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湯姆看了一下錶,發現分針從上次他看時間之後就幾乎沒動過。他想也許向艾德借一把傘,今天早上抽空到處逛逛,也許到巴克馬斯特畫廊去挑一幅畫來買。一幅貝納德.塔夫茲的畫。
「哦,算不上什麼打鬥,」湯姆謙虛地說道。他感覺大衛.溥立徹仍未回到家。「我希望大衛安然無恙吧?」
「明天晚上?明天午餐?」傑夫笑著問道,一臉懷疑。
「我應該中午要打電話給赫綠思,或者試著打給她,」湯姆說,「我忘了是否告訴過你。」
湯姆猶豫不決,走進客廳從落地窗望向戶外的花園。「嗯,好的,來杯咖啡。也來杯飲料吧。」剛過七點。「我想先很快沖個澡。」
「我要不要確定我到的時間?」艾德問,「例如明天?你說了就算,湯姆。」
湯姆伸展雙臂,試圖放輕鬆。「我不了解瘋子。」可是他察覺他相當了解貝納德.塔夫茲。「現在我要查一下班機,我可以用電話嗎,艾德?」
湯姆在想他中午可能不在這裡。「謝謝。再說吧。」然後湯姆被艾德的電話鈴聲嚇得跳起來。
「欸——大衛呀,他下個禮拜買的可能是網球拍,」珍妮絲說。
的確是。湯姆立刻想到與她家隔了兩棟屋子的葛瑞夫婦,但不想問她是否認識他們。
他什麼時候再見到赫綠思呢?
「嗯——可能一萬英鎊,先生。我必須查一下。」
「真的啊,」湯姆對安奈特太太的情報服務懷著敬意說道。「今天回來。」
「戴高樂機場。運氣好的話,我兩個鐘頭後就到家。一切都好嗎?」
湯姆笑道:「我怎麼知道?我打電話來是要問麗影的情況如何。」湯姆知道倘若有人在麗影附近鬼鬼祟祟,安奈特太太一定會向他報告,或者直接指名道姓說是溥立徹先生,假如溥立徹有時間回來窺探的話。
「我今天可能有時間去畫廊看看。你這裡沒有任何畫嗎?」湯姆問道,彷彿艾德一定有。
傑夫搶著買單。湯姆於是請他們喝蘋果酒。
「還在倫敦,安奈特太太。我昨天和赫綠思夫人通過電話,她很好,人在卡薩布蘭加。」
「不是。釣魚用具,我想。我不確定。你知道大衛說話的方式,東扯西扯的。」
「暫時鋪著吧。然後我們再看看。」艾德走到廚房。
「嗨——珍妮絲。我是湯姆.雷普利,」湯姆面帶微笑說道。
「我要收拾背包慢慢閃人,」湯姆說。
蘋果酒與咖啡。湯姆喝完最後幾滴,將杯碟送回廚房。他瞄了一眼發現安奈特太太五分鐘內無法上菜,於是通知她說他想再打一通電話。
「他還沒回來,先生,他出門去,可是今天會回來。這件事我今天早上才剛在麵包店聽珍娜薇說的,是電工余伯先生的太太告訴她的,余伯先生今天早上才替溥黎夏太太做些工作。」
「好,當然,簡單,」艾德說,「我這裡有碳粉……我十一點前再給你回電。沒問題。」
湯姆打電話到法國航空訂位組,發現他可以搭當天下午一點四十分從希斯洛機場起飛的班機。湯姆將這消息告知艾德。
「哦,在啊。她偶爾會去雜貨店。」
「我就是文字處理機,」艾德說,「說到老古板,那你的相機呢?有幾台都很老舊了。」
湯姆得知一切安好如昔。
湯姆走到一個看來像是有希望招到計程車的轉角,他招到一輛並請司機開到舊龐德街。
艾德幾乎大笑了起來。「如果你喜歡素描,湯姆,我應當送給你當禮物!畢竟,最後是誰獲利呢?我們三個!」
「她還在北非。我只是想告訴你們我回來了。我沒辦法告訴妳赫綠思什麼時候會回來。妳知道妳的鄰居溥立徹夫婦買下那棟房子了?」
「妳知不知道溥黎夏先生在不在他維勒佩斯的家?」
艾德講完電話回來,一語不發地走向咖啡壺。
湯姆點燃一根菸暗忖,他可能必須除掉溥立徹夫婦日子才能太平,除非他們兩人願意離開這地區。
餐廳女老闆告訴他們蘋果酒由餐www•hetubook•com.com廳免費招待。
「晚一點再試,湯姆。我要去梳裝打扮。」艾德離去。
「再見。」他掛斷電話。
「知道啊!」艾格妮斯立刻說道,並且告知湯姆說這件事是酒吧咖啡店的瑪麗告訴她的。「還有噪音,湯姆,」她繼續說,聲音聽來有些開心。「我相信溥立徹太太現在一個人在家,可是她大聲播放搖滾樂到三更半夜!哈哈!我在想,她是一個人在跳舞嗎?」
隨後安奈特太太留下他一人。珍妮絲.溥立徹。湯姆從黃沙發上站起來,故意慢慢走進廚房。他對安奈特太太說:「溥黎夏先生好嗎?我想他今天回來吧?」湯姆假裝不經意隨口提問,就像問候仍然不是他朋友的任何鄰居。事實上,他走到冰箱去拿一塊乳酪或一眼就瞄到的任何東西來吃,彷彿他進廚房正是為了這個目的。
「那些相機很棒,」傑夫平靜地說道。
「哦,是的,先生,沒問題。」
在畫上,握著一隻細長畫筆的右手伸了出來,畫家正走近畫架,左腳用一筆深灰色描繪鞋底。
安奈特太太的聽力好得夠她聽見計程車輪駛上碎石路的聲音,因為計程車停下來之前,她就打開前門站在石板門廊上。湯姆付了計程車司機車資,也給了小費,然後拿著行李走到門口。
湯姆喜歡尼克取出的第一幅,窗台上一隻鴿子的速寫,德瓦特額外的幾筆輪廓暗示這隻警覺的小鳥在移動。本來質感很好的白色畫紙已泛黃,邊緣也逐漸毀壞,但湯姆喜歡這種感覺。素描是用炭筆與蠟筆畫的,目前擺在透明塑膠套內。
他們走到短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間。艾德拿起一幅正面靠著五斗櫃的裱框素描。蠟筆與炭筆畫的直線與斜線描繪的可能是畫架,後面是一個比畫架稍微高一點的人物。是塔夫茲的作品或德瓦特的?
鈴響第八聲,安奈特太太接起電話。「啊,湯姆先生!您在哪裡?」
「我有一本書名叫做《創意廚師》的小書,」艾德繼續說,「這本書鼓勵大家混合食材和——」
「哦,雷普利先生!我以為你在北非呢!」
「我一向歡迎你使用我的電話。」
「我先看情況,說不定我今天晚上會打電話給你。若是我沒打,你也別擔心。我今天晚上七、八點之前就會到家——如果一切順利。」
「對,今天晚上。等他打電話來我就要去楓丹白露接他。」珍妮絲語氣沉穩誠懇。「他跟我說他會晚一點到,因為他要在巴黎買一些體育用品。」
十分鐘後湯姆又來到樓下,換了衣服穿上帆布鞋。他決定喝一小杯蘋果酒配咖啡,只是為了換換口味。安奈特太太在湯姆身邊盤旋,想確定她準備的晚餐是否合湯姆的意,雖然一向都合。她的描述湯姆左耳進右耳出,因為他在想打電話給珍妮絲.溥立徹那個我行我素的人之事。
艾德說他開始注意自己受人忽視的烹飪天份,下次他會大膽為他們兩位下廚。
再來是希斯洛機場,湯姆每次見到這機場都覺得人越來越多。拿著掃把和滾輪垃圾桶的清潔婦顯然來不及掃除丟棄的紙巾和機票封套。湯姆有時間買一盒六塊不同的英國香皂給赫綠思,也替麗影買了一瓶保樂茴香酒。
「哦,不會,從來都不會。我聽法文文法錄音帶,想辦法加強我的法文。」這時她笑了一下。「這附近的人都很好。」
珍妮絲.溥立徹接起電話,歌唱般地發出一聲美式的「喂——伊?」
「溥立徹毀了我會得到什麼,我不知道。我猜是滿足他的虐待狂。他可能沒辦法證明任何事情,你知道嗎,艾德?但我的情況可能不妙。若是他設法殺了我,他就可以看著赫綠思變成一個不幸的寡婦,她也許會回巴黎去住,我無法看著她孤單一人住在我們的房子——或者嫁給另外一個男人繼續住在那裡。」
「我,在——在——嗯,在去任何地方之前會再打來,安奈特太太。那麼,妳保重了!」他掛斷電話,重重嘆了一口氣。
來到客廳,湯姆撥了麗影的電話和*圖*書號碼,讓電話響了八聲,然後再響兩聲才放棄。
湯姆點頭:「對。再見,尼克,班伯瑞先生有我的地址。」
「不用,不用——我來提就好!」湯姆說,「就這麼點重量?」
湯姆又想起珍妮絲在溥立徹帶著相機在麗影附近徘徊拍照之後,面帶微笑心情愉快地開車接她丈夫離開時的樣子。「妳似乎不贊同他有些行為,」湯姆繼續說道。「妳曾經想過扯他後腿嗎?甚至離開他?」湯姆放膽一問。
「不知道,」湯姆說。他突然看到隔了幾張桌外一名有著一頭金色直髮的美女,正和她對面一位年輕人聊天。她穿著一件無袖洋裝,戴著金耳環,臉上洋溢著那種湯姆很少在英國以外見到的幸福自信的表情,而且她的美麗讓湯姆的眼睛不時瞄向她。這名年輕女子讓他想到要替赫綠思買份禮物。金耳環?荒謬!赫綠思已經有多少副了?手鐲?赫綠思喜歡他旅行歸來時帶給她的驚喜,即使是小小的驚喜。赫綠思什麼時候會回到家?
「差不多五十幅吧?售價可能從兩千英鎊到——一萬五千英鎊,大概吧。當然,有些是貝納德.塔夫茲的作品。假如是好的素描,售價就高一點,不一定總是以尺寸大小來標價。」
「誰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再像這樣碰面呢?」湯姆說道。
「我怎麼知道湯姆明天晚上在不在這裡?湯姆自己知道嗎?」
湯姆並未立刻答腔。
「沒有,我想沒有。」
「剩菜?」傑夫舉起一片滴著奶油的蘆筍,將蘆筍塞進嘴裡。
「可是你不敢在明天下廚,」傑夫說。
一陣寒意襲上湯姆全身。那些話的意義或許超過珍妮絲想像的深遠。「大衛很快就會回來嗎?」
安奈特太太固習難改,其中一個就是想要提最重的行李,因為管家應該提行李。
「若是風向對的話!當然,不是每天晚上都聽得到,但是上個禮拜天安東很火大。可是還沒火大到去他們家要他們閉嘴。而且他也找不到他們家的電話號碼。」艾格妮斯又哈哈大笑。
「這幅畫售價多少?」
湯姆笑也沒笑。「我明白,」他說,不知該說些什麼。「妳是個忠實的妻子!嗯,祝你們兩位一切順利,珍妮絲。也許我們很快就會和你們碰面。」
湯姆暗忖,倘若是溥立徹本人接電話,他就一聲不吭掛斷電話。若是珍妮絲接的,他就冒險一試。他會問她大衛的下巴傷勢如何,認定溥立徹一定已經告訴她有關他們在坦吉爾打鬥之事。珍妮絲知道溥立徹用帶有美國腔的法語告訴安奈特太太赫綠思遭人綁架的事嗎?他決定不提這件事。該從哪裡結束禮貌,開始精神錯亂呢?或者反之如何呢?湯姆挺直腰桿,提醒自己禮貌與客套很少出錯,然後動手撥電話。
湯姆幾分鐘後又撥了一次,鈴響第五聲安奈特太太便接起電話。
真是瘋人院!很快和他們碰面!他剛才說「我們」,彷彿赫綠思已回到家來。為什麼不能這麼說呢?這樣或許可以引誘溥立徹進一步冒險做出大膽動作。湯姆察覺他有股想謀殺溥立徹的慾望。這和他想殺掉黑手黨的慾望類似,但殺掉黑手黨事不關己:他討厭黑手黨本身,認為他們是殘忍又很有組織的勒索者。他殺了兩位黑手黨成員,無論他殺了誰都不重要,只不過是少了兩個黑手黨罷了。但殺溥立徹就是私事,溥立徹自找麻煩,自尋死路。珍妮絲能幫得上忙嗎?別依賴珍妮絲,湯姆提醒自己;她會在最後一分鐘讓他失望,解救她丈夫以便她能繼續享受她丈夫帶給她的身心不適。他為什麼沒在哈法用他口袋內那把新買的小刀解決掉溥立徹呢?
湯姆的視線離開他剛才在讀的頁面,他往後一靠,用餐巾擦嘴。釣魚用具?一個鉤錨、耐用的繩索,還有一艘以上的划艇。這樣就不只是站在河邊或運河岸手上拿著纖細的釣竿與釣線,像某些當地居民一樣,倘若他們運氣好,能夠釣到應該是可以吃的小白魚。據珍妮絲所說溥立徹財力雄厚,他會買一艘豪華汽艇嗎?甚至雇一
和*圖*書名助手?
「我的臥室有一幅,你要看可以去看。」
湯姆發現艾德忍住,沒回嘴。湯姆正享受美味的羊排與紅酒。「艾德,老友,我很感激你,」湯姆低聲說道,同時瞥了一眼他左手邊隔了一張空桌坐了三人的桌子。「因為你可能會受傷。提醒你,我根本不知道會怎麼樣,因為我從來沒看過溥立徹帶槍之類的。」湯姆低頭彷彿自言自語地說,「我也許必須赤手空拳地對付那個渾蛋。徹底讓他完蛋,我不知道。」
他的話音迴盪在空中。
湯姆很高興艾德清楚他的個性,知道他想鋪床或取下床單,艾德說鋪床就表示若有必要,他歡迎湯姆再住一晚。艾德放了幾個牛角麵包進烤箱加熱,還準備了柳橙汁。湯姆喝了柳橙汁,但緊張得吃不下任何東西。
「啊,湯姆先生!您在哪裡?」
那天晚上湯姆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在信封上寫下西敏寺國立銀行分行的地址,因為他需要從他帳戶轉帳支付那張兩千英鎊的支票。明天早上看到放在打字機旁的信封便能提醒他寫這封信。
「赫綠思夫人有打電話回來嗎?」
「早安,尼克,」湯姆愉快地說道。「我回來——再看一下德瓦特的素描。可以嗎?」
「可不是嗎?」艾德贊同道。「你聽我說,湯姆——我這個週末可能有空。或者週四之前就有空,距離現在還有兩天,我可以到法國或任何地方去。我要潤一份稿子,還要打字,如果必要,我會趕工,若是你處境困難的話。」
湯姆不知道。「妳一個人怎麼度日呢?不會孤單或無聊嗎?」
「要去工作的男人,」艾德說,「這幅畫給我勇氣。」
珍妮絲緊張地乾笑。「女人不會拋棄丈夫的,是吧?而且他會追我!」她笑著尖聲說出最後一個字。
「我很強壯,」傑夫語氣歡快地說。「這你可能需要,湯姆。」
「啊,薰衣草亮光蠟!來者不拒!謝謝!」
湯姆和傑夫與艾德一起享用晚餐時並未深思他當前的問題。他們搭計程車來到傑夫知道的一家位在小威尼斯區的寧靜小餐廳。這天晚上餐廳確實非常寧靜,顧客也不多,湯姆因此壓低音量說話,即使談論烹飪這種純真的話題也是。
「我懂。」湯姆轉身面向門口。「我要出門去看畫,然後再搭計程車去希斯洛機場。艾德,非常謝謝你的親切招待。」
湯姆還沒拿起電話,就看見安奈特太太走過來。
「你儘管笑吧,」艾德說,「可是下次你走著瞧,我發誓。」
艾德瞥了一眼瞧瞧是什麼迷住湯姆目光。
「天氣真好!早啊!」艾德笑吟吟道。「你看我在炫耀新晨衣呢。」
「我以為你會把床單都移除呢,」艾德進房說道。
「我現在試著打回我家,」湯姆說道,並立刻從廚房椅子上站起來。
湯姆看著卷宗夾內另一幅描繪熱鬧的餐廳內部的素描,這幅不吸引他,再看了畫了兩棵樹一張長椅、畫面看來像倫敦一座公園的一幅。不,鴿子。「如果我先付頭款,然後你再跟班伯瑞先生提這件事呢?」
湯姆拿走他的雨衣和小行李箱。他在床頭櫃上的鑰匙下放了兩張二十英鎊紙鈔作為電話費,艾德可能今天或明天會發現。
真是好消息,湯姆心想。他走進玄關聞著深紅色玫瑰花瓣的香味,或類似的味道,但此刻沒有薰衣草亮光蠟的香味,這點提醒他亮光蠟還在他的行李箱內。
傑夫可能比艾德強壯,湯姆心想,因為他比較高壯。另一方面,艾德看起來在必要的情況下似乎身手矯捷。「我們都必須保持最佳體能狀況,不是嗎?現在誰要來一份黏呼呼的甜點啊?」
「是——是的。我了解——」珍妮絲住了口。她的口氣悅耳,總之很輕柔。「是的,發生了一場打鬥——」
「只要他高興就好,」湯姆咯咯笑道。「或許這會讓他無心管我的家務事。」他帶著寬容打趣的語氣,彷彿說的是一個暫時痴迷的孩童。
「德瓦特的。我很多年前買的——便宜得要命,我想差不多四十英鎊。我忘了在哪裡買的!他在倫敦畫的和圖書。看看那隻手。」艾德伸出右手對著畫擺出同樣的姿勢。
「貝納德的作品?」湯姆問。
接著他撥電話到葛瑞家,葛瑞家的電話號碼他牢記在心。
「真的嗎?」湯姆說,「真有意思。」但他的口氣聽起來他對這件事根本沒有興趣。安奈特太太轉身離去。湯姆盯著電話。
他們在門口緊緊地握手。
「卡薩布蘭加!她什麼時候要回來?」
尼克趨前,面帶微笑,彷彿認為這項要求很特別。「可以啊,先生——這裡請,您知道的。」
艾德笑嘻嘻道:「我們緊抓著不放——可是對你呢——」
湯姆端著小碟子回到客廳,將碟子放在他的飲料旁邊。玄關桌上有一本安奈特太太從來不碰的記事本,湯姆很快便在記事本上找到溥立徹家的電話號碼,這號碼尚未登錄在電話簿上。
「謝謝,」湯姆說。貝特林夫婦,賈克琳和凡森,是住在幾公里外另一個城鎮的鄰居。「謝謝妳,我會打電話給她,」湯姆朝樓梯走,一邊說道。「沒有其他的電話嗎?」
「艾德不用文字處理機,」傑夫插嘴說,「艾德是老古板。」
他們像好鄰居般愉快又禮貌地互掛電話。隨後湯姆坐下來享用一人晚餐,面前攤開一本雜誌。他吃著美味的燉牛肉,腦海想著溥立徹夫婦這兩個討厭鬼。溥立徹這時或許買了釣魚用具回到家了?釣莫奇森?湯姆為什麼沒立刻想到這點呢?莫奇森的屍體?
「湯姆,別胡思亂想了!」
「一切都好,湯姆先生。恩立不在這裡,但是一切依舊。」
這次湯姆抵達畫廊時只有尼克一人在裡面,本來在看蘇富比目錄的尼克從桌後站了起來。
「哦,是啊,是真的,」安奈特太太冷靜地說道,彷彿她正談論日出或日落。
安奈特太太幫他準備了一個小碟子和一把刀。「他今天早上還沒回來,」她答道:「也許現在已經到了。」
「他太太還在這裡嗎?」
湯姆簽了一張兩千英鎊的支票,拿給站在桌旁的尼克。「可惜德瓦特沒在畫上簽名,就缺了簽名,」湯姆說道,很想知道尼克會如何回答。
聽了艾德說幾句之後,湯姆知道這是一通商務電話,事關一則圖說。
或是看變態錄影帶?湯姆眨眨眼。「不曉得,」湯姆笑著答道。「在妳家聽得到?」
湯姆買了一份飛機上沒有供應的小報。吃了龍蝦午餐,喝了白酒後,湯姆小睡一會,睡到空服員請他繫上安全帶他才醒。整齊的淺綠與深綠、棕色的法國田野在下方展現。飛機傾斜。湯姆覺得堅強多了,有萬全的準備——幾乎吧。這天早上在倫敦時湯姆突然想到,無論報紙檔案室在哪裡,他都要去查一下大衛.溥立徹的檔案,正如溥立徹在美國可能也查過湯姆.雷普利的檔案一樣。可是倘若大衛.溥立徹是他的真實姓名,他又有什麼樣的紀錄呢?被寵壞的青少年品行不檢?超速罰單?十八歲時違反毒品管制條例?這些即使在美國都不值得報導,英國或法國也沒興趣報導。然而,他很想認為溥立徹可能因為在十五歲時將一條狗凌虐致死而留有記錄;像這種可怕又奇怪的小事情可能會出現在倫敦的報紙上,倘若電腦鉅細靡遺並記錄了這件事。飛機平穩降落,開始停下來,湯姆準備下機。他自己的紀錄呢。——欸,一欄他涉嫌的耐人尋味的案子就能總結。然而,沒定罪。
湯姆認為他今天應該回家,因此預訂飛往巴黎的回程機位就是他下一件工作。他回到他的床前,開始移除床單,但他想到他可能會在艾德接待下一位賓客之前回來這裡,於是又將床鋪回原來的樣子。
接下來搭計程車回家。他歸心似箭,忘了擔心想知道他家地址的司機。這天天氣晴朗溫暖,湯姆在計程車兩邊車窗開一條縫,希望司機不會抱怨有氣流,即使有一絲絲微風,法國人也可能會抱怨有氣流。湯姆回想起倫敦,想起叫尼克的年輕人,還有萬一必要,傑夫與艾德隨時準備支援。珍妮絲.溥立徹正在做什麼呢?她幫了她丈夫多少忙?包庇他到何種程https://m.hetubook.com.com度?又如何以這些事情來取笑他呢?支持他,又在他需要她的時候讓他失望?湯姆思忖,珍妮絲是個我行我素的人,這個形容詞用在像她這樣脆弱的女人身上真是荒唐。
湯姆解釋:「老普利卡今天會回到維勒佩斯,所以我要跟著回去。萬一有必要,我會引誘他到倫敦,倫敦——」湯姆對艾德微微一笑,因為他此刻在幻想,「有很多街道,而且晚上街道很暗,開膛手傑克就成功地下手,不是嗎?他會——」湯姆停頓。
「嗯——沒錯,先生,」尼克愉快地答道,幾乎嚇他一大跳。「那是德瓦特的作品,我聽說。心血來潮畫下這幅素描,沒想到要簽名,後來又忘了簽,然後他——不再和我們在一起了。」
艾格妮斯接起電話,湯姆從遠端的鏗鏗鏘鏘聲判斷他打擾了他們用餐。
「我之前是在北非,可是我回來了。我在那裡見到妳丈夫,這件事妳可能知道。」揍得他不省人事,湯姆心想,然後又客氣地微笑,好似電話那頭的珍妮絲看得到他臉上的表情。
「很不錯。」湯姆瞇起眼睛,張開眼睛,跨步向前。「這幅畫叫什麼?」
「哦,也許,沒錯。謝謝你打電話來,雷普利先生。」
艾德正準備在打字機前坐下來,桌上也擺了一些要處理的工作。「希望很快見到你,湯姆。我很喜歡你待在這裡。我的精神會與你同在。」
雨滴啪答啦答拍打窗戶的聲音吵醒了湯姆,力道不強但堅決。他穿上他那件依然吊著價格標籤的新晨衣,在浴室盥洗後到艾德的廚房去。艾德似乎尚未起床。湯姆燒了一些開水,替自己煮了一杯濃濃的滴濾式咖啡。接著再迅速沖澡及刮鬍子,艾德出現時湯姆正在打領帶。
「他當然安然無恙。我知道他是自作自受,」珍妮絲誠摯說道,「自作孽,不可活,不是嗎?他去坦吉爾做什麼?」
「哦,這點我懷疑。他買了這棟房子,他覺得你很迷人。」
「來杯茶嗎,湯姆先生?還是一杯咖啡?加冰飲料?」她正將他的雨衣吊起來。
「我看到了。」湯姆腦海想著打電話給安奈特太太之事,想到法國時間快一小時就很快樂,大約再過二十分鐘她可能就會買完東西回來。「我煮了咖啡,你想喝可以喝。我的床怎麼辦?」
查驗過護照後,湯姆走到一座無人使用的電話亭,撥電話回家。
「不確定,」湯姆答道,「可是她玩得很開心——和一個好朋友。」
「有任何德瓦特的素描要出售嗎?我想它們通常都是非賣品。」
「她出去買東西。說不定在八卦,」湯姆微笑著對艾德補充這麼一句。但是他發覺安奈特太太現在有點聾。
「《畫室的畫架》,」艾德答道。「我很喜歡那溫暖的橙紅色,只有這兩筆就顯示出畫室的大小,很獨特。」他補充說,「我不是經常把它掛起來——或許一年只掛六個月——所以這幅畫對我來說很新。」
「我十分鐘後下來。哦,首先——」湯姆將行李箱平放在地板上,打開行李箱取出在塑膠袋內的幾罐亮光蠟。「家用禮物,安奈特太太。」
「赫綠思夫人什麼時候回來?」
「她很漂亮吧?」湯姆說。
「那裡有幾幅?售價多少?大約?」
湯姆暗忖,但話說回來,他有可能完全想錯方向。也許大衛.溥立徹真的喜歡釣魚。
「沒有,先生。」
「是的,先生。啊,貝特林太太昨天晚上來過電話,我跟她說你和夫人都不在家。」
「我會付正常的售價,當然。我很樂意付。」
「對,今天從倫敦回來的,」湯姆說,「我妨礙你們用餐了,我想。」
「哦。高爾夫球具嗎?」湯姆問。
「湯姆先生,我剛剛忘記了,今天早上我得到消息說溥黎夏夫婦買下了他們在維勒佩斯的那棟房子。」
「他會什麼?」
「聽起來很吸引人,」湯姆客氣說道,「我真希望赫綠思夫人能在這裡陪我。」
「沒有!希薇和我只是在收拾。赫綠思在你身邊嗎?」艾格妮斯問。
這幅畫將近三十吋長,也許二十吋寬,裱在一個相稱的灰色畫框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