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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辰之助的叫聲。

「如果這個人是今戶的地兵衛，我該怎麼辦呢？到衙門去告會有用嗎？」

「山伏街的那條胡同裡剛好有一個人曾經看到過阿雪的男人——」

換上睡衣後感到有些冷颼颼的。這已是深秋時分了呀。

敲燧石的聲音在黑暗中尖銳地響起。半晌，志乃閉著的眼瞼感覺到紅紅的火光。地兵衛好像將火點到引火用的槽木簿片的樣子，一股硫磺味直衝入鼻腔。

「這件事情你是怎麼查出來的？」

「…………」

接著，志乃在被窩裡扭動一下身子，就拉著宗次郎的手掌放到自己胸前的雙峯上去。在昂奮的情緒下，志乃在心裡已下定了決心。宗次郎開始有點情怯，後來毅然抱住志乃的身體時，志乃將臉貼到他的胸前，呢喃著說：

一片凝重的沉默。半晌，宗次郎呢喃道：

店頭的談話遽然變成爭論的聲音往這邊傳來。聽出這是辰之助和地兵衛的聲音時，志乃頓時失色地望著宗次郎的臉。

「我從來沒有殺過人——」

藤吉和佐平都是銀街時藏的手下，其中老資格的藤吉被叫做「阿伯」，在幫裡的地位猶如年紀尙輕的時藏的師傅。這個人的相貌非常像胡同的人聽來的阿雪的男人。佐平的年紀比藤吉小，也是幫裡的老大，曾經直接率領過阿雪。他是喜歡女色的五十多歲的男人。

宗次郎搖了搖頭。他望著志乃的眼光依然是空虛的。

「我今晚就要離開江戶。我今夜來過的事情，妳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

志乃聽到亥時（晚上十點）的鐘聲，就收拾女紅，將燈座移到牆壁前去。

閉著的眼睛再度覺得一片黑暗。同時，紙門輕輕被關上，聽到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被窩裡原先僵硬的宗次郎的身軀此刻變得柔輭了。

「我真不懂——」

宗次郎歪和圖書著嘴唇苦笑道。

木板門開啓處，外面是一片薄暗，而在黑暗中看到的果然是宗次郎肩膀聳起來的高個子黑影。

在暗中摸索後，志乃在宗次郎旁邊躺下來就深深嘆了一口氣。

隔著走廊的吃飯間傳來辰之助尖銳的聲音。「地兵衛爺爺，希望你坐下來慢慢談好不好？」其中幾度夾雜著阿澤亢奮的聲音。

地兵衛來過以後，日子又過了半個月左右。後來，地兵衛和宗次郎都沒有任何訊息。這一會宗次郎可能是真的離開江戶了吧？其實，這樣對他才好啊。想到他已不在，心就隱隱作痛，但比起被追捕，這不是較令人放心嗎？

「這還用得著問嗎？歹徒一定躲在小姐的房間裡。我現在就要過去查了。」

今天黃昏時分，阿島前來深川元街後面的五間堀河岸找潛匿中的宗次郎時，就以肯定的語氣說——

她的腦子清醒，一點睡意都沒有，可是，夜已深了，一個人待在房間裡遲遲不睡，這也不是辦法。店頭那邊早已闃無人聲。娘和女傭阿弘先前還在隔著走廊的吃飯間聊天，現在好像已經睡了，整個屋子森然一片靜謐。

「還有一個可能是：他深深愛上阿雪了，於是妒火中燒，發了瘋似地把她殺掉——」

從臥舖上爬起來走到走廊上，嘴唇貼到木板門上囁嚅著說：

志乃心浮氣躁地說：

「怎麼啦？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正經得很呢，少爺。」

宗次郎的臉頰痙攣了幾下。

然而，冷靜一想，這樣的揣測似乎未免過於主觀。地兵衛過去的確有過致力於掃蕩扒手幫的時候，可是，也沒有證據顯示他曾經逮捕過阿雪呀。

「我沒有牌照。可是，夜裡到你家搜查，這麼一點小事情應該放我一馬才對啊。你如果忘了，讓我提醒你怎麼樣？上次和批https://www.hetubook.com.com發商能登行勾結，透過村瀨官爺的手交到衙門的杉木材沒有曖昧嗎？我要是把這件事情抖出來，你還怕沒有牢可以坐嗎？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

「妳說得也是——」

「可是，他……他為什麼要殺阿雪呢？」

「我想他一定是以逮捕為要脅而使阿雪聽從於他吧？這個時候阿雪若提出分手的要求，他豈不害怕自己的事跡會敗露嗎？」

宗次郎開始懷疑地兵衛，是最近的事。他不斷地探尋地兵衛追踪自己的路線。雁六被捕以及地兵衛在銀街出現——這些事情他都知道。能够探知地兵衛的動靜，這表示自己還在安全圈裡。

在如此危險的捉迷藏遊戲當中，宗次郎發現了地兵衛並沒有率領屬下，而是單槍匹馬地追踪自己的事實。追踪的路線雖然正確，速度卻緩慢，其理由在此。也幸虧如此，宗次郎曾經有兩次險些被逮到。由沒有率領屬下這一點看來，地兵衛好像不具有捕快身分的樣子。宗次郎為此懷疑地兵衛的意圖。這對地兵衛來說，應該算是一種冒險才對啊。

「他們走了。」志乃囁嚅著說。

志乃覺得自己的呼吸頓時停住了。

「你為什麼到這個節骨眼上才說要離開江戶呢？殺害阿雪小姐的，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呢？你為什麼不到衙門去告這個人呢？」

「請你把我帶走，好不好？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會跟你去的。」

辰之助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銳利。

志乃囁嚅著說。她舉手制止宗次郎說話，聳耳傾聽從店頭的方向傳來的談話聲。

志乃昂奮的心情在看宗次郎的臉孔的刹那裡倏然凋萎了。臉色蒼白，比以前更為削瘦的宗次郎頹然望著志乃的臉。仔細一看，宗次郎原來是一身旅裝呢。

「人家想看看你的臉嘛。」httｐs://wｗw.ｈｅt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ｏｍ

志乃一邊敲著打火石，一邊喃喃地說。

志乃在被窩裡張開滿是冷汗的手掌，摸到宗次郎就緊緊擁抱住。

志乃嘟起嘴唇說。對突然來臨的悲痛，她只知道以這樣的態度來表示反抗。這個人即將遠走而一去不復回。志乃為找不出將他留住的理由而感到焦躁。

雖然身子不停地顫抖，牙齒格格作響，志乃卻壓制著自己，動都不動一下。

「你是什麼時候取得捕頭身分的？夜裡要闖進年輕女人的房間捜查，這你得先給我看看牌照啊。」

「少爺——」

聽到面向後院的木板門傳來什麼聲響——這是進臥舖後不久的事情。志乃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想確認這是什麼聲音。起先她以為這是風吹動了木板門。片刻後她發現這是有人在外面以有規律的動作輕輕敲著木板門的聲音。這一刹那裡，志乃觸電般地有了一種預感。

凝重的沉默籠罩了下田行的屋簷下。在兇惡的氣氛瀰漫之下，屋裡好像突然變得令人窒悶。阿澤受到挫折的抽咽聲傳過來。

後來，宗次郎發現了一個事實。這就是說，阿雪的銷聲匿跡剛好是地兵衛當時全力掃蕩扒手幫的時期。宗次郎直覺到這當中一定有什麼蹊蹺。在這之前他認為毫無關係存在的地兵衛和阿雪現在以一條線連繫上了。接著，他更發現了一項奇怪的事實。被殺害的阿雪以前是個女扒手，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而地兵衛的辦案並沒有以扒手幫份子為對象，他的捉拿兇手好像是衝著宗次郎而來哩。

「地兵衛，你這樣不是太過分嗎？你是不是喝醉了？」

換上睡衣時，志乃不覺按了一下胸前的雙峯。曾經被男人摸過的乳|房再也沒有得到刺|激的機會，孤獨地隆起的樣子未免令人悵然。想想如此年輕而過著獨守空閨的日子，志乃怎麼wｗw•ｈetｕｂｏoｋ•ｃom•ｃoｍ不覺得迷惘呢？想起宗次郎，她的心房就小鹿跳躍般地跳動起來，但她想自己再也見不到宗次郎了。

「我查出殺害阿雪的兇手了。」

地兵衛冷然的聲音傳過來。

半晌，志乃才呢喃著說：

「我是得到報信而來的——有人潛進你們家裡來。這還是菊藏報的信呢。」

「…………」

志乃覺得彷彿看到屹立在房間門口的地兵衛以及他那映照在走廊上和天花板的巨大黑影。這不是殺人兇手的影子嗎？舉起火木的地兵衛吭都不吭一聲。火木燒盡之前的時間非常短暫，志乃卻覺得這個時間何等的冗長。這段時間活像一次拷刑，志乃覺得自己幾乎要崩潰了。

「我這種人或許不配前來向小姐辭行——我想我應該悄悄走才對。」

看到宗次郎異乎尋常的樣子，志乃就忐忑不安地膝行往前抓著他的手說：

「對方是個捕頭，我就拿他沒有辦法了。搞不好我自己會被抹殺掉哩。」

「我來開了——」

「你這不是只顧你自己嗎？」

宗次郎擡眼就不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這個微笑深深扣動了志乃的心弦。

宗次郎給阿島幾個人名要她把這個人認出來。他要她指認的對象是扒手幫的藤吉、佐平以及今戶的地兵衛這三個人。

「嘿！把你的牌照拿出來給我看！」

摸索著想點上燈座的火時，坐在房間角落處的宗次郎輕聲說道——

她覺得自己的舌頭被什麼巨大的東西壓住一樣。一頭銀髮而風貌溫和的地兵衛，怎麼樣都無法和殺人者的面貌重疊在一起。自己的確在地兵衛溫和的舉止裡看到過幾次身為捕快的人的殘酷表情。然而，這和將一個人如殺一隻雞似地揑死的行為應該迥然不同才對。雖然如此，志乃還是覺得不寒而慄。

「人家為你擔心得要死，而你突然來說走就要走——你這樣未免也太自私和*圖*書吧？」

「你——你就把他殺了？」

志乃沉默了。

「小姐，還是不要點上火吧。我坐一會兒就走。」

和辰之助尖銳的聲音相比，地兵衛的聲音是執拗而低沉的。

宗次郎立刻為一項疑惑而覺得茫然。地兵衛的目的不在於捉拿，而是企圖將自己消滅！以單槍匹馬的方式追捕而追踪又如此鍥而不捨——由這幾點來看，就可以釋然了。而這樣的揣測如果屬實，不就證明阿雪是地兵衛殺害的嗎？

阿島昨天見過藤吉和佐平而搖過頭的。

黑暗使志乃格外大膽起來。雖然如此，她知道說這句話時自己的臉已一片漲紅，火點上後真不曉得如何和他面對哩。

「我猶豫很久之後才來的。我不願意為我的事情連累到妳。可是，我這一走，一定永遠沒有機會再回江戶來，想到這一點，我就壓抑不住自己再來看妳一次了。」

「如果有人潛進來，志乃會叫起來才對。嘿！志乃，妳起來一下好嗎？」

紙門輕輕地被拉開。志乃在被窩裡庇護一般地抱了宗次郎的頭。

「你不要說話——」

這是在淺草廣小路的一家飯館以陪酒為業的叫做阿島的女人。由於工作的關係，她每天回家都是在深夜的時候。一天晚上，她和從阿雪家出來的男人幾乎撞個正懷，因此，不期然看到了對方的臉。這個男人立刻側臉就急步走過去，但瞬間裡阿島在月光下已把對方的臉看得清清楚楚了。

「你為什麼說這種話呢？」

「就是那個老頭子，錯不了的。」

宗次郎刹那間已領悟發生的是什麼事情，於是站起來就準備朝紙門的方向衝過去。志乃一把抓住他，奪過他的肩包指了指榻榻米上的被窩。志乃的臉頰和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而她炯炯發光的眼睛卻盯著宗次郎不放。宗次郎猶豫片刻後已鑽進被窩裡去，而志乃將肩包抛進衣櫥；吹熄了燈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