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若是大衛．溥立徹已歸來，湯姆就無法向他那靠不住的盟友珍妮絲打探她丈夫的消息，因為大衛可能會接電話或者偷聽，然後一把從珍妮絲纖細的手中搶下話筒。
「我很樂意，安奈特太太！」語畢，湯姆離去。
他撥了貝特林家的電話，賈克琳接了電話。是的，湯姆說，他和赫綠思去了坦吉爾幾天，赫綠思現在還留在那裡。
在下一個彎道附近，湯姆不得不因為一輛緩緩行駛的輕型貨車而減慢車速，同時他立刻注意到貨車上有個灰色物體從後方突出來。而且道路右方大約六十或八十公尺外有一條運河或小溪。溥立徹和他的同夥，或者大衛．溥立徹一人？湯姆離那輛貨車近得他從後視鏡中看得見貨車司機正和他身旁座位上的某個人交談。湯姆猜想他們正觀察並談論他們右方的溪流。湯姆將車速放得更慢，他很肯定那輛貨車就是他在溥立徹家後院或前院、隨便他們怎麼叫的那個地方看到的同一輛。
「啊，恭喜啊！」湯姆說，「現在為了寶寶，你們家最好溫暖一點！」
葛瑞家這時死氣沉沉。湯姆左轉來到一條空盪的道路，開了幾公尺後又向右轉，讓他來到麗影所在之處的那條道路。
「很好！」湯姆笑吟吟道，想起了當初貝特林夫婦因為某些原因決定住進他們的鄉村住宅過著簡樸的生活，梳洗用的熱水源自廚房火爐上的水壺，廁所也在戶外。
貨車上的兩個男人還在聊，司機不是溥立徹，而是湯姆不認識的陌生人，這人有一頭捲如波浪的淺棕色頭髮。
湯姆駛慢了些，但維持穩定的速度。到橋下後他右轉開上橋，不知道也不在乎接下來的路會通向何處。他記得他和貝納德當時停了車拖了那一捆防水布上橋，或者他們放膽把車開上橋幾公尺？
湯姆坐在沙發上悠閒地閱報。他想，安奈特太太正待在她的地盤內，並想像他聽見電視機的聲音。他曉得她看某些連續劇，以往她習慣對赫綠思和他談起這些連續劇，ｗwｗ.ｈｅtｕｂook•coｍ•com直到有一天她發覺雷普利夫婦不看連續劇，便從此不談這話題。
湯姆付了些該付的款項，耗了一小時在花園做些雜活，然後吃了午餐。安奈特太太沒說今早在麵包店有聽到溥立徹夫婦的消息。他檢查了一下停在車庫的兩輛車，還有目前停在外面的那輛旅行車。三輛車引擎發動都沒問題。湯姆洗了所有的車窗。
正當湯姆踩了油門加速，一輛灰色大標緻迎面駛來，似乎不顧一切。湯姆減速，讓那輛標緻先過，再踩油門。
湯姆憶起，當天晚上他和貝納德從維勒佩斯開了七、八公里路，而且是往西邊的方向行駛。他應該回家以維勒佩斯西部為中心點在地圖上畫個圈嗎？湯姆這時選了一條他認為會領著他先後經過溥立徹家與葛瑞家的路。
湯姆下樓從玄關衣櫥抓了件白色棉夾克，挑這件衣服主要是因為他可以將皮夾塞進內袋隨身攜帶，接著他走進廚房，安奈特太太已經在廚房活動。「已經在工作了？還不到五點呢，安奈特太太。」
穿越平坦地形的路十分眼熟，可這些都不是他開往莫黑或去楓丹白露購物中心時走的路。湯姆連那天晚上他和貝納德去處理莫奇森的屍體時走哪條路都不知道。當時他一心只想找一條運河或任何一條很遙遠的溪流，以便能輕而易舉丟棄綑綁好的屍體。湯姆記得他在裹著莫奇森的帆布內放了幾顆大石頭，好讓屍體下沉，並且一直沉在河底。嗯，據湯姆所知，屍體的確沉了下去。突然，他瞥見儀表板下方的置物盒內有一張摺疊好的地圖，也許是鄰近地區的地圖，然而眼下他寧願相信他的直覺。這塊地區的主流，盧萬河、約納河和塞納河有許多運河與支流，而且其中有一些不知名，湯姆知道他將莫奇森丟棄在這些運河支流的其中一條，而且是越過一座橋的護欄往下丟的，若是他來到這座橋，他也許認得出來。
「尚．皮耶很好，他們的寶寶十二月https://m.hetubook.com.com會誕生！」賈克琳欣喜萬分。
瓦濟，湯姆突然想到。這個地名莫名其妙地閃入他腦海，就像是一盞燈出人意料地被點亮。那是他丟棄莫奇森屍體的溪流或運河流經地區附近的一個村莊。瓦濟。西部，湯姆心想。總之，他可以查一下地圖。
溥立徹夫婦知道這輛紅色賓士是赫綠思的車嗎？湯姆認為他們不知道。他駛近他們那棟兩層的白屋時便開始減速，設法盡量看個清楚，同時眼睛仍注意路況。門廊階梯前車道上一輛白色輕型貨車引起了湯姆的注意。運送體育用品嗎？貨車上有一大坨笨重的灰色貨物向後突出在地上。湯姆聽見他認為是個男人的聲音，也許是兩個男人的聲音，但是湯姆不確定，接著他就經過溥立徹家了。
「是那些蘑菇，先生。我想先準備好。」安奈特太太用她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並且笑容滿面，她站在水槽前。
「妳兒子和媳婦好嗎？」湯姆問道。湯姆記得，他們的兒子尚．皮耶已經完成了藝術學院的學業，數年前他為了當時的女友、亦即他現任的妻子中輟了學業，尚．皮耶的父親凡森．貝特林因此怪罪那個女孩。「那個女孩不值得你這麼做！」凡森當時大吼了這麼一句。
《鴿子》。他該把那幅泛黃的素描掛在哪裡呢？當然是掛在客廳與他的朋友分享囉。
湯姆回到紅色賓士車上，往楓丹白露的方向駛去，隨即無緣無故的在下一條路口左轉。這時他差不多是往西南方向行進。赫綠思此刻正在做些什麼？和諾愛爾兩人提著裝滿下午採購而來的物品的塑膠袋，和新買的籃子慢慢晃回卡薩布蘭加米拉瑪飯店？兩人都說在晚餐前想先沖個澡後小睡一下？他應該在今晚三點打電話給赫綠思嗎？
湯姆找了一個方便的地點停下車來查看地圖，他發現有條岔路便繼續行駛，心裡明白會出現路標標明內穆爾或桑斯的方向，這樣一來他就知道方向了。湯姆思及他剛才瞥見m.hetubook.com.com的河流：河水藍綠混濁，河面（今天）距離雜草叢生的柔軟河岸數公尺。任誰走到河岸邊都難免因為失去平衡而滑下或跌進河裡。
湯姆回到家脫了襯衫牛仔褲上床小憩。他感到安全了點，也舒暢了些。酣睡了四十五分鐘後，湯姆感覺在坦吉爾的緊張，在倫敦以及和辛西雅談話的焦慮，還有溥立徹可能已經購買了一艘船所引起的不安都消除了。湯姆踱步至他認為位於麗影「後部右邊」角落的房間，那是他的書房或工作室。
他應該嘗試畫窗外的風景嗎？湯姆心想，三年前他畫過。越過他家地界線外的那片幽暗濃密的森林，事實上是莫奇森遺體的第一處安息地——這不是個美好的回憶。湯姆將思緒拉回構圖上。對，他要嘗試畫窗外風景，明天早上就動手畫幾張素描，美麗的大理花擺在前景左右兩邊，粉紅和紅玫瑰在後。可以將這樣的田園景致畫得美麗又感傷，但是這並非湯姆的意圖，他也許會嘗試只用調色刀畫。
下午三點半，太陽依舊高掛天空，湯姆開了那輛棕色雷諾往瓦濟的方向駛去。他尋思，今日陽光普照的田園景致和貝納德在一起的那個晚上真是天壤之別，印象中那天晚上沒有月光，他連自己走哪個方向都不大確定。他自付，截至目前，莫奇森的水墓都是最佳的藏匿點，也許如今仍是。
湯姆本來打算向左或向右轉隨便走一條路，後來他決定繼續往前行超越他們。
接著他開了那輛他很少開、也一直認為是赫綠思所屬的紅色賓士往西邊的方向去。
他們彼此答應近期內會碰面，湯姆思忖，這是個並非必須信守的承諾，因為有些人似乎總是忙碌，但掛斷電話後他仍然感覺好多了。
湯姆回到家找到一份楓丹白露區詳圖便立刻查了瓦濟的位置。有點偏西，離桑斯不遠。瓦濟位於盧萬河畔。湯姆鬆了一口氣。他認為，莫奇森的屍體若是移動，那麼可能會往北朝塞納河流去，但湯姆懷疑屍體會移動。他試著將滂和圖書沱大雨和水流轉向都考慮在內。水流可能轉向嗎？他想，內陸河流不可能。還好是條河流，因為運河偶爾會因為整治工程而被抽乾河水。
湯姆瞥了眼汽油表：超過一半滿。他在下一個安全點迴轉往東北方向駛去，大約每三分鐘他才看見一輛車。道路左右兩邊都是一片翠綠的玉米田，種得又高又密的玉米是為了牧牛而種。烏鴉盤旋在玉米田上空啊啊叫著。
上等的舊橡木地板看來仍舊漂亮，雖然不如屋內其他地板光亮。湯姆在地上鋪了幾呎的舊畫布或帆布，在他眼裡認為這樣具有裝飾效果，必要時還可用來防止顏料滴落弄髒地板，也可以在他作畫、擦拭物品或打掃時當成抹布使用。
他先到酒吧咖啡店去買那份報紙，以免忘記買。時間仍早，男人尚未下班，但是酒吧內慣常的嘈雜聲已開始響起，有人喊「來杯小杯的紅酒，喬治！」瑪麗開始為晚上的工作做準備。站在吧檯內偏左方向的她揮手向湯姆打招呼。湯姆察覺自己四下張望，想迅速確定大衛．溥立徹是否在場，沒見到他人影。倘若溥立徹在場，一定很引人注目：個頭比大多數的人都高，戴著一副顯眼的圓框眼鏡盯著人看，不和人攀談。
或許是大海撈針吧。湯姆思付，倘若有人獲派到墨西哥一些小村落尋找德瓦特，這將是窮盡一生的工作，而且也很了不起，因為德瓦特從未在墨西哥生活過，只住過倫敦，而且跑到希臘去自殺。
貨車上的可能是一艘小船嗎？覆蓋著那貨物的灰色防水布令湯姆想起他用來包裹湯瑪斯．莫奇森的那塊顏色更灰的防水布或帆布。唉！說不定大衛．溥立徹弄到了一輛貨車，一艘船，也許還請到了一名助手？是艘划艇嗎？划艇怎麼能在運河上航行（河面高度因閘門開關而改變），還有引擎問題，再加上他一人拉著繩索下水嗎？運河岸很陡峭。溥立徹剛才是在和送貨人員還是他要雇用的人討論付款問題？
湯姆提醒自己，大衛．溥立徹已返抵家門，應該昨晚回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的，也許今天出門釣他的魚去了。是嗎？
湯姆先看到標示「瓦濟」的路標後才看到這個小鎮，事實上左邊彎道和樹林遮住了小鎮。湯姆發現了右手邊那座橋，那是座平直的橋，左右兩邊都有坡道，大約三十公尺長，也許更長。他和貝納德就是在那座橋上將莫奇森拋越高度及腰的護欄丟進河裡。
賈克琳哈哈大笑，坦然接受這個痛處。她坦承，她和凡森已經好幾年沒有熱水可用，可是他們還要在客房旁加裝一個馬桶和洗臉台。
突然間湯姆想到必須打電話給貝特林夫婦。賈克琳和凡森。
湯姆在一個標了維勒佩斯的路標前調頭回家，同時注意到這裡距離他的村莊八公里。他減速，停車讓一名村姑拿著長棍領著一群鵝過馬路；真美，湯姆心想，三隻白鵝前往牠們該去的地方，但卻按照牠們自己的步伐，從容不迫。
「是的，先生——《巴黎人報》？麻煩您啦？」
湯姆繼續往維勒佩斯的方向前進，但一雙眼卻不停緊盯後視鏡，以確定那輛貨車是否大膽穿越田地以便將溪流看得更清楚。在湯姆盯著的這段時間，這輛貨車都沒轉向。
湯姆看了幾秒此刻靠在牆上的他的一幅創作。站立的安奈特太太手上端著一組杯子，亦即湯姆的晨間咖啡：湯姆動手畫這幅畫之前畫了幾張素描，以便不讓安奈特太太感到疲倦。畫中的她穿著紫洋裝和白圍裙。另外一幅是赫綠思，她站在湯姆工作室角落的弧形窗前凝視窗外，右手靠在窗框上，左手插腰。湯姆記得這也是張草圖，赫綠思不喜歡一次擺姿勢超過十分鐘。
翌晨，喝過他的第一杯咖啡後，湯姆穿過陽台走進花園。前一晚下了雨，大理花顯得嬌豔欲滴；可以摘除枯萎的花朵，剪幾朵插在客廳也挺好。安奈特太太很少做這工作，因為她知道湯姆喜歡親自選擇當天的顏色。
大衛．溥立徹為什麼會想到要來瓦濟，那裡二、三十公里長的小河及運河距離維勒佩斯更近嗎？
「我要出去半小時。妳需要我幫妳買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