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是的。」傑夫的高額頭皺了起來,若有所思,他把杯子握在膝蓋中間。「這些人,這對溥立徹夫婦會在你家附近住多久?」
「做得很好,安奈特太太!」
「妳從那裡要往哪裡去呢?」
「大功告成,」湯姆冷靜地說,「但一想到她有莫奇森太太的地址。」湯姆看著正默默無語盯著他的朋友。他將莫奇森太太的資料塞進口袋,又看了一下手錶。「再打一通,可以嗎,艾德?」
傑夫緊皺眉頭。「被綁架?你在開玩笑嗎?」
「嗚伊——伊——咕嘟咕嘟。」這聲音是傑夫發出來的,在湯姆客氣地向辛西雅道再見的同時所發出的,湯姆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令人信服的來自大西洋另一岸的噪音,但也許辛西雅沒聽見。
「是啊。」湯姆不喜歡想起英國督察韋布斯特的姓名,即使韋布斯特沒深入調查真相。「不,我不想冒險,謝謝。」到過麗影甚至去了薩爾斯堡的韋布斯特經過這些年仍然在調查這件案子嗎?韋布斯特有和辛西雅與莫奇森太太聯絡嗎?湯姆回到相同的結論:沒有新的發展,所以,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是的,這件事艾德跟我說過了,」傑夫說道。
湯姆倒在床上,立刻呼呼大睡。
「你認為有希望聯絡嗎?」艾德問,「你可以發電報,湯姆。」
「我猜可能是六個月的租約。我應該問的,可是我沒問。」湯姆心想他不到六個月就能擺脫溥立徹。不知怎地,湯姆感覺一把怒火上升,於是開口告訴艾德與傑夫那對夫婦租的那棟房子之事,趁機消氣。湯姆形容那棟屋子內的仿古家具,那片草坪上午後陽光照得水面波光粼粼並在客廳天花板反射出圖案的水池,「問題是,我想看他們兩人雙雙在水池裡面溺斃,」湯姆總結道,另外兩人聽了哈哈大笑。
湯姆向她道謝。「我必須出門了。晚一點我自己再試。」
「我是湯姆!」他通知她赫綠思夫人平安無事,綁架只是謠傳。湯姆沒提起大衛.溥立徹。
安奈特太太承認的確如此。
他們回到艾德家門口,艾德開了門讓他們進去。
艾德的窄臉愁眉苦臉。「今天晚上我只問一次這件事,湯姆。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赫綠思?」
「總是還有明天嘛,」艾德說,「或者今天晚上晚一點再打。」
赫綠思必須想一想或查一下。「米拉瑪。」
傑夫進屋來,手上拿著雨傘,但全身仍然濕答答.他比艾德更高更壯,頭頂比湯姆上回見到他時更禿。「嗨,湯姆!真是驚喜,一如往常!」
「去洗吧!電話來了我們會喊你,」艾德說。
「你找到赫綠思夫人的時候打電話通知我好嗎,湯姆先生?」
「綁架!我今天連看都沒看到搭(他)呢,」赫綠思說。
「嗨,安奈特太太!」湯姆說道。安奈特太太的聲音讓湯姆想起他家玄關,和咖啡機旁同樣熟悉的廚房流理台,流理台上也有一具電話。
「是,」傑夫說道,語氣同樣誠摯,彷彿正在發誓。
「也許再待十天左右,我不知道。她朋友諾愛爾以前去過那裡,她們想繼續到卡薩布蘭加去。」
「啊,是。您是——」
安奈特太太向湯姆保證一切安好。他說等他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會再打電話通知她。他不確定赫綠思夫人何時歸來,但她依然和她好友諾愛爾夫人在一起,而且玩得很開心。
電話響了第五聲,電話那端出現一名女性的聲音。
她要去拿了。湯姆拿起筆,看也不看他朋友一眼。
兩人熱情地握手,差一點相擁了起來。
湯姆從行李箱底層取出睡衣,脫衣,躲進位在他下榻之處與艾德臥室之間的浴室。艾德喊他的時候他正在擦乾身體。湯姆大聲回應,鎮靜一下,穿上睡衣,再穿上麋鹿皮脫鞋走出浴室。是赫綠思還是飯店櫃檯www.hetubook•com.com打來的呢?湯姆想問艾德,但他沒問,直接拿起電話。
「沒錯。」但同時湯姆點燃一根吉普賽女郎菸,品嚐幾秒鐘厭惡大衛.溥立徹,痛恨他整個人、甚至他的圓框眼鏡與粗俗手錶的滋味。「對,我會打電話到坦吉爾的林布蘭特飯店。我太太通常差不多六點或七點會回到房間換晚上外出穿的衣服,飯店至少能告訴我她是不是回來過。」
湯姆手邊有紙筆,再加上寫著辛西雅電話號碼的那張紙,他隨時可以匆匆記下東西。
「你和艾德常常見面嗎?」湯姆問。
「我是總(從)巴黎打來的艾德華.畢紹局長。我們和溥黎夏先生保持聯繫,事關一個叫湯瑪斯.莫基森的人——我想這個姓名您知道。」
「不擔心。我剛才在想別的事情。我了解這個溥立徹,艾德。稍微了解他,但夠了。」湯姆放聲一笑。「我從來沒碰過像他這樣的人,不過我看過這種人的相關報導。虐待狂,經濟獨立,他太太是這麼說的,但我懷疑他們兩人睜眼說瞎話。」
「她僕菜(不在)家。」湯姆說,「該死。可惡!」他看了一下手錶,七點十分。湯姆掛上電話。「她可能出去吃晚餐,也許她出城去了。」
「你的酒還有嗎,湯姆?」艾德問。
「是的,對我來說。她說她根本沒見到溥立徹在附近出現——這當然並不代表什麼。」
「夠啦!」湯姆咧嘴而笑。「今天晚上再打一通電話安奈特太太,我一定得打。同時我也在想莫奇森太太。」
「或者拍城外一半完工的建築物。」傑夫繼續說,「我必須拍這些建築物,有時候在像這樣的天氣下拍。」
湯姆對著艾德練習他法國警局局長的口音。「現在似(是)快七點。恰如(假如)傑夫來了——你讓搭(他)進來,跟平常一樣,懂嗎?」艾德點點頭,幾乎鞠躬哈腰了起來。
「更深思熟慮一點,」湯姆說,「不必打得很快。」他撥了電話號碼,鼓起勇氣準備向辛西雅.葛瑞諾查證一些事,準備說出大衛.溥立徹幾度和他聯絡,還有他們是否能問幾個和黎普利先生有關的問題?
「我從警察局塔(打)來——我最好說是巴黎警局,別說梅朗警局——現在——」湯姆站著,在艾德的大工作室走來走去,室內有一支電話放在文件四散的凌亂桌面上。「背景噪音。請來一點打字機巧巧的(小小的)卡答卡答聲。仄(這)裡是警局,奚孟農筆下的警局。我們彼仔(彼此)認識。」
「安奈特太太,我想這是個騙局。請別擔心。赫綠思夫人和我換了飯店,我想這件事我告訴過妳了。夫人現在下榻林布蘭特飯店。但是這件事妳別擔憂。今天晚上我會打電話到林布蘭特飯店給她,我保證她人一定還在那裡!」湯姆放聲大笑,真心開懷的笑。「美國腔!」湯姆口氣帶著鄙夷。「安奈特太太,那就表示不是北非人或坦吉爾警方通知妳正確的消息了,不是嗎?」
艾德與傑夫同時微笑,互看了一眼。艾德先開口。
「脫掉那件雨衣,進入乾爽——來點什麼吧,」艾德說,「蘇格蘭威士忌?」
「懂。是!」
「不知道。我想是馬拉喀什吧。」
「謝謝您,夫人,」湯姆客氣說道,但彷彿這不過是警方應有的禮貌。「電話號碼呢?」湯姆也記下電話號碼。「感激不盡,夫人。晚安。」
「是傑夫,」艾德說道,隨即走向前廳。
湯姆撥了麗影的電話,當地時間應該是九點半。
「真的嗎?」湯姆皺起眉頭。
「不用。這次m.hetubook.com.com打回法國。」
「是的,那個可怕的溥黎夏打電話給安奈特太太說妳被綁架!」
湯姆打了個手勢。「他們還沒接。」他撥給接線生,將事情交由她處理。她聯絡上林布蘭特飯店後會回電。「可惡!」
湯姆掛斷電話說了聲「哎喲!」他兩手插|進褲袋,緩緩走向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正待在書房或藏書室飲酒。「我有消息,」湯姆說,覺得此刻能分享消息而不必保持沉默而感到開心,儘管是壞消息,因為他通常必須暗自承受壞消息。「我的管家說我太太被綁架了,在坦吉爾。」
「她丈夫。」湯姆說。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湯姆隨即哈哈大笑。
「可是我們不能——不應該等,夫人。我們尤(有)問題問莫基森太太。我們打過電話聯絡溥黎夏先生,溥黎夏先生不菜(在),而且坦吉爾的電話通訊粉(很)差。」湯姆狠狠地清了一下喉嚨,弄痛了自己,並打手勢要艾德發出背景噪音。辛西雅似乎不訝異溥立徹人在坦吉爾。
「有時候在晚上這個時間就是這樣,先生——我建議你今天晚上晚一點再試。」
在艾德的公寓,湯姆接受一杯琴湯尼,並整理思緒。艾德已經將辛西雅的電話號碼抄在一張紙上給他。
「當然。去打啊,湯姆,」艾德說道。
「一個有美國腔的男人!他打電話來——差不多今天下午四點,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說了之後就掛斷電話。我和珍娜薇夫人談過,她說『這裡的警察能做什麼?向坦吉爾警方報案,通知湯姆先生』可是我不知道到哪裡找你。」
「我最好趕快閃了。」傑夫說,「明天有工作。你明天會讓我知道你要做什麼嗎,湯姆?艾德有我的電話,我記得你也有。」
恐怖的想法,湯姆在心中思量。「她們可能知道彼此的地址,可是她們能互相告知對方多少事情呢?而且——也許她們只是從大衛.溥立徹出現後才開始聯絡?」
「真讓人鬆了口氣!」傑夫說。
湯姆走到艾德的打字機附近的電話前,伸手在他西裝內袋內搜尋記事本。他之前在記事本上記下林布蘭特飯店的電話號碼和坦吉爾的區碼,不是有人說凌晨三點是打電話到坦吉爾的最佳時間嗎?湯姆仍然試著現在打過去,他謹慎地撥號。
接著他走進藏書室,艾德與傑夫幾乎已經將他的床鋪好。「運氣不好,」湯姆說,「我聯絡不上。我聽說過坦吉爾的電話就是這樣。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先別管這件事。」
目前為止還順利。湯姆將音調拉得比平常高,而且讓聲音聽起來更緊張。辛西雅畢竟能回想起他平常的音調而認出他聲音。「您可能知道溥黎夏先生現菜(現在)人菜(在)北非,夫人。我們想知道莫基森夫人在美國的地址——菜(在)美國,恰如(假如)您有的話。」
「打電話給安奈特太太,」艾德說,「至少是件愉快的工作。」
「住哪一家飯店?」
「可是——你知道是誰散播這個惡毒的故事的嗎?」安奈特太太帶著恨意用了「惡毒」二字。
他們全都坐在艾德的客廳裡,客廳有一張沙發和一張方便的咖啡桌。湯姆向傑夫解釋他來倫敦的目的:自從他們上次通過電話後,情勢變得緊張。「我太太還在坦吉爾,和一位女性友人住在一家叫林布蘭特的飯店。所以我就過來試著查出辛西雅在做什麼——或者試圖做什麼——和莫奇森有關的事情。她可能有聯絡——」
「揚具——很硬,https://www.hetubook.com•com」傑夫說。
「因為我們可能很快——會尤(有)一些——和搭(她)丈夫有關的消息。溥黎夏有一次從坦吉爾打電話來。可是我們目前聯絡不上搭(他)。」湯姆刻意提高音調,顯得事情緊急。
艾德與傑夫鬆了口氣,泛起微笑。
「要地址做什麼?」辛西雅.葛瑞諾說道,又恢復她粗魯無禮的口氣,倘若情況要求,她還會板起臉孔。
他們互道晚安與祝福。
「哼,」懷疑的語氣。「我認為溥立徹有他自己一套處理——你說的那件事——的方式。這不關我的事,我建議你等他回來再說。」
「要怎麼除掉這個討厭鬼?」傑夫問。
「您好,晚安,夫人。是葛瑞諾夫人嗎?」
「請稍等。」
「你猜對了。謝謝,艾德。」
「是嗎?」感到好奇的艾德問道,一隻手肘撐在書架上。「你猜辛西雅和莫奇森太太有聯絡?互相交換意見?」
另外兩人聽見他大笑,顯得有點訝異,接著也勉強擠出微笑。
一片寂靜。然後電話鈴響,三聲短促的鈴聲,顯示電話線暢通。接著又是一片沉寂。
「是的。」
「我沒告訴你嗎?是個美國人。我看他們像是個虐待狂與被虐狂的組合。他們彼此又愛又恨,你知道嗎?」湯姆繼續對傑夫說,「溥立徹告訴我說他在歐洲商學院——這是楓丹白露附近一家商學院——學行銷,根本不是真的。他太太手臂上有瘀傷,脖子上也有。他住在我鎮上的目的只是為了讓我的生活盡量變糟。而現在辛西雅重提莫奇森正好激發了他的想像力。」湯姆切著烤牛肉時察覺,他不想告訴艾德或傑夫說溥立徹(或他太太)曾透過電話企圖模仿狄奇.葛林里,而且和湯姆與赫綠思都說過話。湯姆不想重提狄奇.葛林里的往事。
「他太太沒去,」湯姆說。
「天氣怎麼樣呢?這裡下雨。」
「倫敦接線生應該會回電。你們兩個別等了。」湯姆看著招待他的主人。「艾德——萬一坦吉爾打電話來,你介意我跑進來接電話嗎?」
湯姆聳聳肩。「沒錯,或是一條運河。我根本忘記正確的位置了,但是我記得那天晚上貝納德和我把屍體丟下去的那座橋。當然——」湯姆挺直身體,表情顯得更加愉快,「沒有人知道湯瑪斯.莫奇森為什麼失蹤,如何失蹤。可能是在我送他去的奧利機場遭人綁架。」湯姆笑得更燦爛。他說「送他」,莫奇森,彷彿將自己說的話當真。「他當時帶著那幅《時鐘》,而那幅畫已經在奧利機場消失不見。塔夫茲的真跡。」這下湯姆哈哈大笑。「或者莫奇森自己下定決心失蹤。總之,有人偷走了那幅《時鐘》,我們再也沒見過或聽過這幅畫,記住囉?」
除了握手,湯姆記得這是艾德第一次接觸他身體。「我要去沖澡,我相信電話一定在我洗澡的時候打來。」
雨停了。走到艾德家附近時,湯姆提議在街上轉一下.湯姆非常喜愛點綴在公寓入口附近的小商店、門上擦得光亮的投信口,甚至燈火通明、擺滿新鮮水果、罐頭食品、麵包與麥片,將近午夜才營業的夜間溫馨熟食店。
「是的,我知道。」
「那個——」湯姆欲言又止,不想談論他尚未成熟的想法;然而眼下這兩位是他朋友。「我想打電話到美國給她,問她有關——打聽她丈夫發生什麼事。可是我想她幾乎和辛西雅一樣不喜歡我。嗯,當然,不完全是這樣,可是我是最後一個見到她丈夫的人。而且我為什麼要打電話給她?」湯姆突然勃然大怒,「溥立徹到底能幹嘛?他知道什麼新的發展嗎?去他的!他什麼也不知道!」
湯姆堅持買單。「我的榮幸。」他說。
「甚至跟蹤你到坦吉爾,」傑夫說道,停下手上的刀叉。
艾德與傑夫配合湯姆。https://www.hetubook.com.com背景的打字機噪音再度由艾德製造,湯姆則對著傑夫做預演。「不准笑。仄似巴黎特警局(這是巴黎的警局)。溥黎夏先生尤和我沿絡(溥立徹先生有和我聯絡),」湯姆誠摯說道,他又站了起來。「我必須質問葛瑞諾夫人,因為她可能知道莫基森(莫奇森)或莫基森太太的一些次(事)。懂嗎?」
義式濃縮咖啡。然後傑夫和艾德談起公事,湯姆明顯看出來這兩人偶爾彼此互相協助。傑夫.康斯坦擅長拍人像,艾德.班伯瑞經常替週日副刊做人物專訪。
「夫人——」湯姆繼續誠懇說道。
「他有太太?」傑夫問,一臉驚訝。
「沒錯,」艾德說。
湯姆設法聯絡上接線生,請那位女子將電話轉進來,並告知她艾德的電話號碼。接線生要他掛斷電話,一分鐘後她回電表示她正在試著撥坦吉爾的電話號碼。倫敦接線生傲慢又惱怒地回答某個湯姆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但是她同樣也缺乏運氣。
「等一下。」
「一個帶著美國腔的男人打電話到我家通知安奈特太太,然後就掛斷電話。我確定這是假的,典型的溥立徹作風——專門惹麻煩。」
「喂——伊?」安奈特太太的聲音尖銳不安。
「隨時打來,先生!這裡的每一道門我都小心翼翼地關上了,大門也是。」
湯姆倒抽一口氣。「不可能!誰告訴妳的?」
「當然不介意。在我臥室聽不到電話聲,那裡沒電話。」艾德拍拍湯姆肩膀。
湯姆詢問傑夫.康斯坦的特約工作情形。傑夫為了賺錢必須接一些工作,這些工作和他所謂的「有人或沒人的藝術室內格局」,他都一樣不喜歡。他是指內部裝潢很漂亮的房子,可能有一隻貓或一株植物。傑夫說,這種商業工作經常和工業設計有關,例如拍電熨斗的特寫。
「哦,湯姆先生!我不知道到哪裡找您呢!我有壞消息,湯——」
「真糟糕,」傑夫挺直身體說道,「我聽到你說你晚一點再試。」
「假如你打電話給莫奇森太太——你很會模仿,湯姆——模仿那個韋布斯特督察的聲音,不是嗎?」傑夫問。
「你為什麼在倫敦?」
傑夫與艾德晃進來打探消息,傑夫叼根菸。
隨後湯姆撥了麗影的電話。
湯姆回想起早期的日子,當時傑夫拍了德瓦特真跡很棒的照片,艾德.班伯瑞大肆宣傳德瓦特的作品,寫文章介紹德瓦特,用心地到處宣揚德瓦特,希望德瓦特的名聲越來越響,德瓦特的名聲的確越來越大。他們對外宣稱德瓦特住在墨西哥,但隱居,拒絕採訪,甚至拒絕透露他住的小村莊的名字,雖然據信他住在維拉克魯茲附近,他的畫作都是從維拉克魯茲港海運至倫敦。巴克馬斯特畫廊前任經營者在推廣德瓦特上成果不彰,因為他們沒設法推他一把。傑夫與艾德在德瓦特去希臘投水自盡後才開始那麼做。他們都認識德瓦特(只有湯姆不認識,奇怪,雖然湯姆經常覺得他好像認識他)。德瓦特生前是個又好又有趣的畫家,曾經一度在倫敦瀕臨貧困邊緣,是傑夫、艾德、辛西雅與貝納德欽佩的一位舊識。德瓦特來自北部某個沉悶的工業城鎮,湯姆忘了是哪一個。湯姆發覺,是大肆宣傳才造就德瓦特。很奇怪。而梵谷當年也飽受缺乏宣傳之苦。有誰大肆宣傳了梵谷?沒有人,也許除了他弟弟西奧。
「不要了,謝謝,不用。」湯姆瞥了一眼他的錶:八點過幾分。「我們出發前我想再打電話給辛西雅看看。」
「來呀,傑夫!赫綠思打算待多久,湯姆?」艾德問,「待在坦吉爾?還是摩洛哥?」
「喂?」
「請便,湯姆,」艾德說,「要一個人獨處嗎?」
「喂?」
艾德將一本書摔到他書桌上一處乾淨的地方,繼續敲著打字機,距離有點遠的傑夫面牆hetubook•com.com圈起雙手製造出即將消失的警笛聲,湯姆暗忖,和巴黎的警笛聲一模一樣。
「赫綠思夫人!她被綁架了!」
湯姆笑道:「妳為什麼在坦吉爾?親愛的,我可能不是每天每小時都在這裡,但是妳可以打過來留言——我想艾德有答錄機——」艾德對湯姆點頭。「若是妳從卡薩布蘭加離開,通知我妳下一家飯店……很好。代我問候諾愛爾……我愛妳。再見,親愛的。」
仍舊站著的傑夫不安的四下走動。「你對莫奇森太太有什麼看法?」
艾德乖乖坐下來塞了一張紙進打字機。卡答,卡答。
「你應該怎麼辦呢?」艾德問,「打電話到她下榻的飯店,看看她是否在那裡?」
湯姆緊閉雙眼,安奈特太太繼續說個不停。湯姆心想:溥立徹在說謊,他發現湯姆人已經不在坦吉爾,或者反正不在他妻子身邊,於是他決定製造更多麻煩。湯姆吸了一口氣,設法條理分明地向安奈特太太說個清楚。
「赫綠思,我好擔心妳啊!」
「如果你要打電話到坦吉爾,那麼我就回到艾德家去。我想知道發生什麼事。」傑夫說。
「不知道,安奈特太太。這世界充滿懷有惡意的人,他們的樂趣——很奇怪。家裡一切都好嗎?」
「今天晚上嗎?好,好的。」他沉著地補充一句,「我希望今天晚上和她說話。我會打電話給妳。」
「我不能說我們常見面,你說呢,傑夫?可是假如一個人需要另外一個人——我們都會互相幫忙。」
「雷普利先生。」他繼續以法語說,「我想和雷普利夫人說話,三一七房?」
「——聯絡美國的莫奇森太太,莫奇森太太當然有興趣知道她丈夫是怎麼失蹤的。我想這點我必須說清楚。」湯姆在杯墊上轉動他的琴湯尼。「若是他們到我家那一帶搜尋莫奇森的屍體——他們可能會找到,我是說警察。或者找到骸骨。」
「離你住的地方只有幾公里,你曾經說過,是吧?」傑夫帶著一絲恐懼或畏怯的口氣說,「在一條河裡面?」
湯姆笑道:「我今天晚上要打電話給安奈特太太,她會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現在注意聽我說。」湯姆於是設法確定赫綠思與諾愛爾的行程計畫。她們今天去了一座清真寺,還去了市場。沒錯,她們打算明天前往卡薩布蘭加。
電話響了又響。
辛西雅回到線上唸出曼哈頓東區七十幾街的一個地址。
然而,那兩人還是晃到艾德的廚房去。
「然後?」
「她丈夫」起了一點作用,湯姆覺得。湯姆看著他兩位專心傾聽的朋友。接著一個帶著睡意的聲音說:
幾分鐘後,他們出門走在毛毛細雨中,三人共撐兩把傘,一路走到艾德推薦的酒館兼餐館。餐館離艾德家很近,內部盡是溫暖的棕色屋椽和原木雅座,他們坐在一張桌旁,湯姆比較喜歡坐在桌旁,因為這樣可以看到更多的顧客,他點了烤牛肉和約克夏布丁,為了懷舊。
「拿一枝鉛筆,」湯姆堅決說道。他將艾德的電話號碼告知赫綠思,並確定她正確抄了下來。
「阿拉伯人或巴基斯坦人開的,」艾德說,「總之,是個福氣,禮拜天和假日也開。」
門鈴響起。
「晚安,這裡是林布蘭特飯店。您是——」
多麼獨特的一家飯店啊,依然興高采烈的湯姆暗忖。「就算妳沒看到那個怪胎,親愛的,他可能在附近鬼鬼祟祟地徘徊,設法打探出妳,說不定還有我,在哪裡下榻。所以我很高興妳明天要去卡薩布蘭加。然後呢?」
「硬——揚具,」艾德面無表情來回踱步回嘴道。
湯姆認為他現在打電話到林布蘭特飯店接通的機會可能大一點,雖然也許不如凌晨三點鐘好。他小心翼翼地撥電話,希望接線生很能幹又會說法語。
「至少是!」湯姆說,「我也跟你說晚安了,艾德,謝謝你招待我。我好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