蘭克吃掉大半個巧克力蛋糕後,焦慮地轉動酒杯。
「因為你母親希望你回家,我們希望你——安全。」
從這裡湯姆看到強尼和法蘭克的截然不同,顯然強尼是來得容易去得快的那種。「我知道了。」湯姆懶得告訴他——你不該現在跟法蘭克講這種事。「好了,強尼,我要掛電話了。」湯姆隱約聽到索羅在旁邊說他還要講。「再見,」湯姆說,然後掛斷電話。「這兩個人都很可惡。」湯姆大聲說。
艾瑞克從茶几的銀碗裡拿了一根黑色香菸。
湯姆微笑說:「你這麼認為?沒錯,他很好看,而且自己渾然不覺,這樣特別有魅力。」
「咖啡。」湯姆替他倒了一杯。
湯姆聽見索羅的聲音,便拿起小聽筒。
「獎牌?」湯姆說:「我們到凱賓斯基吃午餐吧,要不要預約?」
「喂?」一名女人接起電話。
「你的意思是,你一個人救出法蘭克?」
「巴黎不算糟吧。」湯姆輕鬆地說:「我可以和強尼講話嗎?」
「真的?艾瑞克,今天還有一件事得辦,我們要把錢還給銀行,可不可以請信差送?也許一名信差就夠了?我不想做這件事。」
「雷普利先生,你知道我們希望男孩安全回美國,這也是我在這裡的目的。你可以告訴我們嗎——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是我得告訴他母親一些消息,例如他什麼時候回家。還是我需要去柏林帶他回來?」
「請笑納。」湯姆說,把槍遞給艾瑞克。
「好多了,謝謝。」法蘭克盯著床尾,看到床單沒有罩住的地方露出馬毛,顯然覺得很驚奇:「這是你家——湯姆告訴我了,謝謝。」
「我為什麼要去巴黎?」法蘭克問。
「馬克斯打電話來,」湯姆跟在艾瑞克身後說:「他說會再打來。」
「我有空。」艾瑞克已經換好衣服。
「荷洛說你昨晚很美,我都有點嫉妒了。哈哈,艾瑞克在嗎?我有事要告訴他。」
「我們可以搭計程車回去,讓你去做自己的事。」
法蘭克走進客廳時,已經穿好衣服,不過沒穿鞋子。艾瑞克走回來,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用手巾擦擦額頭。
湯姆想,他可以從法國寄禮物給他們,也許寄幾頂有趣的假髮,他再跟艾瑞克要地址就好。艾瑞克替他們約了一點十五分。
銀行信差隨時可能會到。
艾瑞克已經在和銀行通話,說要找經理,湯姆聽到他告訴對方是關於昨天雷普利先生領錢的事,也提到另外兩間銀行。湯姆鬆了一口氣,艾瑞克處理得很好。
湯姆發現男孩的眼睛盈著淚水,他皺著眉,看起來很成熟也很有決心。湯姆說:「我知道強尼跟你說了什麼,關於特瑞莎的事。」
「因為你的職業。」湯姆說,彷彿他的職業很不尋常,和應|召女郎相去不遠。
湯姆走進浴室,慢條斯理地刷牙,足足刷了兩分鐘,再冷靜地走回客廳:「你不想去巴黎,我知道——那漢堡呢?」
「當然可以,湯姆!但是你要簽收據。」艾瑞克和信差站在餐具櫃旁,信封擺一邊,錢堆另一邊。
進了公寓,湯姆脫掉外套,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進來。「關於巴黎的事,」湯姆開口。
法蘭克試著聳了聳肩:「我吐了幾次,他們不太讓我上廁所,我可能尿到褲子上……太可怕了!我的衣服……」男孩皺眉四處張望,好像這些難以啟齒的東西可能在他身邊。「我……」
「藥丸,他們放在可樂裡——逼我喝下去。在車子裡,他們在我大腿上打針。」法蘭克緩緩說道。
「想像一下,」艾瑞克m.hetubook.com.com繼續說:「如果要那個笨蛋穿女裝,他一定辦不到!真希望我昨晚有去駝峰,我可以替你和馬克斯、荷洛照相!」
法蘭克動了一下,仰面躺在床上。「我……不要……」語氣好似和對方講理。
「你說要上去的,我不知道……不要!」男孩拱起背。
「嗯……記得。」
「我想他愈早知道愈好,我知道他心神不寧,我沒告訴他那個人是誰,只說特瑞莎另有對象。」
「對。」湯姆拿了幾件衣服,準備到浴室更換,他回頭望了一眼,看到法蘭克在皮箱旁移動,好似面對毒蛇。淋浴時,湯姆想起他答應中午要打電話給索羅,或許法蘭克也想和哥哥通電話。
「請幫我把衣服還給馬克斯,還要替我跟他說謝謝,噢——我得把皮箱裡義大利人的槍拿出來,這種東西不需要讓銀行的信差看到,我可以進去嗎?」湯姆比了一下艾瑞克的房間。
「強尼……好啊。」法蘭克還打著赤腳走來走去,湯姆覺得這樣很好。
「法蘭克,我要和雷普利先生講話,如果他在的話。」
他們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前方有一張茶几。湯姆告訴他昨晚的經過,包括馬克斯和荷洛在駝峰陪他,以及兩個人去找喬伊,最後失望離開的事。
「贖金——在誰手上?」法蘭克問。
他們坐進艾瑞克車裡。湯姆已經替法蘭克抹上在艾瑞克醫藥櫃裡找到的肉色藥膏,上面標明是供割傷和擦傷時使用,遮住了法蘭克臉頰上人盡皆知的痣。法蘭克不知在哪兒弄丟了褲子口袋裡的赫綠思的粉餅,不過湯姆一點也不意外。
「不,不,我家很順路,沒問題的.」艾瑞克用舌頭剔牙,望著法蘭克,好像在思索。
法蘭克皺眉搖頭,但是湯姆把電話塞給他。
「當然可以,湯姆,你的事永遠優先,我今天晚上正好也沒事。」
「我還有一個朋友,美國人,你可以讓我們待一晚嗎?」湯姆知道瑞夫斯有客房。
「馬克斯!你好嗎?你的假髮和禮服還在我這裡——很安全!」
「沒有人要我做什麼。」法蘭克一字一字講得清清楚楚。
「可以交給你嗎,艾瑞克?」湯姆問。
「沒錯,他接到壞消息,他哥哥說他喜歡的美國女孩交新男友了,就是因為這件事,如果他是二十歲,也許比較容易釋懷。」是嗎?法蘭克謀殺父親,可能也是他不想回家的原因。
「沒有,沒有。」湯姆小心拿出槍,確定保險裝置是關好的。「我要送人,不太可能帶槍坐飛機,艾瑞克,你想要嗎?」
「是?」
強尼接起電話:「法蘭克安全回來了,我很開心,真的!」強尼聽起來很坦率、友善,口音和法蘭克一樣,不過聲音比較低沉:「警察有抓到那幫人嗎?」
男孩緊皺眉頭。
「……你來的時候。你在那裡還有事嗎?——喂,你還在嗎,法蘭克?」
「喂?……我很好……當然,柏林……湯姆,」法蘭克說:「湯姆昨天晚上救我出來……我真的不知道……沒錯,在這裡。」
「你要吃點東西,」湯姆在餐廳對法蘭克說,替他唸長長的菜單:「我知道你喜歡燻鮭魚。」
「我的公寓值得拿gedenktafel!你們是怎麼說的?」
湯姆走進浴室,替他調整蓮蓬頭。「不要滑倒。」湯姆說。
法蘭克生氣地把話筒交給湯姆:「那個王八……」他沒有繼續講下去,法蘭克瞬間成了平凡的美國男孩,在那裡發脾氣。
「可以,我很高興!」
也就是在古耐沃德森林的時候,手法聽起來比較專業。湯姆欣慰地看著男孩咬了一口吐司:「他們有給你吃東西嗎?」
湯姆沒有回應,拿起咖啡杯,餵男孩喝了一口。
法蘭克的確吃了點東西,湯姆努力找笑話講。他知道法蘭克還籠罩在特瑞莎的烏雲下,法蘭克認不認識特瑞莎的新對象?湯姆不可能問,他只知道法蘭克正經歷痛苦的「放下」過程,放下情感上的支持、瘋狂的想法,放下他心目中世上唯一的女孩。
門鈴響了,是銀www.hetubook.com.com行的信差。
湯姆朝著艾瑞克的公寓走,警覺地留意四周有沒有可疑的人。沒有。樓下的走廊是空的,男孩很安靜。
「不……有幾位朋友幫忙。」
「不在,他三點鐘和人有約,需要我轉達留言嗎?」
湯姆恍然大悟:「你這樣告訴法蘭克?」
「他們聽起來像生手——還被你跟蹤。」艾瑞克說。
艾瑞克在托盤上放了不同種類的麵包、麵包捲和果醬,也許是為了法蘭克,才準備得特別豐盛。「讓他睡吧。他長得真好看!」
幾秒鐘後,男孩把手放下,站起身來,說:「抱歉。」然後把手插|進口袋。
馬克斯說不用,他會再打來。
「好啊。」
「因為他們要確定你會回家。」湯姆耐著性子說。
「很高興認識你,」艾瑞克說:「好一點了嗎?」
艾瑞克指著小聽筒叫湯姆聽,但是湯姆不想聽。
「啊!」艾瑞克笑著說:「荷洛現在還不會清醒,他都很晚睡,大概早上七、八點才睡,馬克斯是自由工作者——髮型設計師,我晚上六點前都找不到他們。」
「沒錯,我……」湯姆猶豫了一下,目光望向男孩,男孩的手還插在口袋裡,也在回看他。湯姆大可把男孩送上往巴黎的班機,跟他道別,但是湯姆覺得男孩到了巴黎又會逃跑,不會去露特西亞旅館。「我來聯絡瑞夫斯。」湯姆朝電話走去,此時電話剛好響起,湯姆猶豫片刻,決定接起電話。
「我不確定,」法蘭克說:「湯姆為什麼會要,那很……」法蘭克聽了好一陣子,才說:「電話上怎麼講這種事,」法蘭克有點生氣:「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好吧,」然後法蘭克的表情柔和了些:「喂,強尼……當然,我沒事,我說過了……我不知道,我才剛醒來,不過不用擔心,我一根骨頭也沒斷!」法蘭克聽強尼講了一會兒,表情有些彆扭:「好,好,但是……你是什麼意思?」男孩皺著眉頭:「沒那麼急!」語氣變得嘲諷:「什麼意思——你是說她不會來,也不……在乎。」
「湯姆,我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艾瑞克問。
「我本來今天早上要打電話給你,但是我太忙了,我一小時前打了一次,沒人在家,所以昨晚怎麼樣?男孩呢?」
「你今天想去巴黎嗎?今天晚上?」
「我們馬上要去吃午餐,好好吃一頓,心情也會好一些,可以嗎?——要不要洗冷水澡?」
「什麼東西不見了嗎?」艾瑞克問。
「特瑞莎,她本來要來,現在又不來了,因為法蘭克沒事,但是——我知道她跟別人在一起,所以才改變心意。她沒告訴我,但我正好認識那個人,我介紹他們認識……我離開美國時他告訴我的。」
「當然!在衣櫃裡,你找得到。」
「不完全是因為她,」法蘭克說,把毛巾丟到浴缸邊緣,又馬上撿起來掛好。他接過湯姆遞給他的短褲,背對湯姆穿上:「我還不想回去,就是不想!」法蘭克的眼神裡有一抹憤怒。
「就是那個人的公寓,多喝點咖啡,頭會痛嗎?」
「銀行?」法蘭克問,在被單裡拉睡褲。「是贖金?」他的聲音仍帶有濃濃睡意,聽起來不是很關心。
湯姆聽到電話那頭傳出強尼的笑聲。
餐廳的天花板挑高,白牆掛著鍍金的和綠色的卷軸,配上優雅的桌巾、穿制服的侍者,營造出高級的情調。餐廳另一部分是炭烤區,提供穿著較不正式的人用餐,湯姆在等人帶位時看到幾名穿藍色牛仔褲的男人,雖然毛衣和外套都很稱頭,侍者仍然有禮地用德語告訴他們——炭烤區在那一邊。
「顯然是,他們看起來很年輕,才二十幾歲。」
「皮爾森太太很高興錢都還在,但是我不能在巴黎等你、法蘭克或你們兩個決定法蘭克什麼時候回家……你應該了解吧?」
「湯姆.雷普利要你留在那裡?」
法蘭克睜開眼睛,又皺起眉頭,努力坐直身子,「哇!」他搖搖頭,露出茫然的微笑:「湯姆。」
「你都看得懂嗎?」艾瑞克問。
「法https://m.hetubook•com•com蘭克,沒關係,真的。」此時艾瑞克走過來,湯姆說:「艾瑞克,這是法蘭克,他現在比較清醒了。」
「當然。」男孩又變得斯文有禮,也許這是他看起來比較高的原因。
「啊,老式的槍!謝謝你,湯姆,柏林不容易找到槍,連超過特定長度的彈簧刀都很少見,這裡管得很嚴。」
艾瑞克按下廚房的對講機。
法蘭克的目光向四處望去,又看看牆壁和天花板:「我……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最好是,讓我來吧,三個人。」艾瑞克走到電話旁。
「至少她有打電話,」法蘭克臉色變得蒼白,「好吧,我知道了。」他不耐煩地說。
「現在不能說,但是我想去看你,今天晚上,如果可以的話。」
法蘭克把臉埋進手掌。他坐在茶几旁的小沙發裡,用手肘撐著膝蓋。
「給他一點證明,」湯姆笑著說,又以耳語說:「不要提艾瑞克的名字。」
湯姆打電話給法國航空,訂了兩張七點二十分起飛的機票。湯姆報了他們的名字:雷普利和安德魯斯。
「喂,湯姆,我是馬克斯。」
「只有一槍,朝著門鎖開。」
「信差中午以前會到。」艾瑞克對湯姆說:「他們有瑞士銀行的帳號,可以電匯回去。」
湯姆搖搖他肩膀:「法蘭克,我是湯姆,你沒事了。」
湯姆轉頭對法蘭克微笑:「講定了,瑞夫斯很高興我們要去。」
「如果能聯絡到馬克斯和荷洛,也可以邀請他們——還是他們在工作?」
湯姆點了一根菸:「下一次你帶小東西到麗影的時候?我不是指小禮物喔。」
「你找到他了?你沒受傷吧?沒人受傷?」
「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艾瑞克說:「你開了一槍……」
「可以。——強尼?」
湯姆又替法蘭克倒咖啡:「喝吧。」
但是沒有人聽見,法蘭克又睡著了,艾瑞克不知在哪裡。
「他們的巧克力蛋糕很棒,酥皮捲也是。」艾瑞克說:「湯姆,這是值得紀念的一餐!」艾瑞克仔細把嘴巴擦乾淨:「也是值得紀念的早晨吧?哈哈?」
湯姆搖搖法蘭克肩膀:「法蘭克,起來!穿我的長袍,」湯姆從行李箱裡抽出晨袍:「你去艾瑞克房間,有人來了,他們會在這裡待幾分鐘。」
法蘭克打赤腳站在艾瑞克房間,把一條溼毛巾放在額頭上:「我覺得頭有點昏,真好笑……」
「我要吃我最喜歡的菜!」艾瑞克說:「湯姆,他們有一道牛肝,真的很棒!」
「兩晚都沒問題,你們什麼時候到?機票訂好了嗎?」
「柏林!你可以來找我嗎?你在柏林做什麼?」瑞夫斯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沙啞天真。
「當然可以,我們來打電話。」艾瑞克笑了起來,他穿著亮面的黑色長袍,看起來有點像東方人:「一想到那些錢,我就想到那個在巴黎的笨蛋什麼也沒做!」
「任何地方都行!」法蘭克的眼神帶著瘋狂和歇斯底里。
法蘭克望了一眼皮箱裡的厚信封,問:「就是這個?」
湯姆知道回去代表雙重的失敗:失去特瑞莎,又被抓回去。也許午餐過後,法蘭克會冷靜下來,以不同的角度看事情。不過,湯姆知道特瑞莎就是全部的原因。
「這裡是旅館嗎?」
法蘭克像雕像一樣僵硬地站在那裡,好像在挑戰湯姆,看他會不會再說下去。你還是得面對你的家人,湯姆想說,但是那樣會不會太沒有同情心?去找瑞夫斯應該是好主意?可以改變一下心情?湯姆自己也很需要。「我覺得柏林有點悶,我想去漢堡找瑞夫斯,我在法國有提過他對不對?他是我的朋友。」湯姆盡量以開心的語氣說。
「對,一棟公寓的三樓……我們今天應該要離開柏林,如果你可以的話,也許今天下午就回巴黎。」湯姆端來一盤麵包、牛油和果醬:「他們給了你什麼?安眠藥?打針?」
銀行信差穿著西裝,矮矮胖胖,旁邊跟了一名穿制服、身材較高的保全。信差拿證件給他們看,說樓下有司機在等,不過不用急。他提了兩只大手提箱,湯姆不想看他的證https://m•hetubook.com•com件,便讓艾瑞克去檢查。湯姆看他們數鈔票看了幾秒鐘。其中一個信封是封著的,始終沒打開,其他信封裡以紙綑綁的鈔票也沒動過,但很有可能從任何一束抽出幾張。艾瑞克在一旁觀看。
法蘭克坐在小沙發上抽菸,他很少這樣。男孩站起身,看起來好像和湯姆差不多高,他是不是這幾天長高很多?的確有可能。法蘭克說:「很抱歉,我今天的狀況很糟,我會振作起來。」
「還沒,不過我會想辦法訂今天晚上的機票,七、八點或九點,如果你一定在家,我就不再打電話,直接過去,如果不能到,我再打電話給你,可以嗎?」
他撥了露特西亞旅館的電話,索羅接起,湯姆說:「男孩在這裡,你想跟他講話嗎?」
「喂,湯姆!」瑞夫斯上氣不接下氣地接起電話。
「但是他聽起來還好。」
「至於德國馬克,法蘭克說……」
法蘭克把蓋到腰際的被單拉高,眼皮看起來還很沉重:「早安。」
「他沒有受傷。」
「謝謝你,湯姆。」艾瑞克拿著槍走進房間。
男孩彷彿比較清醒了,語氣又變得彬彬有禮:「對,你好像提過,你說他是艾瑞克的朋友。」
「法蘭克,要不要吃巧克力蛋糕?」湯姆提議,又替法蘭克斟白酒,他們在喝第二瓶了。
「要去漢堡我很高興,我不想去巴黎面對那個偵探,天啊!」法蘭克幾乎用耳語講最後兩個字,語氣帶有深深的恨意,「他們為什麼不先回去?」
「我可以載你們到機場,還有很多時間,」艾瑞克說:「男孩真的不想回家?」
「不會……這裡是柏林?」
「我知道他們在約時間,」法蘭克說,穿好上衣:「我聽到一個人用英語講電話,然後他們都出去了,只留下一個。」法蘭克講話的速度還是很慢,但語氣很肯定。
本來對湯姆半信半疑,湯姆知道:「強尼,你跟法蘭克說有人從美國打電話來?」
艾瑞克對湯姆挑了一下眉毛,湯姆沒有說話。湯姆結好帳,三個人走了一條街,到了艾瑞克停車的地方,陽光燦爛,湯姆微笑著拍拍法蘭克的背,但是他能說什麼?他想說:「這比廚房地板好多了吧?」但是湯姆講不出口,艾瑞克是心直口快的人,但是他也沒有說話。湯姆想走久一點,但是他不確定法蘭克走在路上是否安全,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觀察他們。他們坐進車裡.艾瑞克讓他們在街角下車,湯姆有艾瑞克的鑰匙。
「沒有,但是他——我聽到聲音了,」她用德語講:「你等一下,」過了一會兒,蓋碧說:「他剛好回家!」
「謝謝你——你看這個,」艾瑞克關上房門,拿出夾在腋下的報紙,給湯姆看頭版:「我想你應該看一下,」艾瑞克笑著說,臉在抽動,看起來像是緊張,而非覺得有趣:「好像還沒有線索——到目前為止。」
「今天會交還銀行,」湯姆笑了一下:「如果你的電話被監聽,最好別討論這個。」
「數錢。我替你拿衣服。」湯姆走回客廳,從法蘭克的皮箱找出藍色棉褲、高領毛衣,再拿了一件自己的短褲,因為他找不到法蘭克的。湯姆敲了半掩的浴室門。
「他只管拿錢。」湯姆說。
「我在柏林。」
「不,是艾瑞克的公寓,記得你在我們家躲起來那次?一個多禮拜前?」
「媽媽好高興!她……」
「應該不認得,」他和艾瑞克把音量壓得很低,雖然法蘭克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鄰居現在能做什麼?他們應該更熟悉綁匪的模樣,因為他們時常進出。其中一個鄰居說她要報警,可能已經報警了,反正警察一定會搜索公寓,如果仔細一點還能採集到很多指紋。但是鄰居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警察會在那裡找到馬克斯的高跟鞋,然後把鞋子丟掉!」喝了艾瑞克煮的濃咖啡,湯姆舒服多了:「我想盡快把男孩帶離柏林,我也要離開了,我想搭今天下午的飛機到巴黎,不過男孩可能還不行。」
法蘭克照做了,湯姆在被單上鋪了一條毯子,讓床看起來整齊些。
「不用,我會和法蘭克商量,他m.hetubook.com.com這幾天的經歷很不愉快,他們給他吃很多鎮定劑。」
「你知道……」法蘭克的眼眶又泛著淚光:「我一直在廚房裡……但應該是這樣沒錯。」
「你的錢,」湯姆說:「你覺得自己值多少?猜猜看。」湯姆一直和法蘭克聊天,想讓他保持清醒。湯姆在找皮夾裡的三張收據,上面有銀行的電話。
湯姆回到客廳,告訴法蘭克他得打電話到巴黎,說他昨晚打過,索羅已知道他安全了。法蘭克好像興趣缺缺,湯姆問:「你不想跟強尼講話嗎?」
「沒有,警察沒有涉入。」湯姆聽見索羅好像在一旁叫強尼不要提警察的事。
湯姆講電話時,艾瑞克正好回家,湯姆告訴他計畫。「啊,瑞夫斯,好主意!」艾瑞克瞄了法蘭克一眼,法蘭克正在整理行李,艾瑞克示意要湯姆到他房間。
「算了。」湯姆說,替男孩覺得不好意思。「發洩出來吧。」湯姆知道不會太久。
湯姆走進艾瑞克的房間,從法蘭克的棕色皮箱裡拉出睡衣,丟給法蘭克。「這樣你就可以下來走動,」湯姆說:「你的行李在這裡,所有東西都在——我很想帶他出去走走,呼吸新鮮空氣,但應該不太妥當。」湯姆對艾瑞克說:「接下來要打電話給銀行,ADCA或帝斯康托銀行,帝斯康托好像比較大,對不對?」
湯姆又被咖啡磨豆機溫馨的聲音喚醒。他今天早上心情更好了,法蘭克在睡覺,臉朝下,有呼吸。湯姆忍不住去看他的肋骨,檢查他有沒有呼吸。湯姆披上晨袍,到廚房找艾瑞克。
「我很安全。」
男孩正用大毛巾擦乾身體。
晚報的頭版是那名義大利人的照片,佔了半版,就像湯姆記得的模樣,臉向下,頭微朝左歪,左邊的太陽穴上有深色的血塊,一部分血流到臉上。湯姆迅速瀏覽了下面的說明文字:至今仍然身分不明的男人,穿著義大利製造的衣服,內衣為德國製造,禮拜三清晨在盧巴斯被人發現,太陽穴遭鈍器打碎。警方正在調查死者身分,同時詢問附近居民是否聽到任何騷動。
艾瑞克笑了起來,食物下肚、酒過三巡,他的臉頰變成粉紅色。「這倒提醒我,我三點鐘還有約會,不好意思。」他看了一下手錶:「才兩點十五,還來得及。」
應該是瑞夫斯的兼職管家,比安奈特還魁梧、但同樣勤奮的蓋碧:「喂,是蓋碧嗎?」
需要他簽字了,湯姆看看收據,上面列了三間銀行的名字和金額。銀行的信差正在用艾瑞克的電話,湯姆聽他說了幾次「都沒問題」。湯姆簽了名,上面沒有出現皮爾森的名字,只有瑞士銀行的帳號,握手道別後,艾瑞克陪他們去坐電梯。
「他們的鄰居認不認得男孩?」
湯姆從艾瑞克衣櫃的深處拿出皮箱,打開上面的拉鍊,槍柄掉在牛皮紙袋和皮箱邊緣中間,槍口對著他。
「太好了,謝謝你,艾瑞克。」湯姆看著法蘭克爬下床。
他們坐在餐廳靠牆的凹室裡,那裡不像雅座區那麼簡陋,感覺很浪漫,也讓他們有一點隱私,能隨心所欲地觀察其他客人。湯姆沒看到特別注意他們的人。他想到一件愉快的事——法蘭克可以用班傑明.安德魯斯的假護照離開柏林,護照還在法蘭克的皮箱裡。
「湯姆!」艾瑞克喚他。
「我是湯姆.雷普利。」湯姆說。法蘭克走到走廊,也許是要找廁所,廁所在右邊,他找到了。
「他在這裡,他很好。」
「沒有人。」湯姆眨眨眼,因為他眼前倏然出現義大利人頭破血流躺在地上的模樣。
「他們在這裡做什麼?」
「看得懂。」湯姆朝空開了兩槍,一定會有人向警察提到槍聲,即使男人並非遭到槍殺,附近居民也可能提到一名拿皮箱的陌生人,「我不想看。」湯姆摺起報紙,放到寫字檯上,瞄了一眼手錶。
艾瑞克走進客廳,湯姆說:「到凱賓斯基吃午餐好不好?你中午有空嗎?」湯姆想讓法蘭克吃大塊牛排或維也納炸肉排,恢復一點血色。
湯姆在電話簿上查到漢堡的區域號碼,開始撥瑞夫斯的電話。
「我幾分鐘後就回來。」湯姆去找法蘭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