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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瑟巴斯提昂.費策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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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Ⅱ

第二部

伊娜又翻過一頁,抽出那張車禍現場的汽車照片。
我的孩子,是伊娜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可是楊已經把所愛的人排除在外。
伊娜用唇語無聲地問道,一邊戴上耳機,她把播音室打來的電話轉到這副耳機上,以便在講話時仍可在房間裡走動。赫茲柏格只聳了聳肩膀,就繼續在電腦鍵盤上不知打著什麼;伊果爾也只是不解地看著她。他們兩人都才剛回到談判中心,史都爾不知道給了他們什麼指示。只不過那個主編自從去倒咖啡之後就沒有回來。
「這個嘛,我剛開始追查時,對方還很客氣。區公所的人拿了死亡證明給我看,警方給了我解剖報告,可是當我想要看看雷歐妮的屍體時,卻遭到拒絕。我想要看一下有關那場車禍的調查報告時,他們卻說雷歐妮的車子爆炸了。」
「沒有,而那兩位身穿黑色西裝的先生也說到做到了。先是在一次道路臨檢時,警察在我的行李箱裡發現了毒品。法院沒有給我任何抗辯的機會就取消了我的執業執照。在失去雷歐妮之後,他們又奪走我唯一還剩下的東西——我的職業。」
「好。」

10

「在那件所謂的車禍之後。我剛在陽台上擺好桌子,本來打算和她共進晚餐,那原本會是個很特別的日子。」
「她打了電話給我。」
「是什麼事呢?」
當然,他本來也可以先取得許可,說不定行政部門的主管會馬上帶著文件櫃的鑰匙趕來。可是也只是說不定,用這把焊炬可以更快、更準確地檢驗他的懷疑是否為真,再說阿火老早就想試用一下這把焊炬了。自從兩星期前他在儲藏室裡發現了這個工具之後,就一直盼望能有機會用上它。現在機會來了。
辛蒂.培特萊和麥克.培特萊
「伊娜,妳懂嗎?我別無選擇,我得這麼做,不管雷歐妮會怎麼想。」
「我聽不清楚她說的話,線路一直受到干擾,但那確實是雷歐妮沒錯。突然有人敲門,我打開門,一個警察來通知我,說我的未婚妻已經在車禍中喪生。妳倒說說看,這怎麼可能?如果她的車子真如警方所說的已經燒毀,我怎麼還可能在那一刻跟她通話呢?」
「我當然想知道出了什麼事,因為在那之前我只聽懂兩個字:『死了』。」
「音樂是個很好的答案。」楊說道。「對有些人來說也許是性,也許是運動。而對我來說則是工作。我原本是個心理醫生,而且是個很好的醫生,有自己的診所,從來不需要為錢操心。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妳懂得工作與職業之間的差別嗎?對我來說,開診所並不是一件工作,而是一份職業,也可以說像是『天職』。如果不能執業,我就無法好好活下去。但他們卻奪走了我的職業。」
「妳們搭的船遇上海難,船身沉沒海中。凱薩琳在海浪裡漂浮,妳只要伸出手,把她拉上妳所坐的救生筏,就能拯救她。妳會這麼做嗎?」
阿火從褲子後面的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上面是贏得今天前來電台參觀的聽眾名單,他們都是聽友會會員。
「是的。兩個輪胎同時脫落已經夠離奇了,而就因為這樣才導致發電機短路,電線走火,由於一個裝錯的零件。而他們聲稱那個零件是我裝的!事實上我連量量機油夠不夠都有困難,根本不可能去更換發電機的零件。但這是一個很好的藉口。」
「哈囉?伊娜?妳在裡面嗎?」
「有,而且不只一個,我有好幾個證據。」
伊娜喘了口氣,一來因為她爬樓梯爬得氣喘吁吁,二來想藉此不著痕跡地要求阿火繼續說下去。
「伊娜,我想我們只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我們不必再談下去了,最好還是各自做我們該做的事。妳負責找到雷歐妮,我負責進行下一輪的遊戲。」
「真是要命。」伊娜喘著氣說。在她前面的史都爾點了點頭,以為她出聲咒罵是為了還要爬好幾個台階。
「他沒說。」
「我想要看看那部車,可是車子已經進了廢車場銷毀了。妳能想像嗎?油箱爆炸了,我的未婚妻被燒成焦炭,警方卻沒有依過失殺人而提起公訴?儘管依照官方的說法,錯其實在我。不但如此,我還收到保險公司匯進我戶頭的十二萬五千歐元,和製造商匯來的十萬歐元。既沒有經過法律程序,也沒有法和圖書院的判決。」
可惡!阿火核對著曼福瑞.史篤克的個人資料時暗自咒罵。全都很正常,難道是我想錯了嗎?
「別擔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也輕憋地回答,同時把她推進休息室裡。
「凱薩琳。」
回想一下!好好地回想一下!
「史都爾叫我來的。」葛茲在門外喊道。「他在找妳。」
「好,那麼請妳想像妳現在和凱薩琳一起搭船出海。」
「噢,天哪。」伊娜失聲喊了出來,拿著解剖報告的右手一陣顫抖。
她得喝口酒,至少得吞下這片鎮靜劑,否則她無法再跟那個心理變態談判,更別提把她女兒救出來了。
「那裡面有個水槽,請妳將就一下吧。」
「我不行了。」伊娜氣喘吁吁地說,心裡想到凱蒂。史都爾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不過阿火馬上懂得伊娜的意思。
「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伊娜又喘了一口氣,這回更大聲了。
電話的另一端發出窸窣聲,楊在答話前輕輕咳了一聲。
「『在生日之前不要打開。』那是一件禮物。我當然等不及地打開了信封,一個小試管滾了出來。」
伊娜盯著面前打開的資料夾,紙頁上的血漬此刻看起來像個指紋。
「你在計畫時沒想到這一點吧?人質偶爾也得要上廁所。」楊感到很意外。所有的人似乎都不想引起他的注意,以免被選為下一輪遊戲的賭注,只有珊卓例外。
「可是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她還活著?你有證據嗎?」
「你是說她……」
「可是她沒出現?」
「讓我反問妳,妳失去了一個孩子,對不對?」
等他再轉過身來面對著混音控制台,楊從眼角餘光發現那個胖子也有一瞬間暫時忘了他所扮演的角色。他坐在離楊只有兩步距離的地方,彷彿決定不了究竟是要靜靜地昏過去,還是公然神經崩潰。可是突然他不再發抖,呼吸變得沉穩,望向對面灰色隔音牆上的大鐘,距離下一回合只剩下三十分鐘。
「她說了什麼?」
「想像命運又給了妳一次機會,讓妳回到過去。妳可以拯救妳的女兒,可是妳無法把兩個孩子都拉上救生筏,因為救生筏上位子不夠,如果超載就會沉沒。那麼妳會把凱薩琳推回水裡,而把莎拉拉上救生筏嗎?」
「不,當然不。」伊娜喘著氣。「你這是什麼意思?」
「懷孕了。」楊替她把句子說完。「正是,如果一個簡單的驗孕劑就能測得出來,法醫怎麼可能會漏掉這一點?」
「你到女廁來做什麼?」她一邊咳嗽,一邊用舌頭和上顎檢查藥片是否吞下去了。可惜並沒有。
「我也不知道。她說的最後幾個字是:『不要相信他們說的話』。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而一秒鐘之後,一個警察想說服我雷歐妮半個小時前就已經死了。」
「那些人質有點不對勁。」
「好的。有關麥伊本人:他今年三十七歲,出身中上階層,在柏林出生長大。他在柏林自由大學主修心理學,以第一名畢業。之後繼續修得博士學位,然後在柏林夏里特醫院工作。三十歲不到就有了自己的診所。他未婚,沒有小孩。這八個月來他的生活完全走了調,惹上了一件刑事訴訟,被吊銷了開業執照,騷擾了一名女性病患,好像也有吸毒的問題。這些當然並不在我們的聽眾資料裡,是我在電台的新間資料庫裡搜尋到的。此外他治療的並不是病情單純的患者,他是個真正的專家。他的博士論文就是以心理談判為題,他對所有的談判手法一清二楚。」
「什麼?」伊娜輕聲地說。只剩下幾個台階就到屋頂了,屆時她就得掛斷電話。
阿火對史都爾的形容讓伊娜不禁莞爾,她剛才在二十四樓和他碰頭,現在走在他後面,落後四個台階。
「報告有什麼不對勁?」
伊娜匆匆爬上媒體中心大樓樓梯間的灰綠色台階,突然她的皮夾克裡一陣振動。她擔心是楊打來的,可是螢幕上顯示的號碼卻並非來自播音室。
「沒有。一切都準備好了,晚餐、香檳、戒指,就像在電影裡一樣。然後我接到她的電話。」
葛茲端了一杯水給她。
伊娜打開解剖報告,把折起的一角撫平。
伊娜的手一陣疼痛,她覺得楊正把一隻針頭刺進她的眼睛,將他那惡毒的想法注入她的大腦。
「我知道妳怎麼想。妳認為我是受到過度驚嚇,在得知雷歐妮的死訊後逃進了一個假www.hetubook.com.com想的世界,但事情並非如此。」

老天爺!她把右手平舉在眼睛的高度,試著讓手不要發抖,卻辦不到。她還不如就坐在這裡,等著楊自動放棄算了。
「嗯,因為這樣一來就不是製造商的責任,而我也不能對任何人提出控訴,因為修車廠的保險公司做了全額賠值。可是更妙的事還在後頭。」
「聽我說……」
「我反問妳,除了所愛的人之外,什麼東西對一個人最重要?是什麼讓妳活下去?繼續呼吸?讓妳在早晨掀開溫暖的被窩,一腳踏進這個冰冷的世界?」
「然後呢?」葛茲不耐煩地傾身向前。
「很抱歉,伊娜、我不是要折磨妳。我只是在回答妳的問題,為什麼我今天要這麼做,即使雷歐妮會因此而恨我。每個人有時候都得要做一些本來不想做的事,一些會傷害別人的事,連我們愛護的人也不願意我們做的事。妳只要想一想那艘救生筏,我相信凱薩琳事後會恨妳沒有救莎拉,因為終其一生,凱薩琳永遠都會記得她能獲救是以她姊姊的生命做為代價換來的。」
「我現在得再……」她愣住了,「這是什麼?」
伊娜絕望地把那片已經軟了的藥片從嘴裡拿出來,按下沖水鈕,免得還得向葛茲解釋她為什麼在這裡,她惱怒地聽著沖水的聲音,隨後打開了門。
楊環顧著播音室,沒有人注意到剛才這一幕,他不禁鬆了一口氣。
「可是你不相信?」
阿火靈光一閃,伸手拿起以M字母開頭的檔案夾,此時他身後有人咳嗽了一聲,把他嚇一大跳,連口香糖也給吞了下去。他慢慢轉過身,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幾個人拿著機關槍對準他,他試著跟他們做眼神接觸,卻沒有成功。那三個特警隊隊員全都戴著有護目鏡的頭盔。
伊娜感激地接過赫茲柏格遞給她的紙杯,也許他看見了她那龜裂的嘴唇還有額頭上的汗水,或是注意到她的聲音已經有點沙啞。說不定在那毛頭小子的外表下其實是個細心的紳士。
「這就是證據。」
「要不就是她可能不願意再回到你身邊,因為憎恨你今天所做的事。無論如何你都無法達到目的,為什麼你不在事情變得更糟之前罷手呢?」
「你怎麼知道那不是一卷錄音呢?」
阿火背靠著被焊開的檔案櫃,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包皺皺的口香糖,他從四個月前開始戒菸,用肉桂口香糖來代替香菸。
「我不知道。」伊娜猶豫著。「也許是音樂吧。」
提奧多.魏德勞
「那怎麼行?我又沒學過特技表演。」她說道,但還是朝著他走過去。自從他解決了那個快遞司機後,珊卓是唯一還敢跟他說話的人質。提伯和那個胖子都惶恐地盯著地板,那對情侶緊緊相擁,而阿弗則認命地挑選著音樂。楊准許他在挑選音樂時跟提伯商量。在廣播節目中,通常是由電腦來規畫整個節目的音樂,但提伯的晨間節目是個例外。這個當紅的主持人有一項特權,可以自由挑選節自中播放的歌曲。只要收聽率夠好,他就能繼續享有這個特權。
「什麼M?」葛茲問道。在他示意之下,另一名特警隊員推開阿火,拿出M開頭的檔案夾。
「可以再快一點嗎?」伊娜嘲諷地問,暫時把手機藏在身後,史都爾轉過身來,跟她比了個粗魯的手勢。不過阿火懂得伊娜的意思,設法講得簡明扼要一點。
「等一下,為什麼你認為是有人綁架了雷歐妮?」伊娜追問。

11

一個女兒得救了,卻憎恨她的母親。如果你知道這其實與事實相去不遠。伊娜心想,這才發現那張解剖報告上的血漬,她在聽楊講話時被紙割傷了手,就在拇指和食指相連之處。
「你們還談了些什麼?」
「喝了吧,不管妳想吞下的是什麼。快點,史都爾已經在樓梯間等著了。」
一片靜默。對方沉思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伊娜可以想見楊在播音室裡思索著該如何回答。彷彿在此刻之前他完全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你不想活了嗎?」帶頭的那個警官問道,朝他走近一步。阿火覺得他的聲音有點耳熟。
「他在那裡做什麼?」由於剛才太過用力,伊娜的聲音像患了重感冒一般沙啞。「帶妳去見那個人,就在大樓的屋頂上。」
「麥伊就是M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頭的,我想核對那個人質挾持者的名字,結果發現一件事。」
他生氣地看著她,出於反射動作,差點把手指頭放在嘴唇上。
「請不要說如果她還在的話,因為她並沒有死。請妳不要再用這種口氣提起她,好像她已經死了似的。」
這跟你無關,伊娜在心裡吶喊。
在說話時,伊娜整個人從周邊環境抽離出來。阿火辦公室裡的談判中心,坐在活動電腦旁的赫茲柏格,還有伊果爾,他不厭其煩地一再檢查電腦是否錄下了通話內容。她壓抑住愈來愈強烈的口渴感,要解除她的口渴,她需要比面前這杯冷掉的咖啡更濃烈的東西。她也勉強自己不去想凱蒂,還有她女兒此刻的恐懼。她把全副精神集中在一個人身上,今天的一切都取決於這個人。生與死,過去與未來。她閉上眼睛,想像楊的面孔,直到此刻她只從監視器的錄影帶裡看過他,戴著假髮的,沒戴假髮的。終於她又問了一次:「你為什麼不罷手?」
「不會!」
「麻煩妳順便替我帶杯水回來。」他在珊卓身後關上了門。
「何以見得?」
可是那個胖子保持了冷靜,輕輕地搖了搖頭髮稀疏的頭,隨後低頭看著地毯,過了一會兒之後又開始發抖。
「她是什麼意思?」
「可是你並沒有停止?」
葛茲凝視著他,一臉不信任。

7

「另外還有一件事妳得知道。」
他從頭到腳打量著她,然後點點頭,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
「如果你的未婚妻還在的話,你想她會希望你這麼做嗎?」
「珊蒂……」他荒腔走板哼著滾石合唱團的名曲「Angie」,「珊蒂……妳的檔案在這裡嗎?」
「什麼事情之後的半小時?」伊娜迅速地接著問,無論如何不能讓談話中斷。
伊娜翻到他所說的部分。「那一欄是空白的。」

9

提奧多.魏德勞把頭轉向楊的時候,楊的胃和身體都痙攣了一下,像是突然被淋了一身冷水。楊一陣恐慌,害怕這個人會突然說些什麼。現在還太早了!
「你為何如此肯定?」
「我沒弄錯。」
阿火。
那個薄薄的資料夾帶有葛茲刮鬍水的味道,有那麼一刻,伊娜自問這是否就是她在繼續跟那個「收音機殺手」說話時,一直把這份解剖報告拿在手裡的緣故。幾家民營電視台開始這樣稱呼那個人質挾持者,所有的電視台都停播了一般節目改播出有關人質挾持的特別報導。在一家二十四小時播放新聞的頻道上,螢幕上打出大大的「殺人遊戲」四個字。正確的口令也不斷出現在螢薄下方:「我收聽一零一點五,快釋放人質一名!」偶爾螢幕上也會再出現雷歐妮的相片。
「他神智不清了嗎?我得馬上再跟楊通話,遊戲的下一回合就要開始了。」
「見誰?」她皺起鼻子。
話才出口,伊娜就後悔了,但願自己能把這話收回來。從前,在另一段人生裡,她常演奏打擊樂器,上過四年的課,後來也在許多樂團裡演奏過,跟著樂團在柏林那些三流的小酒館裡表演。她有點慚愧自己竟然忘了那段時光是多麼美好,直到被一個人質挾持者問起才又回想起來。
「怎麼說?」
「怎麼回事?」當她從楊身邊走過,往休息室去時,低聲問道。「為什麼要這麼久?」
「那麼妳寧願看著莎拉死去?」
「報上說妳有兩個女兒,妳的另外一個女兒叫什麼名字?」
「在葬禮舉行一週後,妳猜我在雷歐妮留在我那兒的一件外套裡找到了什麼?一個小信封,裡面有一張紙條。」
「我得告訴妳我在聽眾資料裡找到了一些線索。不過不要告訴別人,葛茲跟我都不信任那個大麥克漢堡。」
「我給楊回了信,之後他打了電話給我,我們約在一家咖啡館見面。他想說服我透過電台發出尋人啟琪來尋找雷歐妮,不過提伯並不贊成……」
「他們是誰?怎麼能奪走你的職業?」
一層樓之下,阿火在電台的行政部門裡愉快地哼著歌,一邊用焊炬把文件櫃燒出一個洞來。
曼福瑞.史篤克
「伊娜說過這個人質挾持者認識電台裡的某個人,所以他才喬裝改扮。」
「是的。」她低聲地說。
「我問她是不是哭過,她承認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可以假裝我侵入了警方的電腦,或是有通靈能力。不過事實要簡單得多,我去查了我們的聽友資料。本來我只是想去核對那幾個人質的資料,可惜被妳的朋友葛茲給逮著了。我原本以為他會將我大卸八塊,可是我把我的發現告訴了他。請記住這一點:歹徒是正式的聽友,他的資料也在我們的檔案裡,事實上他的資料還是我去年自己輸入電腦系統裡的。去年聖誕節前,麥伊寫了一封電子郵件給我。今天早上我沒有馬上想起來,可是當楊提起他未婚妻的名字時,我就想起來了。」
「那個人質挾持者姓麥伊,名叫楊.麥伊。」
在那小小的播音室裡空氣很悶,這個有隔音設備的小房間,本來就不適合讓這麼多人在裡頭久待。六名人質釋放出的體溫、腎上腺素和冷汗,讓排風機有點不勝負荷。儘管楊已經拿掉假髮和其他的喬裝道具,身穿運動服的他還是不停地出汗,不時擦拭著額頭。不過,這也可能是因為他在來電台的路上所吞下的鎮靜劑藥效逐漸消褪。藥效有四個小時,而他沒想到整件行動會超過這個時間。在一個人質喪命之後仍未結束。可是現在已經進入第三個小時了,第二回合的遊戲就要開始。伊娜顯然並無成見,也願意配合,可是看來並沒有人提供她真正有用的資料。他得再施加點壓力,也就是說,這裡得出點狀況才行!
伊娜睜開眼睛,在那一剎那,身邊的景物看起來就像一張曝光過度的照片。一會兒之後她才習慣了這突如其來的光亮。難道他已經發現凱蒂了嗎?
「『死了』?」
第四個名字提奧多.魏德勞則又證明他想得沒錯。只有快遞司機的資料跟其他人明顯有別。
「不是有人,是政府。」
「沒錯。可是她沒有再重提這兩個字,而是叫我什麼都別相信。」
「所有事情都有蹊蹺。例如那份解剖報告。」
「楊,坦白說,雷歐妮恐怕是不會回來了。也許她根本不可能回到你身邊,因為你弄錯——」
「楊,這一切聽起來很糟,幾乎讓人難以置信。我知道我無法真正體會你在過去這幾個月裡所經歷的打擊。你所說的一切確實很不公平,很殘忍。這也許可以證明政府做事很霸道,漠視了某些人的權利。可是這不能證明雷歐妮還活著。」
「只要她有反應就夠了。因為這表示我終於知道她究竟出了什麼事。」

8

「我的意思是,什麼是妳無法放棄的?一旦別人從妳那裡奪走這樣東西,妳的存在就從此失去意義?」
伊娜把頭靠在廁所的門把上,失聲而笑,起初很小聲,然後愈來愈大聲。眼前的情況實在太荒謬了。竟然是舌頭上的一顆鎮靜劑讓她失去了鎮靜。伊娜忍不住吼了起來,發狂似地用腳踢著門。她全身顫抖,渾然不知她的笑聲已經變成一陣歇斯底里的嘶吼。就在她一口口水嚥不下去,正喘著氣時,突然聽見有人大聲喊著她的名字。

「例如?」
希望我至少能吞下一顆。她心裡想著,把藍色藥片放在舌頭上。她慶幸自己在她那件工裝褲的口袋裡找到了這片鎮靜劑。在最後一次跟楊通話後,她因為想要嘔吐而進了洗手間,可是除了一些膽汁之外,什麼也沒吐出來。那股不適感揮之不去,她覺得不舒服,卻無法確定原因為何。是為了那個快遞司機嗎?還是因為播音室裡那個瘋子不斷刺探她的過去?還是因為她仍然無法跟凱蒂聯絡上?
馬丁.庫比傑
伊娜坐在馬桶蓋上,把最後一顆藥從錫箔紙裡擠出來。
「誰會跟我開這種殘忍的玩笑?再說這絕不可能,因為她回答了我的問題。」
楊正想到休息室裡給自己倒杯水,那位有個智障兒子的紅髮孕婦從高腳椅上下來,大聲地說:「我得去上廁所。」
「他得帶妳去見一個人,談一件重要的事。」
「好,凱薩琳獲救了。現在妳又看見另一個女孩,那是莎拉。」
「爆炸了?」伊娜回想起葛茲剛才給她看的照片。
伊娜點點頭,寫了下來,提醒自己不要再犯。然後她說:「對不起。那麼你認為她會贊同你現在所做的事嗎?」
「當然。」
「說吧。」
「不會。」他終於說,「我想她不會贊成。」
伊娜沒辦法再繼續聽下去,掛斷電話。他們已經來到屋頂,她和*圖*書的腦中就像週五下午的市區馬路一樣忙亂,屋頂上迎面襲來的涼風也沒有幫助。許許多多的念頭在她腦中穿梭來去:為什麼解剖報告裡沒有提到雷歐妮已經懷孕?人質有什麼蹊蹺?葛茲向來喜歡單獨行動,為什麼會找一個平民老百姓來幫他?為什麼史都爾偏偏要在屋頂上跟她說話?而正跟史都爾握手的那個高個子怎麼會在這兒?伊娜只在電視裡見過這個人。
「什麼時候?」
阿火看見那五十個排列整齊的灰色檔案夾,不禁皺起眉頭。他無法想像有人靠著把文件打洞然後裝進檔案夾裡來謀生,這些人的腦袋有什麼問題?換作是他,在這裡待不到二十秒鐘就受不了了。
快想想他叫什麼名字?
真奇怪,伊娜心想。如果楊不是徹底瘋了,就是那真的不是一卷錄音。也許還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伊娜把割傷的手含在嘴裡,就像喝龍舌酒之前含一片檸檬一樣。她的血有一股金屬味,讓她想起今天清晨在廚房裡手槍的味道。
阿火上哪兒去了?
「我想我就是那個人。」
「是我,什麼都別說。」
「什麼問題?」
在人質挾持者提到他未婚妻的名字時,阿火回想起幾個月前他在波茨坦廣場旁的星巴克和某個人談過話。那人看起來好像一整個禮拜沒梳洗了,拿著蛋糕叉子在一杯瑪奇朵拿鐵裡攪拌,卻一口咖啡也沒喝,只是敘述著一個雜亂無章的故事,有關一個名叫雷歐妮的女人。
「你應該待在樓上,負責廣播節目的進行,你在這兒做什麼?」
車禍調查報告在哪裡?
「這聽起來有點……」
「那份報告是偽造的,妳讀一下『特別身體特徵』那一欄。」
唱了三段之後,他已在鎖旁燒出了不規則的一圈。檔案概的門輕而易舉地開了,阿火幾乎有點失望。畢竟櫃子裡並未藏有鉅款,裡面存放的不過是聽眾的資料。這些資料之所以被鎖起來,只是因為電台依法必須遵守保趣個人資料的相關規定,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偷這些資料,直到今天。
共有兩個檔案夾是姓名字母以K開頭的,以M開頭的則裝在三個檔案夾中。阿火從中各挑了第一本,瞄了幾眼之後就證實了他的懷疑。在以P字母開頭的檔案中阿火也很快就找到他想要的。只有S字母破壞了他的好心情,一開始他根本找不到史篤克這個名字。和柏林市其他電台相比,一零一點五電台成立聽友會的時間較晚,因此截至目前在檔案裡只有大約七萬名正式會員的資料,所以一個檔案櫃就足以容納所有檔案。起初阿火在那四個以S字母開頭的檔案夾裡找不到那個快遞司機的名字,後來他終於發現有兩張紙黏在一塊兒了。他大喜過望,可是等他讀完那張A4紙上所登記的個人資料後,他的喜悅就又消失了。資料中包括了住處、年齡、電話號碼、音樂偏好、電子郵件地址和加入聽友會的日期。
「匪夷所思?我知道。可是在我身上發生的事,只有政府才辦得到。」

12

「我有個猜測。」阿火朝文件櫃撇了撇頭。「M。」
「好戲還在後頭。我想把這件事公開,寫信給所有電視台、報社和電台,甚至也寫了信給一零一點五電台。可是沒人理我,只有兩位可能來自情報局的先生來找過我,他們清楚表示如果我不馬上停止追查的話,後果堪憂。」
「那麼等這一切過去,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她又喝了一口水,水很冷,可是楊在掛斷電話之前所說的話更令她感到寒冷。
伊娜一邊聽,一邊在一張黃色的便利貼上寫了幾個字,貼在那個裝著解剖報告的資料夾上。
伊娜試著把藥片吞下去,假使她的喉頭此刻像生鏽的腳踏車鍊條一樣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她也不會驚訝。藥片吞不下去。
「我一向覺得自己深受命運之神的眷顧,伊娜。我的世界一直充滿陽光。」她聽見楊說,聲音裡帶著一絲感嘆。「我擁有一切:一份令人尊敬的職業、充裕的金錢和一個美麗的未婚妻。可是有一天,就像晴天霹靂一般,我所擁有的一切一點一點地被奪走。我的未婚妻被綁架了,我設法追查真相,而從那一刻開始,我的人生就逐漸破碎,成了一堆毫無價值的碎玻璃。」
「半個小時後。」
「好,我待會兒再跟妳說。葛茲要我幫他一個忙……」
珊卓.馬文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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