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這個溥黎夏到底怎麼回事?」
茶聞起來的確很香,很清新,幾乎讓人著迷,溥立徹則完全相反。還有一碟薄荷葉。湯姆拿出皮夾,不管溥立徹抗議,堅持買單,還付了小費。「喝吧?」湯姆說道,隨即彎腰拿杯子,小心地一直保持與溥立徹正面相對。他不打算把溥立徹的杯子遞給他。杯子有金屬握把,湯姆丟了一枝薄荷葉進杯子裡。
「有何不可呢?」湯姆說道,他以為會搶在溥立徹之前說這句話,但溥立徹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
赫綠思換好衣服,這時正穿著白色休閒褲和綠白條紋襯衫。
「嗯,湯姆,你在某個地方看到他?」
赫綠思的眉毛稍微抖了一下。「怎麼反擊?而你還想要繼續留在這裡?」
兩杯血腥瑪麗,一杯琴湯尼給男士。
這事令湯姆不悅,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阻止。而且,鑰匙在赫綠思手上。
絕對別踢一個倒下的人,湯姆心想,但立即又用力踢了溥立徹的橫隔膜。湯姆盛怒得想抽出小刀上前刺他幾刀,可是時間可能太短。不過湯姆依然抓起溥立徹襯衫前襟,朝他下巴又揮了一記右拳。
「你的長袍已經洗了?」正在上妝的赫綠思從浴室對他大喊。
在明澤飯店入口前面的人行道上,他沉著地伸手拉長袍下襬,往上從頭頂脫掉,再和之前一樣摺好。他右手食指上一道小傷口在長袍上留下幾滴血跡,湯姆在計程車上就發覺到,但傷口目前幾乎已經不流血了。比起湯姆可能受的傷,例如,被溥立徹的牙齒咬傷,或被他的皮帶扣環打傷,這傷口實在很小。
湯姆走進法國別墅大飯店的大廳,東張西望。這家飯店不如明澤飯店豪華;大廳有四個人坐在那裡,沒有一個是溥立徹或他太太。湯姆走向櫃檯詢問是否能和大衛.溥立徹說話。
「只會說一點點。」溥立徹說。
「粉好,」湯姆裝出中國腔說道,這腔調偶爾逗得赫綠思開心。湯姆火速吸他手指上的傷口。「我可以先用浴室嗎?粉快就好。快,快!」
湯姆搭電梯上他們的樓層,比走樓梯的赫綠思早了幾秒到他們房門口。
「哦。溥立徹先生,祝你好運。」湯姆鎮定地站著,雙手插在褲袋裡面,恨不得立刻出手攻擊。他察覺他在等茶,茶正好送來。
「我知道。樓下見——二十分鐘左右?」
「你看!我想我們已經到了。」通常第二次到一個目的地的距離似乎比第一次短。儘管溥立徹吵著不讓湯姆付車資,湯姆依然付了二十迪拉姆給司機並請他離去。「這是個喝茶的地方,」湯姆說,「薄荷茶。說不定還有其他的東西。」湯姆咯咯一笑。湯姆猜想,麻醉品,印度大麻,也許點了就有。
「鑰匙不在這裡,先生,」櫃檯的男子說道。
「這裡好嗎?」湯姆指著一個小隔間問道。「這樣服務生來的時候我們才可以點東西。喝薄荷茶嗎?」
湯姆暗忖,真是一個殺掉這個混帳的好地方,因為沒人知道他們有約,沒人知道他們在這裡會面。打倒他,用小刀拼命刺他,讓他流血流到死,再將他拖到另一個小隔間(或者不用),然後離開。
兩位女士正在討論在大市集買珠寶,兩人同時各說各話,但她們顯然依舊完全明白對方所說的內容。
湯姆喝了一口茶,站了起來。湯姆發覺溥立徹和莫奇森相似之處是,他都必須問兩人要停止調查還是被殺。他請求莫奇森放任假畫不管,他沒威脅莫奇森,但莫奇森堅定不移——
溥立徹先生似乎不在,雖然年輕人回頭看了一下並說他的房間鑰匙不在。
「他在這裡嗎?」諾愛爾大叫,實在很驚訝。
湯姆m•hetubook•com•com粗暴地向相機一揮,好像要將相機拍打到地上,雖然他沒碰到相機。「你可以馬上停止那個動作。我不喜歡被拍。」
一名男子走過來向他們兜售紅玫瑰,從他的裝扮來看,他是一個街頭小販。仍然全神貫注和赫綠思聊天的諾愛爾揮手要他走開,酒保陪著那人走到門口。
諾愛爾看著湯姆。「可是他為什麼生你的氣?」
「溥立徹,」湯姆替她說出來。「對。我們稍微扭打了一下,在茶館——咖啡館外面吵架。我被他氣得出手打他,狠狠揍他一頓。可是他沒有傷得很嚴重。」赫綠思等他多說一些,過去她常有這種反應。他和她在一起很少發生事情,因此他不習慣和她分享消息——無論如何,若非必要,他絕不說。
「就說湯瑪斯。」
「這微風真舒服,」湯姆稍微打開窗戶讓空氣灌進來。「你會說阿拉伯語嗎?會說巴巴里方言嗎?」
「他住在這附近一家飯店。他太太沒跟他一起來,雖然我在樓下酒吧看到他的時候他跟我說她有來。我猜想她在維勒佩斯,我不禁納悶她在忙什麼。」他想到麗影。湯姆覺得,鬼鬼祟祟跟蹤人的女人比男人還恐怖。首先,其他人可能比較不會質疑她。
「請給我們兩份薄荷茶好嗎?」湯姆用法語問道。
湯姆把茶放在地上。溥立徹在被茶燙到之後也將茶杯放在地上,一直沒再端起來。
湯姆乾笑了一聲。他可沒心情坐下來。他拿起左臂下摺起來的長袍,輕輕將它丟在地上。他的左手伸進褲袋,大拇指摸向他的摺疊小刀。湯姆發覺地上也有幾個套了布套的枕頭,若是斜躺,手肘一定很舒服。
湯姆之前在計程車上就覺悟到他必須對赫綠思解釋幾件事情,因為他準備提議他們明天中午之前離開。他甚至連今晚住在這裡都有點不放心。「呃,親愛的——」他在想該如何啟口。
「比那還糟,你似乎痛恨相機。」但溥立徹放下了相機。
這時萬一一個服務生衝出來(在英國或法國的服務生就會)說「先生,您的朋友受傷了!」湯姆會聲稱對這起不幸毫不知情。但茶點時間(這裡什麼時候不是茶點時間呢?)如此悠閒,而且湯姆也付過服務生錢了,湯姆懷疑會有哪個興奮的人衝進哈法的石板門口尋找他。
「是的。」赫綠思冷靜說道。
他們讓諾愛爾等了五分鐘,但她心情似乎很好。她看來好像回到睽違已久的某個地方。他們走近她,她正和酒保聊天。
「是啊。我想我應該過來問候你一聲。可以耽誤你幾分鐘嗎?還是你有約?」
他扣著襯衫鈕釦,同時向前移動。「應該不太像吧,甜心。沒錯,我稍微割傷我的手指,撞到東西。」他說的是實話。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下。「傷口很小,可是我不想血跡留在長袍上。」
「這我還不知道。我們下樓吧,達令。」
「不會呀,」湯姆說,「我家有兩三台相機。我也不喜歡別人以一副研究調查的表情拍我家的照片——好像拍了留做日後使用。」
湯姆正在開門。赫綠思進房去。
她發現他沒洗到的血跡嗎?就在這時,湯姆聽見附近塔樓傳來叫拜人哀嚎似的尖銳聲音。湯姆暗想,倘若他選擇認為赫綠思發現他沒洗到的血跡,這就可能是個警訊,表示更糟的事情將接踵而來,但他沒這麼想。油?他可以說是油就這麼應付過去嗎?
他搖搖頭,沉默無語。
「一點也不。」
湯姆放膽問:「你太太沒和你一起來,你為什麼說她和你一起來了?」
「你說不定在擔心辛西雅.葛瑞諾——和莫奇森那件事。hetubook.com.com」
「非常有趣!」湯姆說,「很迷人!我想我幾乎可以極力讚揚它了!」他察覺他的口氣很興奮,或許過於熱情,但其實他腦子裡想的是溥立徹躺在那張草蓆上,很可能還沒人發現。溥立徹明天不會感覺很舒服。湯姆聽著諾愛爾解釋說倘若湯姆欣然同意,她和赫綠思半小時以內就可以準備好到樓下與他會合。然後她將電話轉交給赫綠思。
他們在大道上等了幾分鐘後上了計程車,湯姆請司機開到哈法。
這場小小的爭鬥毫無疑問是他贏了,湯姆將長袍往頭上套時暗忖。茶沒出來。也沒流血。湯姆心想,走進來小隔間的服務生看到溥立徹背對著任何人往左側的臥姿,可能會認為他在打盹兒。
「非常感謝。麻煩你轉告他說湯瑪斯先生來找過他好嗎?不用,謝謝,溥立徹先生知道到哪裡找我」
「的確是,」湯姆說道。湯姆心想,諾愛爾似乎已將最近讓她意志消沉的那個情人拋在腦後。
諾愛爾接起電話。「喂?湯姆!我們在聊天——我在換衣服。」她大笑。「快換好了。你喜歡坦吉爾嗎?」由於某種原因諾愛爾說英文,而且聽起來心情很愉快。
湯姆將皮夾放進西裝口袋內。「今天這場架我打贏了。」湯姆想像溥立徹今晚回到飯店「休息」的畫面,可是他明天會做什麼,誰也猜不著。「不過我想溥——溥立徹先生會想反擊,也許明天。妳和諾愛爾最好換飯店,我不希望妳們在這裡發生任何不愉快。」
「親愛的,我跟妳說過他們瘋了。瘋子!別破壞妳的假期。妳有諾愛爾陪妳。這個怪胎想要惹惱我,不是妳,這點我很確定。」湯姆抿了嘴唇,走到床邊坐下來穿鞋襪。他想回到麗影去查事情,然後再去倫敦。他迅速地綁好鞋帶。
「諾愛爾聽起來精神超好。」湯姆說。
「也許珍妮絲也想來?」湯姆停在路上。
「哦——小咖啡館——和其他咖啡館沒什麼兩樣。我只是想看路上的行人。」湯姆回到浴室將長袍掛在浴簾後,好讓水滴到浴缸內。接著他脫衣,將衣服掛在毛巾架上,快速沖了冷水澡。赫綠思進來使用盥洗台,湯姆穿著浴袍、打著赤腳進臥室找乾淨的內衣褲。
湯姆轉身朝門口走去,這時正好看到溥立徹從電梯出現,肩上背了一架相機。湯姆慢慢走向他。「午安,溥立徹先生!」
「可以——也許五分鐘?」他搖搖頭,看起來好像不相信計程車五分鐘就會到。
「我現在回我們房間。我想梳洗一下。」
「是。」
「我們去你第一個提到的地方吧,風景特別的那個地方。」
「雷普利先生,我有權利住我想住的地方。和你一樣。」
「她在睡午覺,」溥立徹說。
「都是灰塵!」湯姆答道。
也沒留言。「哈斯樂夫人呢?」湯姆問。
他走進寬敞的臥室到衣櫥拿一支塑膠衣架,臥室裡有特大的床,仍舊是兩張,而且也是並排合併在一起。
「你們在哪裡打架?為什麼打?」
太陽依然漂浮在湛藍的直布羅陀海峽上。望著海水,一個人可能會認為微塵並不存在,然而低頭一望,腳下和左右兩邊積了薄薄一層塵沙,石板階梯上鋪了幾張手工編的草蓆,植物在乾涸的土地上看來相當渴。一個小房間,或者不管那隔起來的空間叫什麼,很擁擠,六個男人或坐或斜躺,正聊得很熱hetubook.com.com烈。
湯姆打開浴室門。浴室有兩個盥洗台,並排著,和許多飯店一樣,湯姆猜想,目的是讓客人舒適,但他無可避免地想到一對夫婦,一起剔牙,或者太太拔眉毛,先生在旁邊刮鬍子,這缺乏美感的畫面令他沮喪。他從他的盥洗用具袋裡面取出塑膠袋裝著的洗衣粉,他和赫綠思旅行總是會帶洗衣粉。但首先,冷水,湯姆提醒自己。只有一點點血跡,可湯姆想要完全去除血跡。他搓揉幾處血跡,顏色看來比較淡了,於是他將水排掉。現在再用溫水和肥皂洗第二遍,肥皂雖然不起泡,但還是有效。
「哦,可以啊,湯姆,去吧。可是如果你要沖澡,我就用盥洗台。」赫綠思走向大窗下的冷氣機。
「上面沾到什麼東西?油嗎?」
赫綠思提出湯姆剛才和她說的事情。「湯姆認為他明天也許必須離開這家飯店——我們可能會離開。妳記得那個拍我家照片的男人嗎,諾愛爾?」
「你的手指還在流血嗎?」
沒人看他,湯姆也沒盯著路人看。大部分男男女女手上都拿著購物袋,不是出來散步的。
「嗨,湯姆。我們在聊天。」
「你今天下午做了什麼?」赫綠思問,「你買了什麼東西嗎?」
「對呀。哦,她愛死了坦吉爾!她今天晚上想邀請我們到海邊一家餐廳。」
「你竟敢報警!」溥立徹很想笑。
「哦——」溥立徹嘴角雖然掛著淺笑,但他的大腦很忙。「我只是開開玩笑,我想。」
「沒錯,假如你的行為舉止和我們其他人一樣。我打算將你交給警方,請他們在我住了好幾年的維勒佩斯監視你。」
湯姆看錶。「我們不是應該在樓下和諾愛爾會合嗎?」
湯姆走進挑高的飯店大廳,時間已近九點。赫綠思一定從機場接了諾愛爾回來。
「這就是問題所在。他實在是陰魂不散,願意買一張機票好離我更近,大部分的人不是這樣。詭異。」湯姆用法語答道。
「或是溥立徹夫人,」湯姆附帶說道。
湯姆套上黑色棉長褲。「諾愛爾喜歡她的房間嗎?」
「你在想什麼?」她問。
給了一個肯定答覆後,男孩離去。
「這看起來像血跡,湯姆,」她用法語說道。
「很不錯的相機,」溥立徹回來後湯姆說道。「我剛剛去了這附近海岸一個很棒的地方。欸,這城市全都在海岸上,是吧?」他自在地哈哈大笑。
「哦——嗨!真是驚喜。」
湯姆哈哈大笑。攤牌!「看了我的傷,妳們就必須相信我說的話,」湯姆露出他的OK繃沉著臉說。
「我想我說的是事實吧?」她對湯姆揚起眉毛笑道。
湯姆又走進豔陽下,拉起他的長袍,從後面口袋取出一份簡要的地圖。溥立徹提到的法國別墅大飯店確實走兩步就到,顯然從荷蘭路走得到。湯姆邁開腳步,拉起淺綠色長袍上半部抹去額頭上的汗珠,然後提著長袍兩邊往上拉,邊走邊從頭上脫掉它。可惜他沒有塑膠袋,但是這件衣服摺起來倒是一個相當小的方塊。
赫綠思走進浴室,拿了OK繃回來,撕開它備用。
板著一張臉的溥立徹將相機擺到眼睛前方瞄準海水。服務生拿著一個空托盤來了。這位服務生打著赤腳。
大衛.溥立徹將相機握在手上及腰的高度,和善地笑道:「你在擔心嗎,雷普利先生?」
他們走進石板門口再走下石板路,湯姆發覺幾名穿白襯衫的服務生其中一人注意到他們。
「你見到這個——」
溥立徹又慢慢地再拍了三張照片,他大半個身體都背對著站在小隔間下陷的屋頂陰影中的湯姆。接著溥立徹轉過來淡淡笑道:「拍一張你的照片?」https://www•hetubook•com•com
溥立徹有點訝異,深粉紅色的嘴唇因而張開,或者是因為開心?「嗯——可以啊,有何不可呢?」
「我一點也不擔心。首先,你根本沒見過辛西雅.葛瑞諾。你為什麼暗示說你見過她呢?只是為了樂趣嗎?什麼樣的樂趣?」
「我應該報上什麼姓名?」櫃檯後面的年輕人問。
「坦吉爾你熟嗎?」湯姆開口問,準備扮演坦吉爾通。「哈法你知道嗎?就是那個風景很特別的地方。或者——你想去咖啡館?」他用手指畫了一圈指著附近。
「我可以和他太太說話嗎?」
「沒有,甜心。」湯姆微笑道,「我到處走走——然後喝茶。」
湯姆離開現場,走上石板階梯,似乎毫不費力便爬上廚房所在高度,走了出去,對站在門外穿著鬆垮襯衫的年輕人點頭致意。
「喝茶,」赫綠思覆述了一遍。「在哪裡喝?」
「為什麼?」
「我可以跟他們說你拍我家。那件事我有三個目擊證人,當然不含我在內。」湯姆也可以說出第四個:珍妮絲.溥立徹。
溥立徹痛得彎腰壓著胯部,湯姆趁機朝他下巴俐落地揮了一拳。溥立徹猛撞到石地板上的草蓆,聽來他像是全身癱軟而且不省人事,或許不是。
「計程車?叫得到嗎?」
湯姆與赫綠思已事先獲得警告:坦吉爾的夜晚絕對比白天還涼。
「溥立徹先生,我想請求你一件對你來說不可能的事。離開我的生活,別再窺探我,乾脆搬離開維勒佩斯好了?除了騷擾我之外,你在那裡還做什麼?你連歐洲商學院也沒讀。」湯姆漠不關心地大笑,彷彿溥立徹那些關於他自己的故事都很幼稚。
「你看看那個景色!」湯姆說道。
大約十分鐘後,一輛計程車從坦吉爾方向駛近,停下來,放三名男子下車。湯姆急忙趨前攔住計程車,同時順手將口袋中的零錢給門口那個男孩。
「不,謝謝,」湯姆親切地答道。
她的房間鑰匙也不在,於是湯姆請那個男人打電話到哈斯樂夫人的房間。
溥立徹聳了一下肩,動手調整相機。
「我們要坐在這裡嗎?」溥立徹慢慢走進陽光點點灑落的小隔間問道。
他開始喜歡摩洛哥了。卡斯巴地區一簇簇可愛的白色小屋越來越近,接著湯姆感覺計程車讓城市給吞沒,在長長的大馬路上毫不起眼。一個左轉,他的飯店就在眼前。湯姆拿出皮夾。
湯姆很高興赫綠思私下沒對諾愛爾提起溥立徹。諾愛爾確實記得他。
溥立徹彎身拿起他的杯子。「唉呀!」
「赤手空拳的打鬥!」赫綠思說道。
夕陽在湯姆右邊、溥立徹後方西下,離湛藍的海面更近了。溥立徹這時努力保持鎮定。湯姆記得溥立徹說過他會柔道之類的,也許他騙人?湯姆突然發火,大發雷霆,伸出右腿朝溥立徹腹部踢一腳——柔術招式,也許吧——但是踢的位置太低,結果踢到溥立徹的胯部。
「湯瑪斯先生?」
湯姆看著他的手指。「沒有。」
「有何不可」看來是溥立徹最愛的一句話。湯姆假裝友善,往門口走去,可是必須等候溥立徹寄放房間鑰匙。
「而且還惹麻煩!湯姆,攤牌!」
一瞬間小小的OK繃便貼好,湯姆覺得好多了,至少好像他不會在某處留下一絲粉紅色的血跡。
赫綠思告訴諾愛爾,溥立徹住在附近一家飯店,他太太沒和他一起來,萬一溥立徹意圖發動奇怪的攻擊,他們所有人還是離開明澤飯hetubook.com.com店比較妥當,因為溥立徹知道她和湯姆下榻在這裡。「還有其他飯店,」湯姆於事無補地說道,但他故作輕鬆。他發覺他很高興諾愛爾與赫綠思明白他的困境或他現在的壓力,即使諾愛爾不知道莫奇森神秘失蹤的原因與德瓦特業務。業務——有兩種意思,湯姆邊喝飲料邊想:產業,以前是,虛假,目前一半是。湯姆費力地將心思轉回女士身上。他和赫綠思一樣站著,只有諾愛爾坐在凳子上。
「晚安,湯姆!」諾愛爾說道,接著繼續用法語說,「我可以請你們喝什麼開胃酒?今天晚上我請客。」諾愛爾甩頭,她的直髮涮地如窗簾般晃動。她戴著一副薄薄的圓圈金耳環,穿著有刺繡的西裝外套和黑色休閒褲。「你們兩個今天晚上不會冷吧?」諾愛爾說道,同時像隻母雞股檢查赫綠思是否手上帶著一件毛衣。
年輕的服務生將托盤放在地上,從一個金屬茶壺倒薄荷茶進兩個杯子裡,並祝兩位先生喝茶愉快。
離開有冷氣的地方又走進炙熱的陽光下。湯姆發現將近六點半。
湯姆邊走邊想事情,想像溥立徹向坦吉爾警方控告湯姆襲擊並毆打他?會像那樣嗎?湯姆實在無法想像。難以言喻的重重困難,湯姆思忖,溥立徹永遠也不會這麼做。
湯姆也準備謊稱說他懂一點。溥立徹腳蹬一雙可以透氣的皮編白鞋,這種鞋湯姆無法忍受。真奇怪,溥立徹的一切他都討厭,連他那只有伸縮金錶帶的手錶他都厭惡。那只手錶昂貴俗豔,金錶殼,連錶面都是金色的,很適合皮條客,湯姆心想。湯姆非常喜歡他自己那只有棕色皮錶帶的百達翡麗,款式傳統,看來像骨董。
「謝謝。我等。」湯姆沒看見其他的交通工具,例如,公車;視線所及並沒有公車站。他仍舊渾身是勁,於是刻意放慢腳步沿著路邊走——沒有人行道——享受微風吹拂他汗濕的額頭。蹦、蹦,蹦。湯姆像個沉思的哲學家般走著,看了手錶,七點二十七分,然後掉頭閒晃回哈法。
晚餐在「諾堤綠思海灘」享用,諾愛爾已事先預訂。這是一家位於海邊的露台餐廳,熱鬧但相當雅致,桌子間隔寬敞,桌上還備有點亮的蠟燭讓客人看菜單。招牌菜是魚。他們聊了很久才逐漸聊回明天換飯店的話題,諾愛爾篤定她可以輕易解救他們脫離必須在明澤飯店住五天的不成文義務。她認識明澤飯店的人:明澤客滿,她只要說她想避開某個即將入住的房客就好。
「好玩啊。」溥立徹舉起相機對準湯姆,彷彿要報復湯姆侮辱他。
「哦,顏色很淡,」她臉色沉重地說,「可你是怎麼沾到血跡的?」
可能是濺出了一點茶在他身上,湯姆不清楚也不在乎。湯姆納悶,這個變態的溥立徹是否正享受和他的這場茶會,即使除了他們雙方對彼此更加厭惡之外沒有任何事發生?兩人越痛恨對方,溥立徹是否就越開心?有可能。湯姆又想到莫奇森,但角度不同:奇怪,溥立徹目前處在莫奇森的位置,表現得像個可以出賣他的人,也可能會揭發德瓦特假畫事件和現在由傑夫.康斯坦與艾德.班伯瑞聯名經營的德瓦特美術用品公司。溥立徹會像莫奇森一樣堅持不懈嗎?溥立徹握有確鑿的證據嗎?或者他只是憑空威脅?
年輕人掛上電話,同時表示溥立徹先生一人入住。
「你知道是什麼樣的樂趣。」溥立徹正在挑起摩擦,但小心翼翼。他顯然喜歡冷嘲熱諷、冷漠的對峙局面。「看著你這麼一個自大又驕傲的騙子完蛋的樂趣。」
「請到明澤飯店!」湯姆說,然後向椅背一靠,享受這趟旅程。他取出他那包壓得變形的吉普賽女郎菸,點燃了一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