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捕繩
6
「當然囉。娘是怎麼樣一個人,妳也不是不知道。我只是……」
「狗屁!」
「你辦不到嗎?」
志乃大聲叫起來。她為猛然湧上心頭的羞恥心而無法克制自己。世上竟有這麼厚臉皮的男人!她為自己被看扁而覺得屈辱。同時,她為自己難免會被男人以這樣的眼光看待的處境而感到氣憤。
「在這裡談話會被人看到,我們走過去一段路怎麼樣?」
說這句話時,志乃有了這個人就是宗次郎的錯覺。其實,宗次郎是絕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而這樣的錯覺卻令志乃陶醉著。
志乃巧妙地躲開房吉的手冷冷地說。過去聽了就會覺得恍惚的這樣的話,現在徒然使她起鷄皮疙瘩而已。
房吉在歪曲著的臉上露出微笑,掙扎似地說。志乃向這狼狽的對方毫不留情地又給了致命一擊——
志乃看到房吉戲子一般白晳的臉孔扭曲到十分難看的程度。望見對方額角冒汗而眼睛炯炯發光的樣子時,志乃開始浸淫於得到報復的快|感裡了。
「我也是的確愛著妳的啊!」
和_圖_書「前些日子裡——」
「這……妳為什麼要說這種為難我的話呢?」房吉狼狽地眨眨眼睛說。
習慣性地朝對岸吉永街的河邊望一眼——卻沒有看到彌三的影子。志乃蹙起眉頭將腳步放慢。她是想再度到地兵衛的店去看看而出來的,心裡卻有些躊躇。
「妳心裡不是仍愛著我嗎?」
「他是怎麼樣一個人呢?」
志乃從家裡出來是申時(下午四點)剛過的時候。一望無際的碧藍天空裡,紅紅的太陽正慢慢接近西山。這已是路邊的草開始枯黃而水色顯得很淺的秋天。
「這算是挖苦嗎?」
「我想,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吧。」
房吉突然伸手抓住了志乃的手掌。
「只是怎麼樣?」
「妳不要這樣大聲好不好?」
路上闃無人影,只見燦然的夕陽照射在大地上。雖然如此,房吉還是怯怯地望了一下四周。
志乃突然為因對宗次郎之愛情而死於非命的阿雪感到嫉妬。原本是個女扒手的阿雪,熱戀於宗次郎時還是個被人養著的小星。她沒和圖書有堂堂和宗次郎談戀愛的立場。可是,這樣的偷情不也閃爍著愛情的光輝嗎?比起這樣的光輝,自己和房吉之間原先以為的愛情竟是這般的不牢靠、齷齪而充滿虛偽!
站在橋上的房吉正在露著微笑。這是連結島崎街和鄰街的橋,而他是從橋的欄杆邊走過來的。來到志乃的面前時,房吉說:
志乃為屈辱感而覺得臉紅,卻以冷漠的視線盯著房吉說。
「如果妳不反對,我們偶爾在外面幽會。我就是來告訴妳這一點的。」
「謝了。我如果每天在啼啼哭哭過日子,你就準備把我接回去,是不是?」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我可以告訴你的一點是——這個人是由衷愛著我的。親娘啦、體面啦……這些東西他根本沒有放在眼裡呢。」
「你有什麼話要說,就在這裡開口吧。」
來到三好街轉彎處時,志乃回頭望了一下。燦然的夕陽依然照射在沿河的路上,但那裡已經看不到房吉的影子了。
「所以,希望你不要再到我住的這個地方來晃蕩。hetubook.com.com我不能讓他聽到有關你的風聲啊。」
聽到男人叫自己名字的聲音——志乃止步擡眼望過去。
房吉垂著頭悶聲不響。他用手掌揩一下額頭上的汗珠,以怯怯的眼光望了一下志乃的臉。
掉頭就朝三好街的方向走回去。志乃感覺得到站在原處的房吉正在目送她的背影。
「我雖然是一度結過婚的女人,現在有人要娶我了呢。」
「放你的狗屁!」
「妳不是到家裡來過嗎?這是娘告訴我的。」
「房吉——」
志乃以憐憫的口氣說。憎惡的感情緩緩過去後,剩下的是一抹空虛的心情。由短暫的激昂情緒醒過來時,志乃發現自己也是孤獨而可憐的。
「是我呀。」
「他的個子高高瘦瘦的,以前還是個無賴漢哩。不過,這個人的確是由衷愛著我的。」
「…………」
在三之橋和宗次郎會面後已過將近一個月的光景。後來宗次郎和雁六都變得杳無音訊。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地一去不復回——志乃因此覺得心情黯然。
由某一個角度來想,自
https://www.hetubook.com.com己和宗次郎的緣份應該以在三之橋會面的那個夜晚為終結才對。起碼宗次郎是有這樣的想法吧?這是多麼令人心痛的一件事。志乃怎能不為宗次郎的安危憂慮呢?「妳這是在挖苦我嗎?」
房吉在白晳的臉上露出充滿自信的微笑說:
志乃以滿腔的憎惡感情低聲喊道。原先的羞恥感這時已化為憎惡的感情了。
志乃提起精神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行走。
房吉壓低聲音說。
過去和這個人過夫妻生活時,從來沒有如此直喊過對方的名字。然而,現在一旦以此稱呼,越發覺得這已是過去的人了。
「妳心裡仍愛著我,所以到家門口來偷看我——不是這樣嗎?」
房吉站住,露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接著,他很快地以貪婪的目光瞄了志乃身體的輪廓。
「是嗎?」
「我是擔心妳日子過得怎麼樣,所以特地來看妳的嘛。」
「放你的狗屁!」
「這又怎麼樣?」
宗次郎應該沒有離開江戶才對。志乃幾乎以哀求的態度要他這樣做,可是,這個建議宗次郎仍然hetubook.com.com沒有接受。莫非他已經被逮捕了?志乃為這樣的想像而心裡絞痛不已。果真如此,雁六應該也會前來報信才對呀?
志乃為了打擊這個厚臉皮男人,又一口氣說:
「我有時候想妳想得幾乎要發瘋哪。我今天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情來見妳的,妳這樣對待我未免太殘酷了吧?」
「妳怎麼這樣冷淡呢?」
「謝謝你的關心。可是,我們之間已無任何關係,而且……」
「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呢?」
地兵衛依然是與宗次郎之安危有關的關鍵人物。和他接近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可是,無所事事地過著不安的日子,這種煎熬志乃再也無法忍受了。
志乃往後退幾步說。這是出自於對男人之警戒的動作,而志乃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突然接近到自己的身邊來——她對對方這樣的舉動感到極端的不愉快。
「那……你現在就把我接回去怎麼樣?」
「我倒不反對你把我接回去啊。我們原本就是夫妻嘛。」
以後大概不會再和房吉會面吧——志乃心想。情斷義絕、一了百了——這還有什麼好留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