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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頭遊戲

作者:尤.奈斯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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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二次面談 13、甲烷

第三部 第二次面談

13、甲烷

「我是阿爾發人力公司的羅格.布朗。」這是真的。「克拉斯.葛雷夫先生把你列為他的推薦人。」這句是假的。
「是費森布林克。不客氣。」
我知道在葛雷夫發現小木屋沒有人之前我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他們會發現椅背上的夾克,知道我就在這附近。還有……媽的!……看到那把在燉肉空罐旁邊、擺在流理台上的葛拉克手槍。我想破了頭,最後只得到這個結論:我無計可施,沒有武器,沒有可以逃走的方式,沒有計畫,也沒有時間。如果我衝出去,最多只要過十秒鐘,那隻二十公斤重的尼德㹴犬就會追上來,我的頭上就此多一顆九毫米的鉛彈頭。簡單來講,當下我的腦袋像掉進排水管似的停擺了。就在快要驚慌失措之際,我的腦袋卻猛然一轉,不再多想,只是退了一步——退得「像掉進排水管似的」。
「所以你……」我起了個頭。
我把烏維的單寧布夾克擺在廚房的椅子上,在櫥櫃裡找吃的,最後翻出一罐上次烏維跟我來這裡時剩下的燉肉。抽屜裡面沒有刀,也沒開罐器,但是我設法用葛拉克手槍的槍管把鐵罐的蓋子敲出一個洞。我坐下來,用手指把那些又油又鹹的玩意掏出來吃。
身體整個沉入糞便裡讓人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當我整個人陷下去的時候,感到人類大便對身體產生了一點點壓力。我的頭往下通過那個洞的邊緣時,並沒有移動到馬桶箱座。也許我的味覺已經承受不了那臭味,我想它一定是暫時去度假了,我只感覺到淚腺的反應越來越強烈。糞槽最上面那一層東西是液狀的,而且冷得要死,但下面其實相當溫暖,也許是因為裡面有許多化學作用正在進行中。我不是曾在哪裡讀過一篇文章說到,這種糞坑裡會產生甲烷這種沼氣嗎?還有,如果吸入太多這種氣體,人可能會死掉?此刻我已經可以彎腰站穩了。眼淚不斷從我的雙頰流下,鼻水也流個不停。我往後靠,確認那根捲筒是直挺挺朝上的,隨即閉上雙眼,試著放輕鬆,藉此忍住想要嘔吐的反射動作,然後小心翼翼地蹲下。我的耳朵裡塞滿了大便,什麼也聽不見。我逼自己用捲筒呼吸,結果這方法奏效了。此時我的身子沒必要繼續往下了——除非我想讓自己的嘴巴與耳朵塞滿大便,就這樣死掉。當然了,如果我淹死在烏維與自己的屎尿裡,也是一種非常了不起的死法,只是我不想讓自己的死充滿諷刺。我想要活下去。
我從糞槽爬起來,透過木板的縫隙往外看,剛好看見葛雷夫命令狗前往森林,而他自己則回到小木屋。狗朝著山頂的方向過去,我一直看著,直到牠隱沒於森林裡。就在那一刻,也許是因為我暫時鬆了一口氣,得救的希望從我眼前閃過,所以我不自覺地哽咽了。我心想,不行。不要抱持希望,不要有所感覺,也不要有感情牽絆。分析就好。拜託,布朗。快想啊,就像思考關於質數的數學問題一樣。就像綜觀棋局一樣。好吧。葛雷夫是怎麼找到我的?他到底是怎麼知道這裡的?荻雅娜連聽都沒聽過這個地方。他從誰那邊打聽到的?沒有答案。沒關係。此刻我有什麼選擇?我必須要逃走,而我有兩個優勢:快要入夜了,還有我全身上下沾滿了大便,這味道就像我hetubook.com.com的保護色一樣。但是我在頭痛,頭也越來越暈,而且我不能等天色變得一片漆黑後再行動。
我心想,見鬼了。
大雨落在柏油路面,雨水不斷彈起,看來像奶泡似的,我不由自主地屈身靠在方向盤上,深恐沒有看到路標,錯過出口。因為此刻我要去的地方可是沒有地址的,探路者的衛星定位導航器也無用武之地。
那只是一個主意。絕望時刻想出的極度噁心主意。儘管如此,還是有它了不起之處:那是我唯一的脫身之計。
他沒回話,只是在走進屋子之前用力地把門甩上。
重頭戲來了。
錯不了。幾秒過後我聽見撲通聲響,我往上仰的臉感覺到新增的重量。在這個當下,我覺得自己寧願去死,但是那感覺並未持久。事實上還真弔詭:我從來沒有這麼不想活,但求生的意志也從不曾那麼強。
下一個聲音就很清楚了。突然間噗噗幾聲,隨後變成嘶嘶的腸子排氣聲,最後終於消失,為此圓滿收尾的是一個舒服的呻|吟聲。
我聽見砰的一聲。那是什麼?
我似乎聽見遠處傳來的開門聲。
「呃,技術部門的主管。」
我深吸了一口氣。「滑雪橇啊!多少錢?」
呻|吟聲持續得更久了,顯然他正在使力。絕對不能讓他命中捲筒!一陣驚慌湧上我心頭。我似乎無法透過捲筒吸取足夠的空氣。又是撲通一聲。
「沒錯,先生,我可以毫不保留地推薦他。他是探路者的絕佳人選。任何公司都應該用他。」
我把車子倒進穀倉裡,一片漆黑中我幾乎撞上裝有整排鐵耙子的牧草裝運機。所幸裝運機連接在辛德雷.歐那輛麥西.福格森牌藍色曳引機後面,是被架高的。所以我沒把車子的後擋泥板或者輪胎給戳破,只是刮到後車箱蓋的下緣,及時提醒我該停下來,否則後擋風玻璃就會被那十根鐵耙子給穿破。
我把車停在曳引機旁,將大型文件夾拿下來,在雨中衝向小木屋。還好沒有多少雨有辦法穿透濃密的雲杉樹林,我走進那個簡單的小木屋時驚訝地發現頭髮還是很乾。本來我想生火,但打消了念頭。既然我採取了藏車的預警措施,生火冒煙,讓人知道小屋裡有人,恐怕不是個好主意。
我環顧四周,注意到窗外的廁所。廁所的天花板是幾塊鬆鬆的木板疊成的。我穿越那一小塊空地,感覺出來之前應該把夾克穿上。
他咧嘴笑說:「你也可以停在路邊,不用錢。」
我一把抓起其中一根衛生紙捲筒,塞在嘴裡,感覺一下嘴巴能夠閉多緊。接著我拿起馬桶箱,一陣惡臭迎面撲來。下方是個一點五公尺深的糞槽,糞便、尿液、衛生紙與流進牆內的雨水全都在裡面混和成黏稠的一團。如果想把糞槽扛到森林裡去,倒在坑洞裡,至少要兩個大男人才辦得到,而且那差事簡直像夢魘一般。真的是噩夢一場。烏維跟我曾經幹過一次,接下來的三個晚上我一直夢見四溢的大便。顯然歐自己也不願幹這種事:那一點五公尺深的糞槽都快要滿出來了。結果,這居然正合我意。就算是尼德㹴犬也只聞得到大便味。
接著我就開進了鄉間。一片迷霧中,四處是農田,路兩邊的原野起起伏伏,路面則漸漸變得越來越窄,而且更為曲折。一輛和圖書車身上有席格多廚具廣告的卡車經過,輪胎濺起的水花噴在我的車上,所幸下一條岔路終於出現了,我來到了我要找的路。路面上的坑洞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多,農場則是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少。接下來我看到了第三個路口,轉進一條碎石子路。第四條岔路,我開進了一片荒野裡面。大雨中,低垂的樹枝不斷摩擦車身,宛如盲人的手指在陌生人的臉上摸來摸去,想看他長什麼樣子。接下來的二十幾分鐘,我用龜速前進,最後終於到了。它是這段時間裡我見到的第一間房子。
我把馬桶箱蓋頂在頭上,兩隻手擺在洞的兩邊,小心地下到糞槽裡。
手機。
屋外的雨不停地下著,因為沒什麼正經事可以做,我拿出魯本斯的畫,在廚房窗戶射進來的光線下仔細研究它。獵人梅利埃格以長矛戳刺野豬的胸膛,他臉上流露著憤怒的表情。我才發現第一次看到這幅畫時他就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克拉斯.葛雷夫。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當然,是一個巧合,但荻雅娜曾跟我說過羅馬女神荻雅娜就是執掌狩獵與生育的神祇,祂在希臘神話裡則是被稱為阿提密斯。而且,就是阿提密斯派梅利埃格去獵豬的,不是嗎?我打了個哈欠,開始想像自己應該是哪一個畫中人,直到我發現自己搞混了。其實應該相反才對:阿提密斯派出的是那隻野豬。
那個男人說:「嗯。」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丁點訝異。「在與我共事過的經理人裡面,克拉斯.葛雷夫是最棒的一個。」
然後我凝視窗外,看著雨水落在森林以及小木屋和室外廁所之間的那一塊小小空地上。我走進臥室,把藏有魯本斯畫作的大型文件夾擺在床墊下,躺在下舖開始想事情。我沒能思考太久。一定是因為那天我的體內產生了太多腎上腺素,因為當我突然張開雙眼時,才發現自己睡著了。我看看手錶。下午四點。我拿出手機,發現有八通未接來電。四通是荻雅娜打的,她也許想扮演賢妻的角色,當時葛雷夫可能從身後靠在她的肩膀上,聽著她問我究竟在哪裡。有三通是費迪南打的,他或許是等著我跟他說要把誰的名字呈報出去,或至少聽我指示接下來要怎麼處理探路者公司的那個職務。有一個電話號碼我沒有立刻認出來,因為來電者本來已經被我從電話簿裡刪除了,但我的記憶與心裡可沒有把她給刪除。當我在看那個號碼時,發現了一件事: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待了三十幾年,也交了許多學生時代的朋友、前女友,還有同事與工作往來的聯絡人,這個人際網絡如果用Outlook電子郵件軟體來計算的話,容量是2MB大小——而裡面獨獨有一個熟人是我可以信任的。嚴格來講,是我才結識三週的女人。呃,一個我搞了三週的女人。一個穿著像稻草人的棕眼丹麥女人,她回話時只說是或不是,名字也只有四個字。我不知道這對她還是對我來說比較慘。
岔路口到了。它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我必須小心踩煞車,以免失控。能見度很低,路面濕滑,車子衝進路邊樹籬的機率很高,此刻我既不想見到條子,也不想扭傷脖子。
我在台階的底部停下來,在雨中等他回答。台階上的貓往下朝我走來。而我則是想到,和-圖-書貓不是都討厭下雨嗎?牠有一雙跟荻雅娜一樣的杏仁眼,靠在我身上磨蹭,彷彿我是牠的老朋友。或者說,彷彿我完全是個陌生人。那農夫把他的來福槍放下來。烏維曾跟我說過,歐實在很吝嗇,所以他不願花錢買望遠鏡,而是將一把老舊來福槍上的望遠鏡瞄準器拿來看是誰來了。但是,同樣也因為太吝嗇了,他不會花大錢買彈藥,所以我可能不會有什麼危險。我想,他之所以有手持來福槍的習慣,也是因為不希望有太多訪客。歐朝著欄杆外吐了一口口水。
我感覺到沉重腳步的震動,用力跺步後趨於安靜。然後是啪啪啪的腳步聲,狗的腳步聲。馬桶箱蓋被打開了,我知道此刻葛雷夫正盯著我看。他正看著那個可以直通我內臟的捲筒開口。我盡可能安靜地呼吸。厚紙板做的捲筒已經變濕變軟了,我知道它很快就會變皺、裂開,然後垮下去。
外面一片死寂,但是下垂的樹枝上偶有水滴滴落,發出聲響。剛剛我沒聽見任何聲音——沒有細小樹枝被碰斷的聲音,也沒有腳踩在泥濘路面上的嘎吱聲響。就連那隻待在主人身邊,與他一起站在森林邊緣的狗,我也不曾聽見牠的任何一聲低鳴。如果我一直坐在小木屋裡,就不會看見他們了,因為他們站在窗戶視野的死角裡。那隻狗看起來滿身肌肉糾結,像是個被裝上狗牙的拳擊手,體型比較小,但是更為結實。容我再說一遍:我討厭狗。克拉斯.葛雷夫穿著一件迷彩花紋的斗篷與綠色軍帽。他的手裡沒有拿武器,我只能猜測他的斗篷裡面藏著什麼。我覺得這裡對於葛雷夫來講,可說是個十全十美的地方。在這荒野裡沒有任何證人,埋屍滅跡對他來講根本是小菜一碟。
離開烏維家之前,我唯一做的事就只有換上我在衣櫃裡找到的乾衣服,然後一把抓起他的車鑰匙,把他皮夾裡的現金與信用卡拿走。我任由屍體躺在床上,沒有動它。如果警鈴被啟動了,那張床是屋裡唯一沒有被監視錄影器拍到的地方。我也把葛拉克手槍帶走,因為把凶器帶離犯罪現場似乎是挺合理的事。我還拿了一串鑰匙,裡面除了有他家的鑰匙,還有一把可以用來開啟埃爾沃呂姆郊外那間小木屋——也就是平常我們會面的地點。那是個可以讓人好好思考,做計劃與幻想遠景的地方。沒有人會去那裡找我,因為沒人知道我居然有那種地方可以去。除此之外,那也是我唯一可以去的地方,除非我想把柔媞給扯進這種事情來。而這種事情,到底是什麼鳥事?呃,總之此刻就是我正被一個瘋狂的荷蘭佬追殺,而那剛好是這傢伙的專業。還有,再過不久警察也會插手,前提是他們必須比我所料想的還要聰明一點。如果我有機會的話,一定會故佈疑陣。例如,我會換一輛車,因為要辨認七位數的車牌號碼還是比認人要容易一點。離開烏維的屋子時,我聽到警鈴發出嗶一聲,意味著它已經自動啟動,我開著他的車回我家。我知道葛雷夫也許就在那裡等我,所以把車停在離家一段距離的邊街上。我把濕掉的衣服擺在後車箱,從天花板墊片裡拿出魯本斯的畫作,擺進我的大型文件夾裡,鎖上車子後走路離開。烏維的車仍然停在我稍早看到它的那個地方。上車後我把文m.hetubook.com.com件夾擺在旁邊座位上,驅車前往埃爾沃呂姆。
基地台會鎖定手機訊號。的確,只能知道某個範圍,沒辦法確認我在哪個地方,但如果挪威電信的基地台發現我的手機在這裡,可能的地點也不多,因為這方圓一公里內,辛德雷.歐是唯一一戶人家。當然,這也意味著葛雷夫在挪威電信公司的營運部門裡有內應,但是如今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我也不意外。我開始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還有,費森布林克的語氣聽來就好像在等我的電話,證明我的懷疑是有根據的。這一切不是因為我、我老婆跟一個好色的荷蘭佬之間的三角戀。如果我想的沒錯,我已經惹上了連自己都難以想像的大麻煩。
我的心臟因為恐懼而不斷怦怦跳,但是我卻情不自禁,入迷地看著他們的動作有多快,且完全沒有出聲。他們從樹林邊緣出發,沿著小木屋的牆壁移動,然後毫不猶豫地進門,讓門就這樣開著。
我把那幅畫擺回文件夾裡,決定找個地方把它藏起來。我必須離開小木屋去買東西,處理一些事,而我當然不信任辛德雷.歐,他就是那種會在背後捅你一刀的傢伙。
我說:「你可以等一下再找我零錢。」
「哈囉,歐!」我又叫了一遍。還是沒回答。
我從烏維的鈔票裡抽出三張兩百元,走上台階,歐早就伸出他那隻皮包骨的手在那邊等著了。他把錢塞進一個鼓鼓的皮夾,又吐了一口口水。
我腳踩油門在E6高速公路上馳騁著,大雨不斷打在烏維那輛賓士280SE的擋風玻璃和雨刷上。下午一點十五分了,在我起床後的四個小時裡,我先是毫髮無傷地躲過老婆的謀殺計畫,然後把行竊夥伴的屍體丟到湖裡,又將他救起來,活蹦亂跳的我親眼看到我那生氣勃勃的夥伴企圖開槍殺我。而我卻誤打誤撞,隨便一槍就把他又變成一具屍體,這次他死透了,而我也成了殺人凶手,此時已在前往埃爾沃呂姆的路上。
歐又吐了一口口水。「不便宜喔。而且那也不是你的車,那是奇克魯的。他怎麼過來呢?」
我打電話到查號台,問了一個外國的電話。挪威國內大部分的電話總機都在四點就關了,很可能是因為大部分公司的接線生都已經回家去——根據統計數字顯示,他們總是有生病的配偶需要照顧,我國可說是世界上工時最短、醫療保健預算最高、國人請病假頻率最高的國家。霍特公司的總機人員接起了我的電話,語氣自然無比。我不知道要找誰或哪個部門,只是碰碰運氣。
那廁所只是一個具有最簡陋設備的小棚屋:四面牆是由木板構成,木板間的細縫具有天然的通風功能,裡面擺了一個中間被鋸出一個圓洞的木箱,上面蓋著一個隨便劈出來的方形木片。我從蓋子上拿開三根衛生紙已經用完的捲筒和一本雜誌,然後爬上去。雜誌封面上的魯內.路伯格(Rune Rudberg)雙眼已經被挖出兩個小洞。我踮著腳跟,把手伸長,想要去搆橫樑上的木板,一個念頭在我的腦海裡轉了九百萬次:為什麼我沒有長高一點?但我終究還是鬆開了一片木板,把文件夾塞進屋頂下的夾層裡,再把木板放好。我跨站在馬桶上,當我朝木板之間的縫隙往外看的時候,整個人呆掉了。
他沒回答。
m.hetubook•com•com我還沒有走到台階之前就高聲叫他:「哈囉!」
我感到頭暈,我的小腿肌肉因為一直維持蹲姿而疼痛。我稍稍挺直身子,臉浮出表面。我眨眨眼,發現自己正瞪著克拉斯.葛雷夫毛茸茸的白屁股。而掛在那白皮膚上面的,是他的大……呃,不只是大,應該說是巨|屌。雖然我怕死,但忌妒之情還是油然浮現,我想到了荻雅娜。就是在此時此刻,我才發現,如果葛雷夫沒有先殺掉我,我會殺掉他。葛雷夫站起身,光線從洞口|射進來,我發現有件事不太對勁,一件我沒料到的事。我閉上雙眼,又讓自己陷下去。我幾乎快受不了那頭暈的感覺。難道我因為甲烷中毒而快死了?
我說:「他等一會來。我可以把車停在穀倉裡嗎?」
我戴上烏維那件毛衣的帽子,在雨中跑了起來,經過那間擴建部分蓋得歪歪斜斜的穀倉。根據烏維的說法,這都是因為屋主很小氣:他是個與世隔絕的怪咖農夫,叫做辛德雷.歐,擴建穀倉時他沒有打地基,所以多年來那個部分不斷一公分一公分陷入泥土裡。我自己從來沒跟那該死的農夫講過話,這種事都是烏維在處理的,但是我曾從遠處看過他兩三次,所以此刻我認得出農舍台階上那個彎著腰的精瘦身影就是他。天知道在這大雨中他怎麼聽得見有車子開過來。一隻肥貓正用頭磨蹭他的腿。
我滑下糞槽外面,雙腳踏在廁所後側那片斜坡上。我蹲下來估計廁所與森林之間的距離。到了那裡,我就可以前往穀倉,開車逃走。汽車鑰匙在我的口袋裡,不是嗎?我伸手去掏,左邊口袋裡有幾張紙鈔、烏維的信用卡,還有我家跟他家的鑰匙。我在右邊口袋裡摸到了手機,汽車鑰匙就在下面,為此我鬆了一口氣。
「可以拜託你幫我轉接新來的那個傢伙嗎?」
主人與猛犬合而為一,好像都遵從著一道無聲的命令。
「哪個新來的傢伙,先生?」
「奇克魯什麼時候會來,布朗?」他的聲音吱吱咯咯像是沒有上油的門,而且他說「奇克魯」的時候好像把那三個字當成驅魔咒語似的。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但顯然不是烏維跟他說的。
「對我來講他還是。那麼,費森布林克在公司嗎?」
「五……百?」
「費森布林克幾乎不算是新人了,先生。」
四秒過後,我跟一個荷蘭佬通上了電話——儘管已經四點零一分了,他不僅還在工作,而且聲音聽起來精力充沛,彬彬有禮。
我把電話擺在褲子口袋裡。不知為何,我感覺自己捅了一個漏子。
片刻靜默後,我心想,沒事了嗎?吸氣吸到一半時,我發現突然間什麼都沒有了,我吸不到氣。空氣被阻斷了。我本能地開始感到窒息。我一定要起來!我的臉浮出表面,聽到砰的一聲。我眨眨眼,上方一片漆黑。然後我聽見沉重的腳步聲,門被打開了,狗啪啪啪走出去,門又關了起來。我把捲筒吐出來,看到剛剛是怎麼回事。捲筒開口被東西堵住了——葛雷夫用來擦屁股的衛生紙。
直到此刻我才注意到自己有多餓。
「一天五百。」
當然了。
我猶豫了一下,接著改變了心意。「謝謝你,芬瑟布林克先生。」
此時我注意到周遭有點不對勁,但是之前因為太專心看畫所以沒注意到。我看著窗外,是聲音改變了——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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