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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魅雷普利

作者:派翠西亞.海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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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十九

「哦,有很多啊!警方來過這裡嗎?」
那是溥立徹的車嗎?從左邊緩緩偷偷駛近麗影的那輛白色的車?湯姆走到車庫,將繩索丟在靠近雷諾車左輪的那個角落。
他們經過棕色雷諾,車庫那一面的門開著。車庫內的車子之間沒有牆阻隔。
「不是。我說過了,我今天早上因為這項工作而陷入困境。」湯姆這時想去找額外的新繩索,放在車庫備用,但他發覺艾德的臉色依然蒼白。「要去後花園轉一轉嗎?出去曬曬太陽?」
「這再簡單不過了。」湯姆倒了一杯非常小杯的人頭馬給艾德。「我堅持要你喝。精神支持,對你無害。」
「我幫你綁上半部,」艾德說,同時伸手去取湯姆放在一旁的繩索。
「哈囉,湯姆!」
湯姆站著思索這個問題,手上端著咖啡杯,眉頭緊蹙。湯姆尋思,枯骨可以直接再丟回運河裡去,而溥立徹去死吧。當然泰迪可以作證說他和溥立徹找到某樣東西,一具屍骨,可是有什麼可以證明那就是莫奇森的屍骨?
湯姆匆匆爬出車外,朝工具箱上坐下去,但工具箱太低,結果他靠在車頭擋泥板上,頭壓得低低的。他差一點昏倒。他能冒險等到艾德抵達這裡給予他精神上的支持嗎?湯姆面對他無法再進一步檢查這具屍骨的事實。他會說……
他下樓後,屋內寂靜無聲。倘若電話這時響起,湯姆決定不接,縱使可能是赫綠思打來的。他討厭離家將近兩小時。他的手錶顯示九點五十五分。湯姆漫步到飲料推車,選了一個最小的酒杯(有腳的)並倒了少許的人頭馬,在舌頭上細細品嘗,然後聞酒杯香氣。接著他到廚房將酒杯洗淨擦乾再放回飲料推車。皮夾,鑰匙,一切準備妥當。
「好的,」湯姆冷靜地說,心想這真是太好了。溥立徹一定告訴他太太他的行動了吧?他的成功?湯姆懷疑她除了傻笑之外還有什麼反應?
他們緊緊握手。
溥立徹把那袋枯骨丟給他的用意是什麼?他隨時都會帶著警察過來然後說:
「沒有,先生,我從十點十五分以後都在家。」
艾德漫步回客廳中央,他已經換上一件乾淨的藍襯衫。
「我記得——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的。這樣很方便。」
湯姆走進客廳看見安奈特太太正把吐司、奶油和果醬加進咖啡桌上他的早餐,便眉開眼笑。「好棒啊!謝謝,」湯姆說,「早啊,安奈特太太!」
湯姆心想,溥立徹可能保管著莫奇森的頭顱。像是勝利的保證?
看著環城快道堵車的情況,湯姆皺起眉頭。週末出城的人當然已經開始啟程,南下的車輛也會更多。湯姆在腦中反覆思索該在午餐之前或之後告訴艾德那具屍體的事情。「我真的還不知道。」
艾德短笑了一聲,不相信湯姆說真的。他們都在打綁牢繩索的最後的死結。
湯姆很感謝艾德。「綁兩圈,不用綁三圈,多虧了那個死結,我想。」溥立徹用他的新繩索綁了三圈。
艾德勉強笑了一聲,聽起來像是人不舒服。
「通常不鎖。我知道我應該上鎖,」湯姆答道。「這附近大部分的人都會鎖。」湯姆發覺自己瞄向旁邊那條沒鋪柏油的道路,搜尋一輛車或溥立徹的身影。畢竟,溥立徹是從那條路將骸骨運來的。湯姆剪了三朵藍色大理花,他們遂經由一扇落地窗進入客廳。
「有人打電話來嗎,安奈特太太?」湯姆問。
「沒有,」湯姆同意,「無妨。」
湯姆與艾德舉杯,一語不發地互看了一眼,向布拉姆斯致敬。湯姆立刻感到酒意,但他也感到布拉姆斯讓他的血液加速流動。急促又令人震顫的音樂理念一個接一個出現,彷彿這位偉大的音樂家刻意炫耀。有那種才能,有何不可呢?
湯姆看了一眼手錶,七點五十三分。他想他最晚得在九點五十分出門去接艾德.班伯瑞。湯姆舔舔嘴唇,然後點燃一根菸。他在客廳踱來踱去,並隨時準備萬一安奈特太太再出現就停下腳步。湯姆回想起當時他決定將莫奇森的兩枚戒指都留在莫奇森的手上。牙齒,牙齒鑑定紀錄呢?溥立徹會這麼大費周章地到美國去將警方的文件影本弄到手嗎?也許透過莫奇森太太穿針引線拿到的?湯姆發覺他這是在折磨自己,因為這時安奈特太太待在有一扇窗戶的廚房,他無法出門看一下旅行車內的狀況。那和-圖-書輛車和廚房窗戶平行停著,倘若安奈特太太窺視的話,她或許可以看到部分的帆布,但是她為什麼要偷窺?九點半郵差也會來。
接著湯姆起勁地進行他的工作,用同樣方式鋸著另外一條繩索(繩索打了結),心底希望手上有溫室那把剪枝用的鋸子。他抬起踝骨與脛骨,從上至下仔細查看並觸摸。沒有用。湯姆發覺遺骨左腳的小趾頭不見了,手指一兩節指骨也不見。湯姆暗忖,可是那枚紀念戒的確是莫奇森的。
湯姆尋思,手骨和腕骨幾乎和前臂的兩塊骨頭分開,但總之,沒分開。這是右手(莫奇森仰躺著),湯姆立刻看見那枚鑲著紫色寶石的厚重金戒指,這枚戒指湯姆隱約有點印象,同時想起來這可能是一枚紀念戒。湯姆小心翼翼從遺骨小指取下戒指。戒指輕易地脫落,可他不想弄斷那隻小指纖細的骨頭。湯姆將大拇指伸進戒指內清理戒指,然後將戒指放進他的Levi's前面口袋內。
他再度爬上旅行車,強迫自己確認那捆被包著的物體何處是頭,何處是腳。這並不容易,而且正當湯姆察覺這屍骨假如是莫奇森的,那便算相當矮小,同時他也發現這屍骨沒有頭。頭掉了,被分開了。湯姆勉強地拍拍腳,拍拍肩膀。
溥立徹這時辭退泰迪了嗎?湯姆納悶。或者泰迪害怕無緣無故成了共犯而自己請辭了?
湯姆本來想在花園工作半小時來緩和焦躁情緒,後來又不想。安奈特太太準備出門進行上午的採買活動。離他出發去接艾德之前只剩半小時左右。
「泰迪,」艾德若有所思地說,同時半轉面對屋子前門。
「就在那裡。」湯姆點了點頭指示方向。「當然,他是在黑暗中丟的。我從我睡覺的地方沒聽到任何動靜,安奈特太太也沒提起聽到任何聲響。我今天早上差不多七點的時候發現的。他從側面這裡進來的——說不定和他的助手泰迪一起來的,但就算他一個人來,他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拖著這袋骸骨。從巷子進來。現在很難看到那條巷子,可是可以開一輛車進去,停車,踏上我家土地。」湯姆往那個方向瞄了一眼,想像他看見草叢中隱約有人走過的痕跡,因為那袋骸骨不會重得需要拖拉。
艾德緩緩走向通向露台的落地窗。「好漂亮的大鍵琴啊!還有這裡的風景也是,湯姆!這些都是你的?」
他們午餐享用冷火腿、軟乾酪加荷蘭芹,安奈特太太自製的馬鈴薯沙拉,黑橄欖和一瓶冰涼的格拉芙葡萄酒,然後是雪泥。他們表面上歡快,可是湯姆心裡想著他們下一個工作,他知道艾德也是。兩人都不想喝咖啡。
假設溥立徹在他發現屍骨的附近繼續打撈那顆頭呢?瓦濟居民說了些什麼?他們有人發覺什麼事嗎?湯姆猜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有人發覺到了。過橋之後風景比較優美的河岸上經常有一個男人或女人在散步。不幸地,找回來的這個物體看來好像人體。顯然他和貝納德用的兩條(三條?)繩索還留著,否則防水布早已不見。
安奈特太太走進客廳,湯姆替他們互相介紹。她當然想提艾德的行李上樓,艾德微笑表示反對。
然後湯姆下樓到廚房拿了一個合適的花瓶插大理花,放在咖啡桌上。赫綠思那個貴重的玉製登喜路打火機擺在咖啡桌上。她就這樣丟著可真明智啊!湯姆心想她下次拿這個打火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
是溥立徹沒錯。他將車停在湯姆方向看來的大門右邊,並且站在門外將相機舉到眼睛前方。湯姆向前走。「我家有什麼迷人的地方啊,溥立徹?」
「可能滾掉了,你不認為嗎?經過三、四年之後?軟骨溶解——」
湯姆站在原地不動,直到溥立徹的車子離去。湯姆暗忖,溥立徹也許也拍了他的照片,那又如何?湯姆朝溥立徹的方向吐了口水在碎石路上,轉身走回前門。
「情況不太糟,」湯姆語氣盡量快活。「頭不見了。我現在追蹤的是——」
「要喝一點好喝的白蘭地嗎?」湯姆提議。
「滾到哪裡去呢?」
「沒錯,有時候。」
湯姆笑吟吟道:「很好。」
「你的外套要放在這裡嗎?」
湯姆走到他收藏的CD唱片前,在史克里亞賓(Alexander Scriabin)弦樂曲——美麗卻夢幻——和布拉和_圖_書姆斯第三十九號作品間猶豫不決,最後選擇了後者,鋼琴演奏的十六首明快的華爾滋舞曲。那正是他和艾德需要的音樂,他希望艾德也喜歡。他將音量調得不是很大聲。
「沒錯,」湯姆贊同道,「對了,傑夫這個週末在做什麼?」
湯姆站起來強迫自己思考。萬一溥立徹和警方一起出現,他會說,他當然必須將這噁心的屍骨袋——湯姆看到一些屍骨,而且當然觸摸了它們——弄到他管家看不見的地方,以示禮貌,而且事後他一直想吐,因此尚未親自和警方聯絡。
「不,只到那一排灌木叢那裡。再過去是森林,可以說是屬於任何人的。」
「當然。」艾德也柔聲細語。「你是說,帶到森林裡去丟棄?」
湯姆看得出來溥立徹用還算「新」的灰色帆布包裹那個東西,這塊綁了繩子的帆布在湯姆看來和溥立徹用來蓋他的船的那塊帆布是同一塊。溥徹還用刀子或剪刀在帆布上戳了好幾個破洞——為什麼?為了方便手指伸進去抓取嗎?溥立徹必須把這東西搬到這裡來,而且說不定是他一人搬來的。出於好奇,湯姆彎身抓著布邊拉開這新帆布,頓時發現破破爛爛的舊帆布和灰白色的骨頭。
這下旅行車派上用場了,而且謝天謝地安奈特太太還沒起床。湯姆進屋來到玄關,從玄關桌上一把抓起他的鑰匙圈衝出去打開後車廂。然後他用雙手緊緊抓住綁著那個東西上的兩條線,用力舉起比他想像中輕得多的那捆物體。
「我跟你說過了。」
「老實說,我想躺下來休息幾分鐘。」
「在那邊那個車庫——」湯姆壓低聲音,向艾德靠近一步。「溥立徹今天早上把屍體放在我家門口。莫奇森的屍體。」
他乾脆把旅行車開進車庫看一下,立刻就做。湯姆沉著地抽完了他的菸,並從玄關桌上拿起瑞士刀放進口袋,再從壁爐附近一個籃子裡拿了一疊摺好的舊報紙。
「每次有客人來我就起得很早,不是嗎?」湯姆咬了一口吐司。
艾德想唱一樣的酒。
隨後艾德出現,身穿一件領口敞開的白襯衫,一邊肩膀上掛著一個背包,看起來有些興奮。他手上拿著一只公事包。
「這是個儀式,」湯姆低聲說道。「來吧,我帶你去看你的房間。」
「怪了!」湯姆說,「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你這個溫室晚上不鎖嗎?」艾德問。
「戒指可能掉落是絕對合理的事。」艾德答道,隨後清清喉嚨。
湯姆鎖上後車門,再鎖上側門。這輛車停在雙車位車庫外。下一步呢?回去喝咖啡,和安奈特太太道「早安」,同時思考,或者計畫。
他替自己倒了杯琴湯尼,等他扭了檸檬皮丟進琴湯尼裡,艾德下樓來了。
湯姆帶艾德看他房間。安奈特太太剪了一朵水蜜桃色的玫瑰插在梳妝台上的細長花瓶,效果很好。艾德認為房間非常棒。湯姆帶他參觀隔壁的浴室,請他稍事休息後趕快下樓喝一杯餐前酒。
湯姆用他手中鑰匙鍊上的鑰匙開門。在廚房忙的安奈特太太或許看到他們,但也察覺他們想要聊一下。
上了湯姆的車之後,艾德問赫綠思在摩洛哥的情況。湯姆問艾德以前是否到過他在維勒佩斯的家,艾德說沒有。
湯姆關掉車庫內的燈。他們沿著廚房那一面散步——安奈特太太可能已經忙完,這時應該在她的房間——來到後院草地。陽光溫暖明亮地照在他們臉上,湯姆聊起他的大理花。他說他現在要剪兩朵,因為他身上帶著刀。可是溫室離得很近,因此湯姆走進溫室拿他的第二把剪刀。
「這個溥立徹住得多遠?」他悄聲問道。
湯姆調了酒,然後走進廚房請安奈特太太晚五分鐘左右再開飯。
「我要去換上Levi's,」湯姆說。「你還好吧?我們必須——可能必須鑽進車後座去。」
「你在說笑嗎?」艾德苦笑。
「手,」湯姆說,「嗯——你可以看得出來這骸骨為什麼很輕。」
「就丟在這個門口嗎?」
「我希望你以後也不會見到。」湯姆解開溥立徹的布,再鬆開破舊的米色防水布,防水布好像木乃伊身上的碎布條一樣隨時準備向四面八方破裂。
湯姆倒吸了一口氣。「對,你想得對!可是我們應付的是瘋子呢,艾德!你試著預測他們的行徑看看!」
湯姆先把那輛紅色賓士開出https://m.hetubook•com•com來準備用來接艾德.班伯瑞,然後再將白色旅行車開進賓士原來停的位置。有時候湯姆會在車庫使用一台小型電動吸塵器,因此此刻安奈特太太可能認為他在使用吸塵器。車庫門位於廚房窗戶右邊角落。不過湯姆關上了旅行車所在那一面的車庫門,讓雷諾停放的那一面車庫門開著。他開了右邊牆上一盞用鐵絲罩著的燈。
湯姆陪艾德上樓,從客房浴室拿了一條手巾,用冷水打濕。他要艾德額頭數著摺起來的手巾躺下來,倘若他想睡一下,沒問題。
「當然好啊。」可是艾德的臉色慘白。
「是的。溥立徹的太太告訴我的,我想我告訴過你了。我在想泰迪是否還被雇用,還是溥立徹認為工作已經結束?欸——我們進去吧,先喝一杯,然後享受一頓美味的午餐。」
湯姆停在一座露天停車場,至少早到十五分鐘。
他回到前門,門口和踏腳墊上有幾滴水漬,讓他心煩,不過陽光很快就會曬乾這些水漬的,湯姆心想,而且在九點半之前安奈特太太平常出門購物的時候就會乾了。事實上,泰半時間她都由廚房那道門出入。進了屋後湯姆朝玄關的洗手間走去,在盥洗台前洗了手。他注意到他右大腿上有一些濕沙子,便盡力將沙子刷進盥洗台。
將它丟回某條運河內,湯姆在心中盤算著,如此一來他們就必須——或者他必須——再解開繩索放一些石頭在溥立徹的帆布內。或者將這該死的東西丟進溥立徹家的小水池裡面。湯姆突然哈哈大笑。「我在想我們可以把它丟回溥立徹家去,他家草坪上有一個水池。」
「我記得有。」湯姆必須後退,因為遺骨的左手臂並未彎曲,而是垂直在體側。湯姆將防水布鬆得更開,然後轉身搖下他身後的車窗。「你還好嗎,艾德?」
「可萬一警方來了怎麼辦呢?」
「真不錯啊!真的,湯姆,」艾德說。「很美的客廳。」
「可是——我們到底要怎麼處理它?」艾德問。
「還有——我喜歡你的音樂。」
「你認為我們會需要他嗎?」
「是一袋骸骨,」湯姆幾乎是悄聲說道。「我的管家不知道這件事,我們就這樣擱著吧。骸骨在裡面那輛旅行車後座,一點都不重,可是我們得處理。」
湯姆默默無語,可是他聽了很高興。有些賓客不會發表評論,彷彿他們失明或者看著窗外發呆。艾德同樣讚賞麗影,對搶眼的大門讚譽有加,湯姆笑著提醒他這些大門可不防彈,艾德也讚揚屋子外觀設計平衡。
「早,湯姆先生。您起得很早。」
「沒有。為什麼?」湯姆停下腳步,雙手插腰。
「艾德,謝謝你。沒有你我無法完成這項工作!」湯姆拍拍艾德的手臂。
艾德一手伸進袋子的末端,腳的那一端,試圖舉起袋子。「很輕呢!」
麗影的大鐵門依然深鎖。溥立徹一定是開進湯姆家草坪旁邊的那條巷子,停車拖著或抱著那捆東西走過草坪及大約十公尺的碎石路來到他家門前。當然,碎石路會發出聲響,但是安奈特太太和湯姆都睡在這屋子的後半部。
這時他覺得舒服了點,雖然他明白他正等待艾德來替他加油打氣。
假設這是別人的屍骨,而非莫奇森的呢?人腦海裡想的東西真奇怪。接著湯姆提醒自己,那塊褐色防水布和他與貝納德那天晚上用的防水布實在太像了。
艾德已經穿上牛仔褲。
湯姆上樓火速沖了澡,雖然他這天早上已經沖過一次,然後穿上不同的衣物。
湯姆看得出來艾德一邊點頭一邊設法裝出大膽的神色。湯姆打開側門,他們看到一個深灰色帆布包裹的形體大部分,湯姆看見形體上有兩圈繩索,一圈顯然綁在腰部,一圈約在膝蓋高度。湯姆認為是肩膀的地方朝著車頭方向。「我想這邊是肩膀,」湯姆比著手勢說道。「對不起。」湯姆先進去,爬到屍體另一面讓艾德進來,接著他抽出他的瑞士刀。「我要看看他的雙手。」湯姆開始鋸開繩索,這繩索並不容易鋸開。
湯姆看得出來艾德在掙扎,看得出來他寧願不看。湯姆再度在大腿骨,骨盆下摸索。他摸到碎屑,軟的和不太軟的,可是都不像戒指。他往後坐下。他應該拆掉兩層布嗎?是的。「我一定要找那枚戒指——在這裡找。艾德,如果安奈特太太大聲喊我們m.hetubook.com.com說有電話或有事,你就出去跟她說我們在車庫,說我一會就過去。我不確定她是否知道我們在這裡。萬一她問我們在做什麼,我想她不會問,我會說我們在看地圖。」
「我不知道。我得想想。我想——最好是現在就告訴你這件事。」
艾德微笑,一口飲盡。「嗯,謝謝你。」
艾德眉頭更加深鎖。「那——你這話不是當真的吧!」
湯姆出門並鎖上前門。安奈特太太稍早體貼地替他開了鐵門,湯姆往北邊離去時讓鐵門大開。他以不快不慢或正常的速度行駛。事實上,時間還很充裕,但環城快道的路況誰也無法預測。
湯姆考慮他應該用報紙或什麼東西覆蓋那捆物體,那麼任何人透過車窗瞄到它也看不出它是什麼東西。
「嗯——」湯姆感覺腎上腺素上升。「我會跟他們說這些骨頭放在車上,是因為我不想讓我的客人看見,而且我打算在我從看到這些骨頭而受到的驚嚇中恢復後,就將骨頭盡快送交給警方。而且——是誰報警的?正是凶手本人!」
「找不到,」湯姆說,「現在——」湯姆猶豫不決。他應該撿一些石頭,像當年他和貝納德.塔夫茲一樣將骸骨沉到水裡嗎?他到底該怎麼處理這個東西?「我想再將它重新綁起來。它可以看起來幾乎就像滑雪板,你知道嗎?」
沒有血跡。湯姆立刻發覺這想法荒謬。他在貝納德.塔夫茲的協助下放進去的石頭也早已消失無蹤。湯姆推測,由於肉不見了,這堆骨頭一直沉在水底。
「你認為溥立徹知道那枚戒指的事嗎?身分證明?」
湯姆隱約覺得聞到難聞的味道,不過也許只是濕氣或臭氣——或者想像。
「往那個方向大約兩公里。」湯姆回頭指著左後方。「對了,我的管家不懂英文——我想應該是這樣,」他笑著附帶一句,「或者我寧願這麼認為。」
「不見了?」
湯姆跪在車板上,從下方攻擊繩索,用他的瑞士刀上的小鋸子往上鋸。這是溥立徹綁上去的新繩索。他鋸斷繩索了。湯姆鬆開繩索,做好心理準備,因為他此刻位在遺骨的腹部附近。遺骨仍然散發一點點腐敗潮濕的味道,聞起來不會讓人身體不舒服,除非一直不斷地想著這個味道。湯姆這時可以看見脊椎上還附著一點肉,慘白鬆弛。腹部當然是個空洞。手,湯姆提醒自己。艾德仔細地觀看湯姆的動作,同時喃喃自語說了些什麼,也許是他最喜愛的感嘆詞。
「好,現在——」湯姆將賓士車尾對著屋子停在離前門不遠處。「我必須告訴你一件非常討人厭的事情,這件事我一直到今天早上八點前才知道,艾德——我發誓。」
沒有頭。
「你說有兩枚戒指?」
湯姆打開樓下小浴室的門,然後再打開更小的門,接著開燈。他下樓到酒窖去,經過靠牆擺著沒用的畫框,經過現在用來存放多餘的礦泉水、牛奶、冷飲、馬鈴薯和洋蔥的舊書架。一條繩索。湯姆查看角落,翻開雜糧塑膠袋,終於找到他要的東西。他將繩索甩開,再盤繞成圈。這條繩索將近五公尺長,假如他要綁三圈並放石頭進帆布內,可能需要五公尺。湯姆上樓從前門走出去,並隨手關上所有的門。
「這裡的田野好美啊!」他們離開楓丹白露往東行駛時艾德說道。「好像比英國的田野還寬廣。」
艾德大笑了起來,彷彿笑他這句話說得荒謬,因為在某種意義上,他們的關係如同友誼一樣深,然而又不同於友誼。任何一方出賣另一人都會帶來恥辱、罰金,也可能是牢獄之災。
「嗯——我不清楚。」艾德看起來好像正在享受從他窗戶吹進來的夏日微風。「我昨天晚上打電話告訴他說我要過來和你見面,我也跟他說你可能需要他。我想我這樣說無妨,湯姆。」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然而,倘若警方(由溥立徹召集)在他出門去戴高樂機場接艾德.班伯瑞時抵達他家,那將是非常令人討厭之事。安奈特太太就必須應付他們,警方也絕對會搜尋溥立徹跟他們提起的那具屍體,而且他們不需花多少時間就會找到屍體,湯姆估算,不到半小時。湯姆在屋外靠近巷子那一頭一根立管前彎腰洗了一把臉。
「這個混帳溥立徹不會向警方報案嗎,湯姆?通知警方到這裡來?」
他腳邊的一捆灰色長形物嚇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往後跳了一下。這捆東西橫躺在門口,湯姆立刻驚覺是什麼東西。
「看吧!這就是那個失蹤的莫奇森!」
「謝天謝地,我的地窖裡面還有繩子,」湯姆說。「太好了,艾德。現在我們知道我們這裡有什麼了,對吧?一具無頭屍骨,難以辨認,我敢說,指紋很久以前就和皮膚一起被水沖掉了。」
拉著吊環站在黃色小巴士上的湯姆皺起鼻子,退縮了一下。「嗯——有點小事。晚一點告訴你,這裡不好說。」
「這很快就好了。」湯姆來到遺骨左手邊,發現左手上沒戒指。他查看骨頭下方,看戒指是否掉落在溥立徹的油布上。「婚戒,我想,」湯姆對艾德說。「不在這裡,也許掉了。」
「這個東西一直在水裡面,艾德。盧萬河。我不認為水流會像運河一樣逆流,可是——有水流。我只是想查看戒指還在不在。我記得他有兩枚,而且我——我讓戒指留在他身上。好了,你膽子夠大嗎?」
「我懷疑。懷疑他會搜尋一枚戒指。」湯姆開始重新綑綁屍體的下半部。
時間剛過下午一點。
下了夏貝爾橋出口,往北朝湯姆至今仍然不喜歡的巨大陰沉的機場行駛。希斯洛機場非常大,其蔓延的總體面積難以想像,大到旅客提著行李必須走上一個小時左右。但是霸氣又不便利的戴高樂機場就很容易想像:一棟圓形的主要航廈,一串的道路,當然都有路標,然而若是你沒注意到第一個路標,要迴轉就太遲。
「我們出去吧,」湯姆立刻說。艾德下車踏上車庫地板,湯姆尾隨其後溜下車。湯姆注視著麗影前面那條路,盡力看個清楚。他無法相信溥立徹現在不那麼好奇得過來窺探,湯姆有點預期溥立徹隨時會出現。可是他不想告訴艾德這件事。
湯姆思忖,這該死的東西不超過十五公斤重,也許不到四十磅。而且這還包含水的重量。那捆東西滴了點水,連湯姆抱著它步履蹣跚走到白色旅行車的一路上都還在滴。湯姆覺得自己剛才在門口被嚇呆了幾秒,這種事千萬不能再讓它發生!湯姆將那捆東西拋上車時,察覺他分不清枯骨的頭腳。他進到駕駛座,用力拉了一條繩子,這樣他才能關上後門。
「艾德?」艾德沒看到他。湯姆揮揮手。
溥立徹什麼時候找到他的吉祥物的?可能是昨天下午近傍晚的時候,雖然當然也可能是昨天早上。湯姆猜想,他可能把他找到的東西藏在他的船上。他告訴珍妮絲這件事了嗎?大概吧,為什麼不呢?珍妮絲似乎不對任何事物做出是非正負的判斷,當然更不會批評她丈夫,否則她這時早已不在他身邊。湯姆糾正自己:珍妮絲和大衛一樣精神不正常。
「我車停得不遠,」湯姆說,「我們搭這輛接駁巴士吧!倫敦一切都好嗎?」
湯姆通常很早起床,有約在身的時候更習慣早起。六點半不到,他刮了鬍子、穿上Levis牛仔褲和襯衫,下樓躡手躡腳地穿過客廳走向廚房去燒熱開水。安奈特太太平常七點十五分或七點半才起床。湯姆將滴濾式咖啡壺和一組杯子放在托盤上端進客廳。咖啡還沒沖好,因此他朝前門走去,心想開門讓新鮮空氣流通,也瞄一下車庫並決定是開紅色賓士還是雷諾去戴高樂機場。
「但是這樣很好啊,」艾德友善地對湯姆笑著答道,「業務關係,不是嗎?」
「我相信你,」艾德蹙眉說道。他手上提著行李。「什麼事?」
這下可令人放心了,因為這表示沒有牙齒、沒有鼻骨等等的。湯姆下車開了駕駛座和乘客座方向的車窗。帆布包著的那捆東西發出的是股奇怪的黴臭味,不像屍體的味道,倒像很濕的東西的味道。湯姆明白他得看一下屍骨以查明戒指還在不在。沒有頭。那麼頭到哪裡去了?湯姆猜想,隨著水流滾到某處去了,也許又滾了回來?不,在河裡不可能。
一切都好,艾德說道;他過來並不難,無人因此生氣。他可以待到週一沒問題,倘若有必要,也可以待久一點。「你這裡呢?有任何消息嗎?」
湯姆飛快地跑上樓更衣。他下樓來時,又從玄關桌上拿起瑞士刀,然後對艾德點了一下頭。他們從前門出去,湯姆故意不瞄廚房窗戶,免得吸引安奈特太太的目光。
「別問蠢問題了,雷普利先生。」溥立徹轉身朝他的車子走去,一度回頭露出一絲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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