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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蹤雷普利

作者:派翠西亞.海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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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十九

湯姆拿出菸盒,點了一根菸,男孩沉浸在夢想世界裡,必須把他拉回現實。「趁著我還記得,法蘭克,可以給我安德魯斯的護照嗎?」湯姆指指掛在椅子上的法蘭克的外套。
「為什麼?——湯姆,你只跟我講了一點點,幾乎什麼都沒講。」她把書丟到一旁,不過沒有生氣。
妳真是人工美女……
「好,我們明早十點見。」
湯姆了然於心,佛洛依德也會了解。這女孩對法蘭克來說是好事嗎?湯姆很懷疑。
「可能吧,不過我以後會告訴妳。」
法蘭克露出一絲微笑:「那有什麼用?另一個人年紀比我大。」
他想表達什麼?或者他只是想聊特瑞莎的事?
湯姆察覺到赫綠思在暗示他也早點上樓,她當然還有更多問題想問。
他熄了燈,躺在床上,思考代溝的問題,是不是每個世代都會出現代溝?但世代不是會重疊嗎?所以你不可能確切地說出二十五年的更迭是在何時?湯姆試著想像法蘭克出生那年,披頭四剛在倫敦發跡(漢堡之後),然後到美國巡迴演唱,改變流行樂壇的樣貌;他大約七歲時,人類登陸月球,身為和平組織的聯合國開始遭到訕笑、利用,之前是國際聯盟,不是嗎?以前的國際聯盟就阻擋不了佛朗哥和希特勒。每個世代好像都會釋放某種事物,然後拼命尋找、追求新鮮的事物。現在的年輕人崇尚的是宗教大師,或奎師那意識運動,不然就是統一教,還有流行樂——社運人士唱出他們的靈魂。湯姆不知在哪裡聽到或看到,談戀愛已經落伍了,但法蘭克並非如此,他也許是例外,甚至還承認自己在戀愛。「裝酷,不要有強烈情緒」是時下年輕人奉行的宗旨,很多年輕人不相信婚姻,只想同居,也不一定要生小孩。
「謝謝。」
十六年的一生,湯姆點點頭:「你不一定失去了特瑞莎,也許她這幾個禮拜對別人有興趣,或者她這麼以為。你也知道,女孩都很貪玩,但是她一定知道你是認真的。」
「可是你會去?」
「這應該由我自己決定。」法蘭克語氣出奇冷漠。
「法蘭克,你不能崩潰——你不反對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來處理,應該不會有問題,」索羅說:「是法蘭克的主意?」
那種事讓我失去理性……
「不和-圖-書會,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好,索羅先生。」湯姆微笑掛斷電話,轉頭對法蘭克說:「索羅訂了明天中午的機票,你大約十點要到旅館。不會有問題,早上很多火車,我也可以開車載你去。」
赫綠思抬頭看他。
拿出一號粉餅,
妳沉睡的臉如此美,
「告訴他們我做了什麼——關於我父親的事。」法蘭克的語氣彷彿替自己判了死刑。
「你為什麼要和他去美國?在柏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還在保護他——是幫派嗎?」
湯姆又說了一次:「你可以替我訂到同班機的機位嗎?或是我自己去訂?」
「是的。」
「我訂了明天十二點四十五分從戴高樂機場起飛的班機,」索羅說:「你可以幫我確定法蘭克來得及嗎?他在不在?我要跟他講話。」
法蘭克在旁邊拼命搖手。「他在樓上,應該已經睡了,但我一定會確定他去了巴黎,哪一家航空公司?」
「環球航空,五六二號班機,法蘭克最好能在明天早上大約十點到十點半間抵達露特西亞旅館,我們再搭計程車到機場。」
然後妳睜開眼……
和他去哪裡?「坐下,法蘭克。」
音樂裡的美國人徐徐唱道,歌詞簡單而輕鬆,但是——如果有人要這麼解讀——歌詞是關於個人的危機。湯姆向赫綠思示意,請她關掉唱機,湯姆從扶手椅站起來說:「很好聽,但是……來點古典樂吧?阿爾班尼士(Isaac Albeniz)?應該不錯。」他們有米歇爾.布洛克(Michel Block)新發行的唱片《伊貝利亞組曲》,根據最權威樂評家的說法,他在這支曲子上的表現超越其他同時期的鋼琴家。赫綠思換了唱片,好多了!相形之下,這種音樂就像詩一樣,不受歌詞箝制。法蘭克向湯姆投以感激的目光。
法蘭克現在是什麼情況?他說他想迷失,意思是放棄皮爾森家族的責任?自殺?還是改名換姓?法蘭克想追求什麼?湯姆實在太疲憊了,無法再思考下去。窗外的貓頭鷹發出「啾呼」的叫聲,九月初了,麗影就要進入秋冬。
「所以呢?又沒有關係。」
「迷失一切……有一次我和特瑞莎在一起,我以為皮夾不見了,」法蘭克和*圖*書微笑說:「我們在紐約的餐廳吃飯,我準備付錢,卻找不到皮夾,我記得我好像幾分鐘前才把皮夾拉出來,可能掉在地上了,我找了桌子底下——我們坐在長板凳上,還是找不到,然後我想,我可能忘在家裡了!我和特瑞莎在一起都這樣,頭昏腦脹的,好像快要昏倒。我第一次看到她時就這樣——每一次都是,我幾乎無法呼吸。」
衛——星……
「不是!」湯姆把頭往後靠,笑著說:「不能再多說了,我們在某方面很像,你不覺得嗎?」他有沒有在男孩的眼神裡看到一絲如釋重負?「晚安,法蘭克,我大約八點叫你。」
湯姆跪到床邊,手臂環繞著她,臉靠在她的被單上。
電話響了,湯姆把音樂調小聲,接起電話。是索羅從巴黎打來,想知道湯姆和男孩有沒有到家,湯姆要他放心。
「對,我很喜歡那幅畫,」法蘭克說:「那個人要偷畫?」
「你弟弟希望我明天跟他一起去,所以我也會去,」湯姆說:「我是指美國。」
男孩不想坐下:「我要面對一切,我知道。」
「我是指美國。」他以為神情緊繃的法蘭克會鬆一口氣,但法蘭克只是聳聳肩。
湯姆站在走廊,看到男孩房間的燈還亮著,房門微開。他經過時,聽到法蘭克在裡面喚他,便走進客房,法蘭克在他身後關上門,他已經換了睡衣,把被單拉開,不過還沒躺上去。
「剛才在樓下,我很懦弱,」法蘭克說:「我是指我說的那些話,我用詞不當,還差一點哭出來,天啊!」
「你上次就這麼說,那個……」赫綠思沒繼續說,她垂下眼,望著自己的手。
又是這個死胡同——特瑞莎。
「明天早上也會見到你?我希望你……帶法蘭克來。」
「法蘭克,你聽我說……」讓法蘭克在麗影多留一天,勸勸他,會不會比較好?應該不會。「你最不需要做的,就是告訴任何人。」
赫綠思好像無法置信:「都是在柏林發生的?」
「你是說隱姓埋名?迷失什麼?」
「我明天要和法蘭克一起去美國,」湯姆說:「也許只待兩、三天。」
眼線,玫瑰紅唇,噢,真有趣!
法蘭克站起身:「好的,晚安,赫綠思。」
湯姆到電話旁找雪茄盒,不在那裡,也許那盒抽完了,新的m.hetubook.com•com在他房裡,可是湯姆懶得上樓拿。赫綠思放這張唱片,湯姆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為他知道男孩會想起特瑞莎。法蘭克一副心在淌血的模樣,他會不會先行告退?還是他寧可有他們的陪伴?也許第二首歌會比較好。
「我可能去自殺,不然還能怎樣?我不是想威脅你,那樣太愚蠢了,」他望著湯姆的眼睛:「我只是在講道理,今天下午,我在樓上思考我的一生。」
「沒有!在柏林時,我和法蘭克在林子裡散步,分開了一、兩分鐘——法蘭克就被他們擄走了。我和綁匪約了時間……」湯姆頓了一下,又說:「總之,最後我從他們的公寓救出法蘭克,他因為吃了鎮定劑而昏昏沉沉——現在還有一點。」
大約八點,湯姆開了兩瓶啤酒,叫法蘭克下樓吃晚餐。湯姆原本希望法蘭克睡個午覺,但是他沒睡。赫綠思說她的母親很好,毋須動手術,但是醫生幫她開了無鹽、無脂肪的飲食處方,湯姆心想,法國醫生不知還能做什麼或說什麼時就會用這一套。赫綠思說她下午已經打電話回家,告知她晚上無法依約和父母吃飯,因為湯姆剛回家。

射向火星……
「我會去。」
「我告訴過你不要這麼做,」湯姆輕聲說,雖然他知道赫綠思在樓上房間,或在後方的浴室。「你知道你不需要這麼做,為什麼又提這件事?」
她用手指梳理他的髮:「有沒有什麼危險?你不能告訴我嗎?」
法蘭克埋著頭喝咖啡。
湯姆笑著說:「當然不是!他們是生手!才四個人——我相信他們現在都嚇得半死,躲起來了。」
「可以啊,就在裡面。」法蘭克說。
湯姆回到房間,發現安奈特太太已經把他的行李都歸位了,他得重新打包一次。赫綠思的禮物——藍色皮包,擺在他的書桌上,還裝在白色塑膠袋的盒子裡。湯姆決定明天早上再偷偷把盒子放到她房間,這樣她在他離開後才會發現。十一點五分了,湯姆下樓打電話給索羅,雖然他房間就有電話。
湯姆發現他自己也不知道。「沒有危險,」他站起來:「晚安,親愛的。」
湯姆又洗了一次熱水澡,很期待上床睡覺,今天早上他還在漢堡。親愛的瑞夫斯現在在做什麼?在公寓裡喝冰涼的白酒,商談另一樁交易?湯姆決定早上再打包和-圖-書
湯姆搖頭說:「我不是你唯一的朋友,是你唯一傾訴的對象。好吧,我跟你去。我現在得告訴赫綠思——你該上樓睡覺了吧?」
「二十八號——湯姆,你擔心什麼?你覺得他們會再綁架男孩?同一批人?」
「我想放棄一切,甚至我的生命,我不知如何用言語描述,也許我可以對特瑞莎解釋,或至少說些什麼,但是現在她根本不在乎,她厭倦我了。」

「我來放你喜歡的那張唱片,」赫綠思對法蘭克說,播起路.瑞德的《改造者》,第二面的第一首歌是「化妝」。
「去巴黎?」
「是——總之,那一天,特瑞莎說:『你一定沒弄丟,再找找看。』侍者過來時,特瑞莎說她會付錢。她正要拿錢包,才發現我把皮夾塞在她皮包裡,因為我之前就拿出來了——我實在太緊張。我每次和特瑞莎在一起都這樣,本來以為會很慘,卻又發生幸運的事。」
「對,西柏林,比妳想像中還大。」湯姆本來坐在赫綠思的床緣,現在站起身來:「明天的事妳不用擔心,我馬上就回來……妳什麼時候去搭郵輪?九月底是吧?」今天是九月一日。
我喜歡電視裡的東西……
「雷普利先生,我今天下午沒提,但是你一定花了不少錢,只要告訴我,我一定會處理。請皮爾森太太轉交給我,法蘭克可以給你地址。」

「真的嗎?太好了!」強尼聽起來很開心:「索羅來了,是湯姆.雷普利。」強尼把電話拿給索羅。
「你沒有告訴我所有的事。」赫綠思的語氣算不上生氣或嘲弄,但也許介於兩者之間。
他是不是該跟法蘭克一起去美國?陪著他,看看他和媽媽相聚第一天的情況,確定男孩不會講出什麼?「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怎麼樣?」
她走上樓。
湯姆看過傑夫的信,彷彿吃了定心丸,因為傑夫保證會把貝納德後繼者的半成品或失敗的德瓦特贗品「撕毀」,那些畫匠的作品似乎源源不絕。湯姆檢查了溫室,採收安奈特太太遺漏的成熟番茄,也淋了浴,換上乾淨的牛仔褲——還幫赫綠思剛買的衣帽架上了亮光膏。架子上方是彎曲的木鉤,尖端以黃銅打造,很像美國西部的牛角,赫綠思告訴他架子真的是從美國進口的,湯姆覺得很驚奇,這必然會反映在價格上,不過湯姆沒問價錢。hetubook.com.com赫綠思很喜歡這組衣帽架,因為這種美式的粗獷鄉村風格替房子增添了喜感。
哈利、馬克和約翰……
「一切指的是什麼?」
他們說妳很大膽……
「不用了。」法蘭克禮貌地說。
「好啊,但又有什麼……」
「我要上樓了,」赫綠思說:「晚安,法蘭克,希望明天早上能再見到你。」
「我想問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但又覺得這樣要求太過分了。」法蘭克的手在褲子口袋裡握成拳頭,下巴似乎在顫抖。
「沒問題。」
男孩和湯姆一起上樓,湯姆說:「晚安,明天見。」然後去敲赫綠思的房門。她躺在床上,一隻手撐著頭,靠在枕頭上看書。她在看他們的舊書——奧登(W. H. Auden)詩選。她說她喜歡奧登的詩,因為很「清楚」,這種時候看詩好像很奇怪,但也許不會。湯姆看著她的眼神慢慢回到現在,回到他和法蘭克的世界。
「如果我有特瑞莎,我保證我不會,但連她我都沒得到。」
湯姆努力隱藏內心的如釋重負。
強尼接起電話,說索羅在洗澡。
湯姆覺得很同情,眼睛閉了一下:「你和女孩子在一起絕對不能表現出緊張,即使你內心很緊張。」
他們在客廳喝咖啡。
「還有很多類似的故事,但是你會覺得很無聊。」
莫奇森至今仍然成謎的失蹤事件?湯姆在麗影的酒窖用酒瓶敲他,殺死那名美國人,湯姆記得那是一瓶上好的瑪歌紅酒。沒錯,他從沒告訴赫綠思他把莫奇森的屍體拖出去,或是酒窖地板至今仍刷不掉的一大塊深紅色斑點不完全是因為紅酒。「反正……」湯姆朝門口移動。
湯姆從內側口袋拿出護照。「要還給瑞夫斯,」湯姆清一下喉嚨,又說:「要不要我告訴你,我在這屋裡殺過人?很可怕吧?就在這棟房子。我可以告訴你原因,就是那幅掛在樓下壁爐上的畫——《椅中男子》……」湯姆發現他不能告訴法蘭克那幅畫是贗品,還有市面上很多德瓦特都是假的,萬一法蘭克幾個月或幾年後告訴別人怎麼辦?
男孩在地毯上踱步,盯著自己的赤腳:「我想讓自己迷失,勝過於自殺,都是因為特瑞莎——我想是吧。如果我可以像蒸氣一樣消失就好了。」

我看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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