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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頭遊戲

作者:尤.奈斯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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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棋步 21、誘敵

第四部 棋步

21、誘敵

一輛銀灰色凌志GS430轎車。
葛雷夫是個小心的人,這一點無庸置疑。他想要確認我只有一個人。而且即使我只有一個人,此時他知道我並非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樣沒有殺傷力。首先,我跟他那隻狗的死一定有關係。其次,他一定去過那裡,看過她的屍體,知道我是可以下手殺人的。
我沒有聽見開門聲,也沒聽見他的腳步聲,就看見他站在門口,出現在我面前。他輕聲細語,臉上的一抹微笑流露著真誠歉意。
例如,這也讓我了解到,我對我爸的那種感覺其實並非恨意。是憤怒嗎?沒錯。不屑?也許吧。憐憫?那是當然的。為什麼呢?事實上,有許多理由。但是此刻我看得出來,我的憤怒來自於內心深處,因為我深深覺得自己很像他,我的內在有跟他一模一樣的特質:一個酒鬼,毆妻的窮光蛋,覺得東區的人命中注定就該住在東區,別想成為西區的人。此刻我已經變成他了,的的確確,徹徹底底。
簡而言之,我已經發了一封他不能拒絕的邀請函給他。
「很抱歉這樣闖進來,羅格。」
這讓我想起了古斯塔夫.艾菲爾與那座他為了一八八九年巴黎世界博覽會而建造的知名鐵塔。批評者表示,巴黎最美的景觀要從艾菲hetubook.com.com爾鐵塔才看得見,因為那裡是全市唯一看不到鐵塔的地方。而我在想是否可以拿那座鐵塔來比擬克拉斯.葛雷夫:在他的眼裡,這世界是一個比較沒那麼醜的地方,因為他沒辦法透過別人的眼光去看他自己。例如我的眼光。我看得見他,而且我恨他。我恨他的程度之強烈,那怨念之深刻,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甚至害怕。但我對他的恨並非模糊不清的——反之,那是一種純粹、堂而皇之,幾乎可以說是純真的恨意,就像十字軍對於異教徒的恨是如此自然而然。這就是為什麼我可以判葛雷夫死刑,我的出發點是一種審慎而純真的恨意。就許多方面而言,這恨意是種可以淨化心靈的感覺。
我在國立醫院的外面站牌搭上了電車,付現金給車掌,對他說:「到市中心。」找零時他對我嘻嘻笑,可能是因為不管到哪裡,車資都一樣吧。小時候我當然搭過電車,但是不太記得這種例行的瑣事。從後門下車,把票準備好以備查驗,適時按下車鈴,不要打擾司機。改變實在太多了。軌道的噪音沒以前那麼震耳欲聾,車上廣告卻比以前更有震撼力,也更開放。座位上的人們則是更內向了。
我等待著。和_圖_書時間一秒一秒滴答過去,我的心也怦怦跳著,一秒兩下。
我說:「沒關係,這是會客時間。」
我發自內心地大笑,毫不壓抑。我一直笑,笑到聲音在樹幹之間迴響,一隻鳥從我頭上的樹枝飛走,然後我看見下方的路上有一輛車開過來。
也許我沒有讀心術的本領,但是我懂得判斷人的智慧,就是因為在這方面那麼厲害,我才能幫挪威的大型企業招聘他們的領導者。所以,當我繞著池塘邊漫步時,我再次開始推演此刻葛雷夫大概會怎麼思考。這很簡單。他必須來追我,把我殺掉,儘管此時他所面臨的風險比先前大多了。因為,我不再只是能阻止霍特併購探路者的人,我也是個證人,能讓他因為謀殺辛德雷.歐而坐牢——如果我活得夠久,撐到案子進入審判程序的話。
我試第一次就把鑰匙插|進去,轉動,開門後很快地走進屋裡。還是沒有異味。我坐在床上,往後移動,直到背部靠在床頭板與窗戶上,確認羽絨被蓋住了躺在我身邊的烏維。
那是一種本能,一種原始的恐懼。克拉斯.葛拉夫就是那種會讓其他動物害怕的動物。
我開始感到熱了,不過也終於看到烏維他家。我走進森林的邊緣,坐在一棵樹的殘根上,和*圖*書在那裡我可以將沿路有露臺的屋子與公寓給看個清楚。我得出了結論,奧斯陸東區的居民不像西區的居民一樣能夠享有開闊的景觀。我可以看見郵報大樓與廣場飯店。從這裡看來,這個城市並沒有更醜陋或更迷人。唯一的差別是,從這裡我可以看見整個西區。
他來得比我預期的還要快。
朝著我走來的是兩個嚼著口香糖,濃妝豔抹的少女,她們揹著書包,身穿緊身長褲,肚子的肥肉從衣服下緣露了出來。她們怒目相視了一會兒,但沒有停止大聲交談,聊的顯然是件讓她們很氣惱的事。她們經過我時,我聽到一句:「我是說……多麼不公平啊!」我猜她們打算逃學,正要到山下亞沃的蛋糕店去,而當她們說不公平時,完全沒有想到這地球上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買不起她們正要去吃的鮮奶油小麵包。這也讓我想到,如果我跟荻雅娜有小孩的話——儘管她幫孩子取名叫達米恩,但我深信那是個女孩——有天她也一定會用同樣擦著濃濃睫毛膏的眼睛看著我,大叫說「這不公平」,天啊,她跟女性友人想到伊比薩島去,畢竟她們都已經是大人,而且很快就要中學畢業了!而我……我想我應該有辦法處理這種問題。
葛雷夫從頭到尾都是黑www.hetubook.com.com色的:黑長褲、黑鞋、黑色高領毛衣,以及黑色手套。頭上還戴著黑色羊毛帽。唯一不是黑的,只有那把閃閃發亮的銀色葛拉克手槍。
到市中心後我換了交通工具,一輛開往東北方的巴士。有人說我可以用電車票付款,太棒了。才花這麼一點錢,就可以用過去我從不知道的方式在這城裡四處移動。我正在移動,在葛雷夫那個衛星定位玩意上面,我是一個光點。我似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困惑:他媽的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在移動屍體嗎?
我路經一個中間有大池塘的公園,選擇其中一條棕色小徑通往另一邊的樹叢。不是因為它是捷徑,而是要讓葛雷夫的衛星定位追蹤器上的光點離開街道地圖。屍體有可能被車子載著四處移動,但是不可能穿越風景區。今天早上我從柔媞家打了一通電話喚醒那位荷蘭獵人頭專家,讓他起疑,而現在則是要幫他確認一件事:羅格.布朗死而復生了。之前布朗並不是如衛星定位儀器顯示的,躺在國立醫院的停屍間裡,而是躺在同一棟大樓的床上。但是新聞不是說車內的每個人都死了嗎,怎麼會……?
我走到了公園另一邊,當我經過那片樺樹樹叢時,手指撫過已經開始剝落的薄薄白樹皮,輕輕壓住堅硬的樹幹,屈和-圖-書指一抓,指甲刮過表面。我聞聞指間,停下來,閉上雙眼,在吸進香氣的同時,童年的回憶湧上心頭,我想起了過去的嬉鬧、笑語、驚奇與帶著歡愉的恐懼,還有種種發現。當然,那些我曾以為自己已經忘卻的小事都還在,只是被封存於記憶裡,沒有消失,它們就像水子一樣。過去那個羅格.布朗無法把它們找回來,但新的這個可以。新的這個可以活多久?不會太久。但這不重要,因為他的臨終時刻肯定會比過去那個羅格.布朗的三十五年人生還要刺|激。
我在亞沃下了巴士,開始沿山丘朝同森哈根鎮往上爬。我大可以在比較靠近烏維他家的地方下車,但是此刻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有特別的意義。這是住宅區裡的寧靜早晨。一個駝背老太太蹣跚地走在人行道上,身後拖著一台輪子沒有上油、不斷發出吱嘎聲響的購物車。儘管如此,她還是對我微笑,好像這是美麗世界裡精采的一天,人生如此美妙。此刻葛雷夫在想什麼?一輛靈車正載著布朗回到他童年的家,或者是類似的狀況嗎?但怎麼突然變得那麼慢,是因為塞車嗎?
我很快地站起身來,往下走到烏維的房子。我站在階梯上,正要把鑰匙插|進門鎖裡時,看了看自己的手。儘管我感覺不到手在發抖,卻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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