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八個月後的今天
Ⅱ
「沒錯,以便得到更多的注意。很遺憾,此刻我們完全阻止不了他。」
「那你為什麼舉止像個三歲小孩?為何不跟其他人一樣離開大樓,反而在辦公室裡……呃……」赫茲伯格鄙夷地四下看了看,「玩火?」
楊把槍對準了麥克,麥克臉色瞬間變得灰白,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收聽一零一……呃……點五……快……」
「老毛病?」
「你不是認真的吧?」伊娜凝視著警察局長那張浮腫的臉。油膩的食物和額外的消夜點心清楚地留下了痕跡。
「赫茲伯格,再試下去,莎敏女士得在第一個期限未到之前跟他通上話。」
「那會是個更大的錯誤。」伊娜說道,但葛茲和史都爾都沒理會她。他們繼續盯著螢幕,此時那個幾乎光著身子的警察正拿著一把九釐米手槍爬上梯子。
「曼福瑞,麻煩你在我打電話的時候去幫大家煮一大壺咖啡。這個節目可能會拖得很長,第一回合才剛要開始。」
10
「就算他無法及時在第一通電話前趕到,他還是可以在歹徒對人質動手之前開槍。」
「繼續試!」史都爾喊道,又轉身朝向伊娜。「我們已經部署了兩組狙擊手,葛茲另外率領了一組菁英部隊,個個經驗豐富。」
「沒錯,你離播音室愈近愈好。你不但要跟那個瘋子談判,必要時還得設法轉移他的注意力,好讓葛茲和他的弟兄能伺機而動。這間辦公室的位置很理想,距離播音室還有一段距離,但足可掌握犯案現場的動靜。再說,我們目前正在六樓仿建整個電台,以便演練突擊行動,你在這裡比較不受干擾。」
「我答應收音機旁的各位會繼續跟大家玩『喊口令拿大獎』這個遊戲,這點我可以保證。也就是說,我會隨便打電話給柏林市的某個人,如果接到電話的人立刻喊出正確的口令,就能得獎。這個規則各位想必都很清楚,遊戲仍會繼續進行,只不過有兩項規則略有改變。」
「我們還不知道。」葛茲答道,一邊脫下手套,好把一片口香糖從錫箔紙裡剝出來。
「沒事,局長。我從六樓的指揮所上來了解一下現場的狀況,在走道上突然發現有一陣煙飄出來,特地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結果碰到了……呃……」,赫茲伯格輕蔑地看了阿火一眼,「……節目主編克雷蒙.華格納。」
「謝了,先說這麼多就夠了。」人質挾持者粗魯地打斷提伯的話,顯然搶過了麥克風,繼續他之前沒說完的話。矛盾的是,他的聲音雖然不像提伯的聲音經過訓練,但聽起來很舒服,幾乎稱得上是和善。
轉接電話!派狙擊手從通風口爬進去!伊娜心想,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會觸發一場災難嗎?
「很好,可是如果人質挾持者要求一架直昇機,然後朝一棟大樓飛過去的話,這些全都派不上用場;或者,他也可以在今晚朝著座無虛席的體育場飛去。目前他手裡有六名人質……」
再說我們要是繼續說下去,你就會目睹我酒癮發作的窘態,她很想這麼回答,卻故意挑釁地說:「再說,在這種情況下,談判根本沒有用。」
「超級金曲。」提伯替阿弗回答了,因為鼻子受傷,聽起來像是患了重感冒。
「嘿嘿,冷靜點。」阿火說,他絲毫無意聽從這個談判專家的命令,反而繼續坐著,一邊用雙手慢慢把身上那件灰色長袖運動衫往上脫。
「很好,可是我不去。」
「好。」阿火服從了命令,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像是壓在枕頭底下。
說完,史都爾怒氣沖沖地用腳踹了阿火的金屬字紙簍,隨後快步離去。
一股刺眼的火舌從鍍鋅的垃圾桶裡冒出來,直往天花板上竄,差點讓赫茲伯格無法呼吸。
「曼福瑞?」楊瞥向他,一邊拿起電話簿的第一冊,電話簿原本放在CD架旁。
「噢,原來你是為了這個生氣啊?」阿火看看那個仍不斷有輕煙冒出來字紙簍。
沒有人敢抬眼看他,大家都心知肚明,遊戲的結果不可能是釋放人質。只有珊卓把頭抬起來一會兒,明亮的眼睛裡充滿了憎惡。相形之下,提奧多彷彿被嚇儍了似的,像個自閉症患者一樣搖擺著身體。身為勇敢的母親,珊卓似乎是唯一還有勇氣面對危險的人,楊心想,一個人的眼神竟能透露出這麼多訊息,然而他隨即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進行下一步,仔細考慮究竟該先挑哪一名人質。
「可是妳為什麼不願意談判?」赫茲伯格不解地問。他站了起來,指著腕上的手錶,跟他細瘦的手腕相比,那支錶似乎太大了。「看在老天的份上,我們只剩下三分鐘了,而妳還在這裡胡說八道。」
伊娜站在十九樓臨時談判中心的窗邊,看見西邊的車輛一直回堵到布羅夫街,往東則一直塞到紅色的市政廳。六十七名警察正忙著維持交通,封鎖了一塊約有七十座足球場那麼大的區域,連行人也不准進入。圍繞著媒體中心大樓的危險地帶不准任何人靠近。時間接近八點半,本來再過半個小時,商場裡的店舖就開門了,每天有七萬名柏林居民到這棟玻璃大廈來購物,今天他們無法如願了。同樣的,今天還有數不清的人無法抵達上班地點,高級官員和政治人物也沒法去聯邦議會或國會大廈開會。政府機關林立的道個區域成了名副其實的「禁區」。
「他這話說hetubook.com.com得沒錯。」
伊娜煩躁地看著一名警察從走道上朝史都爾走來,在他耳旁輕聲地說了幾句話。
「他絕對爬得過去,他已經準備出發了。」
「波茨坦廣場,媒體中心大樓。」
「好吧,心理學專家,在第一回合遊戲展開之前我們還有五分鐘。妳不願意談判,也不贊成突擊,那麼敢問妳究竟有何打算?」
人質挾持者再度對著所有收音機旁的聽眾說話,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真實,彷彿他就在直昇機裡,就坐在伊娜旁邊似的。
隆隆聲中,維多利亞公園在她下方漸行遠去,直昇機捲起一陣煙塵,挾帶著落葉、塵土和垃圾,煙塵中一群行人目瞪口呆。伊娜發現葛茲並無意解開她的手銬,無奈地打量著這架全新直昇機狹小的機艙。除了駕駛、葛茲和她之外,機上還有四名特警隊員,也都全副武裝。
「我快渴死了,後面好像有個休息室,對不對?」
楊思索著該挑哪個人。第一輪肯定最難,這點無庸置疑。假定此刻有三十三萬人在收聽這個節目,那麼還有三百多萬柏林人不曉得他衝進了播音室,挾持了人質,還更改了遊戲規則。第一回合的聽眾注定要輸,所以當他徵詢自願者時,沒有人願意。
「指揮中心的螯員都已經接獲指示,大家都曉得那個口令,知道接到電話時該怎麼回答。」
「想都別想。」伊娜平靜而堅決地說。
「人質挾持者要求節目照常進行。」阿火解釋道,「也就是說,每小時報兩次新聞,每十五分鐘播報氣象和路況,其他時間則播放音樂,讓聽眾維持好心情。」
「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覺得我最好待在家裡,為什麼我現在正要降落在媒體中心大樓的樓頂上,而不是待在我家的廚房裡呢?」
頭盔裡內建的播音器發出短暫的嘶嘶聲,伊娜睜開眼睛,史都爾又開口了。「錄音就到這兒,現在是八點零六分,也就是說,在第一回合開始前我們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我們得假設這傢伙是玩真的,西蒙.赫茲伯格帶領的談判小組已經部署在電台裡了……」
伊娜猶豫了一會兒,急忙尾隨史都爾而去。
在走道盡頭的電梯前她終於追上了他,這時電梯的門已經打開。「你打算在播音室的電話線路上動手腳?」
「這樣做可是大錯特錯。」伊娜出聲抗議,但史都爾不予理會。電梯抵達六樓,門開了,通往此次行動的指揮中心,史都爾的指揮總部。在十九樓,談判小組只占用了一間中型的辦公室,而在這裡,史都爾的指揮中心占據了整層樓。本來有一家市場調查公司下個月要在此設立辦事處,辦公室的裝潢才完成了九成,看起來就像展覽開幕前一天的展覽大廳,四處散放著搬家紙箱、辦公家具和一捆捆尚未鋪好的地毯。再過幾天,就會有許多兼職人員從這兒打電話給隨機挑選出來的市民,詢問他們對於商品的偏好。這間大辦公室裡的電話和電腦已經架設完成,此刻有幾名警員正坐在電話旁講電話。
伊娜很清楚史都爾向來認為運用心理學與歹徒談判根本毫無用處,他認為像伊娜這種談判專家都是些膽小鬼,不敢和歹徒硬碰硬。連向歹徒伸出一根小指頭他都感到不屑,更別提送披薩或香菸給歹徒了,哪怕對方願意以一名人質做為交換。
「伊娜,請妳做個決定。要不妳就搭電梯上十九樓開始幹活,不然妳就在這兒跟大家告辭。總而言之,請妳不要再耽誤我的工作。」
「一切全都依照你的指示進行。」葛茲說道,史都爾點了點頭。「幸好歐納西斯夠瘦,能從空調管道裡爬過去。」
「更麻煩的是,他只願意透過廣播來談判,要讓每個人都聽得見。」
「……再說我們根本沒有談判的籌碼。」伊娜繼續說道,「你沒辦法跟他談交易,因為你提不出任何交換條件,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可是距離播音室至少還有五十公尺。」史都爾嘀咕了一聲,望著收音機上顯示的時間。「我們只剩下幾秒鐘了。」
「是的,她也在聽。」葛茲回報柏林特警隊的最高主管,特警隊的警力超過一百八十名。
「你不覺得今天的晨間節目爛透了嗎?」
「我們要去哪裡?」她打破了沉默。直昇機轉了個彎,現在正往南飛。
「可惡。」史都爾咕噥著,從菸盒裡拿出一支香菸。
他一邊說,一邊打開厚重的電話簿,在右邊的頁面上一拍。「哈!」播音室裡的人全都嚇了一跳。
這出乎史都爾意料之外,他不由得眼睛一亮。
一個足有兩百公分高的大塊頭正氣喘吁吁地擠進這間辦公室,阿火注意到赫茲伯格顯然對此人十分尊敬,至少他馬上立正站好。
楊用眼角餘光瞄了時鐘一眼,再看了看電腦上顯示出播放音樂的剩餘時間,還有一分三十秒。皇后合唱團此刻正唱到最後一段。
「你真的打算這麼做?」
「妳可以繼續站在這裡胡說八道,我可有任務要指揮,再見。」
「我們能從這裡看見第十二號監視攝影機的畫面嗎?」伊娜踏進辦公室時正好聽見史都爾這麼問。葛茲和史都爾都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葛茲對她點點頭表示鼓勵,史都爾的眼神裡則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他本來也許想說什麼,但由於時間緊迫,就又吞了回去。書桌上除了電腦之外還有一個手提收音機,電hetubook.com.com子時鐘顯示時間是八點三十四分。再過三十三秒,第一回合就要開始。
「別太興奮。」楊的目光掃過坐在控制台旁的人質。提伯的鼻子總算不再流血了,那對名叫辛蒂和麥克的小情侶緊緊相擁,職員模樣的提奧多在飽受驚嚇之後,顯然把他的幽默感拋到九霄雲外了。之前扮演英雄的曼福瑞在暫時失去知覺後,靠著播音室的灰牆坐著。他旁邊是那個紅髮的孕婦,原來她是個護士,名叫珊卓。楊允許她從播音室的急救箱裡拿出棉花來替提伯止血,也讓曼福瑞吃了些阿斯匹靈。
葛茲彎著身,越過史都爾的肩膀在電腦上打了幾個指令,液晶螢幕上出現了電台主要出入口的畫面。從另一個螢幕上伊娜可以清楚看見同樣的畫面,那個螢幕也放在書桌上,只是面向伊娜,大概是給史都爾的助理用的。畫面中是十九樓的接待櫃檯,櫃檯前放著一架金屬梯子,一名身形瘦小的警察正準備脫下身上的制服。
「莫非妳氣自己沒有先想到這個主意?」
「第三個人呢?」她問道。依照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每個談判小組都有三個人,一個負責談判,一個負責記錄,第三個人則應保持客觀的態度,在負責談判者精疲力盡時接下談判的工作。和綁架犯與人質挾持者談判往往要數小時,甚至數天之久,單獨一名談判專家很難承受這麼大的心理壓力。
7
赫茲伯格坐在電腦旁,拿起電話,轉身向伊娜說:「沒人接,他不再接播音室裡的電話。」
歐納西斯當然不是那個警察的真名,特警隊的警察在執勤時基本上都使用化名。
他縱聲大笑,看著那個瘦小的警官站在門口瞠目結舌,說不出是哪件事最讓他吃驚。這個房間與其說是辦公室,看起來更像個玩具店。而門上掛著的牌子標示這裡是一零一點五電台主編的辦公室,該不會就是眼前這個神經病吧?
「謝了。等皇后合唱團唱完這首超級金曲,我會請阿弗準備好外線電話,然後就按照新的規則來進行第一回合的遊戲。」
「把手舉高,不要轉身!」
12
一個低沉的聲音自門口傳來,大家都轉過頭去。
「我們將在六十秒後展開第一輪遊戲,從柏林市電話簿的第一冊裡隨便挑一個人出來,看看誰是這個幸運的傢伙。」
這個來路不明的男子頓了一秒,然後拍了拍手。
「有幾個人?」伊娜料想警方找她來一定是因為她的專長:人質挾持案。
「媒體中心大樓剛好具備設置指揮所的絕佳條件,六樓目前還空著,進行談判時我們可以在六樓演練突襲。」史都爾不耐煩地解釋。
「他說得沒錯,他拿著一把槍威脅我……我們,而且他還帶了炸藥……」
伊娜舉起雙手把一綹頭髮從額前撥開,史都爾顯然無意在她開始談判前替她解開手銬。
「我的鼻環卡在拉鍊裡了。」
史都爾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噢,天哪。伊娜閉上眼睛。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我們大概還有三分鐘的時間。」他自顧自地說,「各位聽見皇后合唱團的〈我們是冠軍〉(We are the champions)剛剛開始,等這首歌……抱歉……」楊轉向阿弗,阿弗管控著音樂的播放,出人意料地鎮靜。「你們把這種歌叫作什麼?」
「幸會幸會,我叫克雷蒙.華格納。」那個主編微笑地說,圍觀的警察忍不住又微微一笑。
「燒掉……?」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要不然……哎喲!」
「赫茲伯格是個行家,坦白說,在我眼裡妳不過是個潦倒的酒鬼,家庭破碎,早已今非昔比,遲早妳會把私人問題帶到案發現場,對他人身家性命造成的威脅恐怕比變態殺人狂更嚴重。」
「移到這裡?」
人質中的兩名女性閉上了眼睛,其他人都試圖不露出任何表情,結果反而顯得更緊張。
阿火脫掉長袖上衣後,露出手臂上的火焰刺青。
「那麼,呃,華格納先生,今天早上電台裡除了馬庫斯.提伯之外,你是職位最高的工作人員囉?」
史都爾轉過頭來,低頭看著伊娜,疲倦地笑了笑。
「……你正在收聽你一生中最大的噩夢。現在我暫時打斷這個節目來發布一則消息,我已經挾持了馬庫斯.提伯和其餘數人做為人質。我要強調這不是在開玩笑,馬庫斯,能不能麻煩你到麥克風這裡來跟大家證明我說的是實話?」
楊舉起握成拳頭的左手,伸出手指來點數。
「今天不管如何我都不能擔任談判的工作,再說……」她清了清嗓子,壓下了乾咳的衝動。
「我能幫你什麼忙?」從赫茲伯格的聲音聽得出來他已恢復了鎮定,身為受過心理學訓練的談判專家,他對危機處理有足夠的經驗,儘管眼前的危機肯定不會出現在任何一本教科書裡。
「意思是我要留在這裡。」
「好吧,反正也無所謂。至少目前犯案現場是靜態的,播音室是封閉的,沒有對外的通路,大樓已經疏散,所以受害人的數目可以數得出來。既然他將一個個槍殺人質,我們甚至能預見這場戲何時落幕。我們此刻的任務是防止現場從靜態變成動態,重蹈當年在格拉德貝克的覆轍。而現在若是衝進去更是愚蠢,只會增加犧牲者的人數。」https://www.hetubook.com.com
9
「規則的第一項改變是:我會繼續從柏林市的電話簿裡隨便選一個人名,然後打電話給他。不過,這回沒有五萬歐元的獎金,我們的獎品比這個更珍貴,這點待會兒再說。現在得先跟各位說明第二項改變,這點更重要。」
「說得具體一點:接到我電話的人,如果在拿起聽筒後先報了自己的名字,或是說『喂』,還是任何『我收聽一零一點五,快釋放人質一名!』之外的話,那我就會射殺一名人質。」
「目前他還沒提出條件。我們的技術人員已經初步掌握了現場情況,播音室位於十九樓東側,被密不透光的百葉窗給遮住了,完全看不見現場。」
「但是如果我聽到的不是正確的口令,那可就太遺憾了,因為那表示有人輸掉了這個遊戲。」
「嗯,我有一個製作人和一具電話,遊戲規則也有了,現在只差賭注了。如果接到電話的人說出正確的口令,我該釋放誰呢?」
「好,那我們得加快行動,只剩下十二分鐘了。另外,我還得先讓你跟一個舊識見面。」
葛茲的整音聽起來有點低沉,還夾著雜音,但透過耳機還是聽得很清楚。
「沒錯,如果一個節目做得不好,我就會把所有的腳本印出來燒掉,算是一種儀式。」
伊娜注意到人質挾持者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聲調有了改變,對於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了不祥的預感。
「這你居然不知道?」伊娜故作驚訝狀,看了看天花板,眼珠溜溜地轉了轉。「是啊,以你的職位,你對犯案現場的了解全來自於報告。好吧,讓我來提示一下:眼前的情況是教科書裡的標準案例,讓那邊那個傢伙來處理就綽綽有餘了。」伊娜往赫茲伯格的方向撇撇頭,「我們什麼也不必做,只要等就行了。」
赫茲伯格拿出手槍,往前走了兩步,另外兩名刑警在旁掩護。
「嘻嘻!」
「清楚了。」赫茲伯格點點頭,樣子像是剛吞下一顆滾燙的馬鈴薯。阿火得意地笑了。
此時已經有好幾名警察聚集在門口,目瞪口呆地透過玻璃看著這怪異的一幕。
「把手舉起來,然後慢慢站起來!」赫茲伯格吼道,同時朝身後已掏出槍來的兩名警察微微頷首。
「這確實很遺憾,聽起來也很無情,可是在這種談判中人質的性命向來不是重點。」
「什麼事?」
那個歹徒倒還有點眼光,伊娜心想,但沒說出口。
「嘿,你叫什麼名字?」
「突然熱得要命,對不對?」他的笑聲從衣服下悶悶地傳出來。可是他顯然遇上了麻煩,沒辦法把運動衫從頭上脫下來。
赫茲伯格的尖叫聲晃然而止,他的情緒從全然的恐懼變成徹底的震驚。阿火不知何時戴上了一副唬人的眼鏡,只要按下按鈕,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就會從鏡框裡掉出來,此時那兩顆眼珠就滾落在赫茲伯格腳下。
「照你的意思我該怎麼做呢?愛因斯坦先生。你甚至連電話都接不通,再說……」
「好,阿弗,如果我沒料錯,你是這個節目的製作人。也就是說,你會用這個混音器和這些電腦設備,對嗎?」
「對。」提伯點點頭。
8
「別斷章取義,是你自己想衝進去吧。」
「還有,我們把你的談判中心從六樓移到這裡來了。」
「什麼也不做?」阿火問,他坐在房間的一角聆聽這段對話。「平常我也喜歡什麼都不做,可是今天這似乎不是個好主意,至少對那些人質來說,對不對?」
「是的。」
「嗯,我知道你們每個人都希望被挑中,既然你們自己決定不了,只好由我來挑了。」
「還是沒人接。」赫茲伯格轉身對他們說。
「別再欣賞風景了,妳該開始工作了吧?」
「不過,大家都叫我阿火。」
伊娜從驚訝中回過神來,走進了那間大辦公室。地板上用白色膠帶做了標記,下星期來鋪地毯的工人會在那兒鋪上一塊印有公司商標的地毯。伊娜循著這些標記往前走,發現這條路通往位在左側角落的主管辦公室。厚重的木門敞著,伊娜看見葛茲和史都爾正一起盯著一個放在一張巨大橢圓形書桌上的電腦螢幕。史都爾坐在一張黑色皮椅上,葛茲則站在他身後,越過他的肩膀看著螢幕。
「在電台裡?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居然得直接在現場進行談判了?」
赫茲伯格朝出口處比了比,但阿火一動也不動。
「沒錯,很遺憾,播音室裡的人質死定了,沒有例外。」
「千百個其他人的性命。」
一陣鼓聲響起,人質挾持者用遊樂場主持人的口吻說:
「我在哪裡?」阿火驚慌地喊道,一頭撞上一個從天花板上垂下的沙袋。他的兩隻手臂無助地卡在上衣裡,害他差點摔倒在地,還好倒在星際大戰的玩偶上,現在他就趴在那上頭。
「大家的注意,成為公眾人物、媒體的焦點。這個人不是心理變態,他的行動經過縝密的計畫:他顯然也沒有政治動機,否則他早就提出要求了。這個劫持人質者非常聰明,他不擇手段想成為大眾注目的焦點。」
「噢,天哪……」辛蒂哭了起來,把臉埋在男友胸前。
「大家都叫我阿弗。」一個年輕男子微顯遲疑地答道。
史都爾把右手放在耳後,表示沒聽到他說的話,於是他提高音量再補了一句,「沒問題。和圖書」
「很好,可是你也許不知道這樣一個節目的幕後有多少工作要做,節目可不會自動播出。既然我是這個節目的主編,你只好讓我留下來,不管你喜不喜歡。否則播音室裡的殺人狂先生可不會滿意,這對你也沒什麼好處吧。」
在一小段雜音之後是一段廣播節目的錄音,音質異常清晰,從人質挾持者說了一半的句子開始。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一名小個子高聲喊道,顯然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在這層樓裡。媒體中心大樓在二十分鐘前就已經疏散一空。阿火明知道這個戴著細框眼鏡的公子哥兒並非真想知道他在做什麼,但還是老實地回答了。
「妳問我?妳真以為是我要妳來的嗎?」史都爾彷彿在暗笑,「要不是葛茲替妳說話,我才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妳身上。」
「這個我很清楚。」
「好。目前的情況是這樣:大約在三十三分鐘前,一名身分不詳的男子闖入一零一點五廣播電台的播音室,挾持了一組來賓和晨間節目的主持人。他持槍威脅人質,槍枝種類不明,並聲稱在肚子上綁了炸藥。」
「照我的意思……」史都爾繼續說,「我會盡快找個好手來代替妳,不過在那之前妳先暫時代替赫茲伯格,那個歹徒不曉得為什麼拒絕和他說話。」
「我再重複一遍:現在是七點三十六分。從現在開始,每個小時我會依照我的規則玩一回。第一回合將在八點三十五分開始,電話將在柏林市某處響起,說不定就在你家裡,或是在你辦公室裡。只要你拿起電話,報上新的口令,我就會釋放一名人質,這很公平吧?」
「那麼他會殺人囉?」阿火問道。
伊娜跟著警察局長一起進了電梯,一邊試著用那把小小的鑰匙把手銬打開。史都爾沒有回答。
「不談判?我們應該衝進去?我真不敢相信這話出自妳口中,莎敏女士。」
「她在機上嗎?」史都爾沒有打招呼就直接了當地問。
「妳錯了,我們可以阻止他。」史都爾說,朝伊娜走近一步,把手銬的鑰匙塞進她左手裡。「很簡單,我們只要把從播音室打出去的電話轉到這裡來就行了。」
「各位聽眾大可不必擔心,雖然我挾持了幾名人質,大家還是可以繼續收聽這個由爛音樂、冷笑話和垃圾新聞組成的大雜燴,跟平常一樣。此外,還有一個大家都喜歡的拿獎金遊戲,對不對?」
這個體型龐大的巨人咚咚地走出辦公室,行動出人意料地敏捷,一會兒之後帶回一名黑髮女子,女子手上帶著手銬,看起來情緒很差。
史都爾快步走進指揮中心,留下伊娜怔怔地站在電梯門口。身為警察局長,史都爾在短時間內將一切部署妥當,這點不得不令人佩服。在右後方的角落,所有的隔間都已經拆除,將模仿十九樓的格局,在那兒仿建整個播音室。雖然此刻播音室還缺了玻璃隔間,不過兩名男子正抬著一片玻璃往那邊走。
「『喊口令拿大獎』?這是哪門子的爛名字?」伊娜說。
「再說什麼?」史都爾想知道。
「這我不清楚。我沒時間跟你耗下去,一位警察會帶你到新力大樓的臨時收容所去。」
伊娜轉過身去,史都爾站在門邊,看著手下在房間裡忙著。赫茲伯格下令把沙袋拆下來,把星戰玩偶推到一邊去,好在阿火的辦公室裡騰出位子來放置基本配備:一組包括監視器在內的活動電腦設備、一個標準的任務箱和兩張掛圖。赫茲伯格正把錄音機接上電話,一個滿頭白髮的助手在旁協助。伊娜不曾和此人共事過,猜想他大概是負責做記錄的。
「你要是已經有了談判專家,就不會找我來了。可是西蒙.赫茲伯格經驗不足,所以我得擱下我的早餐,好讓你不至於成為全世界的笑柄,只因為特警隊的一隻菜鳥把事情給搞砸了。」
「別這樣……」楊舉起雙手表示安撫,右手仍舊握著槍。「別高興得太早,時候還沒到,等第一回合結束之後我再宣布我的決定。」
赫茲伯格說到最後一個字時突然拉長了音調,像小孩子坐雲霄飛車時一般高聲尖叫,同時驚慌失措地往後退。因為阿火突然一躍而起,剎那間就把上衣從頭上給脫了下來。
「我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史都爾氣呼呼地說,「我們已經仔細調查過,他沒有問題,而且他說得沒錯,他可以留在這裡處理節目的播出事宜。」
赫茲伯格回過頭去看看他的同事,想確定他們也看到了眼前這一幕。阿火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橫著走。
「怎麼說?」史都爾問,從背景的雜音來判斷,他可能在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裡,或是在一間倉庫裡。
門打開時,阿火正坐在書桌後面,把半公升的液態火種倒進垃圾桶裡。
鼓聲戛然而止。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規則的第二項改變是:口令改了,從現在起改成『我收聽一零一點五,快釋放人質一名!』」
「他要什麼?」伊娜問。
「是什麼?」史都爾問,同時仍舊側身彎腰聽取那名警員的報告。
「豬頭,鉤到我的鼻環了……」
「嘿!」阿火打斷了他的話,「在我的辦公室裡不准罵人,該死的氣人。」
「我在做什麼?嗯,你看我像在做什麼呢?我準備把這個節目給燒掉。」
「千百個其他人的性命?別胡扯了!那個瘋子在播音室裡,怎麼會危及其他人的性命?」史都爾氣呼呼地說。
「上當了!上當了!」阿火放聲大笑,瞥見
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些聚集在辦公室門口的警察也忍不住偷笑,不禁洋洋得意。
在這種緊急狀況下,警方通常會在位於坦培霍夫的總部成立一個設備齊全的指揮所,偶爾在例外情況下,他們會搭乘一部警車停在門外,但談判小組從不踏進案發現場。
「所以你們其實一點頭緒也沒有。」伊娜說。
「明白了。」赫茲伯格低聲地說,卻沒有一絲高興的表情,因為這表示接下來幾個小時他得待在可能發生爆炸的地方。
「……快釋放人質一名。沒錯。」楊迅速地接了下去,「之後我就會決定要釋放誰。可是如果接到電話的人說錯了口令,那我就要……」他沒有把話說完,只是站在那兒,更顯得陰沉。
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傳出提伯的聲音,他那熟悉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完全變了,充滿恐懼不安,並帶著濃濃的鼻音。
「我沒辦法呼吸了。」
又是這番老調,史都爾向來認為與其讓一個心理學家學會警察的工作,不如讓一名好警察學會談判技巧。他從不願承認伊娜既是心理學家也是警察。她在漢堡特警隊受過基本訓練,那是全德國唯一接受女性的特警隊,但在史都爾眼中卻一文不值,因為在結訓之後,伊娜只願意在少數特別情況下出任務、擔任犯罪心理學顧問,其餘的時間寧願在黎校教授應用心理學。由於她在幾樁重大人質挾持案中表現優異,史都爾才勉強容忍她參與任務,以免事後被指責未盡一切努力。
阿火猛地撞上一個投幣式的遊樂器,這種玩具常出現在火車站的小酒館裡,但鐵定不會有人想到在一個部門主管的辦公室裡會見到這玩意兒。身為全德國最另類的廣播節目主編,電台跟阿火簽訂的合約裡給了他很大的自由,只要收聽率夠高,他想把辦公室布置成迪士尼樂園也沒關係,據說這樣的工作環境讓他有最好的獏感。電台甚至也不計較他有玩火的癖好,特地把他辦公室裡的煙霧警報器給拆了,阿火這個綽號就是由此而來。
「也許還是讓老大親自跟妳解釋吧。」他向駕駛打了個手勢,在短暫的雜音之後伊娜聽見了那個熟悉的刺耳聲音,不禁沉下了臉。
電梯平穩地下降,伊娜總算把一隻手從手銬裡抽了出來。
「是的。」
「你能弄出一點鼓聲嗎?就像馬戲團裡大象出場時一樣?好,待會兒我想聽聽看,等我的信號,現在……」
「各位,請歡迎伊娜.莎敏女士。」
「妳就是第三個人。」赫茲伯格答道,「人質挾持者仍舊拒絕和談判小組通話。」
赫茲伯格朝著那個主編走了一步,用左手檢查他身上是否藏有武器。
「這裡是怎麼回事?」
「站起來!」赫茲伯格喊道,手裡仍舉著槍,「慢慢地。」
「妳錯了。」史都爾粗聲地回嚷:「赫茲伯格一點問題也沒有,他不僅是心理學家,也是特警隊的正式成員,跟妳大不相同。」
「該死!」
「哼,條件絕佳,倒也未必。」伊娜說。
「妳先不要亂下評論,先聽聽我們在七點三十五分時錄下的這段錄音。」
「如果我們把他逼急了,他就會馬上射殺一名人質。」
伊娜沒有回話,因為她的脈搏突然加快,就像剛下了跑步機似的,這個血液循環不佳的毛病是酒癮發作的前兆,提醒她這裡根本不是她該待的地方,除非她能馬上喝一杯。
「嘿,這裡可不准抽菸!」阿火開玩笑地大聲說。伊娜忍不住想笑;他之前燒掉的那些紙還繼續從字紙簍裡冒出煙來。
「再提醒各位一次,」楊提高音量,「我馬上會隨機選擇一個柏林市的電話號碼,讓我們看看接到電話的人是否會說出正確的口令,口令是?」
「目前我們已經動員了五十四名警力,」史都爾沒理會她話中的挖苦。「由我親自指揮行動部署,葛茲隊長負責指揮電台現場的行動。現場四周的街道均已封鎖管制,整個廣場也已封鎖,汽車一律改道;兩組各七人的狙擊手已經在對面大樓上各自就位,這個名為『喊口令拿大獎』的特別行動已經展開。」
「了解,但這不是什麼問題——」
「七名。」史都爾糾正她,「兩名電台工作人員,五名來賓。」
人質挾持者短促地笑了一聲,像個小孩興奮地期待遊戲開始,隨後他轉身向另一個人說話,因為偏離了麥克風,聲音變小了,那人顯然就站在他身旁。
原來如此,伊娜沒留意史都爾臉上的表情,這就是那個警員悄悄告訴史都爾的事。
「那重點是什麼?」這下連史都爾也目瞪口呆了。
「這只是我的一個老毛病。」
「再認真不過了。只可惜播音室裡的設備十分複雜,我們的技術人員還沒辦法保證能順利轉接所有從播音室裡打出去的電話,他們還得再測試一陣子。」
「彼此彼此,我對閣下也不怎麼欣賞。」伊娜頂了一句,又想起她的檸檬健怡可樂。
阿火朝著一個比真人還大的芭比娃娃走去,壓下她的右胸,娃娃張開了嘴,大家隨即聽見此刻正在播出的廣告。
11
阿火身上並沒有武器,赫茲伯格鬆了一口氣。
「你瘋了嗎?我……我差點就開槍了。」等赫茲伯格終於回過神來,他喘著氣說,「你……你這樣是在妨礙警方執行重要任務。」他繼續咆哮,「真是氣死我了。」
伊娜看了葛茲一眼,眼裡帶著問號。但他只是聳聳肩,移開了視線。
轉接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