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會害怕?」
「妳是不是想告訴我,他說了我多少好話,說我是火裡來、水裡去的狠角色,借死人的嘴說話。」
她又問:「哪個部分?」
「我的意思是,約翰.科特是我以前遇過的一個人,十六年前。我沒有資源,沒有聯繫管道,沒有資料庫,沒有設備,什麼都沒有。」
「我們擔心的是他練瑜伽的目的,顯然科特有他的人生目標,他打算出獄然後繼續之前中斷的計畫。」她說著對自己點了下頭,像是工作已經交差,然後她走開,留下我一個人。開門,走進房間。
「正是這類事情讓他沒辦法退休,尤其現在,更是少不了他。」
「你上次到林肯國會大廈旁聽的時候還穿了短褲呢。」
「我們正在進行,包括積極尋求各方的協助,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認識這個人。」
「才怪,湯姆.歐戴什麼都想,而且總是選擇最方便、最有效的途徑。」
「應該不是科特,」我再次說:「就紀錄來看,說到狙擊手,俄國訓練出來的可說人數最多而且最精良,以色列人則很偏愛五〇口徑子彈,所以可能是這兩人當中的一個。」
凱西.奈斯陪我走到許梅克提過的營區。原來這裡是一個由許多用五十三呎長的金屬裝運貨櫃改裝成的預造、活動型獨立小居住單位所組成的臨時小聚落。房間高八呎,寬八呎,切割出窗戶和門,裝了空調,自來水管線和電線全部懸掛外露。我的房間被漆成黃褐色,也許是從伊拉克運回來的,我住過更簡陋的地方。這晚天氣十分舒爽,北卡羅萊納的春天,冷天已經過去,大熱天又還沒到來。屋外的天空有星子,飄浮著縷縷雲朵。
歐戴搖頭,說:「他回阿肯色了。」
凱西.奈斯指了指隔排的房間。「白色那間。」她說。如果她的房間在第一街,我的就是在第二街。我說:「妳擔任公職就為了這個?」
她
hetubook.com.com沒回應。
歐戴說:「我們有各地人馬的鼎力相助。」
「我們不能讓人家發現我們不肯合作。」
「可以暫停一、兩個月。」
「我欠許梅克一份人情,」我說:「我會留下。」
「絕對不是另外三個,你打算翻桌走人還是接受任務?」
「我覺得應該有人贈勳給他,往他的腦袋開一槍,然後建一座橋來紀念他。」
「沒人想要把你當誘餌。」
「你們根本不會被人家發現,你們老是搬來搬去換地方,躲在假招牌後面。這是好事,任何大使館的眼線都不會知道你們是誰或者你們在做什麼,就連法國大使館也一樣,他們不可能知道你們有沒有幫他們,所以,幹嘛多事?」
「沒錯,」我說:「隨時會沒命,冷不防地,隨時隨地冒出來,毫無預警,分分秒秒都會出現,讓人鬆懈不得。那種壓力讓人難以承受,有些人就這麼被逼瘋了,真的。我可以理解為什麼,就像現在,我坐在一個小金屬盒子裡,我已經莫名其妙地開始喜歡它了。」
「可是我相信必要時你一定會幫忙的。」
「也許他們應該把會議取消。」
「所以替我安排了私人飛機。」
我說:「不太可能是科特。」
我說:「我什麼都還沒做呢。」
她點頭。「喬.李奇。當時我是年輕的情治人員,他在軍方情報單位工作,我們共同調查一個案子。」
「我曾經在十六年前把他送進牢裡。除了這點,我對他一無所知。」
「你不怎麼喜歡歐戴,對吧?」
「他們假定他們都跑回老家去躲起來了。」
「這是國際聲譽的問題。」
「我很意外他竟然還沒退休。」
我聳聳肩。
内部看來就像一只五十三呎長的貨櫃,波浪紋金屬,四壁塗上光面漆,起居間、廚房、浴室和房間呈一線排列,類似老式鐵路公寓。所有窗戶都裝有防風板,可以和*圖*書往内垂下,充作工作桌面。房內有膠合板地板。我打開行李,其實只是從口袋拿出我的折合式牙刷,把它展開然後丟進浴室的玻璃杯。我很想沖個澡,可是沒來得及,因為有人敲門。我往回穿過擁擠的長方形空間,開了門。
「真的?」
「所以這是政客們的保命措施?」
史嘉蘭傑洛說:「什麼事情不是呢?」
「我見過你哥哥一次。」史嘉蘭傑洛說。
「這才叫真正的考驗,」她說:「我開心得很。」
「狙擊手。」她說。
她沒吭聲。
「科特目前可能不在美國。」
「他本人怎麼想不重要,情報單位緊張得要命。」
「錢不是問題。」
她說:「你需要嗎?」
又一個身穿黑色裙子套裝、深色絲|襪和昂貴皮鞋的女人。這位的年齡和我比較接近,她有一種資深、霸氣的威儀。銀黑色頭髮,修剪整齊但並未造型或染色。年輕時應該是個美人,現在仍然相當漂亮清秀。她說:「李奇先生?我是瓊.史嘉蘭傑洛。」
「科特有沒有搬到法國去?」
「這麼做好像不太好。」
「確實是,世界各國的頭子。」
「然後派我去逮他?」
我轉向凱西.奈斯,說:「這還是鬼扯。」
「也許他是移民,住在法國的俄國人,或者以色列人,或者某個英國來的人,藏身在舊農舍或海邊小屋。」
「沒有用,世界需要有人來管理,總不能要他們全靠電話討論事情。」
「這些我們都有,我們會把我們所有的彈藥給你。」
「我可以進去嗎?」
我說:「是這樣的,史嘉蘭傑洛小姐。我知道我才剛來,不過我不是菜鳥,我可不是無知的呆瓜,如果科特真是我們要找的人,那麼妳要我四處奔波去找他,是因為資助他的人一定會設法制止我。不管是哪個集團,就像歐戴老掛在嘴上和*圖*書的,我的功能就是引他們出洞,就這樣,我只是誘餌。」
歐戴躁動幾下,然後說:「政策規章不是我們制訂的。」
她伸出手來,我和她握了手,感覺細瘦但強勁。素淨的指甲,剪得短而方整,只塗了透明指甲油,沒戴戒指。我問:「中情局?」
「第一個月我們派了架空拍機去監控他的住家,沒發現任何異狀,後來那架空拍機被調到別的地方,他也被暫時擱置了。」
「很遺憾他死了,不過他的確說了你不少好話。」
「然後?」
「不是在法國的法國人。」
「去找他們談談。步兵最吃苦耐勞了,他們住在地洞裡,又濕又泥濘,又冷又餓,還得承受迫擊砲、火砲和火箭、炸彈和毒氣、敵機和飛彈的襲擊,前方除了刺網和機關槍台之外什麼都沒有,可是妳知道他們最討厭什麼嗎?」
這時許梅克加入,情況似乎已經介紹完畢,開始進入細節的討論。很多圍繞著狙擊事件的動機。某些集團無論如何不會雇用以色列人,因此範圍縮減到三個,只是這名以色列人看來有點像愛爾蘭人,而且取了個相當中性的代號,也許那些集團不知道,這會讓這個議題變得更加複雜。可是最後對於動機的探索被丟在一邊。國務院開出的,對法國人不滿的人名清單非常長,因此四個嫌犯都受到同等看待,不可以翻舊帳。
歐戴說:「他們自己人,在他們自己國內。」
我們在我的金屬門前面停步,我說:「妳也住在這營區嗎?」
我說:「還是說妳希望科特主動來找我。畢竟,他對我非常惱火,我讓他蹲了十五年牢,我相信這對他的畢生志業多少造成了阻礙。也許他在培養相當程度的怨恨,也許他勤做瑜伽都是衝著我來的,不是為了追求職業上的精進。」
「妳認識哪個步兵嗎?」
「包括咱們的頭子?」
「基地很多。」
我的起居室是八和-圖-書呎高,八呎寬,約莫十三呎長。剛好足夠容納兩個人。家具用螺栓鎖在地板上,一張小沙發和兩張小椅子,全部侷促地排列在一起。像是休旅車內部,或者新型灣流飛機機艙的設計樣品。我在沙發坐下,瓊.史嘉蘭傑洛坐椅子上,我們調整著角度,直到能夠面對面彼此注視。
歐戴說:「所有人都對法國人不滿,到頭來這和沒人對他們不滿是一樣的意思。沒人有特殊理由槍擊那傢伙,今年沒有,和往年一樣。所以現在那些幫派頭子說,就當這是一次選秀大會吧。於是這孩子趁這機會在這一行打響名號,為將來的事業鋪路,到時目標會是誰?沒人知道,可是各國的頭頭們都斷定一定是他們。有什麼理由不這麼想呢?他們可都是全世界的要人,歐盟會議就要召開了,各國政府首長都會參加,接下來還有G8(八大工業國)和G20(二十國集團)峰會,全球二十位領袖將聚集一堂,包括我國。所有人端出架式拍團體照,站得筆直,面帶微笑,背景也許是某棟公共建築。他們可不希望有個能夠從四分之三哩遠射中目標的失意槍手跑來攪局。」
史嘉蘭傑洛說:「我們留不住你了。」
「現在呢?」
「可是要由誰提議?誰要先眨眼打暗號?我們,衝著俄國人?俄國人,衝著我們?中國人,隨便衝著誰?」
我說:「誰去追另外那三個?」
她說:「我們非常感謝你的協助。」
「調查局不管事嗎?在美國境内尋找美國公民通常不該是他們的工作?」
「那就是你們的工作了。」
「所以這完全得看誰膽量大?」
「可是我到底聽誰的命令?」
被摸透了。
她說:「歐盟會議,接著是全球八大工業國會議,接著是全球二十大經濟體會議。各國領袖,在同一時間聚集在同一地點。也就是說,除了地主國首領,其他人都在別人的地盤上。萬一有人倒下
m.hetubook.com.com,將是一種不幸。萬一倒下的不只一個,將是一場大災難。據我了解,巴黎這名狙擊手原本打算射擊兩次,為什麼他只開兩槍就滿足了?想想萬一有三、四個人倒下,我們國家將整個癱瘓,股市會崩盤,我們將回到經濟大蕭條時期,民眾將會餓肚子,戰爭可能會爆發,整個世界會分崩離析。」
「要是喬還在世,他一定會要我盡快逃離這檔子事,逃得越遠越好,因為這裡頭大有文章。軍方,加上情報單位,而且他也認識湯姆.歐戴。」
「我已經見過國務院和特種部隊的人,所以我猜第三輪好戲也該上場了。」
「有四分之一的機率,一個美國重罪刑犯會在別的國家打零工,他肯定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們的國際聲譽承擔得起這點小衝擊,何況那個法國人還好端端地活著。」
我說:「說到管理,我連支手機都沒有。」
「我們把空拍機調回來,他的房子空了,沒有人住的跡象。」
我沒回答。許梅克告訴我,我將被安排住進附近的營區宿舍,而且只能在基地的那一小塊區域活動。要是遇見有人盤問,不管是正式或隨興,我必須回答我是擁有裝卸貨盤專業的民間包商。萬一被逼問,我就說我正在協助第四十七後勤部隊處理土耳其的問題。這麼說相當合理,因為我一說出土耳其,盤問的人一定會馬上想到飛彈,正派的會掉頭離開,壞胚子則會信以為真,對歐戴來說這正是求之不得的結果。
我說:「總統。」然後停住。
我沒說話。
她笑笑,說:「不該那麼明顯的。」
「同一個部分。這實在太過火了,就算法國人起火了,你們絕不會替他澆水熄火。可是瞧瞧你們,緊張得好像這是珍珠港事件。為什麼?法國會怎麼對付你們?停止進口乳酪?」
「但不只是我,對吧?拜託告訴我,你們不單單依賴我一個人。」
「他們大概不這麼認為。」

