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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短篇推理精選2

作者:藤澤周平 戶板康二 大西赤人 多歧川恭 戶川昌子 渡邊淳一 佐野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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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捕繩 3

黑色捕繩

沿著馬路邊的十間川水面、彼岸吉永街的木材堆積場、遠處櫛比鱗次的黝黑屋宇——陽光遍灑在這些地方。
志乃於是急急囁嚅著說:
阿時往前推出挺著的肚子,肯定地說:
聽到雁六理直氣壯地說的這句話時,志乃知道自己的臉色倏然變得蒼白。
這名漢子看見志乃本能地想推開木板門往裡躲進去,就連忙制止她說:
後面的木材堆積場不斷傳來工人們唱歌一般單調的吆喝聲。由於新到一批貨,辰之助好像也在場的樣子。指揮工人們卸貨的他那較高的聲音偶爾傳過來。
那個人一定做出什麼事情,所以不能待在江戶——這一點志乃已經有所察覺。想起宗次郎臉上的陰鬱,她就知道自己這樣的猜測是八九不離十的。銳利的目光、削瘦的腮幫、不出聲音的微笑——這一切不是在在顯示他眼前的處境是如何特殊的嗎?
地兵衛已站在店門口。由於逆光的關係,志乃看到的是朦朧的黑影。地兵衛走到前面來說一聲「小姐,妳來啦」,就逕自走到店旁邊的空地上去。
「請問,他現在住在哪裡呢?」
在清澄的空氣中裊裊而上的白煙宛如往昔,真不敢相信十年的光陰已荏苒而過。而站在火邊的彌三佝僂著的背和滿頭散亂的白髮,卻證實失去的歲月不再回來。
名字叫做阿時的地兵衛的媳婦出來接待志乃。阿時由於常送花到下田行來,所以志乃認識她。臉蛋圓圓、一雙大眼睛不斷骨碌碌地溜轉著的她很愛說話。不過,挺著大肚子的她動作卻顯得很慵懶。
「官爺會相信我們這種人說的話嗎?還有,我們在賭,這樣的事情還能向官爺說嗎?」
「沒什麼事兒,我是路過此地,進來看看罷了。」
雖然臉上泛著微笑,地兵衛的聲音倒是冷冷的。
「不,小姐——」
「不,不是為了生意。他最近好像有什麼事情的樣子,每天一大早出去,直到深夜才會回來哩。」
「我和宗次郎是一夥的,名字叫做雁六。妳不是志乃小姐嗎?我是替他帶話來的呀。」
「我也和我老公說起哪。我婆婆去世後,我公公實在和-圖-書也太孤單了。他會不會是有了喝茶聊天的老來伴呢?」
地兵衛突然站起來。雖然他的聲音很鎮定,但它含著近乎憎惡的感覺,卻使志乃不寒而慄。地兵衛目光烱烱地直盯著志乃。
「小姐,妳找我有事嗎?」
「小姐,妳別跑,我不是找妳麻煩的。我是宗次郎的道上弟兄呢。」
雁六莞爾一笑。這個鬍子臉露出微笑時,倒蠻可愛的。
「這樣不是太冒險嗎?」
「那就好。」
「聽誰說的,這你可以不管。」志乃冷然說道。
瞬間裡,這個男人的表情變得很兇。他倒退一步,用窺看的眼光擡眼瞧著志乃,壓低嗄聲說:
彌三是由街坊的人供養的乞丐,從志乃小的時候就住在他正在起火的富島橋畔的乞丐茅屋。他的工作是掃掃街路以及夜晚裡巡視巷路。彌三是個沉默寡言、有潔癖的人,烤火是他的樂趣之一。在寒冷的清晨,志乃這些三好街的孩童們常渡橋過來,和彌三一起烤火取暖。
「妳聽清楚了吧?」
志乃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她以懷疑的眼神盯住對方的鬍子臉。
「這樣不是很危險嗎?他為什麼不離開江戶呢?」
「你帶來的是什麼樣的話,請快說吧。」
「三年前的時候,有一個叫做阿雪的女人在下谷山街被人殺害了。她是某人包養的小星,年紀很輕。而殺害她的就是宗次郎呀。」
「小姐,這一點恕我不便奉告。因為老大現在是個通緝犯,我怎麼能把他居住的地方說出來呢?」
志乃跟著來到這裡。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未免太唐突,可是,她怎麼肯坐失這個機會呢?蹲在地面上望著松樹苗木的地兵衛知道志乃走上前來,頭也不回地問道:
「事情不是這樣的!」
在這樣的陽光下,志乃看到乞丐彌三正在起火取暖。
「他怎麼會說呢?他的沉默寡言你也不是不知道。」
志乃為自己語氣之強烈而覺得錯愕。地兵衛將視線側過去。此刻抱著膝蹲在地面上的他的樣子,只不過是一個年老的工人啊。
「…………」
「他在找一個人,也就是殺害那個女人的真兇嘛m.hetubook.com.com。叫做阿雪的這個女人,以前幹的是女扒手的勾當。和她有來往的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老大就是準備找出嫌疑犯哩。」
「怎麼不是這樣呢?」
「這種事情小姐最好不要知道——」
「老大正在辦一件事情,所以不能離開江戶啊。這件事情我還是他的幫手哩。」
「宗次郎哥殺害這個女人——這是確實的事情嗎?」
雁六做出搖骰子的動作。
志乃從店裡走出來。坐在櫃臺前的二掌櫃菊藏看到她便問一聲「小姐,您要出去嗎?」而志乃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志乃對這個年逾三十還穿著和年輕小伙子一般華麗的衣服、同時又沉迷於常磐津的菊藏,一點好感都沒有。於兩年前喪妻的菊藏現在過的是鰥夫的生活。他有一個兒子。志乃過去對這樣的菊藏還有過惻隱之心,可是,婚姻失敗回到娘家後,看見他一逕以特別的眼光望著自己,心裡的同情就煙消雲散了。
「老大他才沒有殺過人哩。」
挑好一盆白粉花後,志乃很自然地問起地兵衛是不是為做生意而出去的。
「妳不跑,這是對的。小姐,妳真漂亮。咦?!我以前好像見過妳吧……」
志乃消沉地提著花鉢回到三好街的家來。從家裡出來時的那興冲冲的心情此刻已全然消失。她算是確認到地兵衛正在追捕宗次郎的事實,卻不再焦急地想把這件事情通知宗次郎了。在她心裡代之而起的是一抹莫可名狀的哀愁。
「這是天大的冤枉事,我說的是真話。因為,那個女人被殺的晚上,老大和我們一起玩這個玩到天亮哩。」
志乃推開木板門進去時,雁六從她背後嗄聲說道:
看見地兵衛並沒有回答而在等著她後面的話,志乃這就衝口說出了一句——
「那……為什麼……」志乃不覺叫起來。
阿時把包好的花盆送到志乃面前時,往馬路上瞧過去而「咦?!」地叫了一聲。
「…………」
打著竹篷以避m•hetubook.com.com日曬的店頭擺有許多美麗的花盆,店舖旁邊的空地上更種有密密麻麻的杉木、檜木以及樁木、滿天星、梅樹、桃樹等等樹苗。空地上正有五、六名客人在挑選樹木,生意看來好像蠻不錯的樣子。
阿時露出大顆牙齒笑道:
志乃回頭望了這個男人。她同時看到遠處薄暗裡打信號似的燈火。志乃的恐懼感因而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種期待感。宗次郎要託這個人帶來什麼樣的話呢?知道他是個殺人犯的現在,自己是不是應該把地兵衛的事情告訴他呢?
「妳別急,我現在告訴妳就是啦。今晚午時(八時)的時候請到三之橋來——這是老大託我帶來的話。他好像有綿綿情話要對妳說哩,嘿,嘿……」
「他是阿雪的情夫,怎麼錯得了呢?」
宗次郎做了什麼事情,她當然不得而知。不管他犯的是什麼樣的滔天大罪,由於自己說溜了嘴,而使毫不知情的宗次郎有一天受到地兵衛的偷襲而遭到逮捕——志乃不希望有這樣的情事發生。腦子裡稍有這樣的幻想,她就急得幾乎要發瘋呢。
「地兵衛爺爺到哪裡去都不告訴你們囉?」
「你們的苗樹好多哦。」
「自從把捕繩繳還給久我大爺後,他再也不涉足這方面的事情。」
「怎麼可能呢?他和我根本沒有什麼關係呀。」
「我不想和殺人兇手見面,不管他有怎麼樣的理由——你就回去告訴他吧。」
「不,沒有。」志乃猛搖幾下頭。
「這是我經手的案件,所以我知道兇手一定是他。只可惜當時被他跑掉了。他是個非常危險的傢伙,因此,為了安全起見,小姐妳可不要接近他喲。」
「他老人家應該不會在外面閒蕩吧?我知道他是很勤勉的嘛。」
原先坐在隔著馬路的木材堆積場的這個男人站了起來。堆著無數原材的木材堆積場,除他以外並沒有人影。夕陽殘照正斜曬在原木表皮上。
志乃在心碎之餘感到疲憊之極。
回答時志乃的心在忐忑跳動。她有了一種不吉祥的預感。地兵衛不在,莫非是和宗次郎有關呢?志乃覺得這件事情非打破砂鍋hetubook.com•com問到底不可。
然而,不管志乃如何焦躁萬分,由宗次郎主動前來訪問她,這樣的可能性可以說絕無才對。那一天的邂逅是純粹的偶然。宗次郎聳起他那清瘦的肩膀就回到自己的天地裡去。他那悵然的背影似乎為陰影所籠罩,志乃努力追憶而網膜卻沒有任何印象。
「我知道了。我會準時赴約,請你回去吿訴他吧。」
地兵衛是否果然如她所預感地開始追捕宗次郎,這一點去了之後說不定會得到揭曉。縱然白跑一趟,總比待在家裡坐立不安地納悶要好一些吧?
雖然路上一片和煦的陽光,但這陽光已不再灼熱。清澄溫和的空氣中飄浮著樹木和水的氣息,而這水分更微微含有潮汐氣味。
「其實,這有什麼不可以呢?他幫忙做店裡的生意只是消遣性質而已,我老公才不敢勞動他哩。他有心情出去溜達溜達,我們還為他高興哪。」
「…………」
「謝謝您。每每承蒙寶號照顧,我們實在太感謝了。小姐今兒個要什麼樣的花呢?」
妳變得這麼漂亮,所以我一下子認不出來嘛——宗次郎說這句話而莞爾一笑時的表情歷歷猶在眼前。這樣的笑容會是一個殺人犯的表情嗎?
「我公公一大早出去就沒有回來。您找他有事情,是不是?」
志乃放下手裡的女紅站起來。她突然想要到地兵衛的店去一趟。
「他……他殺過人——這是真的嗎?」
「他會不會重操舊業,為人幫忙以前的捕快工作呢?」
彎過島崎街街角,急步走過亥堀河邊的路,就來到掛在小名木河上的新高橋。由橋下去就是行德街道。從這條街道向左拐彎,走過阿部內膳正宅邸蜿蜒的圍牆前的路,到前面地兵衛的店所在的深川元街是一條筆直的路。
「小姐,他是不是和妳連絡了?」
地兵衛不在店裡。
地兵衛側歪著頭,望了望志乃。這時,他臉上的笑容已消失,視線變得銳利了。
志乃想起地兵衛那冷峻的視線,就不寒而慄地喃喃說道。
「我想知道啊。」
「三之橋、午時,請別弄錯。還有,這件事情絕對要守密哦!」
「這……」
走上前來的https://m.hetubook•com.com是滿臉鬍碴子,臉孔圓圓的年近五十的漢子。這個人微胖、個子不高。志乃根本不認識這個似乎酷愛杯中物的赭臉男人。可是,當她看到這個人捲起染有海鳥波濤圖紋的浴衣衣襬和下面露出的一雙毛茸茸的腿時不覺一怔。這不是宗次郎說過「不好惹的傢伙」的那個人嗎?
志乃彷彿受到當頭棒喝。她由於受到這樣的震撼而花容失色,卻也提起精神問道:
「妳這是聽誰說的?」
雁六這會兒倒往前跨出一步來。他發出的是囁嚅一般的聲音。
「小姐,請等一下。」
「小姐,我說的話妳聽到沒有?」
(宗次郎原來是在那裡躲著的)——志乃在和地兵衛聊天後才有了這樣的想法。她為向地兵衛提起這件事情而深感後悔。想到地兵衛問起宗次郎的居所時的銳利目光,志乃為無法和宗次郎取得連絡而焦躁不安。
菊藏看志乃時的視線並不是一般的中年男人看女人時會有的欣賞的態度,而是含有露骨的慾望。這樣的眼光多麼的低俗而令人悚然。他現在從背後望著自己的腰部的眼光,實在令人覺得彆扭,為了驅除這種不愉快的感覺,志乃一路上急步走著。
志乃已沒有把漢子的話聽進耳朵裡。她幾乎要喜極而泣。地兵衛說的那些話正從她的腦子裡遠離而去。
「你在尋找宗次郎哥,是不是?」
「我想——我要挑幾盆花。」
「噓!——小姐,妳不要大聲叫好不好?小姐畢竟是小姐,妳不覺得這句話很幼稚嗎?」雁六以略帶訕笑的口吻說。
屋簷下走廊的木板使她覺得腳底寒冷。為了使亢奮的情緒鎮定下來,志乃佇立片刻,望一下院前。院裡細長的池塘邊的黃楊、榧樹、松樹等針葉正反射著陽光。那天以後,地兵衛沒有再來,這還不急煞人嗎?
「他到底幹了什麼事情呢?」
「他……他為什麼不向官爺申辯呢?」
她準備由後門走進自己家的廚房。之所以這樣做,為的是避免菊藏那令人噁心的視線。剛要推開圍牆板門時,她聽到從後面叫她的男人的嗄聲。
「這不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嗎?」
阿時一雙手搭在大肚子上,側歪著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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