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沒有,先生。」
他們喝著茶,注視著湯姆架在花園的兩座灑水器。湯姆決定不提起警方來過電話之事。說了有什麼好處呢?這可能只會讓艾德更緊張,更六神無主。
他走到廚房說:「安奈特太太,幫我泡一壺茶好嗎?我相信我們的賓客隨時都會起床。泡茶給我們兩個……不用,不必準備三明治或蛋糕……好的,伯爵茶正好。」
「包裹!這一定是個玩笑。」湯姆找尋他的香菸,終於從咖啡桌上的菸盒內抽出一根,並點燃赫綠思的打火機。「警方會再打電話來嗎?」
湯姆回到客廳,雙手插在牛仔褲前面的口袋內;右邊口袋裡有莫奇森那枚相當厚重的戒指。那枚戒指最好丟進河裡去,湯姆想,或許過一陣子從莫黑那座橋丟下去。或者假如他很急,就直接丟進廚房的垃圾袋裡。只要打開水槽下的門,垃圾袋便跟著晃了出來,垃圾袋就丟在路邊,週三與週六早上有人來收。明天早上就是收垃圾的日子。
艾德下樓來,兩人於是出發,因為該是出門的時候了。
「謝謝您通知我,」湯姆說,「由於你們打電話來,幾分鐘前我在我家繞來繞去,到處都沒看到包裹,大小包裹都沒有。」
湯姆進屋時安奈特太太在客廳內。
湯姆很高興那位警官並未將操著美國腔的報案者與目前住在維勒佩斯的溥立徹聯想在一起。他們可能以後會聯想到,若是有以後的話,湯姆希望沒有。而且剛才和他交談的那位警官大概不是幾年前到麗影來調查莫奇森失蹤案的同一人。然而那次探訪警方當然留有紀錄。那位警官不是在比內穆爾還大的城市梅朗服務嗎?
「嗨,湯姆!我睡了個香甜的午覺!希望這沒困擾你。這裡好漂亮又寧靜啊!」
「哦,安奈特太太——我們六點半要去葛瑞家。我想我們七點半,七點四十五分會回來吧?所以,晚飯八點十五分開飯行嗎?」
「現在真的是赫綠思給你另一通電話的時間了,湯姆,」他和艾德準備離開時艾格妮斯說道。「我覺得她今天晚上會打電話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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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替一家報社工作,班伯瑞先生?」艾格妮斯用英語問道。
到目前為止,都是好消息。湯姆感覺他一臉輕鬆表情。他接受了一個開胃小點心,但拒絕再加酒。湯姆發現艾德.班伯瑞似乎用法語與安東交談自如。艾格妮斯.葛瑞身上穿著的那件鄉村風刺繡燈籠短袖白襯衫非常漂亮,湯姆稱讚了她一番。
萬一警方在他出門時前來,湯姆打算跟警方說那捆東西一定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於晚上放進來的。大衛.溥立徹會現身說明繩索差異之處及種種嗎?湯姆懷疑。然而,湯姆不想將這些一五一十告訴艾德,說了只讓艾德精神更緊繃。湯姆只得期望警方來時艾德不在場,或者萬一警方同時找他們兩人問話時,艾德能理解他的謊話並和他一搭一唱。
「我會打電話給他們。他們人很親切——住得不遠。他是個建築師。」湯姆走向電話並撥號,期盼甚至希望對方聽到他的聲音就會霹哩啪啦告知他一堆溥立徹的消息。然而什麼消息也沒有。「我打電話來是想問妳和安東——如果他在,我也希望他在——可不可以在七點的時候過來喝一杯?我有個英國老友在這裡度週末。」
「我是特約記者,不屬於任何報社,」艾德答道。
「我在想,」湯姆開口說,「為了緩和一下今天下午的氣氛——我可能會邀請一對鄰居過來餐前小酌。艾格妮斯與安東.葛瑞。」
湯姆看著艾德並用英語說:「我們正在談泰迪,溥立徹的助手。我跟你說過那兩個怪人,在河裡打撈——尋寶。」湯姆哈哈大笑。「有兩對怪人,一對是溥立徹和他太太,另一對是溥立徹與他的助手。」他接著用法語對艾格妮斯說,「他們在找什麼?」
大夥全都坐了下來。
「什麼包裹也沒有,先生,我跟您保證。我不能想像為什麼有人——這人有留下姓名嗎?」湯姆維持輕鬆自若的口氣。
葛瑞夫婦熱情款待他們的新賓客:從倫敦來的記者艾德.班伯瑞,並對他十分好奇。葛瑞家那對兒女https://m.hetubook.com.com凝視了艾德一會,也許覺得他的口音有趣。安東果然如湯姆所料穿著短褲,他那雙小腿肌肉發達的古銅色雙腿看起來毫不疲憊,一副繞法國走一圈也沒問題的樣子,可今晚他這雙腿只用來往返客廳與廚房。
「他們沒說那個美國人是誰?」
艾格妮斯再度遞上她準備的小香腸開胃點心及一碗綠橄欖。
「沒錯——那很正常。」
「說不定我應該打電話給他們,」湯姆彷彿自言自語,同時暗忖他應該打,以阻擋警方前來他家探訪。他也明白,只要那袋枯骨在他家土地上,倘若他說他根本不知道有什麼包裹,就是在冒險,讓自己身處危險之中,或者講白一點,他在說謊。
「是的,謝謝。若是郵差送包裹來,他可以按門鈴,當然。要不然外面也有一個信箱。」
他們全體都站著,因為安東之前帶艾德與湯姆參觀他們房子的一部分,至少參觀了樓上安東稱之為「瞭望台」的地方,這是他的工作室所在,對面,或對面曲線上,是兩間臥室。再上去是他們兒子愛德華的臥室與一間閣樓房。
「對了,這個泰迪,」艾格妮斯繼續說道,「我昨天下午四點碰巧看到他一個人開著小貨車從溥黎夏家離開經過我們家。於是我就想,他們今天比較早收工。你的朋友知道他們一直在挖這地區的水道嗎?」
湯姆對下一個接電話的人重複一遍剛才所說的話。
「太好了,湯姆先生。那我就放心了。一個包裹——」她搖搖頭,顯示她對愛胡鬧的傢伙與騙子可沒耐性。
「噪音——之類的,他們還問我有沒有聽到一輛車的聲音。我回答說:『沒有,一點噪音也沒有。』」
「真是太令人驚訝了,」湯姆說,「我認識艾德這麼多年——我承認我們不是非常好的朋友——他竟然從來沒來過麗影!我很高興說他——」
「有啊,他們說有人——一個操著美國腔的人——報案說送來了一個大包裹,一個警方感興趣的包裹。」
「哦,湯姆,真好啊!是的,安東現在在家。可是和-圖-書你們兩個怎麼不來我們家呢?讓你的朋友換換環境啊。他叫什麼名字?」
「我們要去他們家,」湯姆對艾德笑吟吟地說,「他們住在一棟圓形的屋子,像個塔樓,爬滿了攀藤玫瑰。他們家和那個可惡的——溥立徹夫婦家只隔了兩幢屋子。」湯姆低聲說出「溥立徹夫婦」這幾個字,同時瞥了一眼通往廚房的門口;果然,安奈特太太正好穿過門口詢問兩位先生是否要再來一些茶。「我想不用了,安奈特太太,謝謝。你要嗎,艾德?」
正在擦拭閃閃發亮的飯廳餐桌的安奈特太太停下手來。「我不確定,先生。」
「我們坐下來吧,」艾格妮斯說,「有人要坐嗎?我要。」
「他們問說晚上有沒有什麼騷動。我說沒有,沒——」
「很好啊,」艾德說道。
「麵包店!」安東說道,口氣輕蔑,彷彿麵包店是女人專屬的八卦中心,接著他聚精會神地聽艾格妮斯說話。
五分鐘後,繼愛德華再度現身詢問是否可以在花園做某件事,湯姆又有了另一個想法:泰迪可能會向巴黎警方報告發現枯骨之事,不一定今天會報案,但是明天可能會。泰迪可能會據實告訴警方說溥立徹告知他要尋寶,找一只沉入河裡的公事包,找任何東西,絕非一具屍骨,他(泰迪)認為警方應該知道這具屍骨的事情。倘若泰迪有心,這也是個反擊溥立徹的好辦法。
「打電話來有什麼事?」
「妳這麼覺得嗎?」湯姆微笑道,「我可不會賭上性命說她會打來。」
「我應該穿西裝打領帶嗎?」艾德問道。
湯姆向她作了一番解釋。他說沒有什麼包裹,他與班伯瑞先生在屋子四周走動查看了一下,無人從門內溜進來,連郵差今早都沒來(又沒有赫綠思的消息),湯姆還說他拒絕了內穆爾警方前來搜尋一個奇怪的包裹。
「嗯,希夢.克雷蒙在麵包店跟我說這件事是她從瑪麗和喬治口中聽來的。泰迪昨天到酒吧喝了幾杯,他告訴喬治說他和溥黎夏絕交,而且他心情不好,可是他沒說原因。好像是他們吵了一架。我不確定。和-圖-書聽起來好像是這樣,」艾格妮斯揚起微笑做為總結。「總之,泰迪今天不在,他的卡車不在。」
「沒有人知道!」現在換艾格妮斯與安東哈哈大笑了,因為他們幾乎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不,說正經的,今天早上在麵包店——」
湯姆爬上樓梯準備敲艾德的房門,艾德恰巧開門,謹慎地笑著。
湯姆哈哈大笑:
安奈特太太愉快地聽命行事。
艾德站起來,喝乾杯中剩餘的茶,湯姆發覺他望向窗外的車庫。他瞥了湯姆一眼旋即轉移視線。湯姆明白他在想些什麼:他們打算怎麼處理它?他很慶幸艾德這時沒問,因為他還沒有答案。
「艾德華.班伯瑞.艾德,」湯姆說,「很好,艾格妮斯親愛的。我們很樂意,幾點呢?」
湯姆上樓,艾德尾隨著。湯姆換上一件黑色棉長褲與黃襯衫。他將戒指放在長褲右邊口袋內。不知怎地,他覺得隨身攜帶這枚戒指比較安全。接著湯姆來到車庫,他看看棕色雷諾,再瞄了一眼車道上的紅色賓士,彷彿不知該開哪一輛好——要是安奈特太太正從廚房窗戶向外望。他走進車庫門關著的那一面——確定帆布包著的那一捆東西還在車上。
「我的說法也會一樣。很好,安奈特太太。他們沒說是什麼樣的噪音嗎?」
湯姆從電話簿上查到內穆爾警局的電話號碼,他撥號並報上姓名地址。「我的管家跟我說今天有警局打電話來,是貴警局打來的嗎?」電話那頭將湯姆轉給別人,湯姆必須等候。
「沒有,先生,我們問了他,可是他沒報上姓名。我們知道您的公館在哪裡,您家大門很漂亮——」
「啊,是的,黎普利先生。」電話那端的男聲繼續說,「一個操著美國腔的男子跟我們說您收到了一個警方可能感興趣的包裹,因此我們打電話到您的公館,應該是今天下午三點打的。」
「哦——哦,六點半,會不會太早呢?小孩子們晚餐後要看電視。」
「麗影很漂亮,」艾德說道。
「奇怪的人。這些美國人。有時候,」安東補了一句「有時候」,好似認為湯姆可能會和-圖-書因為他用「奇怪」這個字眼而受到冒犯。「赫綠思有什麼消息啊,湯姆?」
「不用了,謝謝,真的。」
安奈特太太小心翼翼地在附近盤旋。
今天諸事順利,湯姆暗想。到目前都順利。
「啊,湯姆,從昨天開始就流傳一些消息,」艾格妮斯說.「溥黎夏的助理,或者隨便叫什麼啦,已經離開。昨天下午走的。」
「什麼騷動?」湯姆蹙眉問道。
安奈特太太也沒懷疑溥立徹就是罪魁禍首,這點令湯姆開心。倘若她懷疑,她絕對會說出來。湯姆看他的錶:下午四點十五分。他很高興經過今天這番折騰之後,艾德的午覺正睡得酣甜。也許喝杯茶?他應該邀請葛瑞夫婦過來餐前小酌一下嗎?為什麼不呢?
他們友善地掛上電話。
湯姆表示沒問題。
「一個大包裹,那個美國人說。」
「哦,」湯姆說道,假裝沒什麼興趣。「那個船夫。」語畢,他喝了一口琴湯尼。
「準備一瓶高級白酒配龍蝦。夢哈榭好嗎?」
「很好,湯姆先生。」
「當然不會困擾我。要不要喝杯茶呢?到樓下來。」
「啊,湯姆先生,我不知道你——剛才人在哪裡。差不多一個鐘頭前警方來過電話,內穆爾警局。我以為你和那位先生出門散步去了。」
「我不會穿。安東可能已經換上牛仔褲了,甚至是短褲。他今天從巴黎回來。」
湯姆以他所知滿足安東的好奇,同時心想泰迪心情不好地離開顯然對湯姆有利。泰迪終於了解溥立徹所獵何物,並且認為最好與它毫無牽扯嗎?離開這個環境不是個正常的反應嗎?也許泰迪——即使酬勞優渥——受夠了溥立徹夫婦怪裡怪氣的個性。湯姆暗忖,正常人會被極度變態的人弄得心神不寧。湯姆依然設法說些別的事情,同時心中繼續盤旋各種想法。
「我沒收到包裹,」湯姆說,「我今天有收到幾封信,沒錯,可是沒收到包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